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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火狱

    那时罗刹夫人一看两条蛇常受活罪,业已神气毫无,便存了玩笑主意,便隐着身子从横梁上游身过去。到了横梁正中,正值大殿内钟声一响,殿内脚步声响,将要大开殿门当口。罗刹夫人拔下犹龙剑,向下探臂一挥,两颗蛇头便一齐脱离蛇项,却不掉下;因为上面原有细索吊着,蛇身却痿了下去,喷出血来。

    罗刹夫人不管这些,不等殿门敲开,一缩身,贴着廊顶,燕子一般飞渡到一丈开外的短柁上。不再停留,贴着一条廊柱从阴面溜下身来;一着地,一点足,斜着出去了两丈多,便隐入大殿左面廊角黑暗处。身法奇快,真象一道轻烟,再一耸身,已经飞上侧面偏殿顶上了,一塌身留神四面上下。

    蓦见第二层殿瓦上背着身静静的站着一个匪党,面对宝塔,好象对于宝塔有点注意。罗刹大人心里一动,翻过偏殿后坡,沿着一条殿顶泥鳅脊,隐着身度过一重殿宇,到了二层殿屋近处暗地向那人细瞧。头包红巾,身穿夜行衣靠,背插兵刃仍然对塔远望,似乎这人便是后殿见到的三人之一。大约开坛时,匪党也上屋戒备,也许罗幽兰上时略露身影,被这人瞧见一点痕迹来了。

    罗刹夫人怕这人阻碍了自己计划,不再迟延,一看这面房屋略疏,下面露出一片草堆点缀了几座假山。毫不犹豫,扑下草地,蹑足潜踪穿过几层僧寮,竟是寂无人影,却有一排矮屋堆着草谷之类。抬头一瞧,宝塔即在一排矮屋后面近处。

    罗刹夫人忽地想起还缺一件东西,四面一看,灯影全无,总得找有人处才能想法。一顿足窜上一堵隔墙,蓦见墙这面一人提着一个油纸灯笼,信口哼着小曲儿,沿着墙角走来。

    罗刹夫人待他走过这段墙下,一飘身,落在他背后。这人毫无觉察,罗刹夫人一伸手便把他点了哑穴,拿过灯笼,却又一掌把他拍醒。这人好象做梦一般,眼见自己手上灯笼,一阵风似的飘过了墙;吓得失了魂,两条腿抖得弹琵琶,却又喊不出来。等他神魂归窍,口嘴活动,隔墙一排草房,已经火焰老高,满天通红了。

    原来罗刹夫人借他手上灯笼,存心在一排矮屋内放火的。

    矮屋一起火,火光把宝塔照得逼清,塔顶上也在这时挂下“观音大士捉拿逃妖罗刹”的一疋布来了。布上的字写得虽大,天上虽有月光,倒底不易看清,这把火一放,上下通明,远近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了,当然这把火是和罗幽兰约定好的信号了。

    罗幽兰上宝塔的塔岭,却费了点手脚。因为这座十三层宝塔,年深日久,塔心并没扶梯,完全要仗着轻功一层层盘旋而上,还要当心落脚处是否牢稳。幸而罗幽兰不比等闲,功夫略差一点便难达顶。可是她达到第十二层时,在塔口略一停身,吁了口气;虽然立时隐入塔内,凑巧被第二层塔脊上匪徒远远瞧见一点身影。匪徒疑惑眼花,以为这座年深日久的高塔,要爬到最高几层实在不易。他对着宝塔疑惑之间,大殿开坛之际,已发现双龙斩首,齐声惊喊。同党中已有几个飞身上殿,搜索奸细;不料后面一排矮屋起火,塔上突然挂下布来,这才明白有人捣乱。而且布上惊心怵目的十个字,明明白白的说明了有了对头了。

    对头是谁,没有现身,谁也摸不清,只要一想这样惊人不测的举动,非常恶毒,准是个厉害脚色。偏逢着开坛日子,大殿空地上无数善男信女个个瞧见,罗刹圣母的把戏,定然大大的打了折扣。匪徒们遭受这种厉害打击,如何不急?自问有几下子,都把这座宝塔做了目标,都上了屋顶。飞檐越脊赶向宝塔,想把捣乱的对头人搜查出来,分个强弱。

    罗幽兰艺高胆大,挂好了一疋布,已瞧见前面几层殿宇上,有匪徒出现向塔下赶来。她并不在意,从容不迫的从塔后阴面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一层层盘旋而下。到了第七层当口,听得下面有了声息,把身子贴卧在七层塔檐上,瞧出两个劲装匪徒赶到塔下,纵上了下面头一层塔檐,另一个绕向塔后。

    她立时明白,这两个匪徒自恃轻功,想从两面夹攻上来;匪徒起落的功夫,行家眼中一看便知。罗幽兰并没有放在心上,倒要试一试这两个匪徒能把自己怎样。其实这两个匪徒,虽然知道今晚寺内出了毛病,大殿斩龙、塔上挂字、矮屋起火,似乎来了不少对头。全寺匪徒立时出动,救火的救火、搜索的搜索,却不见敌人半个影子,只有起初二层殿屋上了高的人,瞥见塔顶似乎有个人影。等到塔上挂下布来,才断定塔上有人;这样高的塔,四面凌空,下来不易。这两个匪徒仗着身上本领,奋勇当先,飞身上塔,分头向塔上一层层搜索上去,不怕敌人逃出手去。

    还有几个匪党,没有多大轻功的,便赶到塔下,拔出兵刃四面把住。存身在第七层塔檐的罗幽兰,因为有塔檐挡住身子,又在塔的背面,火光照不到处所,下面的人一时瞧不出来。她在上面不必用眼瞧,只用耳来分辨,便可听出两个匪徒已经盘到第四层。

    但是罗幽兰知道盘到四层尚易,再上来,一层比一层难。

    因为塔身一层比一层收束,上面几层,没有绝顶轻身功夫,休想存得住身子,不用说递兵刃交手了。细听已有一个匪徒盘上了第五层,她暗想一排矮屋的火,当然是罗刹姊姊放的,她放完了火,必然要来接应,却没法知她存身何处?现在我先把上塔的两贼打发了再说,照说两贼到了下面一层,只要用我两枚透骨子午钉便可了事。不过今晚我们不预备露面,暗器一发,难免被人识破是谁来了。

    她这样一想,忽地一缩身进了塔窗口,回头瞧塔内黑沉沉的,只露出亮处窗口的光线,两个匪徒只在外层挣命。立时中气一提,蝎子倒爬,两脚勾住窗口,游身面下,用手在塔内下层砖缝里长出来的一株短树上试了一试,居然根深柢固,便在这短树上微一借动,翻身而下。眨眼之间,便到了第六层塔窗内,刚一探头,万不料呼的一声,一柄飞抓,从第五层反抡上来。

    罗幽兰吃了一惊,慌一闪身。嗒的一声,一柄飞抓上三个纯钢倒刺钩,已把塔窗口的砖缝抓住;而且在下面试了试扣住没有,把飞抓上软索弓弦一般绷在塔檐上。罗幽兰在上面立时醒悟,这笨贼勉强翻到第五层已无能为力,只好利用飞抓上来了。她暗暗一乐,一反腕把背上飞龙剑拔在手内,身子向窗口暗处一贴。却听得下层贼人开了口,向下面大喊道:“你们瞧见上面有动静没有?”

