羅剎夫人一見對面教匪和苗匪的陣勢,已到了最後的地步,可是蒙化方面的信號,還沒有發現,霍地一退身,拉著沐天瀾的手,嬌喝一聲:“跟我來!”兩人同時轉身雙足一點,飛身而起,竄入身後密林之內,霎時身影全無。
羅剎夫人和沐天瀾退得太快,九尾天狐一般手下,來不及拉弓放箭,只步步向那面松林逼近。卻又不敢入林,猜不透林內有無埋伏;因為林外月光普照,而且林內深處,怪嘯又起,忽遠忽近,如鬼如魔,令人心悸。
九尾天狐一看這片松林,密層層的究有多深,沒法測度;只看從兩邊展開,隨著崗巒起伏之勢,已有好幾里路長。手下二三百人,無法把這片松林包圍起來,而且大敵當前,兵力不便分散。包圍既不可能,縱火燒林,也辦不到。何況這片山林,坐東向西,時值東南風季節,自己人馬在下風頭,縱火更不可能,九尾天狐面對著這座松林,一時委決不下,連敵人是否尚在林內,也無從測度。這一來,九尾天狐這般人,弄得進退兩難,未免耽延了不少工夫,其實九尾天狐已經墜入羅剎夫人算計之中。
羅剎夫人和沐天瀾退入深林之時,她們並沒藏身林內;只留下兩頭人猿,在林內時發怪嘯,逗著林外一般匪徒,拴住了九尾天狐,磨菇時候。他們兩人從林內坐上竹兜子,由兩頭人猿抬著,從遠處繞出林外,越過一重亂崗脊,又回到榴花寨上面的高嶺上,卻在九尾天狐一般人的背後了。
在嶺口上九尾天狐、沙定籌等,原留下一小隊苗匪,約有三四十名,看守下面的要道。羅剎夫人胸有成竹,一到嶺上,遠遠停住,命兩頭人猿,悄悄的掩了過去。兩頭金剛般的人猿,只一聳身,便憑空竄入看守嶺上的苗匪隊內,鐵爪揮去,人似草束一般被擲向嶺下。三四十名苗匪,碰著這樣的怪物,魂都嚇傻,宛如滾湯潑鼠,一個個滾下嶺去。這樣陡峭的山嶺,十九都弄得身死骨折,命喪人猿之爪。這一陣折騰,雖然兔起鶻落,時間極短,但是人猿口中的怪嘯,和苗匪們的驚喊,在嶺這面松坪上圍守著的九尾天狐一般大隊人馬,當然業已警覺。
偏在這當口,九尾天狐遠遠望見蒙化城內紅光驟現,煙火燭天,順風吹來,隱隱還聽得金鼓喊殺之聲。這一驚非同小可!猛又想起,剛才沐二公子說過,沐府早已暗調精兵,扼住四面要路的話,看來並非虛言。這火光、這戰鼓的聲音,定是官軍乘虛而入蒙化了。啊呀!不好!苗匪們失敗不足惜,自己費盡心血得來的一點根基,又要化為泡影了。
這時九尾天狐和她一般黨羽,又驚又怒,不知怎樣才好。
尤其苗匪首領沙定籌眼看榴花寨老巢已成飛灰,視為根據的蒙化城,今晚也怕難保,急得他大嘆大叫,要九尾天狐率領匪黨,火速趕回蒙化,探個實在。九尾天狐這時心亂如麻,除出火速回去救援,也別無辦法。
在九尾天狐率領匪黨,沙定籌指揮苗匪,預備趕回蒙化當口,不料身前的松林內,厲嘯突起,音洪而近,似乎怪物就要出現。這邊林內怪嘯一起,九尾天狐來路上的嶺巔,同樣起了怪嘯。只憑這前後不可捉摸的怪嘯,已先聲奪人,使九尾天狐等明白了落入人家前後夾攻之中。最難受的,現身的敵人,僅只羅剎夫人和沐二公子兩人,而敵人虛實莫測的疑陣,究不知埋伏著多少人?加上這種驚心動魄的怪嘯,究不知是何種怪物?不用說一般渾渾沌沌的苗匪,被這種怪嘯嚇得亡魂喪膽,便是自己的黨羽也有點膽寒心虛。事到臨頭,不論前途怎麼兇險,也只可往前硬拚,殺出重圍,趕到育王寺,探個虛實,再作道理。
