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街角上停着一輛破舊的篷車。
馬五就像往常一樣,橫睡在篷車口,頭枕-只空酒罈,兩腿高高翹起,滿身酒氣,直溢車外。
秦十三圍着篷車繞廠一圈,停在馬五頭前,道:“你是自己起來?還是等我把你拉下車來?”
話沒説完,馬五已翻身坐起,左顧右盼道:“林劍秋呢?”
秦十三道:“被你騙走了。”
馬五鬆了門氣,抓着胡碴,笑呵呵道:“騙別人容易,想騙秦兄,好像還不太簡單。”
只聽車裏有人道:“那是因為他知道你的酒量,只要再多加幾個酒罈子,保證可以把他唬住。”
説話間,鋪在車板上的褥子-翻,葉曉嵐笑嘻嘻從底下竄出來。
秦十三瞧了他一眼,淡淡道:“酒是喝的,不是用來洗衣裳的,想要唬我,就得多動腦筋,靠酒罈子是沒用的。”
葉曉嵐在馬五身上嗅了嗅.道:“恩,十三兄的鼻子,的確管用得很。”
秦十三道:“幸虧這輛車又髒又破,而林劍秋又有潔癖,如果他再讓前走幾步。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馬五把玩着腰間的鞭梢,眯眼笑道:“林劍秋的劍法.真如傳説中那麼厲害麼?”
秦十三道:“據我所知,神衞營裏絕對沒有一個浪得虛名之輩。”
葉曉嵐道:“可是江湖上誰都知道,林劍秋是其中最差勁兒的一個。”
秦十三道:“也許,不過他再差,也一定比你高明,你相不相信?”
葉曉嵐無精打采道:“相信。”
秦十三笑笑道:“所以我勸你最好是到城外躲-躲,否0則你非出事不可。”
馬五蠻不服氣道:“也不見得,有我在他旁邊,我想還不至於出大批漏。”
秦十三笑笑道:“有件事我想應該先告訴你一聲,也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馬五道:“什麼事?你説。
秦十三道:“如今神衞營的人在城裏已不止林劍秋一個。剛剛又來了個掌劍雙絕高它,你不妨仔細估量一下,憑你一條鞭子和小葉那些騙人的玩藝兒,能不能對付得了那兩個人?”
馬五臉色微變道:“掌劍雙絕高絕也來了?”
秦十三道:“不僅人來了,而且還帶來一個天大的消息。”
馬五道:“哦?什麼消息?”
秦十三道:“聽説江大小姐已經離京了。”
馬萬道:“你説的可是無纓槍江大小姐?”
秦十三道:“不錯,正是她。”
馬五道:“她離不離京,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秦十三道:“關係大得很,尤其對小胡,更是大得不得了。”
葉曉嵐突然雙手合十道:“十三兄.拜託你,你千萬不要説江大小姐是為小胡來的,更不要説她是小胡的未婚妻,我聽了會害怕。”
馬五駭然道:“有這種事?”
秦十三也吃驚地望着葉曉嵐,道:“小葉,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葉曉嵐道:“昨天官寶告訴我的。”
秦十三道:“他怎麼會知道?”
葉曉嵐道:“他是前幾天從侯府手下哪兒聽來的。”
秦十三窮追不捨道:“那麼侯府手下又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呢?”
葉曉嵐苦笑道:“據説是因為小胡兄跟風雨雙龍劍蕭家兄弟動手時泄了底,好像使丁幾招很像南宮胡家的劍法。”
馬五嗤之以鼻道:“簡直是鬼扯淡。小胡怎麼可能使得出南宮胡家的劍法?”
葉曉嵐道:“是啊!據我所知,小胡兄至少精通四家的劍法,五六家的刀法,拳腳、輕功、暗器等更是雜得無法計算,可是我就從來沒有聽説過他會南宮胡家的追魂十八劍?”
馬五道:“如果他真會追魂十八劍,早已成為一代名家,前幾年又何苦為了偷學魯東曹家一套破拳法,而被人打得遍體鱗傷,險些連小命都送掉?”
秦十三忙道:“你們説的都很有道理,可是現在的問題,己不在他使的是不是南宮胡家的劍法,而是他究竟是不是南宮胡家的後人。”
馬五搖搖頭道:“不可能。”
葉曉嵐也連連搖搖頭道:“絕對不可能。”
秦十三道:“我也認為不可能.如果他真是南宮胡家的子嗣,以他的為人而論,多少總會在我們面前透露一點,口風不可能這麼緊。”
馬五道:“對,小胡是個出了名的大嘴巴,你教他把話憋在肚子裏.比殺了他還耍難過。”
葉曉嵐道:“所以這件事我根本就不相信。”
秦十三道:“我們相不相信已無關緊要,要命的是不僅江大小姐相信,連神衞營那些人也已深信不疑。”
馬五伸色一緊道:“那就糟了,聽説當年南宮胡家就是毀在神衞營手上,如果那批人認定小胡足胡家的漏網之魚.那可麻煩了。”
葉曉嵐緊緊張張道:“我得趕快通知小胡兄一聲,叫他金子也別要了,趁早逃命要緊。”
秦十三道:“逃不掉的,被神衞營獵捕的人,絕對沒有一個能逃出他們的掌心。”
葉曉嵐急形於色道:“那該怎麼辦?”