    塔下四面把守的几个人,大喊:“没有,没有,一点动静没有,八成跑掉了!”上面罗幽兰听着暗暗点头,这匪徒未始没有心计,他自己瞧不见上层情形,恐怕有失,才问一问下面的人。无奈下面的人和瞎子差不多,这当口,还有一个在四层的匪徒,似乎也从另一面翻上五层来了;嘴上喘气的声音都听得出来,大约已闹得筋疲力尽。

    罗幽兰不管另一面上来的人,眼光只注在飞抓的软索上。

    软索越绷越紧,而三只钢爪扣住的砖缝上,簌簌作响,便知到了分际上了。飞龙剑轻轻朝绷紧的软索上一划,软索喳的立断,立时听得下层匪徒“啊呀!”一声惊喊,塔下把守的人,也齐声怪叫起来。便知下层的匪徒,滚跌而下,准死无疑。

    在匪徒跌下之际,罗幽兰宝剑还鞘,不再顾忌;从塔檐翻身而下,已到了下面第五层,已瞧见下面的人围着匪徒的死尸乱得一团糟。她一转身,闪开了这一面,转到了那一个匪徒身后。这个匪徒听得使飞抓的跌了下去,吓得胆战心惊,从右面转过来,想一瞧同党跌下去还有命没有;哪知勾魂使者已从左面到了背后。罗幽兰并不贴近身去,一俯身,在身边塔窗口,抽了半块断砖,一抬腕砖块出手。前面匪徒大约听得脑后风声,一转脸,这块断砖去势太急,脚下又迈不开步,简直无法躲闪,准的砸在脑门上。卜托一声响,匪徒身子一晃两晃,一个倒栽葱,便直跌下塔去了。

    罗幽兰料理完了两个匪徒以后,距离下面约有五六丈距离,近处却有一堵花墙,靠近塔身,便想飞身而下。一抬头,忽见对面屋脊上,刷的窜过一条黑影,身法似象罗刹夫人。后面另一重屋脊上追来一人,身影似个女子,立停身卸下身上弹弓,朝着前面逃的身影,接连发了发弹。逃的人并不闪避,只回身双臂微挥,似乎飞弹都被接去。

    罗幽兰看得清接弹手法,准是罗刹夫人无疑;急慌一顿足,双臂一分,鱼鹰掠波,飞泻而下。耳边似乎听得塔下的人们,瞧见了她的身影,鼓噪起来。她哪把这般人放在心上,在花墙上一垫脚,刷的又飞上近处屋顶,瞄着前面罗刹夫人身影,翻房越脊的直追过去。罗刹夫人身法太快,眨眼之间,已经跃出寺外围墙,不见踪影。那个打弹弓的女子,身手也不弱,在屋上踪跃如飞,兀自紧追不舍。

    罗幽兰一想,今晚目的已达,不必太露痕迹,如再往前赶去,势必和前面背弹弓的女子碰上。心里一转,便改了方向,从斜刺里奔了靠近塔后的一段围墙,几个起落,越过了围墙,落在寺后围墙根的草地上。四面一瞧,境颇荒凉,尽是高高低低的土岗子,半箭路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罗刹夫人在前面越墙而出,怎会不见?定然进了树林了。慌一伏身,不管有路无路,从乱土岗堆里奔去。蓦地听得林内起了轻扬的口啸,脚步一紧,抢入林内。果然罗刹夫人从树上飞身而下,向她说:“我远远瞧见塔上掉下两个匪徒,便知你出了手,如果你用的是子午透骨钉,他们便能摸着我们来路了。”

    罗幽兰道;“不是。”便将塔上的情形说了。罗刹夫人点头道:“好!……”刚说着,罗刹夫人一拉罗幽兰,向林外一指;两人一闪身,各人闪在一株树后。

    向林外看时,因为这片树林,是乱土岗尽头的一座山脚,地势略高,可以看清育王寺后一带围墙。这时围墙上不断的冒出人影,有不少人舞着兵刃,跳出围墙来,又听得寺前尖锐的角声,呜呜直吹。这种角声,是苗兵集队打仗用的,两人一听便知城内榴花寨的苗兵也出发了。寺内起火所在,红光渐落;白雾似的小烟,冒起老高,定已用水救熄了。

    罗刹夫人把犹龙剑还入罗幽兰背后合股剑鞘内,拉着她手说:“这时三更已过,让他们捕风捉影的闹去,我们回去罢。”

    两人回到榴花寨近处的山腰上,找着了四头人猿落脚处所,两人在山腰舀点山泉,吃了点随身干粮,略微休息了一下。罗刹夫人把大殿斩龙、矮屋放火,以及用弹弓的女子追赶自己的情形说了出来。原来罗刹夫人把一排矮屋放火以后,看着起了火,塔上挂下布来,便想和罗幽兰会合一起立时回去。忽然想起在后殿偷瞧那个背上带剑的女子,明明是个首领,明明是个罗刹出世的主角,可是她又叫人到密室去瞧圣母,其中还有鬼戏。

    罗刹夫人对于这层,心里一转,还得探个水落石出,她想到便做,不管就近火光冲天。两臂一振,刷的又飞身上了近处屋顶,翻过几层屋脊,从寺的右面又翻到左面层层院落之处。这时寺内匪徒,齐向宝塔奔去,能在屋上游行的匪徒也是专心在塔上,万不料敌人好整以暇,翻身复入重地。

    罗刹夫人在左面各层院落,忽上忽下的盘旋了一阵,忽见一道短短花墙,中有一重月洞门,隔开了另一座精致的小楼花木扶疏,很是雅静。她越过花墙,便听得楼上有人笑语。

    她一瞧楼并不高,楼窗敞着,近窗一株梧桐,树帽子比楼还高。心里立时得计,一瞧楼下静静无人,便飘身而下,走近梧桐,一耸身便上了梧桐树,藉枝叶隐身,移身到楼窗口。向内瞧时,只见楼内装饰得锦绣辉煌,中间一张锦榻上坐着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头上长发披肩,齐眉束着一根金色带子,面上擦着很厚的宫粉,而且画眉点脂,身上披着一件八卦彩绣织金道袍,膝上却搂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这女孩装束,好象是个丫头,那怪物搂着女孩子,丑态百出,女孩一面挣扎,一面笑骂道:“瞧你这怪模样,你还是罗刹圣母呢,我问你,你这样罗嗦,你究竟是圣母还是圣公呢?”

