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人馬,為首的是“黃衣老人古上梅”與韓小虎,其餘的有老有少,他一個也不認識,南宮維道迎了上去,見了禮,然後指示韓小虎領人馬從前門進莊。
完成這次行動,心上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等待全部人馬進了莊,南宮維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時已接近天明。
他想到了神秘的“一枝梅”,不知這神偷現在何處?此地事了,不知他是去抑或留?
耳畔突然傳來“一枝梅”蒼勁的話聲:“娃兒,恭喜你奠定了會基。”
南宮維道感激地應道:“謝老前輩鼎力成全,晚輩感恩不盡!”
“不足掛齒!”
“晚輩擬為老前輩預備一個安歇之處……”
“不必,老夫風餐露宿已慣,受不了那拘束,你可以回莊了!”
南宮維道急忙道:“不知晚輩尚有幸聆教否?”
“哈哈,娃兒,你的真正意思是要老夫繼續效勞?”
一句話如見肺腑,南宮維道大窘,紅著臉道:“晚輩是有此意思,但效勞兩字言重了……”
“有事時我找你,怎麼樣?”
“晚輩就此謝過!”
“老夫不喜俗套,以後禮數少些!”
“是!”
“走吧!”
說完,息聲頓杳。南宮維道懷著前所未有的心情進入莊中,莊內情況頓然改觀,只見燈火齊明,一切井然有序,這裡原本就是原會秘密聚集之所,經此變動,實際上只是少了些人,其他並無改變,各歸其位,絲毫不紊。
只在這片刻功夫,警戒、巡查等已安排妥當,足見大師伯統御之能。一路入莊,所有人等無不欣然恭稱:“少主!”南宮維道心頭有說不出的感慨。
踏入前院院地,南宮倩已迎了上來。
“弟弟,大家在等你!”
“等我?”
“在廳裡。”
這句話是多餘,南宮維道早已看到廳內坐了不少人,只不知是在等他一個人。當下忙三步兩步奔入廳中。
所有人全部起立,約有四十人左右。
南宮維道一揖,連道:“不敢當,不敢當,諸位請坐,區區失禮來遲,勞諸位久候!”
“野和尚”範文昭一抬手道:“少主上座!”
正中,空著一把大交椅,顯然是特意安排的。
南宮維道漲紅著臉,喚了一聲:“師怕!”
董淑筠嚴肅地道:“大禮不可失,現在是公事!”
南宮維道尷尬地道:“娘,在座的不少是長輩,這怎麼……”
“在議事廳中,你的身份是少主!”
“這……”
“你先就座,別讓人陪你站著!”
南宮維道被逼無奈,只好移身正中椅前,道:“各位請坐!”
眾人這才紛紛落座。
右首一排為首的是範文昭,其次是古上梅,左邊第一位是董淑筠,第二位是尤允中,其餘的想必是各依地位身份而列。
南宮維道不禁想到了舍子又喪命的義父吳方,義母的位置該是他坐的啊!而他已身歸黃土、想著想著,眼圈不由溼潤起來,也忘了坐下。
範文昭起立,道:“少主就座!”
南宮維道環視了在座的人一眼,才不安地坐了下去。
範文昭把在座的人逐一向南宮維道引介,其中絕大多數是昔年父親手下的堂香主等執事人,約三分之一是新近蒐羅的。
南宮維道一一見了禮,其中特別使他注意的是曹氏昆仲,“神刀客曹華”與“單鞭將曹真”兩兄弟,他們已年近五旬,是鄂中“一統會”的遺老,該會早已被“金龍幫”所滅。再就是“關中三劍”吳庸民、趙天培、諸葛生三人,,這五人是新入會的.會友中功力最高的。
引介完畢,範文昭接著道:“不依規矩,不能成方圓,‘宏道會’正圖復興,再復武道,伸張正義,以符先會主創會之本旨,在此行動伊始,必須有人主其事,使會眾有所依歸,關於此點,少主有何卓見?”
南宮維道脫口道:“請師伯主事!”
範文昭搖手道:“這豈能僭越!”
“師伯的意思是什麼?”
“依眾見,請少主就會主之位!”
南宮維道正色道:“在恩仇未了之前,恕我決不考慮此點。”
董淑筠插口道:“少主,不可使會眾失望!”
這“少主”之稱,出自撫育自己長大的義母之口,十分刺耳。
“娘,孩兒曾向您說過……”
“但眾議是另一回事!”
“孩兒恭請娘和師伯共同主事,發號施令!”
“那成何體統?”
“孩兒年輕識淺,很多方面尚待學習,同時這並無不當!”
範文昭皺起雙眉,沉聲道:“這麼一來,少主變成了什麼身份?”
南宮維道坦然道:“一樣聽命行動。”
“沒這道理吧?”
“師伯請從權順變,不要拘泥小節……”
“這豈能說是小節?”
突然,獨臂老者尤允中開了口,他是依會中的老稱呼:“範左輔,請聽卑座一言?”
“請講!”
“我們全疏忽了一件事……”
“何事?”
“象徵本會的聖物‘珠劍’……”
“啊!”
多數遺老、舊屬,莫不慘然色變,這勾起了當年的血案回憶。
尤允中站了起來,激動地道:“那柄會徵的‘珠劍’是當年右弼吳方……”說到這裡,喉頭有些哽塞,頓了一頓,才接下去道:“舍子救主之時,連同親生子一併獻與他家……”
範文昭老淚在眼眶裡打轉,面上的肌肉連連抽搐。
董淑筠卻忍不住啜泣起來。
其餘的人,全面呈悲憤之色。
南宮維道感到心被撕裂,全身麻木,腦內“嗡嗡”作響。
廳內,頓時被一片慘霧愁雲所籠罩。
這件事,南宮維道是初聞,他從未聽人提起過“珠劍”這回事。
久久,範文昭打破了難堪的沉默,道:“尤管事的高見是什麼?”
“照會規,接任會主,必須以‘珠劍’為憑!”
場面又趨於沉默。
南宮維道開了口:“愚意是得回‘珠劍’之後,再議會主之事!”
董淑竅悽惻地道:“也好,會主當年所立規章,不容破壞!”
範文昭為難地道:“那該怎麼辦?”
古上梅悠然啟口道:“區區插句嘴,目前不若由範左輔、吳夫人,與少主三位共同掌管會務!”
範文昭側首道:“古兄之言甚差,但發號施令之時,以何人為主?豈非令人無所適從?”
南宮維道立即接口道:“當然以師伯為主。”
範文昭扳起臉孔道:“這不行!”
南宮維道離座而起,沉痛地道:“師伯,這並非功名利祿,請看先賢之面,俯允了吧!”
範文昭長嘆一聲,無話可說。
南宮倩十分機靈,立即在大交椅旁各添了一把座椅。
南宮維道感激地對義姐頜首,然後退到下首,躬身道:“請師伯正位!”
“不行!”
“是師伯不願為主勞神了?”
範文昭萬分不情願地站到中央位置。
南宮倩似深知南宮維道的心意,立即把董淑筠拉到上首一位,南宮維道自然地坐在下位。
範文昭有些激動地開口道:“本座從權,暫時與吳弟媳、少主共攝會務,稱呼仍舊,唯吳弟媳改稱右輔。”
所有在座的齊齊恭應了一聲:“遵命!”
天亮了,曙色使廳內的燭光暗淡下去。
會議宣告結束,各回寢處,南宮維道被安置在後進上房,下道房是他義母董淑筠與小芬,南宮倩與韓小虎共住側廂。
到現在,南宮維道才知道義姐與韓小虎已成了婚。
一切算是就緒了。
傍晚時分。南宮維道離莊奔向沁陽,“赤後五世”之謎在他也是一件大事;而他急急趕去的原因,是感激“雲中鶴東方英”救命之恩,希望能為他稍盡綿薄。
第三天,他到了沁陽。
沁陽,是金龍幫分幫所在地,必然耳目眾多,為了不打草驚蛇,也為了明察情況,南宮維道打算暫時不明顯現身,於是,他在距城數里的僻處投店住下。
要摸清情況,只有夜探分幫一次,首先要查明的是分幫所在地。
薄暮時分,南宮維道離店外出,這裡只能算是一個圩市,總共不過四五十戶人家,店也是公有的一間,一條街,從頭到尾不過數十丈,雜貨鋪不少,約佔了半條街,看樣子是供應附近鄉村家戶的。在不趕圩的日子,冷清得可憐。
要打探消息,當然只有到熱鬧去處。
突然數騎怒馬急奔而至,遠遠便可看到那刺目的“金龍標誌”。馬上,一名老者,四名青年武士縱馬飛馳,大有踏死人不必償命的樣子。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朝街邊屋簷下一縮身,等五騎馬在廟門口停了下來。
南宮維道大惑;看那冷寂之態,決非舵壇所在之地。
廟宇不小,但黑黝黝的連一點燈火都看不到。
五人在廟門外樹樁上栓好了馬匹,為首的老者大聲朝門裡喝道:“都死絕了嗎?”