秦十三沉吟片刻。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叫小胡硬充下去,”
馬五一驚道:“你想叫小胡冒充江大小姐要找的人?”
秦十三道:“不錯、想要護身保命,非得借重她的力量不可。”
馬五道:“江大小姐師徒的實力固然可觀,但是想靠她們對抗神衞營,恐怕還差得遠呢!”
秦十三道:“如果跟候府聯手呢?”
馬五道:“那就另當別論了,只是金玉堂那人刁滑得很,你要想説動他,可能不太容易。”
秦十三輕鬆地笑了笑,道:“我想也下會太難,因為神衞營傾巢而出,主要的目標還是侯府。”
馬五抓着胡碴想了想,道:“有道理,如果只是為了小胡.隨便派三兩個來也就夠了。
何必勞動申公泰親自出嗎!”
秦十三道:“現在,我們就只剩下一個最小的問題了。”
説話間,目光自然轉到葉曉嵐臉上。
葉曉嵐笑嘻嘻道:”什麼問題?”
秦十三道:“我們三個人,應該由誰去説動小胡呢?”
馬五搶着道:“當然是小葉。”
葉曉嵐臉色大變,道:“為什麼一定要我去?”
馬五笑呵呵道:“秦兄要去找金玉堂打交道,我準備即刻過江,替江大小姐師徒打個接應。免得她們在路上遭到神衞營那批人暗算,如今只有你閒在這裏,你不去,誰去?”
葉曉嵐愁眉苦臉道:“可是這種事,你叫找怎麼跟他開口?”
馬五道:“你不要搞錯,這也是救命的事,為什麼不能開口?”
葉曉嵐道:“萬一他不肯呢?”
秦十三已吃吃笑道:“你放心,他-定肯,他是個極珍惜性命的人,只要能活命,你叫他冒充江大小姐的兒子他都幹。”
(二)
髒亂的廟堂已被人收拾得一塵不染,不僅有燈有火,而且有酒有萊,甚至連被褥都準備得整整齊齊,只比客棧裏少了張牀。
酒菜是擺在一張矮桌上,桌邊-盆炭火上的壺水尚未燒沸,顯然剛剛置放不久。
胡歡坐在矮桌旁的蒲團上,滿滿地斟了一杯酒。
玉流星適時從佛像後面竄出來,氣喘喘喊道:“等-等。這酒喝不得!”
胡歡回頭瞪着她,道:“為什麼不能喝?”
玉流星道:“這些東西不是潘老闆送來的。”
胡歡道:“你胡説什麼?除了潘秋貴之外,還有誰知道我們在這裏?”
玉流星急忙走上來,指着桌上的碗盤道:“可是這些分明不是聚英客棧的東西,如果是潘老闆送來的,他會捨近求遠,故意不用自己店裏的餐具麼?”
胡歡只當她的話是耳旁風,蠻不在乎道:“管它是誰送來的,先喝了再説。”
説完,剛想送酒入口,突然“叮”的一響,玉流星頭上的銀簪已投進酒杯中。
胡歡一見銀簪沒有變色,不禁火冒三丈道:“你看,好好的-杯酒,被你弄得髒死了,你也不算算自己的頭髮幾天沒洗了?臭不臭?”
玉流星委委屈屈地坐在對面,嘴巴翹得幾乎可以掛只酒瓶。
胡歡沒好氣道:“好吧!你説,你又跟來幹什麼?”
玉流星道:“當然是來保護你的。”
胡歡道:“不必了,我跟你已經散夥了。”
玉流星立刻把眼睛豎起來,道:“那可不成,你想把我甩掉,門兒都沒有。”
胡歡指着她的鼻子道:“你這女人臉皮怎麼這麼厚?人家不要跟你在一起也不成麼?”
玉流星理直氣壯道:“當然不成,當初我們説好的。在金子到手之前,誰也休想把我趕走。”
胡歡做恍然大悟狀道:“哦?原來你是為了金子才跟來的,那好辦,現在我就給你,全都給你。”
説着,從懷裏掏出個小布袋,隨手一拋,已丟在玉流星身後。
玉流星看看那小布袋,又看看胡歡、怔怔道:“那是什麼?”
胡歡道:“那就是你朝思夜想的東西2”
話未説完,王流星已緊緊張張地撲過去,一把將它抓在手裏,神色間充滿了貪婪。
胡歡冷冷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玉流星顳顬着、試探着,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胡歡道:“何不打開來看看?”
玉流星道:“可以嗎?”
胡歡道:“反正已經是你的東西,你吃掉也不關我的事。”
玉流星迫不及待地解開纏在小布袋口上的紅絨結,剛將絨繩鬆開一半.忽然停住,臉上那股貪婪之色剎那問已不復見、目光也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胡歡瞟着她道:“你發什麼呆?還不趕快解開?”
玉流星不但沒有繼續解下去。反而將絨繩重繫好,依依不捨地託到胡歡面前,道:“這件東西,還是請你收起來吧。”
胡歡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動它的腦筋麼?怎麼又不要了?”
玉流星道:“我……我突然不想要了。”
胡歡冷笑道:“你這個人的毛病可真不少,你想死,突然又不死了,你想要的東西,突然又不要了,你莫非中毒太深,腦筋被毒糊徐了?”