    那怪物哀求道:“小宝贝,你依了我,公的母的你便明白了。”

    那女孩笑骂道:“你是不要命了,我们首领哪一夜也少不了你,如果知道沾了我,我还有命么?你以为此刻出了事,首领一时到不了这儿,你便放我不过去了,万一……”刚说着,楼梯一响,赫的从门外窜进一人,是个年轻的匪徒。

    这当口,怪物膝上的女孩子已经跳在一边,面上却吓得变了色;进门的年轻匪徒,朝两人一阵冷笑,向坐在床上的怪物喝道:“首领命你快把身上一套圣母行头,立时脱下,免得被敌人瞧出我们把戏来。今晚突然来了对头,非常厉害,还摸不清是何路道?来了多少人?事情很是难说,听清了没有?……快脱下来,面上也洗干净……我们碰着了厉害对头,你还有心思背着首领找便宜……你惦着你自己的小命儿罢。”

    说罢,翻身下楼去了。

    屋里女孩子掩着脸哭了起来,那怪物也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把身上八卦袍脱下来,嘴上兀自骂道:“谁不知道你和首领也有一手,我不信你这杂毛,盖过了我去。”楼内这幕活剧,在梧桐树上罗刹夫人眼内,立时看出所谓罗刹圣母,原来是这样的把戏,随手在树上摘了两颗梧桐子,自己暗暗笑着说:“现在我替这位圣母做个记号。”

    转念之间,隐在梧桐树后微一撮口,发出极轻微的啸声,楼内满脸脂粉的圣母,听着一点啸声,不禁朝着窗口抬起头来。他一抬头,这边罗刹夫人手上两颗梧桐子赫的射入楼内;只听得那人“啊呀”一声,两颗梧桐子已经嵌入双眼,捂着眼往后便倒。

    罗刹夫人一个“黄莺织柳”,一耸身子差不多跟着两颗梧桐子飞进窗内。一伸手,便把掩面惊啼的女孩子拉到身边,好言抚慰道:“不必害怕,我是观音大士化身,捉拿这般妖孽来的。现在我问你一句话,你们首领外号叫什么?这人假扮罗刹圣母,大约是他们一党,在这寺内有几个为首的,好好儿实说出来,我不难为你。”

    那女孩瞧见罗刹夫人脸上可怕的血红人皮面具,魂都冒掉了,被罗刹夫人很温和的哄了一阵,才惊魂归窍,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装圣母的青年男子和我,都是被匪人掳劫来的,根本摸不清这般匪人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匪党们私下称首领叫作‘九尾天狐’,首领下面还有三个有能耐的匪人,管着全寺的人。听说明后天,还有能人到来,其余便不知道了。”

    罗刹夫人看了地上躺着的瞎眼圣母一眼,对女孩子说:“好,回头九尾天狐到来,你只说‘观音大士化身到此捉妖来了。’你记住这话,将来你还可以回自己家去。”说罢!穿窗而出,燕子一般掠过一层侧屋,向寺后飞驰。越过了几层屋脊,距寺后围墙还有一段路,忽听后面有人喝道:“站住,暗地捣乱,算那门子好汉。”

    罗刹夫人并不转身停步,只脚下微一放缓,微一转脸,瞧见身后几丈开外,追来一个长身女子,便是后殿瞧见的女首领。大约这人便是九尾天狐了,见她一面追,一面把背上弹弓褪下来。罗刹夫人故意脚步放缓,仍然向围墙奔去,猛听得身后弓弦连响,一转身,并不躲开,玉臂挥去两手各撮住一枚弹丸。弹丸入手,一掂份量,便知不是五金一类的弹丸,随手向怀里一揣。九尾天狐的弹丸,联珠般飞来,有时故意不打入,向罗刹夫人身前身后瓦上打去。

    罗刹夫人施展身法手法,接了七八枚弹丸,有几颗掉在屋下,有几颗落在身边屋瓦上,弹丸立时爆裂如粉,散开一种刺脑的腥香。罗刹夫人鼻子里早已放了解药,并没觉得怎样,明知这就是匪人看家法宝迷魂弹了。一面往前走,一面暗地留神身后九尾天狐已停身不追,弹弓也没有发,似乎对着罗刹夫人身影万分惊疑。罗刹夫人不去管她,脚下一紧,飞一般越出围墙,辨明了方向,进了一片树林,等候罗幽兰了。

    罗刹夫人和罗幽兰两人会面后,赶到榴花寨,仍然坐上竹兜子,由四头人猿抬回龙畔图山的苗村。到时天色已有点发晓,沐天澜放心不下,早已在高高的茅亭上迎候了。片时,桑-翁起来,也到了茅亭。四人见面一谈,明白她们两人在育王寺的一夜经过之后,沐天澜不敢耽误时候,带着隔夜写好的沐府密札和两个家将,按照原定计划赶赴南涧镇去了。

    沐天澜走后,罗刹夫人和罗幽兰便在老苗子家中暂时休息,静候回音;桑-翁却叫老苗子做向导,逍遥自在的尽情畅游四近溪山。这一天,差不多便在这样的悠闲的境界中过去。等得沐天澜从南涧赶回,一说细情道:

    “南涧带兵的参将,正愁着兵力单薄,坐立不安;一见到沐府调兵密札,又知道我是谁以后,高兴异常,宛如绝处逢生。立时照我吩咐,派了两名干弁带着密札,骑着快马飞奔老虎关。据说南涧到老虎关,密设兵站,快马传递,当天可等回音。果然,不到日落回音已到,说是尤总兵得到密札,立时亲率劲旅立奔南涧,当晚可到。坚嘱南涧守将,留住我等他赶到南涧,面商机宜。

    大理方面,也由他立派妥员绕道知会,照札行事,因此我一时不便回来,等到起更时分,尤总兵果然率领一彪人马赶到南涧。和我见面之下,我便把匪情内容告诉他,嘱他照计行事。尤总兵喜出望外,和他在南涧兵营内谈了一夜,他屡次探问我的住所,和我们的下手的细情,我只推事关机密,另有高人臂助,不便预告。今天我告别回来,尤总兵和南涧守将送我过溪,眼见我走入绝无人烟的荒山密林,定是谅疑万分,弄得莫名其妙了。”

    罗刹夫人道:“官军方面,我们已有相当联络,现在我们要和九尾天狐见个真章了,解决了白莲余孽,再对付蒙化城内的苗匪。”

    桑-翁道:“九尾天狐一去,沙定筹兔死狐悲,自己便要担惊害怕,存不住身。不过我在点苍山似乎听人说起过,九尾天狐是川藏交界出名的女匪;狐群狗党,定然不少。你们昨晚在育王寺内,已从匪人口中听出尚有匪党到来,兵贵神速,你们还是赶快下手,免得夜长梦多。”

    (编按:中间脱漏一段罗刹夫人对白。)

    罗刹夫人说到这儿,从怀里掏出几颗弹丸来,搁在矮桌上,笑道:“这是九尾天狐的法宝,昨晚她白废了不少迷魂弹,被我接住的,当然没法爆裂。便是她故意打在我前后左右的弹丸,落在瓦上碎裂,爆开迷魂药粉,也半点没有发生效力。一则我预先嗅了解药,二则我窜房越脊,并未停步,所以她这法宝算白废了。”

    大家细看这迷魂弹制法精巧,外面是薄薄一层胶泥,再涂一层银衣,上面还印出九尾天狐四个小字。这种丸药似的弹丸,当然坚脆易碎,外壳一碎,里面药粉便随风飞扬,敌人如无预防解药,一吸即晕。罗幽兰看得有趣,随手揣了两颗,放在镖袋内,向沐天澜笑道:“这种迷魂弹,不知虎豹一类的野兽受得住受不住?否则利用这种弹丸,捉几头活的玩玩倒有趣。”

    罗刹夫人道:“被你一提,我想起今晚预备带着人猿堂而皇之和匪徒见个高下,人猿虽长得钢筋铁骨,也得抹上一点解药,免得中了匪徒们的道儿。”罗幽兰笑道:“你预备叫人猿把我们抬进寺去么?但是两乘竹兜子抬不了四个人呀!难道叫四头人猿,背着我们走吗?”