兩條人影從門內閃出,居然是兩個蓬頭垢面的乞丐。其中之一道:“請進!”
“總舵的人到了嗎?”
“到了!”
“誰?”
“本幫長老‘俠丐陶芳’!”
“唔!”
五人昂首入廟。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丐幫也被金龍幫拉攏了不成?“俠丐陶芳”這名字並不陌生……
他想起來了,當年山居毀於火,飄零江湖,淪為乞討,被惡丐欺凌幾乎喪命,幸得一黃衣老丐出來喝止,他自報名字:“俠丐陶芳”,對自己曾有贈銀之恩。
不管事實真相如何,得看個究竟。
於是,他悄悄地掩入廟中。
正殿之內,點了四把火炬,照得通殿明如白晝。十餘名老少不等的丐者成一列盤膝而坐,居中是一名黃衣老丐,每個人面上表情都相當凝重。殿外廊沿,坐滿了丐幫弟子,四名“金龍武士”散立殿門前,那名老者在殿內面對眾丐而立。
老者陰森森地開了口:“閣下是陶長老?”
“老化子正是!”
“做得了主嗎?”
“老化子全權代表幫主,朋友呢?”
“區區分幫掌令胡昌盛,奉命談判這公案!”
“請坐!”
立即有一名丐者起身挪過一把三條腿的破椅子,胡昌盛斜包了一眼,並不落座,口裡道:“不必,這事三言兩語便可解決!”
“俠丐陶芳”灰眉一挑,道:“老化子願意再聽閣下一述事因。”
“本幫三名弟子,被貴幫分舵弟子所殺,事實確鑿。”
“閣下的意思如何了斷?”
“請貴幫交出兇手,撤消沁陽分舵!”
眾丐齊齊面上變色。
“俠丐陶芳”冷冷一笑道:“敝幫自祖師創幫以來,無撤舵的事!”
分幫掌令胡昌盛氣焰迫人地道:“了斷之道只有一途,看來貴幫要破例了?”
“俠丐陶芳”臉色一沉,道:“我方弟子四死五傷,又如何講?”
“決鬥中死傷不論!”
“難道不是貴分幫故意挑釁?”
“起因仍在於本分幫弟子被殺!”
“死者強姦民婦,犯了武林大忌,可以說人人得而誅之。”
“陶長老,本幫自有幫規,何勞貴方動手?”
“貴幫弟子,惡行擢髮難數,未見被制裁!”
“陶長老說話過分了!”
“俠丐陶芳”怒聲道:“撤舵交人辦不到!”
胡昌盛陰笑著道:“這是貴幫的答覆?”
“不錯!”
“一切後果由貴幫自負?”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閣下心中明白,貴幫的目的是藉口把丐幫勢力逐出黃河北岸一帶……”
但就在此刻,南宮維道超人的聽力覺出廟外有了異動,略一思索,明白了“金龍幫”的意圖,當下悄聲地掩出廟外,只見為數近百的武士正口散包圍著這座廟,顯然是企圖要把分舵眾丐一網打盡。
為首的是一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帶著十二名武士,兀立廟門前,似在等待衝入廟中,執行大屠殺。
南宮維道考慮了片刻,忽然得計,以鬼魅般的身法閃入廟前林中,大聲道:“太上金令!”
白面無鬚的中年武士好似極感意外地一震,回應道:“傳令的是哪一位?”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總壇使者,太上有特別指示!”
對方卻也機靈,沉聲道:“貴使者,請駕分幫……”
再說下去就要露出破綻,南宮維道故意大聲怒喝道:“急令。你敢抗令?”
中年武士惶惑地應道:“卑職不敢!”
“報上職位?”
“沁陽分幫武士總教習文雷生!”
“接令!”
“遵命!”
應聲中,飛投入林,南宮維道故意又退了數丈,道:“這邊來!”
文雷生循聲奔了過去,目光掃處正……南宮維道以閃電手法一下子制住對方,手上鐵劍橫上對方頸項,沉聲道:“你知道區區是誰吧?”
“你……你……‘不死書生’!”
“現在命那十二名手下入林!”
“你……意欲為何?”
“少廢話,快!”鐵劍輕輕一勒,皮破見血。
總教習文雷生悶哼了一聲,栗呼道:“辦不到!”
“你敢再說一句,我把你大卸八塊!”-文雷生身軀一顫,口裡吹了一個呼哨。
南宮維道順手點上他的穴道,把對方直立著背靠在樹身上,他自己卻閃到側方數步之處蓄勢而待。
十二名武士飛射入林,一陣觀望之後,湧向文雷生身前,其中之一道:“總教習有何指示?”
南宮維道電閃撲上,手中鐵劍以奔雷駭電之勢狂掃而出。
十二名武士做夢也料不到這猝然之變,心理上毫無準備,完全措手不及,而南宮維道卻是得心應手。
一連聲的慘哼像發自地底,短促而沉悶。
十二具屍體交叉橫陳在兩丈方圓之地。
南宮維道解了文雷生的被制穴道,又用鐵劍架在他的頸上,寒聲道:“現在下令所有人撤退!”
文雷生栗聲道:“不死書生,要殺儘管下手!”
“照本人的話做,饒你不死!”
“你……劍下尚有活口?”
“本人說一不二!”
文雷生面上起了變化,顯然他是怕死的。
南宮維道已看出他是一個貪生之徒,手中劍一顫,緊迫地道:“快發令!”
文雷生咬牙道:“你不殺我,幫規也不容……”
“你可遠走高飛!”
“這……”
“快些,本人耐力有限!”
文雷生額上汗珠滾滾而落,不發令,當場就得死,發令,幫規對叛逆者的制裁是相當可怕的,但眼前死亡的威脅使他無法抗拒,終於,他以哨音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南宮維道閃身上了樹,道:“姓文的,注意,我殺你易於折枝,要你手下速回分壇!”
那批圍廟的武士陸續入林,文雷生硬起頭皮傳令:“你等速回分壇!”
所有的武士,全現驚疑之色,其中之一道:“總教習,任務取消……”
文雷生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大聲道:“這是命令!”
那些武士雖覺事有蹊蹺,但在“命令”兩字之下,誰敢再開口,紛紛彈身奔離,轉眼不見蹤影。
南宮維道飄身下樹,道:“姓文的,你是‘金龍幫’的開幫弟子?”
文雷生恨恨地掃了南宮維道一眼,道:“新人,入幫不到兩年!”
“恩”
“不死書生,你說過的話算話?”
“當然!”
“那本人要上路了!”
“慢著!”
“你……還想……”
“本當廢掉你的功力,但念及你若失去功力,必遭幫中人毒手。一句話,你以後改邪歸正,就算撿了一條命,如仍作惡,我必殺你,走吧!”
文雷生片言不發,掉頭疾奔而去。
南宮維道折身再度入廟。
廟內,劍拔彎張,談判已破裂,掌令胡昌盛及四名武士在院中與“俠丐陶芳”等丐幫頭目對峙。
殿廊上則站滿了近百弟子,看來分舵的人馬已全在此了。
胡昌盛氣勢凌人地道:“陶長老,最後一句話,答不答應我方條件?”
“俠丐陶芳”沉凝萬分地道:“本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你後悔就在眼前!”
“一切在所不計了,有什麼手段拿出來吧!”
“嘿嘿嘿嘿,只要本掌令一聲令下,在廟外待命的百名武士就要執行命令……”
“屠殺?”
“你們可以反抗的,不過……命運算註定了!”
所有丐幫弟子,個個怒目切齒。“俠丐陶芳”臉色為之一變,怒聲道:“要將本幫勢力逐出沁陽,隨時皆可下手,何必製造這藉口!”
“閒言少說了,你當真不後悔?”