玉流星搖着頭,慢慢湊近胡歡身旁,輕輕道:“我的毒已經解了,而且一點也不糊塗。
我知道你是因為方才被我騙了一下,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胡歡道:“咦?你騙過我麼?不會吧?我對你這麼好,為救你的命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你怎麼可能還忍心騙我?”
玉流星急忙道:“其實我也不是有意騙你,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真話罷了。”
胡歡道:“你想聽我的真話?你簡直在做夢,老實告訴你,我這輩子還沒有説過真話哩。”
玉流星道:“可是我知道方才你對我説的話,一定是真的。”
胡歡道:“你想得美,對你這種女人,我會説真話?你以為我瘋了?”
玉流星道:“既然你説的不是真話,你又何必生氣呢?”
胡歡作個笑臉,道:“誰説我在生氣?我開心得很,如果你馬上走開,我會更開心。”
玉流星吃吃笑道:“你想都甭想,老實告訴你,我再也不會走了,這輩子跟你泡定了。”
胡歡仰首-笑,道:“玉流星,你也真會自説自話.你有沒有想一想,人家願不願意跟你泡?”
玉流星自信滿滿道:“我知道你一定願意,否則你也不會捨命救我了。”
説着,毅然將那隻小布袋塞進胡歡懷中,深情款款道:“我現在也把心裏的話告訴你吧!打從在山上我吃了你替我採的草藥開始,我就下了決心.我這輩子是跟定了你,你要我,我就死心塌地地跟你跑江湖;你不要我,我就死。所以這件東西,擺在你身上和擺在我身上完全一樣,你現在該相信我了吧?”
胡歡道:“我一點也不相信,因為你説的又是一堆謊話。”
玉流星急道:“我發誓我説的都是真心話。”
胡歡道:“-句都不假?”
玉流星道:“一句都不假,你沒有看到我連金子都不要了麼?”
胡歡道:“那麼我問你,你既然在山頂上就下了決心,為什麼在切大姐家裏又説就算割下你的腦袋,你也不會嫁給我這種人呢?”
玉流星嗔道:“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已死定了,所以才故意那麼説的,因為我伯我死掉之後,你心裏會難過。”
胡歡道:“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點都不會難過。”
玉流星吃驚地望着他,道:“你……真的想叫我死?”
胡歡淡淡道:“我沒説叫你死,我只是不敢要你而已。”
玉流星迷惘道:“為什麼?”
胡歡嘆了口氣,道:“因為我這個人太老實,所以我只配要那種又拙又笨、既不會説謊話,也不會騙我的女人。”
玉流星呆了呆,突然將那柄劍遞給胡歡,道:“好,你既然不要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就請你拿回去吧!”
“嗆”地-聲,胡歡真的將劍拔出來,身子卻疾如閃電般撲向佛像,一劍刺了出去。
只聽佛像後有人尖叫道:“小胡兄劍下留情,找是葉曉嵐。”
胡歡收劍道:“你既然早就到了,為什麼不出來?鬼鬼祟祟躲在後邊幹什麼?”
葉曉嵐笑嘻嘻道:“你這出斬經堂還沒有唱完,我怎麼捨得出來?”
胡歡道:“我想你一定不是專程來聽戲的,有什麼事麼?”
葉曉嵐道:“我是特地來給你送信的,保證你聽了會開心得滿地翻筋斗。”
胡歡想了想,道:“是不是金玉堂死了?”
葉曉嵐笑道:“你千萬不要咒他,他現在對我們還有用處,暫時還不能死。”
胡歡皺眉道:“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令人開心的消息?”
葉曉嵐往前湊歹湊,神秘兮兮道:“你一定想不到,無纓槍江大小姐已經離開北京,朝這裏趕來了。”
胡歡莫名其妙道:“她來不來.幹我什麼事?”
葉曉嵐道:“誰説不於你的事?這次她是專程趕來救你的。”
胡歡楞了楞.道:“你有沒有搞錯,我跟她非親非故,她憑什麼來救我?”
葉曉嵐道:“只怕是你搞錯了,你是南宮胡家的後人,怎麼説跟她非親非故?”
胡歡臉色忽然變得比尚未復原的玉流星還難看,緊瞪着葉曉嵐,道;“告訴我,這是誰造的謠?是不是金玉堂?”
葉曉嵐輕輕鬆鬆道:“這種事何須造謠?江湖上幾乎每個人都知道。”
胡歡頓足嘆道:“唉!我完了,以後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葉曉嵐道:“如果你還想有以後,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
胡歡道:“哪條路?”
葉曉嵐道:“唯有借重江大小姐的力量,先保住性命再説。”
胡歡道:“你也未免太高估江大小姐了,她只不過是個年輕女人。槍法就算不錯,功力也必定有限,至於她那羣徒弟.更是不成氣候,她有什麼能力救我?”
葉曉嵐道:“但你也不能太低估她的實力,這兩年她師徒的名聲,存江湖上響亮得很。”
胡歡道,“那是因為她師徒每個人都有一個強而有力的背景,-般人惹她們不起。”
葉曉嵐道:“我們要借重她的也正是這些、只要有她全力保護你,縱然實力不足與神衞營抗衡,對方動起手來,也必定投鼠忌器,更何況我們背後還有個極具實力的神刀侯支援!”
胡歡怔了一下.道:“你們幾時跟神刀侯搭上的線?”
葉曉嵐道:“今天。”
胡歡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你們大概是把我賣了,説!你們答應了他幾成?”