她和沙定籌心神栗亂,指揮黨羽們撤圍回身之際,猛聽得松林上面幾聲桀桀怪笑。在這一陣怪笑聲中,九尾天狐一般人,不由得毛骨悚然的回過頭去,向林內張望。萬不料松林上葉帽子嘩嘩一陣怪響,月光底下,突見林上飛起兩個遍體金毛、頭纏紅巾的大怪物,其快如風,半空裡向這一大堆人裡面撲下來。嚇得匪黨們丟弓棄箭,四散奔逃。
九尾天狐和幾個有能耐的黨羽,雖然事出非常,還能強鎮心神,閃開了身形,各自掏出厲害暗器,紛紛攢射。無奈兩個大怪物,捷如飛鳥,一聳身,便十幾丈出去;連九尾天狐的迷魂彈,也是白費,而且在一起一落之間,長臂揮去;晦氣的苗匪教匪們,捱上身的便拋出老遠。幾個起落,兩個大怪物已縱下松坪,隱沒於亂石崗之間。一瞬眼的工夫,桀桀的怪笑,已在來路的高嶺上了。
兩頭人猿出其不意的一鬧,教匪苗匪堆裡,被兩頭人猿順手牽羊、隨手撈起、遠遠摜死的,已有十幾名之多。偏偏苗匪首領沙定籌,誤打誤撞的,也在死的十幾個人內。大家趨近看時,沙定籌頭折胸穿,業已慘死。九尾天狐一般人,雖然和苗匪首領沙定籌同床異夢,這時卻有點兔死狐悲,益發難以措手。最可怕的,本來聽得嶺上和這面林內怪嘯同發,遙遠相和;現在又眼見兩個大怪物飛奔嶺上,可見這種大怪物不止兩個,定已在回去必經之路的嶺脊上截住歸路了。
在坪上僅僅跳出兩個大怪物,便被鬧得落花流水,在嶺上更不知有多少怪物埋伏著。不用說回救蒙化,探聽虛實,眼前高嶺上這步難關,便沒法過去。最可恨的沙定籌陳屍坪上,一般苗匪蛇無頭不行,個個變成掐了頭的蒼蠅一般,沒命的向坪下亂竄,各自逃命。九尾天狐和一班黨徒,高聲喝止,沒人聽命。一霎時,逃散了大半,坪上七零八落的不成隊伍。
九尾天狐和手下的黨羽,人數有限,益發顯得悽慘孤單。
九尾天狐和黨羽們,弄得束手無措,剛才是不敢前進,現在是不敢後退,一個個變成熱鍋上的螞蟻了。
羅剎夫人、沐天瀾兩人,在那面嶺上居高望遠,而且並沒十分遠,中間只隔了一段亂石崗,這面坪上的情形,當然一一入目。雖然沒有看到苗匪首領沙定籌已死人猿之手,至於苗匪四散逃命,九尾天狐一般匪黨走投無路的情形,一望可知。同時蒙化方面火光燭天,越來越盛,金鼓之聲也隱隱入耳,便知桑-翁、羅幽蘭、大化頭陀三人已經得手。
沐天瀾高興得象小孩子般跳了起來,拉著羅剎夫人玉臂,笑道:“今晚又仗著姊姊智勇兼旋,一舉成功。象姊姊這樣天仙化人,我不知幾世修來,才能夠得到姊姊的同心合意,叫我怎樣報答姊姊才好呢?”
沐天瀾嘴上聯珠似的叫著姊姊,兩臂一展,抱著羅剎夫人,扭股糖似的貼在她身上。羅剎夫人伸手向他臉頰上輕輕扭了一下,媚笑道:“小嘴多甜,少灌米湯。在羅幽蘭面前,也敢這樣這般的叫我,這般的不老實,才算你本事。”
沐天瀾發急道:“怎麼不敢呢,連她也得心悅誠服的欽佩,何況我們三人是一心合體的呢!”
羅剎夫人讓他親熱了一陣,笑道:“我問你,你對待我和羅幽蘭是一般的愛呢?還是有點不同呢?”
沐天瀾嗤的一笑,故意一字一吐的說道:“當然是一般的愛,不過我對於姊姊,愛是愛極了,恨也恨極了。”羅剎夫人秋波一轉,嘴上噫了一聲,急問道:“既然愛極了,怎麼又恨極了呢?”
沐天瀾笑道:“姊姊如果真個愛我,這句話用不著我解釋的,姊姊怎麼不關心我日夜相思的苦呢?怎麼不令人恨得牙癢癢地呢?”
羅剎夫人笑啐道:“小油嘴,小心眼兒成天想著左擁右抱,償你的心願。此刻你在我面前說得嘴滑,回頭我把你這話一字不漏的對羅幽蘭說,你便吃不了,兜著走了。”
她這麼一說,沐天瀾果然暗暗吃了一驚,嘴上囁嚅了半晌,一時說不出話來。羅剎夫人嗤的一笑,嬌嗔道:“小油嘴,你還恨不恨呢?”