“不後悔!”
“準備犧牲這批弟子了?”
“你下令屠殺吧!本幫弟子將戰至最後一人!”
這豪壯的話,使暗中的南宮維道大為心折。
掌令胡昌盛退後兩步,口裡發出一聲呼哨。
所有丐幫弟子紛紛蓄勢以待拼命。
但,呼哨聲過,四下靜寂如死,什麼反應也沒有。胡昌盛再發口哨,依然毫無動靜,這意外的情況使他臉色大變。
“出去看看!”
四名“金龍武士”立刻彈身出廟,不久,廟外傳來幾聲淒厲的慘號,顫人心絃。
掌令胡昌盛已意識到情況不妙,厲聲道:“陶芳,你們搗什麼鬼?”
所有丐幫弟子全都面現驚疑之色,這突變誰都無法揣測。
“俠丐陶芳”灰眉一皺,沒有接腔。
掌令胡昌盛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陶芳,你們等著瞧吧!”說完,挪步就待離開……
“慢走!”
一個冷漠話聲發自人圍之外的暗影中,所有的人都駭然大震,胡昌盛面色大變,厲聲喝道:“什麼人?”
“區區在下!”
一個面如冠玉的錦衣書生悠然而現。
胡昌盛目光轉處驚叫了一聲:“不死書生!”
圈內的丐幫高手齊齊向後退開,廊沿上的弟子爆出了一陣歡呼。“不死書生”四個字在江湖中可說是婦孺皆知。
“俠丐陶芳”面上現出了異樣的表情,當然,他不知道眼前這名震武林的小煞星,便是數年前他曾援手解厄贈銀的那可憐孩子。
南宮維道冷電般的目光罩定了胡昌盛,冷酷地道:“胡大掌令,不會有人執行你屠殺的命令了!”
胡昌盛身軀一顫,老臉變灰,獰聲道:“很好,不死書生,你會付出代價的,走著瞧吧!”
“你還想走?”
“你……準備怎樣?”
“閣下如有武士氣概,就自己了斷了吧!”
胡昌盛霍地拔出長劍,向後退了兩步,狠狠地瞪著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寒聲道:“拼命麼?你不是區區的對手!”
胡昌盛咬牙道:“不死書生,你太張狂了!”
“胡大掌令想必是金龍幫的原老?”
“不錯,怎樣?”
南宮維道目中陡現凶煞之光。
“當年血洗‘宏道會’,閣下是有份的了?”
胡昌盛打了一個冷顫,道:“宏道會死灰復燃……”
“住口,死灰復燃,要將‘金龍幫’燒為灰燼。”
“大言不慚!”
“你趕快自了吧!”
“辦不到!”
“要區區動手,很好,區區上招取你性命,你能接一招,便暫時饒你一次!”
胡昌盛栗聲道:“一招嗎?”
“不錯!”
“拔劍吧!”
南宮維道緩緩抽出鐵劍,身軀前挪,到了適當的出手位置。
場面驟現高潮。
所有丐幫弟子,全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場中,他們能見到這等百年不一見的劍手出擊,的確是眼福不淺。
“俠丐陶芳”老臉一片激動之情。
胡昌盛身為“金龍幫”分幫掌令,功力決非泛泛,“不死書生”揚言一招之內取他性命,真是駭人聽聞。
他能嗎?
很多在場人的心中發出了這一問號。
南宮維道鐵劍一揚,冷喝道:“你先出手!”
胡昌盛握劍的手在發顫,他想,一招,只一招便決定生死。他不相信接不了對方的一招,現在他先出手,對越是有利的。
一聲震耳的暴喝,胡昌盛傾畢生之力攻出了一劍,無論氣勢、招術,都可以說是一流的。
所有在場人心絃為之一震,呼吸也為之窒住了。
“鏘!鏘!鏘!”
數聲刺耳的金鐵交鳴過後,一切又趨於靜止,雙方仍凝立原地不動。
場面靜得落針可聞。
胡昌盛沒有死,“不死書生”的話砸了。
就在眾丐驚疑不定的當口,“砰!”胡昌盛筆直地栽了下去,一顆頭噴出八尺之外,鮮紅的血從腔子裡泉湧而出。
“呀!”
接著是一陣震耳的驚呼;
南宮維道若無其事地回劍入鞘。
“俠丐陶芳”緊趨數步,拱手謝道:“少俠神劍,老化子等開了眼界!”
“過譽了!”
“敬謝少俠援手,使敝幫分舵弟子擺脫一劫!”
“適逢其會而已,不足掛齒。”
“老化子感激不盡!”
“此地距對方分幫多遠?”
“不足二十里!”
“對方可能會採取殘酷的報復手段,貴幫應早為之計。”
“啊,多承提醒,老化子將令全幫弟子,今後少俠如有任何差遣,必全力以赴,聊報德義於萬一。”
“前輩言重了,只現在,便有借重……”
“請吩咐!”
“晚輩想了解有關該分幫的一些內情,不知……”
“俠丐陶芳”回首道:“楊分舵主,你當熟知此地敵情?”-
名馬臉老丐應聲而出,躬身道:“弟子聽令!”
“你準備答覆少俠詢問!”
“遵長老法諭!”
“龔執事?”
另一名中年丐者,肅然而應。
“命各弟子暫時退下,聽候安置,同時派人清理四周!”
“謹遵法諭!”
“其餘執事人等也退下!”
“遵法諭!”
所有在場的人全部悄然退離現場,院地中只剩下“俠丐陶芳”與姓楊的分舵主、南宮維道三人。
馬臉老丐自報姓名道:“要飯的沁陽分舵主楊齊法,恭候少俠詢問!”
南宮維道拱手還禮道:“不敢當,在下有幾件事情楊舵主釋疑。”
“請講,要飯的知無不言。”
“金龍幫沁陽分幫的位置在何處?”
“在沁陽南門外直行十里的潘家祠堂,少俠只認明一片榆林便是了,不過少俠在接近該地區三里之內,必有人上前盤查的!”
“是的,分幫主是誰?”
“飛天小神龍張之凡!”
“哦!請問他可是昔年‘白鶴幫’幫主‘雲中鶴東方英’的門人?”
“是的!”
“為人如何?”
“狐假虎威,惡跡昭彰,這一帶怨聲載道。”
“最近該分幫可曾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少俠指何而言?”
“比如有人尋他……”
“倒不曾聽說。”
南宮維道心頭不由一涼,看來東方英沒有采取什麼行動。
“在下聽說他師父東方英要清理門戶,不知東方英可曾在這一帶出現過?”
楊齊法偏頭想了一想,道:“這很難說,東方英失蹤太久,敝分舵弟子可能對他很陌生,見了也不認識……”說到這裡,雙眉陡地一沉,道:“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張之凡在出巡途中曾遭突襲,但僅受了點輕傷……”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道:“不知那下手的是個什麼人?”
“這是事後的傳聞,當場無人目睹……”
“他只受了輕傷?”
“是的,聽說正巧有總舵的高手在旁,否則他可能不只受傷!”
“以後呢?”
“聽說那突襲者失手被擒!”
南宮維道心裡猛地一震,那突襲的人八成是“雲中鶴東方英”,時已過月,東方英還有命在嗎?張之凡真敢欺師滅祖殺他師父嗎?但以“金龍幫”的作為而論,決不會容忍敵人活在世上。
這問題相當嚴重,東方英如遭了不測,“赤後五世”之謎便難以解開了。但這還在其次,主要的是自己曾受東方英救命之恩,沒有他,自己決不會活到今天,不是死在牢中便是做了“赤後門”的犧牲品……想到此,他忙道:“在下告辭!”
“俠丐陶芳”灰眉一緊,道:“少俠該容老化子等略盡地主之誼。”
“不必了,以後有機會再打擾。”
“少俠看樣子要赴分幫?”
“是的!”
“夜已深了……”
“不要緊。”
“有什麼要老化子效勞的?”
“目前沒有,以後如有勞駕再……”
“少俠的目的要找張之凡?”
“是的!”
“老化子之見,如果少俠直來直去,對方很可能避而不見,何不改換一下頭面裝束,減少對方戒備之意……”
甫宮維道一想,這也是個辦法,但此問何處去尋衣物改裝呢?易容之術他也略通皮毛,但由於不打算用,平時就不準備應用之物。
“俠丐陶芳”一眼看出南宮維道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易容改裝是本丐特技之一,如用藥物易容不大方便,老化子這有人皮面具一個。可以奉贈,至於衣物……”說著,目注楊分舵主。楊齊法立即道:“有現成的,少俠大概只需一件外罩吧!”