葉曉嵐怔怔道:“幾成什麼?”
胡歡道:“金子。”
葉曉嵐道、“這跟金子有什麼關係?”
胡歡道:“你們不給他金子,他會答應跟你們合作?”
葉曉嵐笑笑道:“你把事情整個想歪了,這次神衞營出動,他們的目標比你還大,只要你把江大小姐抓牢,你叫他們給你金子都可以商量。”
胡歡道:“我有什麼資格抓牢江大小姐?你簡直在跟我開玩笑。”
葉曉嵐道:“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只要你是南宮胡大俠的兒子,你就絕對有這種資格。”
胡歡恍然道:“哦?原來你們打算叫我冒充江大小姐的未婚夫,對不對?”
葉曉嵐開心道:“對,這就是我跑來的目的。”
胡歡道:“這是誰出的主意?是不是金玉堂?”
葉曉嵐道:“你錯了,直到現在為止,十三兄有沒有找到金玉堂還是個問題,這個主意,完全是我們三個人想出來的。”
胡歡道:“真的是你們三個想出來的?”
葉曉嵐得意地點點頭.道:“你認為怎麼樣?還不錯吧?”
胡歡突然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你們這三隻豬居然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你們想害死我是不是?”
葉曉嵐呆了呆道:“這是什麼話?我們是想救你,難道你看不出來麼?”
胡歡道:“你們可曾替我想過.我一旦承認是南宮胡家的子嗣,反叛的帽子就戴定了,以後還摘得下來嗎?”
葉曉嵐道:“反正你現在想澄清這件事也不太容易,還是先保住性命要緊。”
胡歡道:“那麼江大小姐呢?你們有沒有替她想想?她父兄均在朝裏做官,弟子中也不乏官宦之後,她們能正面與神衞營衝突麼?”
葉曉嵐輕鬆一笑,道:“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將神衞營那批入殲滅,一切責任自有神刀侯承當,跟你、我,以及江大小姐師徒都沒有關係。”
胡歡搖頭嘆氣道:“小葉,你太天真了,神刀侯會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來替我們背黑鍋?你認為可能麼?”
葉曉嵐道:“可能,因為這正是十三兄找金玉堂商談的條件之一。”
胡歡道:“好吧!就算他們肯,那麼江大小姐呢?事關她的名節,你叫她將來怎麼嫁人?”
葉曉嵐道:“她將來如何,是她們的事,我們怎麼可能管那麼多?”
胡歡冷笑道:“抱歉,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我不幹!”
葉曉嵐急急道:“現在箭已離弦,你不幹怎麼成?”
胡歡道:“為什麼不成?誰規定我-定幹?”
葉曉嵐愁眉苦臉道:“可是你這時候一抽腿,你叫我們怎麼辦?”
胡歡道:“現在我就告訴你以後怎麼做,你仔細聽着。”
葉曉嵐怔道:“好,你説。”
胡歡道:“第一,幹萬不要跟侯府合作,因為申公泰武功奇高,除了神刀侯本人之外,沒有一個人是他的敵手,如果我們抽手不管,侯府自會孤軍奮戰,一旦中途插手,他們反會坐收漁人之利,不到最後關頭,他們是絕對不會出動,你想在他們出動之前,我們這羣人還有命在麼?”
葉曉嵐道:“照你這樣説,侯府也未免太不講道義了。”
胡歡道:“這是金五堂的一貫伎倆,根本不足為奇。”
葉曉嵐道:“還有呢?”
胡歡道:“第二,如果侯府僥中獲勝,金玉堂一定會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們頭上,最倒黴的不是我,而是秦十三,叫他千萬小心應付。”
葉曉嵐道:“為什麼最倒黴的是他?”
胡歡道:“你只要告訴他,他就會知道了。”
葉曉嵐道:“好,第三呢?”
胡歡道:“江大小姐這些年一直在京裏專心授徒.從不在江湖上走動,一方面是因為受到神衞營的嚴密監視,另一方面也是在盡孝道,一旦江老爺子一死,她必定不激而反,將來對整個武林以及忠義之士都大有稗益,像她這種忠孝節義俱全的女人,我們千萬不可以害她。”
葉曉嵐迷惑地望着他,道:“咦?她的事你怎麼知道得特別清楚?”
胡歡理也不理他,繼續説道:“第四,那批金子,你們還想不想要?”
葉曉嵐立刻道:“當然想。”
胡歡道:“想要金子就得照我的話去做,否則到時候連看都不准你們看一眼。”
葉曉嵐道:“好,我會把你的話原原本本地傳達給他們。”
胡歡道:“第五,你現在也只有一條路可走。”
葉曉嵐道:“哪條路?”
胡歡搞手朝廟門一指,只見人影一閃,葉曉嵐已一陣風似的衝出門外。
(三)
冷月當空。
葉曉嵐如約趕到了縣衙的側門。
門是開着的,秦十三好像在等他,正坐在一排矮房前的廊檐下。
房裏沒有點燈,月光已足夠亮,亮得連葉曉嵐臉上無精打采的表情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的。
秦十三一直望着他,直待他走近,才道:“他不肯?”
葉曉嵐道:“恩。”
秦十三道:“金玉堂早就料定,他一定不肯幹的。”
葉曉嵐道:“你已經見過金王堂了?”