    沐天澜也道:“育王寺被你们搅了一下,岂肯干休?今晚定必预防。白莲教匪出名的诡计多端,无恶不作,我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再说,和这般匪徒讲什么江湖过节,到时我们随机应变,管什么暗进明进呢。”罗刹夫人向他媚笑道:“你放心,到时我自有办法。”又向罗幽兰道:“你以为两乘竹兜子,抬不了四个人,这层我早已想定主意。而且我们四个轿夫,我还要替他们改扮一下,象个人样才合式哩。”说罢,飘身出屋,找着老苗子,又搜罗了几匹红绢,匆匆走向人猿栖息的山谷去了。她回来时,夕阳下山,老苗子两个女儿已在张罗几位贵客的晚餐了。

    饭罢,罗刹夫人换下身上苗装,换了茅亭上罗幽兰初见她的一身雅洁的装束,罗幽兰也把男装换了,还她本来面目,改穿一套俏丽飘逸的夜行衣。两人都戴了人皮面具,另又拿出一具,硬逼着沐天澜也戴上了,这是罗幽兰的主意;似乎沐天澜戴上了面具,回头和九尾天狐接触,似乎放心一点。沐天澜面具以外,仍然一套通身玄色武士装,只有鹤发童颜的老泰山,依然道袍云履,大袖飘飘,未带寸铁。在桑-翁心里,认为眼前的娇女娇婿有罗刹夫人主持其间,万无一失,自己跟去无非凑个热闹,站在一边,看他们各展身手,扫荡群魔,也是一乐。

    时值仲夏月圆之夜,天上万里无云,捧出一轮冰盘似的皓月,高挂层峦之上。溪山草木,罩上了烂银似的一层月光,另有一种缥渺清幽之境。桑-翁、罗刹夫人、罗幽兰、沐天澜四人,把随从留在苗村,先到人猿栖息之处。只见巨灵似的四头人猿,围住了一潭泉水,站在潭边,向水里照自己的影子。个个咧着阔嘴,不断的桀桀怪笑,笑得毛臂乱飞,声动山谷。一见罗刹夫人等到来,立时奔过来,爬在罗刹夫人脚边,显出亲昵的样子。

    桑-翁等一瞧今晚四头人猿,金发披拂的毛头上缠着大红生绢,脑后拖着几尺余绢,腰上也紧紧的束着几匝红绢,前面打个结,垂下余绢来,正把私处盖住,后面一条短尾,也束在红绢里面了。这样一装扮,遍体发光的金毛,配上缠头束腰的红绢,益显得山魈海怪一般,格外狰狞可怖。

    最有意思的是,潭边搁着两乘奇异的竹兜子,抬肩的两支轿扛特别加长,中间一先一后,绑着两具竹椅子似的东西。大家一看便明白,这是罗刹夫人的新花样,这样,每乘竹兜子可以坐两个人,四个人都可以叫人猿抬着走了。

    象巨灵似的人猿,再多抬几个人,原是不成问题的。于是,桑-翁和沐天澜一先一后合坐一乘,罗刹夫人和罗幽兰合坐一乘,立时出发。趁着一片皎洁的月色,让四头人猿轻车熟路的,驰骋于万山丛中。片时,到了榴花寨上面一条高岭上,忽听得一株松树上,有人急喊:“女英雄止步,俺有机密报告。”

    这人喊时,树下人猿脚步如飞,已抬出老远,罗刹夫人慌喝住人猿。回头看时,那人飞身下树,脚不点地的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原来是那个大化头陀。大化头陀没有见过人猿,刚才一阵风过去,他已瞧得疑神疑鬼;此刻逼近一看,这四个怪物几乎比他高出半个身子。连竹兜子上坐的人,也觉高高在上,显得他格外渺小了,未免胆战惊心,骇得望后倒退。罗刹夫人笑道:“莫怕,这是我家养的人猿,不碍事,你有话快说罢。”

    大化头陀说道:“前晚俺照女英雄吩咐:进了蒙化城。先在僻静处所养足精神,不等天亮,便把带进城去的那疋写字的布,挂在一株最高的树上。趁着天尚没亮,悄悄越城而去。

    路过育王寺,暗地瞧见寺后人影乱窜,松油亮子在寺后乱山岗上到处乱晃,寺内兀自冒着白烟,大约遭了火。俺蹑足潜踪,飞奔至榴花寨,远远便瞧见寨前石碉上,苗匪多了几倍,要路口也有持枪带弓的苗匪把住了。

    我又从荒僻小路乱窜,想绕道避过苗匪耳目,翻到这面岭上。一不小心,被一个伏在暗处的匪徒瞧出形踪,追了过来。我一闪身,等那匪徒近前,出其不意的把他擒住,拖到僻静之处。一看不是苗匪,是育王寺罗刹圣母手下的小头目,这人被我制住,禁不住俺拷打恐吓,便说出前晚女英雄斩龙烧寺杀匪的情形。

    他说他们首领暗地跟踪,已经探出两位女英雄是从龙啐图山这方面出来的。不过女英雄脚程太快,出了榴花寨,连脚印都找不出,摸不清是哪路英雄。连夜知会苗匪首领沙定筹增派苗匪,保住老巢榴花寨。从榴花寨到育王寺一条路上沿途要口,由育王寺匪徒们,率领苗匪沿途埋伏,等候女英雄再去时,便用乱箭截杀。

    又说育王寺内又出了几个厉害匪党,暗地设计,用全力对付女英雄们。我得了这样消息,先把那小头目杀了灭口,翻过了几处险峻山头,绕过了榴花寨,才在这条岭上静候女英雄们到来。俺在这岭上蹲了一天一夜,幸而在蒙化城内,顺手牵羊,摸着可吃的带在身边;岭腰有泉水,倒不愁饥渴,躲在岭上,可以望到下面榴花寨的动静。

    午后瞧见榴花寨进进出出的苗匪络绎不绝,通育王寺这条路上,时常听到马蹄奔驰之声,想必在那儿布置沿途埋伏的诡计了。我怕误了事,太阳一下山,便爬上高树眺望女英雄的来踪,想不到竟被俺迎候着了。”

    罗刹夫人听了大化头陀一番报告,和头陀客气了几句,便止住人猿,和大家跳下竹兜子,走入岭巅气密的一片松林,吩咐四头人猿把竹兜子藏在岭背隐密处所,待命再进。

    大家在松林内席地而坐,罗刹夫人替大化头陀引见了罗幽兰、桑-翁、沐天澜。罗幽兰是昨夜见过的,不过今晚改了装束,不是男装,除出桑-翁,都戴着面具。不过罗刹夫人今晚却对他说明了众人的来历,大化头陀格外起敬;其中沐天澜是少林外家掌门人滇南大侠葛乾荪的得意门徒,和他还是同源嫡派,又是对付匪徒的负责人物。大化头陀这才明白了一点眼前情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白费气力,育王寺百余僧人的怨仇,也许在几位身上稳稳的可以报复了。