說完、立即向殿側的角門奔去:
“俠丐陶芳”自懷中取出了人皮面具,往自己面上蒙道:“少俠,就是這等形象!”
南宮維道一看,老化子已變成了一個白淨面皮的中年,腮邊尚有一粒胡痣。配上一頭亂髮,百結鴉衣,那形象不倫不類,不禁啞然失笑,道:“好極了!”
“俠丐陶芳”一笑,除下面具,遞與南宮維道,口裡接著道:“本幫易容,概用藥物,不許借他人面目,這面目是一位至友所贈,從未用過,少俠使用是第一次。”
南宮維道一愕,道:“這張麵皮是誰的?”
“脂粉客褚玉山!”
“邪門人物?”
“不錯,五年前他因犯淫行,被老化子的至友撞上,予以搏殺,並剝下他的麵皮,製成面具,此事江湖中尚無人知道!”
“貴友是誰?”
“現已退隱,恕老化子不便提起!”
“晚輩只是隨口一問!”
“少俠肯見示姓名否?”
南宮維道低聲道:“晚輩‘宏道會’遺孤南宮維道,請老前輩暫時守秘!”
“俠丐陶芳”顯然吃驚不小,向後退了一個大步,疑惑道:“不是說‘宏道會’少主幼時即已被‘流雲雙劍客’之一的吳方出賣與仇家……”
南宮維道面色一沉,悲聲道:“此事甚多曲折,以後會公諸武林的!”
“啊!實在太出乎老化子意料之外。”
分舵主楊齊法匆匆從內奔出,手中拿了一件灰色風氅,道:“這合適嗎?”
南宮維道接在手中,道:“好極了,在下就此謝過!”
“少俠過謙了,這算什麼!”
“告辭了!”
三鼓已過,夜色正濃。
一條灰色人影,急急奔向“金龍沁陽分幫”所在地的潘家祠堂,一路無阻,直到那片茂密的榆樹林外,才有人現身阻擋,現身的是四名黑衣武士。
其中一個冷聲喝道:“何方朋友,請止步!”
來的,正是“不死書生”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停下身子,冷漠地道:“本人要見張之凡!”
“什麼,朋友要見敝分幫主?”
“不錯!”
“為何揀這深夜?”
“有急事!”
“請報名號?”
“只說故人要見。”
那武士遲疑地道:“朋友,請依江湖規矩。”
南宮維道不屑地道:“若不依規矩,本人早直接闖進去了。”
那武士莫測高深地瞪了這身披灰色風擎的中年人一眼,道:“朋友,一向無此例!”
南宮維道冷哼了一聲道:“今夜無妨破例!”
那武士看來是個小頭目,回頭向身邊另一武士道:“王三,傳報大門警衛!”
叫王三的武士立刻轉身馳入林蔭大道。不久,又折返原地,道:“朋友請!”
南宮維道昂首前進,穿過一條長長的石板大道,來到祠前。燈光映照下,只見四名抱劍武士左右分立,一個戴較大“金龍號誌”的中年武士當門而立。
“朋友要見分幫主?”
“不錯!”
“請示來路?”
“見了你們分幫主他自然知道。”
中年武士怔了一怔,道:“朋友與分幫主什麼關係?”
“淵源不淺!”
“分幫主早已就寢……”
“要他起來!”
這種口吻令那武士難測深淺,停了一停之後,道:“朋友稍候!”
說完,轉身入祠,約半盞茶功夫,才隨同一個睡眼惺鬆的老者出來,從衣襟的號誌上,南宮維道知道對方並非分幫主,是管事一級的人物,當下默不作聲。
老者仔細打量了南宮維道半晌,突然面現驚容道:“朋友是姓諸嗎?”
南宮維道立即意識到臉上的人皮面具,那粒胡痣便是特徵,對方把自己當作了“脂粉客諸玉山”了,當下含糊地“唔!”了一聲,算是作答。
“老夫是分幫內三堂管事林立人,請問褚朋友有何貴幹?”
“這必須對你們分幫主當面講!”
“請進吧!”
南宮維道隨著姓林的內堂管事入祠,心想,臭排場不小。
到了一間小廳之內,林管事肅客落座,然後轉入後堂,這一去時間更長,足足一盞茶光景,腳步聲起,一個白麵無髭的中年人從屏門出現。毫無疑問,這便是“飛天小神龍張之凡”了。
南宮維道大咧咧地坐著,連動都沒動。
張之凡登時面現不悅之色,但仍維持風度道:“閣下,幸會!”說著,自向主位落座。
南宮維道冷冷地回答一聲:“幸會之至!”
“閣下深夜光臨,必有指教!”
“當然!”口裡漫應著,心裡卻在盤算如何採取行動。
“閣下已很久不現江湖?”
“唔!”
“本座願聽閣下指教。”
南宮維道冷冰冰地道:“區區要找‘雲中鶴東方英’!”
張之凡面色一變,陡地離座而起,驚聲道:“朋友說什麼?”
南宮維道聲音平平地道:“分幫主冷靜些,區區要找令師東方英!”
張之凡臉上肌肉抽動了數下,冷笑了一聲:“朋友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金龍分舵,沒錯吧?”
“既然明知,何出此言?”
“這有何不妥?閣下當了分幫主,難道忘了本?”
張之凡一咬牙,道:“朋友直接了當說出來意吧!”
南宮維道故意蘑菇了這一陣,心中已有了計劃,輕笑一聲道:“此地談話不會走露風聲吧?”
張之凡為之一愕,他有些摸不到頭腦,隨即應道:“不會!”
南宮維道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令師與區區的關係嗎?”
這一說,張之凡更加迷惘了,以“脂粉客諸玉山”的為人,凡正派人士都不屑與他交往的,師父的性格嫉惡如仇,而且也從未聽說過雙方之間有什麼來往。
“這個……倒是未曾聽說過!”
南宮維道主要目的要先探明東方英的生死下落,不然,他豈有這等耐性。
“令師與區區是忘年至交!”
張之凡滿面疑雲地道:“本座從未聽說過!”
“嘿嘿,區區一向任性,聲名……呃,閣下是知道的,所以這段交情並未公開,當然,其中是有原因的……”
“願聞其詳!”
“你知道令師何以失蹤?”
張之凡精神陡振,迫不及待地道:“何以失蹤?”
“奇怪,你竟然不知道?”
“真的不知情!”
南宮維道故意一拍茶几,怒聲道:“他不夠朋友!”
張之凡的情緒已緩和,臉上換上一片好奇又迷茫的神色,緩緩離座道:“家師何以不夠朋友?”
南宮維道氣呼呼地道:“他想獨吞一件寶物!”
“什麼,寶物?”
張之凡眼中抖露出異樣的光芒,顫聲道:“什麼無價之寶?”
南宮維道一面察顏觀色,一面故作玄虛地道:“區區找了他十多年,最後才想到你這裡……試問,他連‘白鶴幫’的基業都願拋棄,可想而知是怎麼回事了!”
“朋友說說看!”
“難道你能找到他?”
“這個……慢慢再說!”
“找不到,說出來也是空的!”
張之凡低頭沉思了片刻,道:“也許有商量餘地!”
南宮維道緊迫著道:“這麼說,你知道他的下落?”
張之凡狡檜地道:“朋友不把事實攤明,恕無法奉告!”
南宮維道沉重地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區區在京中‘平蠻王府’得到了一本秘笈……”
“秘笈?”
“不錯,叫做《上清寶笈》,是一部上古奇書!……”
“奇在何處?”
“得到這本書的,可以練成金鋼不毀之身,歲華長駐,等於一般傳說中所說的陸地神仙,穩居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
這篇鬼話,引得張之凡滿面俱是貪婪之色。
“真有這種事?”
“奇了,我匆匆地深夜造訪,是來扯淡的嗎?”
“怎麼牽上家師呢?”
“王府失寶,大內高手全部出去追查,我因事前曾在京中現身,成了主要的追緝對象。我被迫急了;只好把這寶物託交令師保管……”
“啊!可是……朋友當時何不自己秘藏呢?這種奇珍……”
“我是密封了交令師的,只說是一件值錢的東西,他並不知情。”
“以後呢?”