秦十三道:“見過了。”
葉曉嵐唉聲嘆氣道:“糟糕。我們自己竄進了人家的圈套裏。”
秦十三沉着道:“他還對你説了些什麼?”
葉曉嵐道:“他叫我轉告你們四件事。第一件就是絕對不能跟侯府合作。”
秦十三道:“理由呢?”
葉曉嵐道,“合作,我們拼命,他們看;不合作,他們拼命,我們看。”
秦十三道:“哦?”
葉曉嵐道:“他強調申公泰的武功奇高,除了神刀侯親自出馬,否則任何人都不是他的敵手,當然也包括江大小姐在內,所以縱然他肯抓牢江大小組,對我們也是死路一條。”
秦十三隻點了點頭,一絲驚異之色都沒有,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
葉曉嵐道:“第二,事後金玉堂必將一切責任推在我們頭上,到時候最倒黴的不是他、而是你?”
秦十二怔了怔,道:“恩?為什麼?”
葉曉崗道:“他説理由你自己應該知道,”
秦十三歪着腦袋想了半晌,道:“第三件呢?”
葉曉嵐道:“不要害江大小姐。”
秦十三道,“最後一件是不是如果我們不照他的話去做,金子就沒有了?”
葉曉嵐道:“是。”
秦十三笑笑,抬手一招,鬼眼程英已從黑暗的房裏定出來。
秦十三道:“有沒有空房?”
程英道:“有,七號房剛好空出來。”
秦十三道:“把他送進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人!”
話沒説完,程英已將葉曉嵐的手臂抓住。
葉曉嵐大驚道:“十三兄,你要幹什麼?”
秦十三道:“別緊張,我只是替你安排個林劍秋絕對找不到的地方,讓你好好休息兩天。”
矮房裏亮起了燈。
燈下坐着一個,竟然是“神機妙算”金玉堂。
秦十三取出鼻煙,猛吸了幾下,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緩緩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金玉堂淡淡笑道:“還可以談麼?”
秦十三道,“當然可以。”
金玉堂道:“金於不短要了?”
秦十三道:“金子照要,話照談。”
金玉堂哈哈一笑,道:“秦頭兄快人快語,實在令人佩服。”
秦十三道:“可是金總管也莫要誤會,在下雖然不才,卻也不是出賣朋友的人。”
金玉堂道:“哦?”
秦十三道:“所以合作暫緩,如果金總管有興趣的話,我們不妨先來點零星交易。”
金玉堂道:“只要秦頭兄有誠意,金某極願奉陪。”
秦十二道:“金總管儘管放心,在下還不至於糊塗到敢在閣下面前耍花樣那種地步。”
金玉堂又是哈哈一笑,剛想開口,卻忽然將話收住,目光閃電般投向門外。
秦十三早已飛快地迎了出去。
月光映照下,但見短小精幹的王得寶直衝進來。
幾乎在同-時間,有個人已輕飄飄地落在廊檐下。
只見那人朝秦十三一拱手,道:“在下侯府陳平,請問敝府金總管可在裏邊?”
秦十三和工得寶兩人全都楞住。
金玉堂已不慌不忙地定到陳平面前,道:“什麼事?”
陳平道:“啓稟總管,城裏有個年輕女子,到處在打聽浪子胡歡的下落,這件事該當如何處理,請總管指示。”
金玉堂含笑不語,只默默地望着秦十三。
秦十三卻苦笑着望着王得寶,道:“你匆匆趕回來,莫非也是為了這件事?”
王得寶笑眯眯地點點頭。
秦十二道:“你是在路上摔了一跤?還是撒了泡尿?為什麼一定要比人家慢一步?”
王得寶笑容不減,道:“因為人家是快腿陳平,本事都在腿上,而屬下的本事卻在眼睛上,屬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女人是無纓槍江大小姐門下。”
秦十三微微-怔道:“你不會看錯吧?”
王得寶道:“屬下敢拿腦袋汀賭,絕對錯不了。”
秦十三想了想,道:“好,現在你就到西郊那座破廟附近去等,少時一定會有人跟她動手,看過之後,你再來告訴我她究竟是不是江大小姐的徒弟。”
王得寶道:“要不要先去指引那女人一下?”
秦十三道,“不必,通風報信讓腿快的人去幹,你只要先趕到那裏,仔細瞧清楚就夠了。”
王得寶答應一聲,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秦十三回望着金玉堂,臉上充滿了得意之色。
金玉堂笑笑道:“陳平。”
陳平道,“屬下在。”
金玉堂道,“秦頭兒的話,你都聽清楚了麼?”
陳平道:“聽清楚了。”
金玉堂道:“馬上通知那女人一聲,就説胡歡在西郊那座破廟裏,順便也把你的身份告訴她,秦頭兒既然把這個人情賣給我們,咱們就乾脆領受到底。”
陳平口裏答應着,人已失去蹤影。
金玉堂搖首嘆息道:“想不到江大小姐的腳步,倒也快速得很,真是後生可畏。”
秦十三得意道:“所以在下的本錢遠比金總管想象中充足得多。”
金玉堂道:“如果胡歡堅持否認呢?”