可笑這兩位在這當口,忽然好整以暇,情意纏綿起來,忘記了身處何地,幾乎把對面嶺上九尾天狐一般匪徒和蒙化城內的大事,置諸腦後了。可是四頭人猿,不解溫柔,象貓捉耗子一般,八隻眈眈怪眼,遠遠的註定了坪上的一般匪徒,驀地齊聲怪吼,聲震山谷。四頭人猿,八隻毛臂,一齊發動,飛一般竄下嶺去。
羅剎夫人和沐天瀾突被四頭人猿震天價一聲怪吼,猛地驚覺,齊向這面嶺下看時;原來對面坪上九尾天狐一般匪黨,無計可施,忽然想出死中求活的計策。趁著天上風堆雲湧,一塊烏雲遮沒月華之際,悄悄把黨羽四面散開,分頭下坪,想避開來時嶺上的一段要口,把人們分散。不管有路無路,遠遠的繞過怪物把守的嶺口,再各自尋路上嶺翻過嶺去。
萬不料人猿眼光尖銳,視夜如晝,坪上匪徒們一點動作,逃不過人猿的監視。坪上眾匪徒,紛紛跳下松坪,躡足潛蹤於一段亂石崗之間,正想分頭繞路翻嶺當口,四頭人猿已縱下嶺去,撲向嶺下的亂石崗。一般匪黨,立時鬼哭神號,如逢惡煞,腿快體輕的,或者徼倖還能逃出一條性命,手腳略笨的,便死在人猿厲爪之下。
四頭人猿,在一片混亂石崗上往來飛躍,活似餓鷹抓雀,猛虎攫羊。只見長臂舞處,人影騰空,跌下來便粉身碎骨。
這般平日積惡造孽的匪徒,碰著四頭天魔似的人猿,活該遭報,可是這種兇慘場面,也是不忍卒睹。
羅剎夫人在嶺上遠遠瞧著,也有點不忍起來,向沐天瀾笑道:“不管九尾天狐是否在劫難逃,經此一來,不論白蓮教匪和榴花寨苗匪,被我們這樣一攪,定必風流雲散,滇西已難立足。君子不為已甚,我們就此趕往蒙化,和他們會合罷。”
說罷,玉掌在櫻唇上一攏,向嶺下撮口長嘯。在下面亂石崗上往來飛躍的四頭人猿,一聽到嶺上羅剎夫人的嘯聲,奉命唯謹,立時停手,發出遙應的怪嘯,一齊向嶺上奔回來。
羅剎夫人不便帶著四頭人猿,到人煙較密的蒙化城內去,吩咐它們抬著兩乘竹兜子,自回龍啐圖山苗村相近的山谷,等候主人到來。不準進村去闖禍嚇人,四頭人猿乖乖的領命自去。
羅剎夫人、沐天瀾留神嶺下亂石崗間,匪屍縱橫,死氣沉沉,寂無人影。大約死的死,逃的逃,藏匿的藏匿,景象非常悽慘。
羅剎夫人嘆口氣道:“兵兇戰危,都由貪婪一念而起。但是今晚我們也是行險僥倖,我們全仗著虛虛實實,步步制其機先,令匪徒們難以捉摸,其氣先餒,處處進我圈套。一半也是時機湊巧,如果九尾天狐黨羽大集,知我虛實,苗匪們齊心拚死,一湧而上,我們兩人究系血肉之軀,人猿雖然毛厚皮堅,禁不住硬弓毒箭,四面攢射,也難持久。”
沐天瀾笑道:“姊姊虛懷若谷,功成不居,見解自是高人一等。現在此地事了,他們在蒙化城內,是否大功告成還未可必,我們快去接應他們罷。”
羅剎夫人朝沐天瀾面上盯了幾眼,點著頭說:“我明白你是一時半刻也離開不得那位姊姊,你放心,羅幽蘭對付蒙化城內一般苗匪綽有餘力,何況還有你那位老泰山保駕呢?”
沐天瀾一看她面含薄嗔,音在言外,嚇得不敢答腔。心想女人總是女人,這一位胸襟何等闊大,一涉兒女之私,也難免打破醋罐,可見女人果真一點也不含醋意,便不成為女人了。
從榴花寨到蒙化城,原只二三十里路程,一路上苗匪餘黨,早已聞風遠飆。羅剎夫人和沐天瀾趕到蒙化,坦行無阻。
到了蒙化城近處,瞧見城內火光未熄,經過育王寺,山門大開,人影全無,可見盤據寺內的匪徒,也逃得一乾二淨。兩人腳步一緊,趕到城門口,城門緊閉,城上燈球高矗,插著不少官軍旗幟,似有不少官軍把守。在敵樓上,還掛著累累的苗匪首級,一切都可證明確已大功告成,蒙化已被官軍克復了。
這時東方已現魚肚白色,晨星稀疏,玉器霏微,快到天亮時分。沐天瀾、羅剎夫人兩人剛走到城外吊橋口,忽見兩扇城門嘩啦啦推開,火光照耀,潑刺刺湧出一隊騎兵。當頭一個披甲軍官,騎在馬上,已經跑上吊橋,一眼瞧見橋下立著沐天瀾、羅剎夫人,立時韁繩一勒,止住馬蹄,睜著眼珠向兩人打量。
沐天瀾立時上前,向他說明自己來歷。馬上軍官立時滾鞍下馬,躬身致敬,口稱“奉總兵將令,正想一路迎接公子進城,不料出城便逢公子駕到。快請公子進城,尤總兵正在盼望呢。”說罷,向後面隊伍一揮手,肅立兩旁,讓出中間一條路來。又牽過兩匹馬來,請兩人上馬,自己當先領路,進城宜赴尤總兵駐紮的縣衙。