“待到我出面接受調查,用計轉移了對方的視線,風聲一鬆,令師已失蹤了!”
“哦!”
“我判斷他是一時好奇而私開密封,及至發現裡面的東西,便存獨吞之心!”
“飛天小神龍張之凡”突然驚呼一聲:“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家師如獲得那奇書,時隔十多年,豈不成了無敵高手?”
南宮維道是存心要詐出對方的實話,對方這麼一說,已露出了破綻,如果他不與東方英碰上,怎知他未曾練成至高身手呢?為探詳實,他又煞有介事的道:“令師是獨身?”
“朋友不知他早已有家室嗎?”
“這不就結了!”
“什麼意思?”
“那《上清寶笈》必須童身之體方能修練!”
“家師既明知不可為,為什麼還要背友忘義?”
南宮維道感覺這張之凡城府極深,必須小心應付才能達到目的。
“人心難測,也許他在事後才發現這一點,也許他妄想改變練法,也許他想造就一名天下第一高手。總之,他定有某種原因促使他這樣做。”
“嗯”張之凡陷入了沉思。
南宮維道對東方英的私事可以說完全陌生,當下乘機問道:“令師母呢?”
“在家師出走一年之後改嫁了。”
“沒有留下子女?”
“沒有!”
“怎麼樣,話己說明了吧?”
“這個……本座派人調查,三天之內奉復!”
“區區要馬上知道!”
“這辦不到!”
“張分舵主,光棍眼裡不揉沙子,響鼓不用重錘,你分明知道令師下落……”
“閣下根據什麼這樣說?”
“很簡單,令師失蹤已十餘年,如你不知他的下落,從何查起?別說三天之內,三年之內也不成呀?”
“本座必須從長考慮!”
“雙方對質,便可分出真假!”
“這……”
南宮維道絲毫不放鬆地道:“閣下是知道令師的行蹤?”
張之凡沉默了一會,道:“這點本座承認!”
“那閣下還考慮什麼?”
“朋友,本座不能出賣師父!”
南宮維道哈哈一笑道:“區區的目的,只是要回那寶笈。放心,我們不會白刃相向,同時……”
“同時怎樣?”
“令師也許另有苦衷,比如東西已落入別人之手等等……”
“本座得先問問家師!”
南宮維道心中狂喜,聽口氣,東方英還活著,他意識到像張之凡這類人必須誘以重利,無庸諱言,對方已被自己這番鬼話勾起了貪婪之念,如讓他先問東方英,事情便砸了。當下著重地道:“張舵主,你年輕有為,沒有成家吧?”
張之凡詭譎地一笑道:“還沒有!”
“那好極了,也許區區可與令師合力成全你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區區業已成家,無望了!”
張之凡冷冷地道:“朋友不念舊惡?”
“那得看情況而定,令師太不夠朋友!”
張之凡語意深沉地道:“朋友對本座投靠‘金龍幫’意見如何?”
南宮維道考慮了一下之後爽然道:“大勢所趨,良禽擇木而棲,螳臂擋轅,豈非大愚!”
張之凡嘿嘿一笑道:“朋友不愧是老江湖,深明時務,可惜……”
“可惜什麼?”
“家師對在下不諒解!”
宮維道心知現已到了緊要關頭,謎底快揭曉了,對方的稱呼已從本座變成了在下。他暗樂道:“老弟,令師到底在何處?”
“就在本分壇之內!”
南宮維道這一喜非同小可,他面上戴的是面具,喜怒不顯。
“就請他出見當面一談,如何?”
“可以,請稍等!”
說完,起身入內。不久一名黑衣人端來了一盞香茗,南宮維道坦然地端起來,一氣喝光,當即運起了“天聽之術”,偵察動靜。
只聽廳後一個聲音道:“注意他的動靜,看奏效否?”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明白了大半,這杯茶內必然已做了手腳,當下將計就計,故意擺了擺頭,做出暈眩的樣子。
約莫一刻光景,張之凡拉著一個面容樵悴的老者從屏風後轉出。
南宮維道目光掃處,頓時怒氣衝頂,血脈賁張。這老者不錯,正是“雲中鶴東方英”,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從失神的眸子看來,功力已經被廢。
張之凡神情已不像先時,陰冷冷地道:“褚玉山,人在這裡,對質吧?”
南宮維道抑住激動,目注“雲中鶴東方英”道:“東方老哥,你怎成了這等模樣?”
東方英失神地瞟一眼南宮維道,低聲道:“你是誰?”
張之凡代答道:“脂粉客褚玉山!”
南宮維道寒聲道:“張之凡,你錯了!”
張之凡面色一變,厲聲道:“你說什麼?”
南宮維道冷酷地道:“我說你死期到了!”
張之凡獰笑一聲,道:“別張狂,你已服下了不解之毒,只要妄動真氣,便將立即陳屍!”
東方英淒厲地叫道:“孽畜,天不容你!”
張之凡手腕一用力,把東方英推倒在身邊座椅上,陰聲道:“廢話少說,快說出《上清寶笈》究竟藏在何處?”
東方英根本不知道南宮維道胡言的什麼寶笈,一時之間給愕住了!
南宮維道霍地站起來,“唆”地從風擎內拔出了“公孫鐵劍”,冷森森地道:“張之凡,別做夢了,區區是為了助東方英前輩清理門戶而來!”
張之凡登時七竅冒了煙,臉變豬肝之色,大喝一聲:“來人!”
八名武土,自廳門搶入。
南宮維道迎上去手揮鐵劍,一疊聲的慘號過後,廳內陳屍八具。
張之凡大怒,拔出佩劍,以疾風迅雷之勢掃向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知道非速戰速決不可,鐵劍以攻應攻,全力劈出。
“鏘!”一聲過後,張之凡連退三步,手中只剩下半截劍柄。南宮維道根本不容對方有任何機會,第二招緊跟出手。
又是一聲栗人慘號,張之凡握劍的手齊腕而折。
南宮維道一伸手,點了他的穴道,張之凡應指而倒。
東方英卻驚得呆了,他做夢也料不到會發生這等事。
南宮維道急聲道:“東方前輩,快,清理門戶!”
東方英栗聲道:“你……到底是誰?”
“赤後牢房所救之人!”
“啊!”
“前輩尚有力可做此事嗎?”
東方英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激昂地道:“殺……這孽畜還可以!”
“那就請快些行動!”
步聲雜亂,警號大鳴,無數人蜂擁向這旁院小廳,剎那間,刀光劍影,把小廳圍了個水洩不通,勢態十分驚人。
南宮維道手持鐵劍,兀立廳門內,根本不為所動。
“雲中鶴東方英”手持那被南宮維道削折的劍尖,跪地祈禱:“信誓弟子東方英,手創‘白鶴幫’,今有所收傳人張之凡,欺師滅祖,弟子按幫規清理門戶,以維武道,皇天后土,實所共鑑。”
一名黑衣老人,排開眾人搶入廳門。
“哇!”血光迸處,倒栽而出。
“雲中鶴東方英”祝畢起身,老眼含淚,手中斷劍直朝張之凡心窩插下,張之凡連哼聲都沒有,四肢一陣抽搐,償還了他叛幫欺師的孽債。
暴喝聲中,又有四名武士衝向廳門……
“哇!哇!”連聲,幾乎是不差先後撲倒血泊之中。
南宮維道返身一把挾起東方英,右手仗劍,向廳門外衝去。
無形的凌人殺氣,使得圍在門外的武士下意識地向後湧退。剛出廳門,六支長劍罩身而至。
鐵劍揮處,又是劍折,人亡。
南宮維道另有打算,乘對方被懾住的當口,拔身躍上屋頂,踏屋而馳,身後的暗器破空聲,驚人至極,但他去勢如電,眨眼功夫便離開了潘家祠堂。
遠處,可聽到人聲鼎沸。
他緊奔了三里多路,估計已越出對方警戒圈外,尋了個僻靜之處,放下“雲中鶴東方英”,道:“前輩在此稍候片刻,晚輩回頭挑了金龍分幫……”
東方英喘息著:“你……你是……”
南宮維道抓落人皮面具,湊近東方英眼前,道:“晚輩是老前輩救出赤後宮的……”
“啊,是你,你怎知老夫……”
“是一個以梅花做標誌的奇人告知晚輩的!”
“啊!”