秦十三笑笑道:“他愈否認,江大小姐愈相信。久而久之,假的都會變成真的。”
金上堂也笑了一笑.道:“看樣子,咱們真有好好談一談的必要了。”
秦十三道:“只希望金總管也拿出點誠意來,莫叫在下太吃虧才好。”
(四)
夜已深,酒將盡。
胡歡醉眼惺鬆的看了正在調息中的玉流星一眼,終於將最後-杯酒也喝下去,身子往後面一仰,酒意睡意俱來,轉瞬間已發出輕微的鼾聲。
閃爍的燈火下。玉流星忽然睜開眼睛,悄悄爬到胡歡身邊,輕輕地從他懷裏摸出那隻小布袋,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瞧,不禁跳了起來,原來袋子裏除了幾校制錢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胡歡翻了個身,鼾聲如故。
玉流星突然撲上去,在他身上又捶又扭道:“姓胡的,你怎麼可以騙我?”
胡歡夢囈般嗤嗤笑道:“你可以騙我,我為什麼不可以騙你?”
玉流星一時無言以對,兩眼一翻一翻地坐在胡歡身旁發楞。
胡歡指着自己的肩膀,道:“這裏,這裏。”
玉流星怔怔道:“什麼這裏?”
胡歡道:“你不是要替我按摩麼?”
玉流星叫道:“我才不替你按摩呢!我要掐死你!”
説着,撲到胡歡身上,真的把他的頸子捏住。
胡歡一個翻滾,整個將玉流星壓在身下,身體扭動着道:“你不替我按,我替你按。”
玉流星雙手立刻鬆開,原來蒼白的臉孔脹得通紅,呼吸也逐漸緊促,最後連眼睛也閉了起來。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蹄聲由遠而近,轉眼已列廟前。
只聽廟外有人呼喝道:“這是候府待客之所,請來人轉道。”-
聲馬嘶,蹄聲頓止。
玉流星睜開眼,道:“原來這些東西是金玉堂送來的!”
胡歡翻身坐起。道,“其實我們早該知道,除了他,別人的手腳不可能這麼快。”
説話間,清脆的兵刃交鳴之聲不斷傳了進來。
玉流星道:“好像有人硬闖!”
胡歡道,“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能不能動手?”
玉流星立起來,活動-下道:“如果再休息個兩三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胡歡抓起短刀,扔給她,道:“找個地方避起來.我沒躺下之前,你不必出手。”
玉流星也不客氣,身子一擰,已上了橫樑。
突然“砰”的一聲,廟門已被撞開,只見一個勁裝少女挺搶而入,一名持劍大漢也跟在她身後衝了進來。
那少女身材已不算矮小,手上一支雪亮的槍卻比人還高-雙烏溜溜的陣子瞧了胡歡半晌,才道:“我可以進來嗎?”
胡歡無可奈何道:“你已經進來了。”
那少女指指楞在身後的三名大漢,道:“他們可以出去嗎?”
胡歡失笑道:“他們當然可以出去。”
那三名大漢互望一眼,“唰”地-聲,同時還劍入鞘,退了出去。
那少女往前走了幾步,輕輕道:“你大概就是胡師伯吧?”
胡歡皺眉道:“師伯?”
那少女道:“恩,我是江大小姐的弟子,不叫你師伯叫你什麼?“”
胡歡苦笑道:“姑娘大概是找錯人了,我跟令師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師伯這個稱呼,實在不敢接受。”
那少女驚訝道:“咦?你難道不是浪子胡歡?”
胡歡道:“我是浪子胡歡,卻絕對不是你的師伯,”
那少女遲疑着道:“那我該叫你什麼?’,
胡歡道:“最好你什麼都不要叫,趕快回去,以後見了面也只當不認識我。”
那少女道:“那怎麼可以?如果你是我師父要找的人.豈不是壞了禮數?”
胡歡道:“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是你師父要找的人,所以禮節的問題,你根本就不必放在心上。”
那少女想了想,猛一搖頭道:“不成,我還是暫時叫你師伯好了,反正我師父三五天就可趕到,到時-切即知分曉。”
胡歡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叫也叫過了,如果沒有事,你可以走了。”
那少女怔道:“等一等,有幾句話我還沒有轉告給師伯呢!”
胡歡道:“誰的話?”
那少女道:“當然是我師父的話。”
胡歡打了個哈欠,道:“你説,簡單扼要的説,不要耽誤我睡覺的時間。”
那少女眸子轉了轉,道:“我師父叫師伯不要擔心。只要再撐幾天,等我師父一到,萬事都可解決。”
胡歡哭笑不得道:“哦?你師父的本事好像真不小?”
那少女道:“恩,大得很呢!連那些成名多年的人物,都不得不對她禮讓三分。”
胡歡道,“還有麼?”
那少女又想了想,道:“還有我師父説神刀侯義不是好人,要師伯提防他一點。”
胡歡蹙眉道:“神刀侯義?”
那少女道:“對、聽説神刀侯年輕的時候原本叫候義,後來把義字都忘了、你想這種人不提防他一點,成麼?”
胡歡道:“哦。”
那少女父道:“尤其是他手下的金五堂,更是壞的不得了,跟他説話都得特別當心,以免上了他的當。”
胡歡道:“哦。還有麼?”