    这时罗刹夫人向大家说道:“匪徒在这条路上便是十面埋伏,大约也挡不住我们,不过我们得多费一点手脚。现在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袭用围魏救赵之策,把匪徒首脑引到这儿来。我们却双管齐下,乘机分人暗入蒙化,直捣匪巢,在蒙化城内四周纵火,引官军乘虚克复了蒙化。如果事情顺手,今夜便可一举成功。匪徒们既然在这条道上设了埋伏,把几个匪首引到此地很是容易;我们只要在这岭上安坐片时,不用我们自己出手,命四头人猿下去,使把这苗匪老巢,搅个稀烂。放把野火,定把沙定筹和九尾天狐等匪首引了来了。”

    罗幽兰道:“我知道滇西苗匪,善用一种伏弩,名叫‘偏架’,原是诸葛武侯传下来的军器,箭头上多用毒药淬过。人猿长得高大,目标显著,不要教它们吃亏才好。”

    罗刹夫人笑道:“你不知道,人猿遍身毛厚皮坚,刀枪不入,只两眼和胸前一块小地方,是柔嫩之处。可是它们眼能夜视,空手接箭更是天生的本领。不用说是伏箭,便是我们用十分厉害暗器,也不易制服它们的。”

    说罢,转身向四头人猿咕哩呱啦说了一阵猿语,大约是面授方略,只见四头人猿一面听着,一面咧着大嘴,好象乐得了不得,一对血红的怪眼,滴溜溜乱转。听完了话,乐得乱蹦乱跳,好象叫它们去吃美食一般,突然齐声怪叫,转身一跳丈把路,立时分头向岭下奔去。罗刹夫人向罗幽兰笑道:“今晚叫你瞧个新鲜景儿。”

    人猿一走,大家走向林口,齐向岭下注目,这条岭脚下便是榴花寨,山岭虽高,从上望下,却可看清全寨形势。只见人猿纵跃如飞,手足并用,眨眼之间,已奔到岭下榴花寨碉墙之下。奔下去时却没挤在一块,分头散开,向榴花寨四面进身,四肢并用,捷如飞鸟,煞时失了四头人猿的踪影。

    一忽儿榴花寨碉楼上人影乱窜,弓弦乱响,寨内也极嚷怪叫,闹成一片。月光之下,看出寨前寨后的碉砦角楼上,标箭纷飞,却向寨内乱射。片时,寨内红光上涌,四面起火,越烧越旺,烈焰飞腾,上冲霄汉,逼得全寨通红。

    一片火海之中,四个天魔般大怪物,飞舞上下,连声怪啸,震动山谷。最奇四个怪物,长臂挥处,便从它手臂上抛起一团人影,抛球一般直上高空;然后这团人影,摇手舞脚而下,直钻入血红的飞焰火舌之中。从四个大怪物手上,不断的抛起人球,此起彼落,连绵不断;不管远近,凡是抛起的人球,没有一个不滚落于火焰之中。

    在岭上远望的人,看到榴花寨变成一座火焰地狱。随风而卷的狂焰,好象几条张牙舞爪的火龙,恶狠狠的争先抢夺四个天魔抛进去的鬼影。火舌乱卷,好象一呼一吸,吞吐着抛去的鬼影。最惨烈的碉砦上人影滚滚,大约吓得魂飞胆落,不顾死活,挤着向寨外跳下;活象落叶似的纷纷掉了下去。

    不料天魔飞来,长臂抓去,随意一抛;只听得鬼也似的一声惨叫,跟着这声惨叫,又抛入火海里去了。场面虽然奇凶绝惨,远看去却似蜃楼海市般,一幕光怪陆离的幻影。

    在榴花寨烈焰飞腾当口,寨外通育王寺一条路上,近寨一段密林丛筱之间,鬼影似的纷纷跳出许多人来,飞一般向榴花寨赶来。似乎赶来救火的,赶到寨前,猛见一片红光映出碉砦上飞舞着天魔般几个怪物,在那儿乱抛人球,吓得弃弓丢箭,齐声惊喊;乖觉一点的,便转身没命的飞逃。不料这声惊喊,偏被怪物听到,瞧见了寨外还有许多可抛的人,怪啸起处,每个怪物随手拆下一头着火的竹窗木柱之类,向寨外惊喊的人们掷去。这些短椽长柱,到了怪物手中,又变成了飞空的火箭。

    在岭上旁观的眼中,却不象火箭,又似大大小小的许多火龙火鸦,带着半身烈焰,曳着奇怪的啸声,向惊喊飞逃的人们追去。四个怪物,八条毛臂,抛厌了人球,目标移到寨外。着火的东西俯拾即是,劲足势急,一溜溜的火箭火球,呼呼乱飞,射出老远。逃走的人们,跌跌滚滚,只要挨着一下,立时送命。而且火星飞爆,火舌乱卷,寨外一段路上,又毕毕卜卜的,从林木榛棘之间,燃烧起来。随着风势,火蛇乱窜,又几乎变成野烧。幸是夏季,草木滋润,不比秋冬草枯木秃,还不致延烧到不可收拾。

    这当口,岭上的罗刹夫人眼看榴花寨已经烧得只剩四面的碉楼,连四头人猿都站不住了。跳出寨外,还要追逐奔逃的苗匪,便从她樱唇上发出清扬幽远的啸声。这边啸声一发,榴花寨外四头天魔似的人猿立时停步,转身向岭上奔回。

    同时那面育王寺来路上,蹄声急骤,火燎如龙,一队人马呼啸而来,约有二三百人。风驰电掣的赶到一片焦土的榴花寨,从一片松油亮子的火光中,看出这队人马里边,并非全是苗匪,有不少装束诡异的人物,骑在马上东西乱指,嚷成一片。似乎看得寨内火光未熄,已经烧光,无法可想。有几个施展本领,在马鞍上腾身而起,窜上尚未倒塌的碉楼,向寨内查看;也有抬头向岭上探望,无奈岭高林密,从下望上,如何瞧得出来。

    罗刹夫人一般人立身所在,原是一座陡峭的山岭,从岭上到下面榴花寨,少说也有二三十丈的高下,便是在岭上看下去,只能藉着下面一片松燎的火光,看出一点匪徒的动作,却辨不清匪人的面貌。

    惟独罗刹夫人目光锐利,约略瞧出骑马的匪徒当中,非但有九尾天狐在内,似乎还有几个异样的人物。暗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把火把匪徒们引了来了,九尾天狐定然料到榴花寨出事,与前晚寺内捣乱的人有关,几个首要匪徒,所以纠合大队人马前来察看了。她心里暗暗得意,悄悄和众人一计议,大家马上向后撤出一段路去。到了适宜地点,再分头潜踪隐身,并请桑-翁领着罗幽兰、大化头陀照计行事。