南宮維道匆匆地道:“晚輩去去就來!”
話聲未落,人已似鶴般朝來的方向撲去。將近潘家祠堂,只見黑暗中人影浮動,顯然是在搜索他與東方英的。
南宮維道甩落風氅,恢復本來面目,揮劍便殺。
“哇哇!”慘叫聲破空而起,所有搜索的武士聞聲而至,火把立即亮了起來,照得四下通明。
南宮維道停在原地不動。
人群湧至,不下三十人之眾。
“呀!他不是……”
“不死書生!”
驚呼聲中眾人變色,那些搶在頭裡的,紛紛後退。一個猴相老者搶在眾武士身前,看來他是此行之首,悚然看了南宮維道幾眼,大喝一聲:“撤退!”
眾武士如獲大赦之令,紛紛掉頭,豕突狼奔。這批武士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與“不死書生”抗衡,等於白白送死,所以不戰而逃。
南宮維道是有心挑舵而來,豈肯放過,大喝一聲,揮劍撲上。
慘叫聲此起彼伏,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這些武士正應了一句俗語:“恨爹孃少生了兩隻腳!”如果是四條腿豈不是逃得快些。
南宮維道一路殺去,終於追上了猴相老者。
“站住!”
猴相老者兩隻腳頓時生了根,再也移不動了,簌簌抖個不停。
“不死書生,你要趕盡殺絕?”
“不錯,區區不否認!”
猴相老者面呈死灰之色,厲聲道:“你的死期不會太遠的!”
南宮維道輕蔑地一笑,道:“可惜你看不到!”
“你……”
“閣下報個名號?”
“分幫外一堂堂主申公尚!”
“很好。”
“哇!”
猴相老者連拔劍都來不及,便栽了下去。
南宮維道疾奔潘氏宗祠。
宗祠內,燈火通明,鬧得一片烏煙瘴氣,分幫主張之凡一死,成了群龍無首之局。所有堂主以上的執事人等,全聚集會廳之內,商量善後問題。
一個面目猙獰的老者,突然大聲宣佈:“本幫主遭遇意外,幫務暫由本人負責,此間情形請洪堂主立即飛訊總舵……”
就在此刻,一名武士倉惶地奔至廳門之外。
“弟子外三堂管事宗棋,奉令回報!”
“行動結果如何?”
“稟副座,丐幫分舵現已空無一人。”
猙獰老者狠狠地一擊桌,道:“退下!”
緊接著,又是一名武士氣急敗壞而至:“報……”
“何事?”
“不……死……書生!”
四字出口,滿堂皆驚。
猙獰老者登時面目全變,大聲道:“不死書生怎樣?”
“已進入本分舵內圍!”
“噢!備戰!”
廳中一箇中年武士栗聲道:“稟副舵主,恐……無法抗拒!……”
猙獰老者身軀微顫,道:“依方堂主之見呢?”
“疏散其焰!”
“各位有何高見?”
眾口一詞地道:“只好如此了!”
驀地,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在令堂門外的臺階上。有人驚呼一聲:“不死書生!”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廳門,全驚呆了。
猙獰老看好半晌才進出一句話:“不死書生,你……意欲何為?”
南宮維道冷酷地道:“宏道會故事重演!”
“你……”
“區區要血洗沁陽分幫!”
一個字,一個字,像一柄柄巨鍾,敲擊在眾人心上,死亡的陰影立即籠罩了全場,恐怖的威脅使人透不過氣來。
猙獰老者一腳踢開桌案,拔劍在手,暴喝一聲:“合力對付他!”
話聲即出,便響起了一片拔劍之聲,但隨即又趨寂然,沒有一個人敢衝出廳門,外間的二三流弟子現已集中院內,但卻遠遠地站著,瑟瑟發抖。
南宮維道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既然怕死,又何必做虎狼犬齒?”
猙獰老者怪喝一聲彈身跳出,其餘的見狀,紛紛跟著行動。
“哇!”
猙獰老者腳未沾地,血雨噴處,橫栽了下去。
無數支長劍如驟雨般灑落,加上暴喝、栗吼,勢態極其驚人。
血的幃幕揭開了。
恐怖的場面疊了出來。
南宮維道雙目冒火,手中鐵劍有如送魂奪魄的令符,當者披靡。
殘肢!
斷刃!
血光!
慘號!
那情景,有如未日來臨,恐怖的瘋狂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殘酷。在有地位的高手死傷殆盡之時,那些二三流弟子開始鼠竄逃命。
南宮維道已進入半瘋狂狀態,見人便殺。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色,血腥的場面告終了。
南宮維道看著滿地積屍,彙集成渠的鮮血,猜想當年“宏道會”被血洗的慘況,大概便是如此。他笑了笑,笑得有些近於殘酷。
他準備把這分舵所在地舉火焚燬,但想到這是潘家宗祠,只不過被“金龍幫”佔用,如果一火焚之,有失正道。於是他打消了這念頭。
陡地,他想起了尚在等待自己安頓的東方英,忙縱身離祠,急急朝原路奔去。
晨光微露,他來到了東方英藏身之處。
“東方前輩!”
他叫了一聲,不見動靜,心頭不由有些嘀咕。他再叫一聲,仍沒有回應,頓時心中發了急,在原地一搜,蹤跡全無,他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雲中鶴東方英”功力全失,決不可能私自行動,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很大,這如何是好呢?
救他的目的,一方面是報救命之恩,另一方面是查詢“赤後五世”的身世,這一來,兩著棋全落了空,除他以外,誰能證實“赤後五世”的身世呢?
南宮維道怔在那裡動彈不得,手腳陣陣發麻,他縱有通天本領,也是枉然。
如果東方英再落入“金龍幫”徒之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他有一百條命也活不了,對方沒有留活口的必要。
他茫然而沮喪地移動腳步……
走了約莫一箭之地,突聽樹叢中發出“沙沙”的迴響。
“誰?”
“是……老夫!”
一聽聲音,南宮維道不禁大喜。樹叢後轉出了東方英。
“東方前輩怎麼換了位置?晚輩以為……”
“老夫險被發現!”
“是那些殘餘之徒?”
“不,是‘赤後宮’的人!”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道:“赤後宮的人也到了這裡?”
“她們不會甘心的!”
“老前輩的功力業已被廢了嗎?”
“只是被封!”
“啊!那就好了,讓晚輩來試解!”
說著,遍察東方英全身經脈穴道,最後,發覺“帶脈”之中的三穴被制。這種制脈手法一般武林高手是無法自解的,非借外力不可。
南宮維道曾就“造化老人”學藝時,對這些雜學曾修習過。
當下功集右手指,正要……
正在此刻驟覺疾風襲體,忙縮手回身,只見眼前紅影亂晃。
南宮維道已知來的是何許人了,大喝一聲,拔出了鐵劍。
紅影乍停,南宮維道雙目一掃之下,不由七竅生煙,熱血陣陣沸騰,“雲中鶴東方英”已被兩名中年紅衣女人左右挾持,帶離原地兩丈之外,另兩名紅衣中年女人站在相對的方向,那數度相逢的洪姓老嫗手持利劍,指住東方英胸口:
南宮維道厲聲道:“放人!”
姓洪的老嫗嘿嘿一笑道:“這麼簡單?”
“你們想死?”
“先死的將是你的救命恩人!”
南宮維道呼吸為之一窒,他感覺自己的經驗閱歷太差了,竟沒顧到東方英的安全,對方出現的目的不問可知,然而後悔已來不及。
“爾等居心何在?”
“何必多此一問。”
“要他的命?”
“主要的仍是你不死書生!”
“既然如此,先放了他。”
“辦不到!”
南宮維道目赤如火,切齒道:“赤後宮的人全無人性,他是你們的什麼人?”
“叛徒!”
“住口!東方前輩不是你們掌門人的丈夫嗎?”
“曾經是,現在不是!”
“你們這批魔鬼,竟然把他老人家活埋……”
“那是懲罰他助你逃脫!”
“雲中鶴東方英”激憤得全身直抖,老臉扭曲得變了形。
南宮維道恨極欲狂,一抖手中鐵劍道:“放人!”
姓洪的老嫗冰冷冷地道:“放了他也無所謂,不過……”
“不過什麼?”
“不能憑你一句話!”
“那要怎樣?”
“有條件!”
“說,什麼條件?”