那少女忽然目光四掃,道:“我師父還説最近這一帶時常有狐狸精出沒,叫師伯小心,千萬別被她逮住。”
話沒説完,王流星已凌空而下,刀光一閃,直向那少女砍去。
那少女槍身一頓,身形已然翻起,人在空中,長槍已如雨點般刺出。
玉流星身法雖無過去輕靈.招式卻變化多端,詭奇無比,但那少女竟將-杆長槍使得猶如繡花針一般,既輕巧、又細膩,每一招的動作都韻昧十足,看上去彷彿在舞蹈一般。
胡歡一旁看得不禁暗自喝采,他雖久聞江大小姐的無纓槍式如何優美,但親眼所睹,還是第一遭。
剎那工夫,兩人已拆了十幾招,只聽那少女一聲嬌喝,槍身一掄,硬將玉流星逼了回來。
那少女收槍後退兩步。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看上去很有點大將之風。
玉流星喘了口氣,又想衝上去.胡歡急忙把她拉住,重新打量那少女-陣。道:“姑娘是李豔紅?還是沈貞?”
只因江大小姐眾多弟子中,以李、沈兩人在江湖上最負盛名,胡歡深信這少女必定是兩人中的一個。
誰知那少女卻哼了一聲,道:“如果換了我兩位師姐,這女賊哪還有命在?”
玉流星作勢欲撲.又被胡歡止住。
胡歡微笑着道:“請問姑娘在令師座下排行第幾?”
那少女道:“第九,我叫杜雪兒,今後還請師伯多加教誨,”
胡歡道:“不敢當,請問你離開令師多久了?”
杜雪兒道:“整整一個月了。”
胡歡臉色陡然-沉,道:“你年紀輕輕,膽子倒不小。你知道假傳師命是什麼罪過麼?”
杜雪兒登時楞住了.一張高高興興的臉孔也馬上走了樣。
胡歡道:“舉虧我不是你師伯,否則的話……哼哼!你猜我會怎麼樣?”
杜雪兒顳顬着道:“你……你會怎麼樣?”
胡歡眼睛一瞪,兇巴巴道:“我非把你的屁股打爛不可!”
杜雪幾不禁嚇了一跳,連臉色都已嚇白,好像這輩於還沒有聽過如此粗暴的話。
胡歡冷笑着道:我這個人脾氣-向不太好,所以最好在我沒有發火之前,你走,順便也告訴你師父一聲,叫她趕緊回去。”
杜雪兒怔怔道:“回哪兒去?”
胡歡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杜雪兒愁眉苦脆道:“可是……萬一我師父一回去,師伯怎麼辦?”
胡歡冷冷道:“我過去從來術見過她,還不足活得蠻好?為什麼一定要靠她?”
杜雪兒楞了半晌,道:“師伯是否還有別的話讓我轉告家師?”
胡歡道:“還有-句話。”
杜雪兒忙道:“什麼話?”
胡歡道:“叫她的徒弟們永遠不要再叫我師伯.我還年輕,我不喜歡人家這樣稱呼我!”
杜雪兒黯然拆槍,一杆八尺長的槍身,剎那間已拆成三節,很快的收進系在背上的一隻皮匣中。然後恭恭敬敬地向胡歡別過,默默走出廟門,臨出門還狠狠地瞪了玉流星一眼。
玉流星一腳將燭台踢倒,擰身縱上橫樑。
胡歡英名其妙道:“咦?你這是幹什麼?”
玉流星道:“吃醋。”
胡歡失笑道:“你又不是我老婆,你吃哪門子的醋?”
玉流星大吼道:“人家師父徒弟們都可以吃,我為什麼不能?”
(五)
杜雪兒神情落寞,坐騎也顯得無精打采,一人單騎,緩緩奔馳在麓郊路上。
月色淒寒,四周渺無人跡。
路旁有片樹林,林中昏鴉驚起。
杜雪兒急忙勒疆,馬嘶蹄舞間,無纓槍已然接合,緊緊握在手裏。
忽然間,十幾條人影自林內掠出,並排阻住她的去路,月光映照下,每個人都己亮出兵刃。
杜雪兒略-遲疑,突然挺槍縱馬.直向那批人衝了過去。
長槍本就是馬上兵刃,當年江、胡兩家的祖先,都是沙場名將.一槍一劍,曾為先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傳到江老爺子和胡大俠這一代,兩家仍有往來.是以才結成兒女親家。
後來由於胡大俠遇害,江家卻已入京為官,兩姓的關係,才漸漸被江湖中人淡忘。
然而自幼許身胡家的江大小姐,卻立志不二.專心鑽研槍法,終於被她創出這套名震天下的無纓槍。
所以杜雪兒長槍揮舞。正如同沙場名將一般,威風檁凜、鋭不可當,殺喊聲中,已連創數人。
誰知就在她即將脱出重圍時,只覺得槍身一沉。雪亮的槍身已被一對鋼環鎖住。
對方是個粗壯的大漢,兩臂肌肉暴起,臉上掛着一股獰笑,鎖住槍身的雙環猛地-拽,硬將杜雪兒拉下馬來。
只聽杜雪兒一聲嬌喝,槍身突然中分,槍尖已刺進那大漢的咽喉。
那大漢臉型扭曲,雙目凸出。像座小山般轟然倒了下去,目光中充滿難以置信的神色,好像至死都不相信無纓槍竟然如此玄奇。
這時另外幾人早已撲上來,將杜雪兒圍住。
杜雪兒一人一槍,勇不可當,但她力氣到底有限,時間一久,已露敗相。
就在最緊張的時刻,突然林中又竄出一條人影,幾個起落,已到眾人面前。
來的赫然是侯府總管金玉堂。
圍攻杜雪兒那批人不約而同地躍出圈外,每個人見到他,都像碰到鬼一般,轉身便跑,連頭都不敢回一下,剎那工夫已跑得一個不剩。
杜雪兒也趁機縱上馬鞍,以詫異的眼光瞪着他。
金玉堂一任那些人逃走,也不追趕,只望着杜雪兒,道:“姑娘好俊的槍法。”
杜雪兒道:“我想閣下的功夫,也一定錯不了。”
金玉堂笑了笑,朝那手持雙環大漢的屍體看了一眼,搖頭嘆,急道:“子母金環在江湖上也算個硬角色,想不到竟糊里糊塗地死在姑娘槍下。”
杜雪兒道:“我看他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金玉堂又笑了笑,道:“請問姑娘在江大小姐門下排行第幾?”