一到縣衙,尤總兵已經得報,慌不及親自迎出衙來,見面便說:“公子來得好,快請進內,一位女英雄羅姑娘受傷甚重。”這一消息,宛如半空裡打下一個焦雷,急得沐天瀾頂門上轟的一聲冒了魂,一手拉住尤總兵,發瘋似的問道:“怎……
怎的受了傷,受傷的真個是她麼……”這時羅剎夫人也驚得面上失色,慌說道:“人在哪兒,貴總兵快領我們去。”
尤總兵一條右臂,被沐天瀾使勁拉著搖著疼痛得發麻,幾乎脫了臼,也不知那位受傷女英雄和這位沐二公子怎樣的密切關係,使他急得這樣,齜牙咧嘴的說:“公子快放手,我領你去。”沐天瀾一放手,尤總兵甩著一條右膀,轉身往內衙急走,沐天瀾、羅剎夫人急匆匆跟著。
這座小小的縣衙,規模原很簡陋,大堂後面,過了儀門,便是縣官起居之所。品字式的幾間瓦房,被苗匪首領沙定籌竊居多日,到處披紅掛綵,倒弄得五光十色,和新娘洞房一般。
沐天瀾一踏進這所院子,便聽得上面正中堂屋右面一間屋內,桑-翁顫著聲喚著:“蘭兒……蘭兒……你定一定神,手上的首級放下來,天瀾和羅剎姊姊一忽兒便到。”
沐天瀾一聽到聲音,一聲驚喊,一個箭步竄進堂屋,轉身躍入右面屋內。屋內燭光照處,只見羅幽蘭直挺挺立在地上,半個身子卻靠在桑-翁肩上,面如金紙,滿身血汙。右手一柄猶龍劍丟在地上,左手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兩眼直勾勾的咬著牙,盯住了屋門口。一見沐天瀾躍進屋來,立時眼淚直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而且力竭聲嘶的哭喊道:“冤家……你……你來了,我……我總算替你報了殺父之仇了……”哭聲未絕,兩眼上翻,左手一鬆,一顆人頭,骨碌碌滾落腳邊,一個身子軟噹噹的痿了下去。沐天瀾一縱身,兩臂一抄,緊緊的抱在懷裡,哭喚著:“蘭姊……蘭姊……”
痛淚象雨一般掉了下來,點點滴滴的都掉在羅幽蘭面上和胸上,但是羅幽蘭牙關緊閉,已難出聲。一位姣豔如花的女英雄,只幾個更次的小別,便變成這樣悽慘局面,這是沐天瀾做夢也沒有想到的。這時羅剎夫人已跟蹤進屋,也覺事出非常,花容失色,一對長鳳目淚光瑩瑩,急問傷在何處。
沐天瀾急得沒口的哭喊道:“姊姊……姊姊……你快救救蘭姊呀……”羅剎夫人小劍靴狠命的一跺,腳下一塊水磨方磚,立時粉碎,跺著腳急向桑-翁問道:“蘭妹怎樣受的傷?傷在什麼地方?”桑-翁銀鬚亂顫,老淚紛披,顫巍巍指著地上人頭,嘆了口氣,直喊“冤孽……冤孽……”
羅剎夫人過去用腳一撥地上人頭,才看清是黑牡丹的腦袋,驚喊了一聲:“噫!原來是她……”急問:“是袖箭?是飛蝗鏢?”桑-翁哆嗦著說:“袖箭……我替她敷上了我隨身秘製的八寶解毒散,又餵了不少九轉還命丹,但是……傷在左乳下期門穴,怕的是……毒氣竄經歸心……”
桑-翁哆哆嗦嗦的說不下去了,羅剎夫人咬著牙在屋裡四面一打量。這間屋內並沒床鋪,另有一道通裡間的門。她飛一般向裡屋一瞧,裡屋點著幾支燈燭,卻有一張精緻的大床,鋪陳俱備。一轉身,從沐天瀾手上抱起羅幽蘭的身體,進了裡屋,把她平放在床上。從身上解下劍鞘鏢囊,又解開上身衣釦,一看她乳下期門穴上蓋著一塊油紙。揭開油紙,傷口上敷的八寶解毒丹,已被傷口流出來的紫黑色血水衝開;慌忙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白玉小瓶,在傷口上倒了一點烏金色的藥末,仍然把油紙蓋好。一看沐天瀾象傻子一般跟了進來,哭喪著臉立在床邊,不住的流淚。桑-翁卻沒有進來,只聽他在外面腳步不停來回大踱,嘴上不住的長吁短嘆。
羅剎夫人朝沐天瀾看了一眼,嘆口氣說:“我的痴情公子,你急死有什麼用呢?快替我到外面去,向尤總兵設法弄點頂高陳酒來,越快越好。”
沐天瀾應聲而起,剛到門口,羅剎夫人又叮囑道:“順便向尤總兵知會一聲,榴花寨左近嶺上嶺下有不少匪人屍首,趕快派人去清理一下,要注意苗匪首領沙定籌和教匪首領九尾天狐兩人是否在內。這兩人是罪魁禍首,關係尤總兵的論功行賞,他也樂得撿這現成便宜。但是於你們沐府的威信,也有很大的關係哩!你明白我意思麼,你也不要以私廢公呀!”