姓洪的老嫗陰陰一笑道:“你隨老身等回宮,他便可活著離開!”
南宮維道猛一挫牙,道:“否則的話呢?”
“帶他走!”
“辦得到嗎?”
“除非你願意見他死在這裡!”
“雲中鶴東方英”高聲道:“小友,老夫之願已了,孽徒伏了門規,雖死無憾,老夫……是該死幾次的人,請記住當初老夫的請託,務必要除此邪惡門派……”
南宮維道說什麼也不能讓救命恩人重落魔掌,自己入“赤後宮”,尚可待機而為,東方英只有慘死一條路。
當下一頓腳,怒聲道:“本人接受這條件!”
“雲中鶴東方英”厲聲叫道:“你一答應,便將萬劫不復……”
姓洪的老嫗猙獰地看著南宮維道,冰冷地道:“不死書生,你答應了?”
“答應了!”
“很好,這裡有丹丸一顆,你必須先服下。”
驚叫與悽然的叫聲同時傳出,“雲中鶴東方英”拼命一掙,自觸劍尖,姓洪的老嫗指在他胸口的長劍,已有半尺沒入東方英的胸口。
血,汩汩而出。
南宮維道目眥欲裂,暴吼一聲:“我不殺盡斬絕赤後門所有妖孽,誓不為人!”
姓洪的老嫗抽劍後退,兩個挾持東方英的中年女子一鬆手,東方英“砰!”然栽了下去,倒臥在血泊之中。
南宮維道手中鐵劍挾畢生功力劃了出去。
挾恨出手,其勢非同小可,劍氣撕空,有如襲岸驚濤。
“哇!”
慘叫聲破空而起,一名首當其衝的中年婦女,頸斷臂折,慘死地上。
幾乎是同時間,三道如山勁氣,挾一道劍光,罩身而至。
南宮維道封開了姓洪的老嫗的一劍;卻被三個中年女人聯手合擊的掌風震得倒退三步,但他連喘息都沒有,便又瘋狂地振劍攻上。
慘叫聲中,一名中年女人肩頭掛了彩。
他又在劍掌合擊之下退一個大步,乍退再進,攻勢如狂。
姓洪的老嫗擔任主攻,三名中年女人助攻,驚心動魄的場面層層疊出,南宮維道出手俱是殺著,而這幾個“赤後宮”的高手,功夫也已到了家,一旦配合上了,要想得手可不是件易事。
十招!
二十招!
又一名中年婦人橫屍劍下。
姓洪的老嫗大喝一聲:“退!”
三條紅豔豔的人影,分從三個方向電射而去,南宮維道功力再高,也只能追其中一人,這一著,顯示這些紅衣婦人都是成了精的。
時間稍縱即逝,決不能有所猶豫,“赤後門”的身法也可說是冠蓋武林的,碰上別人,可能連對方的影子都難以摸到。
南宮維道出自本能地疾追那正面的中年女人。
三個起落,他追在頭裡。
那中年女人被截住,頓時面如上色。
南宮維道想到非留活口追問口供不可,“雲中鶴東方英”已不能說話,“赤後五世”之謎非揭開不可。
轉念間,片言不發,手中劍連演三個絕招……
“呀!”
驚呼聲中,鐵劍指在對方前胸,如果他要她的命,她早已伏屍了。
紅衣中年女人粉腮罩了一層死色。
南宮維道怒視著對方,厲聲道:“現在你回答本人一個問……”
話聲未落,忽覺對方眼神有異,猛醒對方又要施展“魔眼”邪功,立即一移目光,手中劍一顫,劍尖入肉半寸。
中年女人悽慘地哼了一聲。
南宮維道咬牙道:“別妄施狡詐,否則有你受的!”
中年女人栗聲道:“不死書生,你……到底準備怎麼樣?”
“現在你先回答本人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赤後五世的來歷!”
“來歷,她是本門少門主,還有什麼來歷?”
“她是你們現任門主所生麼?”
中年女人一怔神,隨即應道:“當然!”
南宮維道雙目一瞪道:“你在說謊?”
“何以見得?”
“你的神情證明你言不由衷!”
“信不信由你!”
“你想死?”
“不死書生,你能讓我活嗎?”
南宮維道不由一怔,的確,他根本沒有讓對方活的念頭。
當下冷酷的道:“說了實話,可以死得痛快些!”
“這便是實話……”
“你想受盡折磨再死?”
中年女人狡儈地道:“莫非你要逼我說謊?”
南宮維道應道:“那也無妨,本人並非三歲小孩,真假尚能分辨。”
“如此,我說少門主並非門主親生!”
“真的?”
“是你逼我如此說的!”
南宮維道目中射出了兇光,栗聲道:“說,她是如何進入‘赤後宮’的?”
“無可奉告!”
“你不說?”
“根本沒這回事,從何說起?”
南宮維道怒極欲狂,手中鐵劍微微向上一送,一攪。
中年女人慘叫一聲,胸前一片儒溼。
“說是不說?”
鐵劍又是一攪。
中年女人慘哼道:“我……我……我……”
“快說!”
“嗯……”
一聲長長的悶哼,中年女人仰面栽了下去,氣絕身亡。分明,她是被人暗殺滅口。
南宮維道肺都幾乎氣炸,飛身掠出,搜索了一遍,卻不見任何人影,他回到原地,心頭有一種發狂的感覺。
對方既要滅口,顯然“金釵魔女”的看法十有八九可靠,那“赤後五世”是小玉無疑了,不然對方沒有殺自己人滅口的必要。
“赤後五世”真的是周小玉?
如何救她脫離魔掌呢?
“小玉,小玉!”
他痛苦地喃喃呼叫著,心上宛如有千百個刀在扎。
日上三竿。
他重新來到“雲中鶴東方英”陳屍之處,面對救命恩人真是欲哭無淚。他,生前受盡折磨,最後,仍死於“赤後門”人之手。
悔!恨!在噬咬著他的心,他想,如果自己不一時大意,老人決不能慘死。他在原地埋葬了他,以鐵劍削石為碑,上刻:“故白鶴幫主東方英之墓”。
下署不死書生泣立。
為了目前尚不能公開來歷,所以沒有用真名,只用外號。
順便,他也把“赤後門”人遺屍掩埋,這是基於人道。
諸事已畢,他在墓前跪下,祈禱道:“晚輩誓完成老前輩遺示,滅絕赤後門!”
驀地,一個冰冷陰森的聲音道:“好大的口氣!”
南宮維道陡吃一驚,但他沒有立即起身,寒聲道:“什麼人?”
“月下老人!”
南宮維道一愣,悠然起身,只見三丈之外,站著一個雞皮鶴髮的黑衣老太婆,手持竹杖,腰挎革囊,顫顫巍巍,看上去一陣大風便可吹倒,只是雙目寒光逼人,顯見功力已到了驚人之境。
“尊駕是月下老人?”
“不錯!”
“不是月下仙婆?”
“怎樣稱呼都無所謂,嗯,有意思,就叫月下仙婆吧!”
“有何指教?”
“老身專門撮合人間姻緣,以賜痴男怨女。”
南宮維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尷尬地道:“小可無須借重!”
黑衣老太婆咧開癟嘴一笑,道:“娃兒,老身不是無端現身。”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這老太婆來得邪門,必須要防備:
“什麼意思?”
“老身不忍佳偶變成怨偶!”
“小可不懂……”
“我月下仙婆,善知過去未來,不信你可一試,但只限於男女之事。”
“小可沒有相試的必要,請吧!”
“娃兒,你需要的,不然……你將抱憾終身。”
“尊駕的真正來意是什麼?”
“噫!不是說過了麼?專管男女姻緣之事。”
“天下之大,尊駕管得了嗎?”
黑衣老大婆又是一笑,道:“當然,必須上應天象,下合奇緣,老身才管,凡夫俗子,管他幹嘛?”
南宮維道也忍不住莞爾道:“尊駕說的很玄妙!”
“本就是玄妙的事!”。
“可惜小可無此興趣!”
“真的嗎?”
“嗯!”
“比如說……你青梅竹馬的伴侶,也願她投入別人懷抱?”
南宮維道不由大為驚駭,這真是邪門,對方目的何在呢?她分明是一個武林高手,為什麼要說這些鬼話?但,她指的是周小玉嗎?
黑衣老太婆接著又道:“娃兒,如何,老身算的準嗎?”