    她只把沐天澜留在身边,独挡群寇,又向四头人猿吩咐了几句,然后悄立岭巅,静看下面匪徒们的举动。

    岭下大队匪徒,非但其中有白莲匪首九尾天狐,和榴花寨土司沙定筹,而且还有几个当天赶到育王寺的厉害匪党。

    因为得到老巢起火的飞报,明知是对头的毒计,更恨的是还没有摸清对头路道,好在帮手已到,人多气壮,才率领大队悍匪,一阵风赶来。料赶到以后,火光未熄,敌影全无。

    几个首脑正在商量搜查敌踪之策,猛听得这面岭腰内发出奇特的长啸,非人非兽。其音凄厉,听在耳内,不由得令人心悸。而且这种怪啸一发,远处的也有同样的怪啸相和,倏近倏远,忽高忽低,历久不绝。加上四面山谷的回音,好象远近林谷之内,藏着无数凶魔厉鬼,向这队匪徒示威。一忽儿便要飞舞而出,择人而噬一般,饶是一等泼胆,也不由的胆战心惊。加上匪徒们来时,原听到从榴花寨逃出来的匪徒,报称有四个巨灵神似的怪物,纵火烧寨,抛人如球,此刻亲耳听到这种怪声,岂止四个,似乎前后左右一忽儿便有无数怪物出现一般。

    头一个苗匪首领沙定筹,性虽凶悍,人却迷信,早已面上失色,几乎要传令退兵,无奈当着九尾天狐一般人面前,只好硬着头皮充硬汉,且看他们怎样对付?可笑九尾天狐这般白莲教余孽,从教祖徐鸿儒传下来,原是装神装鬼,惯弄鬼把戏的匪教。不想从那夜起,被别人做了手脚,破了鬼把戏不算,今晚似乎又落入敌人把戏之中;竟猜不透这种怪声后面,藏着什么诡计?把一个凶淫奸滑的九尾天狐,也闹得有点虎头蛇尾了。

    其中有几个跟来的厉害脚色,向九尾天狐道:“休管它是鬼是怪,无非是敌人一种诡计,我们有这许多人在此,难道凭这怪声便把我们吓退不成?今晚好歹先摸清了敌人的来踪去迹再说。”这几个匪党一壮胆,九尾天狐冷笑道:“当然是敌人诡计,照眼前地势,前面岭上我们必须上去搜查一下。”

    她说完了这话,首先跳下马鞍,拔下一柄长剑,叫沙定筹指挥大队苗匪分头杀上岭去,尚未分派停当,岭腰上怪啸忽绝,却有人在岭腰上顺风大喊:“请白莲教首领九尾天狐上岭谈话。”接连喊了几遍,最后却喊出了,“有胆量的上岭来,有位过路朋友在此候教。”夜静声高,喊出老远,岭下匪徒们听得逼真;这一喊,又出于一般匪徒意料之外。

    九尾天狐举剑一挥,高喝一声“跟我上岭!”一伏身便向岭脚奔去,马上的匪党,一个个都拔出兵刃,跳下马跟踪上岭。苗匪首领沙定筹这时岂能落后,立时率领苗匪,分头寻路上岭,留下一小队苗匪把守岭下,于是苗匪手上的松油亮子和长杆梭镖上的雪亮钢锋,渐渐的闪上陡峭的岭腰。可是这般匪徒好容易爬上岭腰时,却又听得头上岭巅有人喊着:“嘿!早知道他们上岭费事,还不如我们下岭去好了。”

    九尾天狐一般匪首听在耳内,恨在心里,一声不吭,一个个施展本领,轻登巧纵,扑奔岭巅。苗匪首领沙定筹也只好指挥自己部下,奋勇而上。九尾天狐带了几名有能耐的匪党,和十几名勇敢的教匪,首先窜上岭峰;只见岭上地势较坦,一片密层层的松林,随着山岭蜿蜒之势,向左右两面扩展开去。月光之下,只有怒涛一般的松声,不见敌人身影。

    回头向岭下看时,沙定筹率领的苗匪还盘旋于怪石矮树之间。

    九尾天狐和一般党徒,拿不住敌人在左在右,未免停步私下计议,忽听得松林深处,有人说话,似乎便在对面没有多远,只听得一点语音,早被狂吼的松涛混乱了。九尾天狐明知碰着了不可测度的厉害人物,若明若昧的布置着步步诱敌的诡计,但是率着大队人马上岭,已成了有进无退之势,好歹要认清了敌人面目,作个了断,才是办法。心里略一盘算,且不理会敌人,等得沙定筹率领的大队苗匪上了山头,便又派了几十名带弓箭的苗匪,守住这处上岭的要口,这样和岭下的苗匪,可以上下呼应,免得进退失据。

    在九尾天狐以为步步谨慎,算无遗策,其实她这样一布置,正坠入罗刹夫人的算计了,故意一步步诱他们上山头,使匪徒们不得不分兵把守退步,然后可以用少击众,稳操胜算了。九尾天狐布置好了退步,自己率领党羽,居中穿林前进,却教沙定筹指挥苗匪,撑着松油亮子,分作两翼,同时进入松林。

    进林以后,搜索了一段路,业已穿过松林,才看出林外是这一面下岭的斜坡,却没有上乘一面的陡峭高拔。斜坡下面尽是寸草不生的乱石岗子,对面几十步开外地势又隆然高起五六丈,形若驼峰;峰头是块平整的草坪,密层层的松林,屏障一般,排列在草坪后面。从黑沉沉的林下,闪出一个黑影来,缓缓的走到草坪空阔之处,月光照体,显出是个身背长剑,一身劲装的少年壮士。

    这人在草坪上,很自在的抬头望月,似乎把这面岭头一般匪徒,毫不在意一般。九尾天狐等这时一心要与敌人会面,弄个水落石出,不再留神敌人什么阵式,一个个施展轻身功夫,从斜坡飞身而下。猿猴一般,纵跃如飞,渡过下面一片乱石岗子,再向那座峰头飞跃而上。好在这座驼峰,并不高峻,一涌上峰。踏上峰头那块平整的草坪,却见那劲装少年竟带着面具,在坪心挺然卓立,见了这许多人涌上草坪,毫不惊奇,而且连背上长剑都没有拔在手中,只双拳微抱,朗声说道:“哪一位是九尾天狐,请过来俺有话说。”

    这当口,九尾天狐一般党羽和沙定筹手下的苗匪,陆续抢上峰头,雁翅般在草坪的一头排开,苗匪手上的松油亮子,把这块草坪中心照得雪亮。在力尾天狐眼内,把对面的人当作昨晚进寺捣乱的二人之一,仇人相见,当然眼红,何况指名叫阵,她身边的健将,个个想争先会敌,她说:“且慢,让我先问个明白。”

    她说了这句话,一个箭步离队而去!窜到坪心,和那蒙面壮士相距六七尺远近,对面立停,横着宝剑喝道:“我与尊驾,大约素未相识,当然谈不到怨仇,为什么昨夜在我寺内暗地捣乱,今晚你又在榴花寨放火?这种行为算不了英雄,现在既然你有意和我们觌面谈话,我便是九尾天狐。我先听一听你的万儿和来意,你既然有意和我见面,你面上的人皮面具大可去掉,不必再弄玄虚。”