沐天瀾嘴上沒命的應:“是!”羅剎夫人嗤的一聲,啐道:“去罷!”
尤總兵本來當先領路,同進內衙的人,不意沐二公子和一位美貌的女英雄,都象鳥兒一般飛了進去;立時屋內驚叫啼哭,亂成一團。尤總兵根本只認得沐二公子,這幾位老少男女英雄的來歷,根本沒摸清楚。這時一聽屋內情形,才有點明白這位受傷的女英雄,和沐二公子關係不淺,自己倒有點不便進去了。片時,見沐二公子滿臉淚痕的走了出來,慌問:“那位受傷的女英雄,不妨事嗎?”
沐天瀾搖著頭說:“現在還不敢說,此刻需要一點頂高陳酒,是做藥引用的,請貴總兵費心辦一辦,越快越好。”
尤總兵慌說:“有……有……”立時向身邊軍弁傳令,快去找來。沐天瀾又把羅剎夫人叮囑的話說了,尤總兵如奉綸音,而且喜上眉梢,暗想克復蒙化,已出望外,不想沙定籌、九尾天狐兩個匪首的屍首,還能不勞而獲,真是天大的喜事,升官進爵是穩穩的了。同時也暗暗驚異沐二公子手段通天,這樣巨寇竟憑他們幾個人,便容容易易的制服,看起來沐府真有能人。這位沐二公子比當年老沐公爺還強百倍哩!他驚喜之下,馬上出去點兵派將去了。
沐天瀾回進裡屋,沒有多久,軍弁奉令蒐羅了一瓶陳酒送進來。
羅剎夫人立時又從貼身解下一個小小的紗囊,撿出一包藥來,調在一大杯陳酒裡,一面運用手法,使羅幽蘭牙關漸漸張開。卻叫沐天瀾上床去,含著藥酒,嘴對嘴的一口口度入羅幽蘭喉內,並且教他運用丹田之氣,催藥入腹。沐天瀾忍住眼淚輕手輕腳的上床,跨在羅幽蘭身上,如法炮製。如果不明白底蘊的人,驟然到這屋內,瞧見床上一男一女的情形,好象是一幕極風流的豔事,哪知道是一幕最悽慘的悲劇呢!
沐天瀾把一杯藥酒,小心翼翼的納進羅幽蘭嘴內,居然點滴不溢,立時聽到她肚內咕嚕嚕響了起來。羅剎夫人慌叫沐天瀾跨下床來,把羅幽蘭上身扶起,坐進床去,把她上身半靠半抱的倚在沐天瀾懷內。羅剎夫人自己運用內功伸手在她周身穴道上,循環推拿,半晌才見羅幽蘭緊閉的雙目,眼珠在裡面轉動起來了。櫻唇微動,有聲無氣的喚著:“瀾弟……瀾……弟……”
沐天瀾在身後淚流滿面的,把面孔貼在羅幽蘭臉上,嗚咽著喊著:“蘭姊……蘭姊……我抱著你,你定一定神,將息一下。羅剎姊姊用了靈驗的秘藥,把你治過來了,不妨事了……”
羅幽蘭閉著眼,似乎聽到沐天瀾貼著臉說話,臉上似乎現出一絲苦笑,身子往後一靠,似乎整個身子軟綿無力,沉沉欲睡光景。
羅剎夫人仔細觀察罷羅幽蘭面上氣色,抬起身來,長長的吁了口氣,卻又眉頭緊鎖,悄悄對沐天瀾說:“她此刻藥性行開,讓她安睡片刻。你下床來,守在此地,我和老前輩說幾句話便來。”羅剎夫人到了外屋,黑牡丹首級兀自留在地上,桑-翁兀自揹著手在地上來回大踱,一轉身,瞧見了羅剎夫人滿臉惶急之色的悄悄說道,“姑娘,你大約也看出來了,怕不易挽救罷?”
羅剎夫人皺著眉,輕聲說道:“晚輩隨身帶著先師石師太留傳的幾種秘藥,專治百毒,對於喂毒暗器的創傷,尤為神效。此刻藥性發散,元氣一扶,人是回覆過來,被藥力催著安然睡熟了。不過……晚輩細看劍口,怕的是下藥也許晚一點,毒巳散開了。”
桑-翁一跺腳,嘴上“咳”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長嘆。
羅剎夫人又說道:“蘭妹使用暗器在黑牡丹之上,怎的會中了她道兒?便是一時大意,中了暗器,蘭妹內功也有相當造詣,也可運用氣功,封住毒力,暫保一時。看情形老前輩也許不在跟前,還有那個大化頭陀怎的不見,究竟怎樣一回事呢?”