杜雪兒道:“第九。”
金玉堂道:“哦,是杜妨娘。”
杜雪兒道:“方才多謝閣下解圍。還沒有請教閣下貴姓?”
金玉堂道:“在下姓金,草字玉堂。”
杜雪兒不僅人嚇了一大跳,連馬好像都吃了一驚,接連朝後退了幾步才停下。
金玉堂道:“姑娘可是要趕回去會見令師?”
杜雪兒想了想,道:“是啊!”
金玉堂道:“姑娘方才可曾見過你胡師伯?”
杜雪兒又想丁想,道:“見過,可是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師伯。”
金玉堂訝然道:“為什麼?”
杜雪兒剛想開口,又急忙收住,想了想才道:“他説他年紀還輕,不喜歡人家這樣稱呼他。”
金玉堂道:“這是輩份問題,跟年紀有什麼關係?有的十幾歲就有人叫他爺爺了。”
杜雪兒道:“就是嘛!”
金玉堂道:“你根本就不要理他,該叫照叫,他能把你怎麼樣?”
杜雪兒忙道:“那可不成,他脾氣不好,萬一發起火來,那就糟了。”
金玉堂道:“誰説他脾氣不好?”
杜雪兒道:“他自己説的。”
金玉堂哈哈一笑,道:“他是唬你的,其實他脾氣好得不得了,否則怎麼會朋友一大堆?”
杜雪兒斜着眼,咬着嘴唇,深以為然地直點頭。
金玉堂突然把聲音壓低,道:“方才你師伯有沒有交給你什麼東西?”
杜雪兒莫名其妙道:“他會交給我什麼東西?”
金玉堂道:“譬如一張紙、或是一封信,當然是叫你轉給你師父的。”
杜雪兒道:“哦,有是有……”
金玉堂神色不變,靜靜地等着下文。
杜雪兒道:“不過只是口信。”
金玉堂道:“口信?”
杜雪兒道:“恩,説什麼叫我師父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你説像話嗎?”
金玉堂道:“不像話,簡直太不像話了,令師為他遠道趕來,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怎麼可以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杜雪兒道:“而且他還説跟我師父-不沾親,二不帶故,好像存心要把我師父跟他的事推掉一樣,你説氣不氣人?”
金玉堂道:“這件事姑娘倒不必生氣,我想他這麼做,也是為了顧全你們。”
杜雪兒疑惑道:“這話怎麼説?”
金玉堂道:“你想他一旦承認下來,不僅他跟你師父今後無法安身,連你們這羣做徒弟的都不免受到牽涉,他一個人倒無所謂,可是你們師徒卻個個拖家帶眷,到時如何得了?”
杜雪兒怔了怔,道:“對呀!我怎麼未曾想到,我還以為他是為了身邊那個女賊呢!”
金玉堂道:“那女賊跟他素無瓜葛,只是在動他懷裏那批東西的腦筋,如果姑娘在意,明天我就想辦法把她趕走。”
杜雪兒微訝道:“喂?你好像在幫我們忙?”
金玉堂道:“不是好像,是一直,如果沒有我幫忙,你能這麼快就見到你師伯麼?”
杜雪兒道:“為什麼?是跟我師伯原本就有交情?還是也在動他懷裏那東西的腦筋呢?”
金玉堂笑笑道:“不瞞姑娘説,交情也有,東西也想要,不過那批東西太重了,憑我們侯府一家是搬不動的。”
杜雪兒道:“你想合作?”
金玉堂道:“不錯。”
杖雪兒道:“有誠意麼?”
金玉堂道:“不能沒有,因為這次動這批東西腦筋的人太多,少分一點,總比落空好,你説是不是?”
杜雪兒道:“好,那麼就有勞金總管多支撐幾天,等家師趕到,萬事都好商量。”
説完,抖繮轉馬,就想上路。
金玉堂急忙道:“姑娘慢走,在下還有事請教。”
杜雪兒回首道:“什麼事?”
金玉堂道:“這次令師真的能趕來麼?”
杜雪兒道:“為什麼不能?”
金玉堂道:“神衞營那批人已監視你師父多年,他們肯讓你師父離開北京?”
杜雪兒冷笑道:“神機妙算,這次你失算了,你以為阻攔我們師徒,是那麼容易的事麼?”
冷笑聲中,人馬已如離弦箭般衝了出去。
金玉堂呆呆地站在那裏,直到杜雪兒的影子完全消失,才自言自語道:“好像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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