    她嘴上侃侃而谈,一对勾魂摄魄的眼珠,不断的打量对面的人,只觉这人猿臂蜂腰,一身青的夜行劲装;从头到脚,处处透着英挺不群,不用去掉面皮,便知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在九尾天狐说话时,这人面具上一对眼窟窿内,两道炯炯放光的眼神,也向对方上下打量,觉得九尾天狐虽没有罗幽兰的姣艳如花,罗刹夫人的秀媚绝俗,却也面目楚楚,身材婷婷,有几分姿色。尤其眉目之间,风骚入骨,不过带着一种泼辣狡凶之态。

    原来九尾天狐觌面谈话的蒙面壮士便是沐天澜,他是按照罗刹夫人面授方略,逐步实施;他等九尾天狐说了几句话以后,微一冷笑,突然右臂一抬,把自己脸上面具揭掉。他把面具一揭,九尾天狐立时觉得眼前一亮,心里一惊!两只眼直勾勾的盯在他脸上,再也舍不得离开。沐天澜故意又向前迈了一步,可笑九尾天狐情不自禁的也向前走了两步,而且手上横着的宝剑软软的垂了下来,这样两人距离只有三四步的远近了。

    沐天澜肚里暗笑,故意低声说道:“我久仰九尾天狐的大名,今晚偶然路过此地,和你无意相逢,才想和你谈一谈。

    刚才你向我说的话,我摸不着头脑,大约你看错了人,怪不得你们带着这许多人,其势汹汹的似乎要和我拚命一般。我和你们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几曾到你们寺里捣乱过?也许是我朋友干的事,倒没有准儿。现在你们摆成这样阵势,是不是依仗人多,想欺侮我单身的过路客人?哼!不是我小看你们,我还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哩。”

    这一套迷离恍惚,难以捉摸的话,九尾天狐听得摸不着头脑。这位骚狐,生平又没有见过这样英俊不群的美男子,色令智昏,身子早已酥麻了半边。把右手一柄宝剑垂拄地上,左手指着沐天澜笑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你说的话,我也不能全信,喂!难道你想见我,便是这几句话吗?”

    沐天澜眼神注定了她手上宝剑,还随时注意她背后远远站着的一般匪徒,听她这样一说,微微笑道:“当然有重要的事,才想和你一谈。现在我先叫你知道我是谁,我便是江湖上传说的玉狮子,我知道你们这般人,在川藏一带出没,也许没有听过我的名头。”沐天澜不说姓名,故意把这风流绰号蒙她,九尾天狐嘴上低低的不断念着“玉狮子,玉狮子”,似乎满肚皮搜索,兀自想不起江湖上有玉狮子这么一个人。

    沐天澜却又朗声说道:“你在川藏一带称雄,倒也罢了。

    偏又跑到滇西来,和最没出息的苗匪合起伙来,苗匪是仇视汉人的,你们难道忘记自己是汉人了?这且不去管他,你们也许另有用意。但是你们自己太不量力了,凭你们这点微末的残余根基,居然想占据大理,雄霸滇西,造起反来。

    你们定以为沐启元老公爷去世,省城调不出雄兵猛将,可以为所欲为了。其实你们想左了,而且你们到此刻还在梦里。据我所知,沐府早已暗暗调派精兵,把你们四面咽喉要路扼住了。一面又密派能人深入你们巢穴,把你们虚实动静,调查得清清楚楚,一举手,便能把你们和苗匪一鼓成擒,面面张着网罗,谁也逃脱不了。你们偏又晦气星照命,偏又旧事重提,把点苍山罗刹阁一段神话,当作护身的鬼画符,编出罗刹二次出世的鬼话,闹出罗刹圣母降坛的鬼把戏。你们一闹这种鬼把戏不要紧,无意之中却得罪了两位厉害人物……”

    沐天澜话风略停,暗地留神九尾天狐的神色,见她听得秋波乱转,脸色屡变。忽然她顺着话风,问道:“你说的两位厉害人物是谁?快说。”

    沐天澜朝蒙化城和育王寺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尚无动静,知道时机未到,再说下去,图穷匕现,便要见真章。

    故意把话引了开去,好象关切似的,盯了她几眼,叹口气说:“我早知道川藏有你这样的一个人,也是一位难得的女英雄;何苦飞蛾扑火,身投罗网?不过我有点交浅言深,但是既然被我碰上,我还得好言相劝。现在危机就在眼前,为你着想……”

    沐天澜说到此处,故意轻轻的说道:“最好你幡然悔悟,马上领着你心腹党羽,远离是非之地,否则你把苗匪的首领杀了,也是将功折罪的一策。这是我闲人闲语,听不听在你。

    好,现在我把想说的话说尽了,我不打扰你们,后会有期,我要上路了。”

    九尾天狐突然把剑一横,向沐天澜面上看了又看,两道秋波,射出异样的神采,咬着牙,点着头,似笑非笑的向他说道:“你这番好意,如果句句真个从你肺腑里出来的,我当然得领你的情。不过你刚才所说两个厉害人物,究竟是谁?

    我得问个清楚,也许凭你一番好意和这两位厉害人物,我只好偃旗息鼓,顺从金玉良言了。”说罢手上剑光一闪,脚下微动,身子又逼近了一步,嘴上却笑着说:“玉狮子,你说的两个厉害人物,究竟是谁?”

    沐天澜见她神色有异,霍地向后微一滑步,便退出六七尺去,九尾天狐冷笑了一声,忽又叹了口气,向沐天澜说:“你既然多心,为什么不亮剑呢?”沐天澜不理会这话,向她说道:“滇南有位罗刹夫人,你知道不知道?”九尾天狐点头道:“最近听人说起过这个人。”沐天澜又说:“从前滇南秘魔崖九子鬼母手下有位女罗刹,知道不知道?”

    九尾天狐一听这话,忽地一跺脚,指着沐天澜恨声说道:“谢谢你,现在我都明白了。”说了这句,忽地死命盯了沐天澜几眼,失惊似的指着他喊道:“咦!你们的鬼把戏真不少,你也不是什么过路客人,你定然是人们传说的沐二公子。好呀!你们三人在飞马寨闹得不够,现在又闹到滇西来了。”

    沐天澜大笑道:“这得怨你自己,为什么编出罗刹出世的鬼话,犯了她们的名讳呢?至于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并没半句虚言,确是一番好意呀。”九尾天狐苦笑道:“对,你这好意我心领。现在不用多说,我得会一会你的两位罗刹,是什么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至于你……”

    沐天澜剑眉一挑,厉声喝道:“怎么样?”右臂一翻,身形一挫,剑光一闪,背上辟邪剑已拔在手内。九尾天狐看他拔出剑来,毫不在意的笑道:“今晚我斗的是你的两位罗刹,我找的是到我育王寺捣乱的人,而且我可以料到她们两人,定是跟着你影儿走的。此刻故意叫你一人出面,又不知闹着什么坏主意,这样鬼鬼祟祟算什么人物,有本领的出来当面比划……”