桑-翁回頭一看裡屋,便邁步向堂屋跨了出去,羅剎夫人明白他意思,跟了出來。一看堂屋內並無一人,只堂屋門外的階下站著幾個帶刀軍弁聽候使喚。桑-翁“噗”的坐在堂屋內一張椅子上,向羅剎夫人一聲長嘆,禁不住又灑下幾滴老淚,顫聲說道:“總而言之,這是冤孽。”說了這句,沉了半天,才把羅幽蘭受傷細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其中大半情形,還是羅幽蘭受傷回來,咬牙忍痛,對自己父親說的。
原來在榴花寨嶺上,羅剎夫人和大家商量好主意以後,決定分頭行事。由羅剎夫人、沐天瀾帶著四頭人猿,儘量牽制住九尾天狐、沙定籌一般匪首;另一面由桑-翁和羅幽蘭、大化頭陀乘機繞道下嶺,趕往蒙化。並指定大化頭陀帶著沐天瀾二公子的軍符札記,由蒙化趕往南澗,知會尤總兵火速進兵裡應外合,以期一鼓而下,克復蒙化。從榴花寨到蒙化縣城,原只二三十里路,從蒙化到南澗,也差不多的道路;距離既近,機會湊巧,原是萬無一失的事。
桑-翁和羅幽蘭、大化頭陀避開沿途匪徒的耳目,趕到蒙化城外,原費不了多大工夫。一看城門雖閉,城上苗匪沒有十分警備。三人翻上城牆,轉了一圈,細察城內靜靜的並無防備。只有通南澗一面的南門城樓上,有一小隊苗匪,在那兒守夜,其餘都睡得死沉沉的。可見苗匪們愚蠢已極,也可見平時一味蠻幹,對於官軍毫沒放在心上,當然做夢也沒想到官軍敢來夜襲城池。三人看得暗暗心喜,立時命大化頭陀跳下城牆,展開飛毛腿,奔赴南澗,叫尤總兵火速起兵。
必須偃旗息鼓,乘著月色,用最快行軍速度趕到城下;一見城內起火,斬關落鎖,馬上攻進城來。
大化頭陀去後,父女二人商量好,到時由桑-翁向城內四面縱火,惹亂苗匪,一面由羅幽蘭在南門殺散守城苗匪,開城放進官軍。父女計議停當,在南門一段城牆上,悄悄的待了半個更次。看到天上一群烏鴉,吱吱啞啞的從南往西,掠城而過,深夜宿鳥驚飛,便知官軍已到近處了。
果然,從月光之下,隱隱望出幾里以外塵頭捲起。因為夜深人靜,也隱隱辨出馳騁之聲,卻沒有一星燈火之光。越來越近,到了裡外一片叢林後面啼聲突寂,桑-翁點頭道:“尤總兵老於軍伍,這是要察看一下虛實,乘便教軍士們喘口氣,然後一鼓作氣直撲城牆了。”
一語未畢,城外官道上影綽綽奔來一條黑影,飛一般撲到城下,看出是大化頭陀。桑-翁在城垛口上現出身形,把寬袖道袍向下面一展,城下大化頭陀一打手勢,且不上城,翻身向遠處伸直雙臂向空亂擺。一忽兒遠遠現出幾條黑影,一陣風似的搶了過來,個個扛著雪亮的梭鏢。大化頭陀和他們一打招呼,十幾個勇弁中,有兩個轉身奔回,其餘散開在城門口了。
這時,大化頭陀施展本領,壁虎似的爬上城來。桑-翁和他附耳一說,自己一提道袍,獨自沿著城牆,向西疾馳而去。
大化頭陀也向東面飛奔,分頭躍下城內,各處縱火去了。半晌,城內東西兩面霎時火起,接著北面也衝出幾縷火光。
羅幽蘭立在城樓邊,看得逼真,覺得已到分際,一伸手拔下背上猶龍劍,一個箭步,竄進城樓一重門內。中間掛著一張半明不滅的燈籠,七八個苗匪橫七豎八,睡了一地,羅幽蘭真不願殺死這種無名小卒,但是無法不下手。這幾個苗匪在睡夢囈語之中,在羅幽蘭劍尖之下,倒死得輕描淡寫,毫無痛苦。她解決了城樓上幾個苗匪,飛身躍下城來縱入城洞,卻只見兩個苗卒,抱著長鏢,面對面靠在城門上立著打呼嚕,羅幽蘭又氣又樂,又暗暗恨著羅剎夫人。偏教她幹這種輕描淡寫的事,殺這種死豬一般苗匪還算什麼英雄,把我這兩柄猶龍劍都辱沒了。
一賭氣,把劍還入鞘內,一伸手,把左面匪徒抱著的長鏢奪在手內。可笑這匪徒似醒非醒的,還以為同黨和他們開玩笑,閉著眼兩手亂抓,嘴上咕嚕著:“不要鬧,讓我再補他一覺。”囈語未絕,羅幽蘭霍地一退身,手上長鏢一起,噗嗤!
尺許長的梭尖,穿心而過,直透後脊。左面那個苗匪,聞聲驚覺,剛一睜眼,迷糊糊的還沒有看清什麼,羅幽蘭照方抓藥,連鏢尖都懶得拔出,連鏢帶人向右面匪徒的胸窩,又是一下。一箭雙鵰似的,一支長鏢上穿著兩具匪屍,轉身一挑,連鏢帶人飛出城洞之外,釘在土地上了。
她頭也不回,把兩扇城門吱嘍嘍向左右推開,一縱身竄出城外;向黑暗處埋伏的官軍嬌喝道:“城門已開,快請尤總兵進城。”喝畢,轉身兩臂一抖,一鶴沖霄,嗤的又飛上城樓的垛口。回頭向城下瞧時,十數名官軍提著梭鏢,已湧向城門口,卻遲遲的老往城門內探頭,不敢進去。羅幽蘭立在上面城垛口,暗暗好笑,罵聲飯桶,忍不住高聲喝道:“城門內只有死的,沒有活的,還怕什麼呢?”
其實這十幾名官軍,一半膽怯,一半看得這女子突然出現,幾句話一說,倏又燕子般飛上城樓,這種功夫從沒有見過,摸不清怎麼一回事,反而不敢進城了。經城上羅幽蘭用話一催,才有幾個自告奮勇,挺著梭鏢跳了進去,才明白果然人影俱無。其中有一個在城外掏出信炮,點火一放,嗤的一縷紅光,直竄入高空。立時聽得城外一箭路外,燈球火把,立放光明,從幾面林內齊聲吶喊,跳出四五百名官軍。當先幾名官軍,騎馬揚刀,分領隊伍,直奔城門。
羅幽蘭在城上,跟看官軍大隊人馬,已湧進城內,心想小小蒙化城總算已經克復。不知羅剎姊姊那面怎樣結果?城內雖有幾股苗匪,在這局面之下,大約也只有逃跑的一法,自己不必再夾在官軍內幫忙了。轉身向城心看去,又多了幾處起火之處,火光沖天,照徹全城,街道上人影亂竄,遍地吶喊之聲,業已亂成一團糟。她不願下城去混在官軍裡面,想從城牆上往西面找尋她父親,再定主意,轉身之際,猛然一眼瞥見東面城牆上,遠遠現出一條人影,飛一般向自己這面跑來,後面又有一條黑影,追在身後。
羅幽蘭認出前面逃的人,似乎是大化頭陀,正想趕過去察看。忽見後面追的黑影右臂一招,前面逃的人,“呵唷”一聲,向前一栽,業已撲在地上。倏又忍痛跳起身來,向前掙扎了幾步,重又倒了下去。羅幽蘭驚怒之下,一聲嬌叱,人已弩箭般縱過去,已無暇顧及大化頭陀生死,先要看清追他的人是誰?
羅幽蘭飛一般向那邊趕去。那一面來的人也身法奇快,一來一去,當然容易逼近,立時都認清對方是誰?雙方同時張嘴:“嘻!原來是你!”這一句話,兩人不約而同的齊聲而出,音同語同,連彼此驚詫怒叱的態度,都有點相同。這句話好象從一個嘴上喊出來一般,雙方齊喊了這話以後,各自立定身軀,鬥雞似的怒目相向,中間卻隔著七八尺距離。
原來羅幽蘭對面立著的人是黑牡丹,她是受滇南飛馬寨岑猛等所託,看一看榴花寨沙定籌和九尾天狐的局面。一半也因九尾天狐新近派人去過飛馬寨,順便算是報禮。不料事情湊巧,黑牡丹帶著兩個飛馬寨頭目,也從哀牢山這條路走來,偷渡南澗官軍防地;進了蒙化城門,又是起更以後。沙定籌和九尾天狐等,正得著榴花寨出事飛報,已經率領大隊人馬,趕赴榴花寨,黑牡丹到得晚了一步,沒有見面。由幾個守城的苗匪頭目,迎入縣衙,殷殷厚待,黑牡丹預備安睡一宵,明天再和主人相見。
不料她在客館高臥當口,城內各處起火,苗匪亂竄,黑牡丹從夢中驚醒,跳起身來躍上屋脊。四面一瞧,果然紅光照徹全城,街上鬼哭神號,老百姓喊著官軍已經殺進南門。
苗匪們蛇無頭不行,沒命的向西門逃去。黑牡丹還莫名其妙,官軍何以忽然聲勢大盛?沙定籌和九尾天狐何以這樣虎頭蛇尾?她滿肚皮疑惑,仗著一身本領,毫不在意;定欲看清了實在情勢,再作打算。她施展輕身小巧之技,竄房越脊,想飛奔南城,瞧一瞧官軍進城,是否真有其事?
念頭方起,南門信號炮竄天,喊聲大震,官軍確已向南門內一條大街殺奔城心來了。她站著的地方,正是官軍的來路,心裡一動,不由的竄過幾層屋宇,向東北角縱了過去。
驀見前面一家屋脊上竄起一人,手上還舉著一個火把,從火光中看出是個披髮頭陀,見他把火種隨意向近處房上一撩,立時竄房越脊,斜刺裡直奔東南角的城牆。
黑牡丹立時明白,這頭陀定是官軍的內應,到處放火,惑亂人心。她一聲冷笑,追了過去。大化頭陀的飛騰功夫,當然不及黑牡丹,一陣追逐,前面大化頭陀業已覺察,回頭一瞧,一個揹著鴛鴦鉤的異樣女子,惡狠狠的追了過來。他還疑惑不是匪黨,也許是自己方面的人物,心裡並不著慌。這時他正縱上東城的前道路一直走。黑牡丹已逼到跟前,怒喝道:“賊頭陀為什麼幫助官軍,到處縱火?”