    九尾天狐嘴上滔滔不绝当口,猛听得远远起了惊人的怪啸,一忽儿啸声越来越近,到了玉狮子身后一排深林的后面,啸声忽止。九尾天狐和身后一般匪党,听到这种非人非兽的怪啸,都有点耸然动色,各人都暗自戒备。举目齐向对面瞧时,只见林内走出一位秀逸绝俗的美人来,见她从容不迫的走到沐天澜身边,对于近立的九尾天狐,和远立的许多匪党,连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却向沐天澜娇嗔道:“怪道等了你老半天没有影儿,原来有人把你拴住了。”

    沐天澜听得几乎笑出声来,暗想罗刹夫人真会逗人,她这样一做作,这位骚狐狸饶是精灵,也被她闹得晕头转向。心里一乐,慌转脸向九尾天狐笑道:“你不是要会一会滇南的罗刹夫人吗?凑巧得很,这位便是。”

    九尾天狐早已全神贯注,一听这人便是罗刹夫人,更是上下打量;罗刹夫人这时没有带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九尾天狐一见罗刹夫人,心里暗暗打鼓,觉得这人秀美绝伦,却又气定神闲,隐隐的蕴藏着一种难以抗衡的气魄。而且寸铁不带,谈笑从容,更是难以窥测高深。她心里打鼓,嘴上却厉声喝道:“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平时无怨无仇,为什么夜入育王寺,放火杀人,暗下毒手……”

    罗刹夫人不等她再说下去,微微一笑,毫不经意的笑道:“育王寺一百多个和尚,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平时和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都把他们害死?”这几句话宛似一柄利刃,已够锋芒,她又冷笑着说道:“照你们这样昏天黑地的蛮干,杀死百把个无为无欲的出家人,原没放在心上!但是我替你们有点惶恐,你们把滇西当作川藏边界,以为可以任意横行,你们这主意便大错而特错了。起初我还以为你们这样胡来,总有几分把握;这几天我暗地一瞧,我暗暗好笑。凭你们这一堆人,和一群蠢如豕鹿的苗匪,也想雄霸滇西,称孤道寡么?那真是天大的笑活,你们还不如飞马寨岑胡子知机识趣呢!”

    这一番话,连骂带损,几乎把九尾天狐噎得透不过气来。

    气得她宝剑一挥,丁字步一站破口大骂道:“利嘴贱人,谁和你斗口?快亮兵刃,立时叫你识得九尾天狐的厉害。”罗刹夫人仍然谈笑自若,长眉微挑,冷笑道:“和你们这般人比划,如果要用兵刃,便不是罗刹夫人了。我还通知你,你看家本领几颗迷魂弹我已领教过,做得很精巧。我希望你尽量施展,我好慷他人之慨,带回去送人。”

    在双方交口之际,那面站着的一般匪徒,看得对面敌人只有一男一女,满不在意。九尾天狐手下几个心腹健将,各持兵刃,跃跃欲试。其中有两个新从川藏老巢赶到的凶匪,一个绰号花面雕,一个绰号二郎神,这两个匪徒,都是好色如命,和九尾天狐是老交情。起初九尾天狐单独和沐天澜说话时,瞧出九尾天狐对于这位美男子,语气神情,显出异样。

    明知她又犯了老毛病,两人心里酸溜溜的,不约而同的越众而出,踅到九尾天狐身后,恨不得立时制沐天澜于死地。后来罗刹夫人一现身,两人四只色眼,又直勾勾的瞧个不定,暗想这女子太美了,站在九尾天狐面前,那女子好象从月宫下来的仙子,九尾天狐好象从地洞钻出来的妖魔。

    两人同一心思,又同一存着癞蛤想吃天鹅肉的念头,也没细想这位美人寸铁不带,气度何等从容!语言何等锋芒!岂是平常人物?可笑这两个色鬼,依仗平日横行川藏边区的很有名头,以为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强煞总是女人家。一看九尾天狐被美人儿挖苦得气破胸脯,立时要下毒手,两人心里一急,居然还想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怕美人儿命丧剑飞,而且都想占个先筹,不约而同的齐声大喊:“割鸡焉用牛刀?”

    一面喊,一面从九尾天狐后面跳了出来;二郎神在左,手上扬着把三尖两刃刀,花面雕在右,双手拽着一根镶铁齐眉棍。这条棍分量不轻,有鸭蛋那么粗细,怕不有三四十斤重,凭这条铁棍,可知花面雕两臂臂力,着实可观。两人一现身,沐天澜便要仗剑迎敌,罗刹夫人低喝道:“退后!”

    在这声低喝之中,二郎神先到了罗刹夫人跟前,大约二郎神脚步比花面雕轻快,一半花面雕被手上沉重的齐眉棍受了累。二郎神抢到罗刹夫人面前,三尖两刃刀一晃,似乎还想嘴上交代几句。不料嘴未张开,猛觉对面美人儿身形微晃,自己腰眼上一酸,身子一软,象一堆土似的堆在地上。三尖两刃刀早巳脱手,死一般晕过去了。后面赶来的花面雕吃了一惊,才明白这位美人儿,不是等闲之辈,镔铁棍一顺,想一力降十会。大喝一声,一面横扫棍带风声,向罗刹夫人拦腰扫去。

    罗刹夫人并不闪避,向前一迈步,疾逾电闪,左臂一沉,正把扫过来的铁棍接住,同时右臂一抬,劈啪一声脆响,花面雕左颊上,实劈劈的吃了一下耳光。这一记耳光,非但花面雕面上真个开了花,而且把他扫出去一丈开外,跌得发了昏,一时爬不起来,一条镔铁棍却在罗刹夫人手上了。

    罗刹夫人两臂暗运功劲,把手上鸭蛋粗的一条镔铁棍,当胸一横,两手捏住左右棍头,漫不经意的两臂往胸前一拢,这样粗的铁棍,变成面条一般,随手很快的把铁棍拗过来,象绳子一般,挽了一个同心结。挽结以后,又两头一抽,结子缩小了许多,随手向九尾天狐面前一掷。毫不在意的微笑道;“我懒得和你们动手,古人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不论是谁,只要能够把这铁结解开,铁棍还原我便丢开手,不干涉你们的事。你们如果连这样结子都解不开,这滇西镇上,藏龙卧虎,有的是能人,便是我罗刹夫人不干涉你们,你们迟早也得性命难保,休想在这儿称王道寡了。”

    罗刹夫人这一手,非但把对面九尾天狐以下一般羽党,镇得一时鸦雀无声,连她背后的玉狮子沐天澜也惊得吐了舌。

    心想这般粗铁棍,要象她手上面条似的挽起结子来,非有千斤以上的膂力不可,平时总以为罗刹夫人内功独得真传,轻功也高人一等,想不到还有这样惊人的实力。

    在九尾天狐一般羽党,做梦也想不到会碰见这样硬对头,讲单打独斗已不济事,惟有依仗人多势众,立下毒手,谅她一等钢筋铁骨,也挡不住硬弓毒箭。奸滑的九尾天狐,这当口,业已撤身后退,向一般匪党一递暗号。匪党和苗匪,纷纷向左右散开,成了扇面形的阵势,带着飞镖飞叉和弓箭的居先,从左右两面包抄过来。显而易见的,要把罗刹夫人、沐天澜两人攒射成刺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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