大化頭陀一聽語氣不對,才明白這人是匪黨,但他也不懼。他身上拽著一柄苗刀,是從苗匪手上奪來的,拔出苗刀一指黑牡丹說道:“賊婆娘,官軍業已進城,還要自來送死。”
黑牡丹大怒,拔下背上鴛鴦雙鉤,一縱身,向下三路捲來,此處是上城的箭道,是個斜坡,大化頭陀站在上面,黑牡丹一動雙鉤,當然向下部砍下。大化頭陀一看地勢老大不利,霍地向後一退,轉身便向城牆上縱去。哪知黑牡丹身法極快,旱地拔蔥,差不多和大化頭陀並肩上城。
大化頭陀在城上足剛立穩,雪亮的鴛鴦鉤,已橫掃過來。
他吃了一驚,苗刀一封,預備拚鬥,哪知黑牡丹手上鴛鴦鉤異常歹毒,帶鉤的兵刃,又是另有門道。她右手的鴛鴦鉤,一吞一吐已把苗刀勒住,左手的鉤又是一個橫斬。大化頭陀冷汗直流,只好把苗刀撒手,轉身向西城跑,饒是這樣,只略微緩了一步,後胯已被鴛鴦鉤帶了一下,劃了一條大口子。
大化頭陀忍著痛,仗著飛腿,拚命往前飛逃,想逃到南門,羅姑娘定可接應;再不南門城樓上,這時定有官軍把守,也可逃出命來。不料黑牡丹心辣手黑,從身後射出一支喂毒袖箭,把他射倒。大化頭陀不死於育王寺,也不死於榴花寨,竟死在黑牡丹手上,真是生有處,死有地了。黑牡丹把大化頭陀射倒以後,還要趕近前來,想從這頭陀垂死的嘴上,問出今晚官軍的實情,不意冤家窄路相逢,竟和羅幽蘭對了面,這也出於黑牡丹意料之外,不由她不暗暗驚心了。
羅幽蘭與黑牡丹冤家窄路相逢,在城牆上鬥雞似的對峙了一忽兒,黑牡丹突然一聲冷笑,用手上鴛鴦鉤一指羅幽蘭,獰笑道:“嘿!真有你的,從滇南鬧到滇西,難怪官軍進了城,原來是你們的詭計,當然噦!你現在是沐天瀾家少夫人了……”
羅幽蘭柳眉倒豎,嬌叱道:“住口,邪不勝正,順必勝逆,這是一定的道理。你這樣倒行逆施,無異飛蛾撲火,想不到你也跑到滇西來了。你的來意我也明白,但是你來得晚了一步,榴花寨已經瓦解兵消,今晚你自投虎口了。”
黑牡丹這時也明白孤身涉險,危機四伏,但在羅幽蘭面前,怒氣填胸,不甘示弱,怒罵道:“不識羞的丫頭,還說什麼邪正!什麼順逆!在老姊姊面前,用不著這一套。你是狐狸精般迷住了沐二公子,心滿意足,忘記了本來面目了。且慢得意,依我猜想,詭計多端的羅剎夫人,和你們混在一起,多半也看上沐二公子了,這就夠你受的……”
這一句話,羅幽蘭聽著有點刺心,不願再聽她說下去,一反腕,把猶龍劍拔在手內,怒叱道:“賤人,死在臨頭,還敢多嘴!這也是老沐公爺陰靈顯聖,鬼使神差,叫你自投羅網……”
黑牡丹本來有點心虛,聽了這話,不禁打了寒噤;不等羅幽蘭再說下去,霍地一退身,縱上近身的垛口,扭頭向羅幽蘭喝道:“誰還怕你們?此刻先和你這忘本負恩的賤人,見個死活。有膽量的,跟我來!”喝罷,立時向城下縱了下去。
其實黑牡丹嘴上逞強,心裡不免膽寒,單身在蒙化,人地生疏,不比在她滇南黨羽眾多。何況眼看著官軍進城,榴花寨救應全無,似乎大勢已去,自己一發孤掌難鳴。面前羅幽蘭如果真個翻臉,已夠自己對付,沐二公子如果趕來助戰,誓報殺父之仇,以一敵二,自己格外難逃公道。最可怕的,羅剎夫人也許和她們形影相隨。如果這位女魔頭一到,再想逃出手去便不易了。
她越想越怕,急慌抽身,臨走時兀自強口,藉以遮羞。一半她以為羅幽蘭和從前在廟兒山一般,多少總顧念一點老姊姊的舊誼,未必真個趕盡殺絕;只要逃出城外,羅幽蘭略存忠厚,自己便可立時逃離險地。眼前情勢急迫,自己帶來的兩個飛馬頭目,也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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