南宮維道本不想理睬她,現在,他卻需要弄個明白,他不信什麼未卜先知,倒是這老太婆來的突兀,話也邪門,其中大有文章。當下沉聲道:“這麼一說,是有緣人才能蒙尊駕的青睞?”
“當然!當然!”
“小可何來青梅竹馬之交需要撮合?”
“有的,老身之算,百無一失!”
“尊駕準備如何撮合?”
“你願意了?”
“小可願意先聽聽看!”
黑衣老太婆雙目一閉,右手掐指做卜算之狀,那樣子像煞有介事。久久,才睜開眼來,正色道:“你命運多舛,劫難重重,身世極為淒涼,對嗎?”
南宮維道一頷首道:“這不錯!”
“你有一個幼年女友,與你遭遇相仿,有這事麼?”
“嗯!”
“而你們現在天各一方,不能相見?”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尊駕對這些知道得很清楚?”
黑衣老太婆一本正經地道:“當然,這是算出來的。”
南宮維道別有用心地道:“那請算算小可的那女友落在何方?”
“落在正西方!”
“有個名稱吧?”
“只能算出時地順逆,名稱難以推算。”
南宮維道不禁有些心動,難道這是真的?“赤後宮”在嵩山後峰,小玉若是“赤後五世”,不正落在正西方嗎?師父“造化老人”的易數不也是未卜先知嗎?
黑衣老太婆追問道:“你不信嗎?”
南宮維道試探道:“好事何時可偕?”
“就在眼前!”
“現在!”
“小可何時能與她唔面?”
“好事近時!”
“這就完了?”
“不,有流星衝犯,如無老身撮合,好事難偕。”
南宮維道迷惑了,這到底是真是假?天下有這等怪事嗎?對方所指,隱約是“赤後五世”。莫非這老大婆也是“赤後宮”一員,故布陷餅!
於是,警惕之念大生。
“小可一事不明?”
“說說看!”
“照尊駕算來,小可那童年友伴現在處境如何?”
“嗯……她正處困厄,身不由己!”
這一來,南宮維道又陷入迷恫中,到底該信不該信呢?對方說的絲毫不錯啊!“赤後五世”如是小玉,那她是心神被制喪失記憶,說她處於困厄,身不由己,真是不錯,如果這老太婆真是“赤後宮”方面的人,她會說這等話嗎?
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江湖詭譎,一失足成千古恨,但見到小玉的心卻是迫切萬分;“如何才能脫困?”
“紅鸞星動,困厄自解。”
南宮維道怔了怔,道:“紅鸞星動……意何所指?”
黑衣老大婆神秘地一笑道:“到時自知!”
南宮維道心內微微一沉。
“尊駕將如何幫助小可?”
“照老身的安排去做!”
“什麼代價?”
“哈哈哈,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哪談什麼代價。”
“無條件?”
“不錯!”
“尊駕如何安排?”
黑衣老太婆席地而坐,閉目簾眉,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在喃喃些什麼,南宮維道既驚且惑,注意傾聽,想分辨對方在究竟搗什麼鬼,聽著聽著不由入了神……
突然,黑衣老太婆雙目射出電光,兩道光直照在南宮維道臉上。她緩緩站起身來,用竹杖在空中劃了上陣,以低沉的聲音道:“你必須信賴老身。”
南宮維道點頭應道:“是的!”
“你記得你女友的名字?”
“是的,她叫周小玉!”
“她不叫周小玉,記住,她不叫周小玉!”
“她……叫什麼?”
“明珠!”
“明珠?”
“對了,她是你青梅竹馬之交,你矢志愛她。要與她結為夫婦。”
“是的,我愛她!”
“你叫什麼名字?”
“南宮維道!”
“什麼出身?”
“造化門繼承人!”
“你又錯了,你不是‘造化門’的繼承人,也不叫南宮維道,你必須記住。”
“是的……我……不是。”
“老身這有丹丸一粒,可助你培元,你得服下!”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粒龍眼大小、色如琥珀的藥丸,遞了過去,南宮維道茫然接在手中,黑衣老太婆又道:“現在吞下去!”
南宮維道毫不猶豫地朝口中放去……
驀地,“曲池穴”似被什麼東西擊中,力量大的驚人,整隻手臂痠麻難當,驚叫聲中,那粒藥丸落入丈外的草叢中不見了。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百花婆,你敢做這人神共憤之事?”
南宮維道茫然怔立著,“百花婆”三個字他倒是聽清楚了。
黑衣老太婆面色大變,栗聲道:“既知老身名號,當非無名之輩,滾出來!”
那蒼勁的聲音道:“憑你還不配叫老夫滾出來!”
“見不得人麼?”
“哈哈哈哈,老夫就是有些見不得人!”
“百花婆”怒吼一聲,手中的竹杖朝身旁一塊斗大的石頭敲去,“砰”地一聲,石頭被擊成了一堆石屑。
“你到底是誰?”
“不知道就算了!”
“好哇,讓你見識一下‘百花婆’的手段……”
“別在老夫面前吹牛,你那兩手老夫不在乎!”
“是人就出來!”
“哈哈哈,你是人嗎?老虔婆,你竟然邪上加惡,助紂為虐。”
“百花婆”滿頭白髮根根倒豎而起,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別管東西不東西,想必你是活得太久了!”
南宮維道腦海中一片渾渾噩噩,任什麼也想不起來,對眼前之事似乎也沒有什麼反應。“百花婆”如一頭巨鳥般投入林中,不久,沮喪地回到原地,顯然,她找不到那發話的人,她凝視了南宮維道片刻,一揮手道:“娃兒,隨老身來,誰敢阻攔,你便殺了他!”
南宮維道眼中頓時抖露出一片兇光,一點頭道:“好的!”
那蒼勁的話聲又傳了過來:“百花婆,你如帶他去,你便死定了!”
“老身不信這個邪!”
“你不妨試試看,老夫決不攔阻!”
“量你也不敢。”
“哈哈哈哈,百花婆,別說老夫見死不救!”
“百花婆”老臉上的皺皮抽動了數下,冷森森地道:“少跟我老人家來這一套……”
“狡兔死,走狗烹,快進棺材的人了,還不懂這道理。”
“你妄想讓我放人?”
“老夫沒這打算!”
“那你就少管閒事。”
“老夫插上手的事,從未放手過!”
“你就管管看吧!”說完,轉向南宮維道再次揮手:“走!”
南宮維道心神混混沌沌地,唯“百花婆”之命是遵,“百花婆”一說走,他立即作勢彈身……
暗中人發出了一聲如雷暴鳴:“不死書生,你忘了本來面目?”
南宮維道一震,神志有些清醒,他努力地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百花婆”兩道眼神,凝注在他臉上,低沉地道:“娃兒,你要找你的心上人,是嗎?不要上惡人的當!”
南宮維道又迷糊了,他一心一意想著心上人,明珠,“百花婆”告訴他這名字,除了她,他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潛意識中有一種強烈的渴求,與心上人結為連理。
蒼勁的話聲再次傳來:“百花婆,你知道你現在做的是什麼嗎?你在傷天害理,你以為真的會得到延年丹嗎?哈哈,死亡在等著你,對方能留活口讓這門派之秘宣揚江湖嗎?”
“百花婆”面色變了,這幾句話完全說到她的心眼裡,對方說話均有所指,並非無的放矢。
“朋友,為什麼不堂堂正正現身說話?”
“老夫歷來如此!”
“朋友報個字號?”
“老夫只提一件事,三十年前,泰山較技大會,與會的數十高手全變做了赤手空拳你應當知道我是誰了?”
“百花婆”縱聲大笑道:“老身知道你是誰了,好哇!數十年了,想不到你仍是見不得人!”
“言歸正傳,你快解了那‘迷性邪術’,別作孽!”
“就憑你一句話?”
“百花婆;我是為你好!”
“為老身什麼好?”
“怕你不得終天年!”
“你以為老身是三歲孩童?”
“你不信?”
“老身不輕易上當!”
“但你卻上了‘赤後宮’的當!”
“憑什麼這麼說?”
“你想證明?”
“有這意思!”
“可以,先解了你所施的邪術!”
“然後你帶人一走了之?”
“百花婆,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一生行事從未貽人口實。”
“如你破一次例,老身豈不栽了?”
“其實你早已栽了!”
“什麼?”
“你不妨檢查一下你那破皮口袋,看少了什麼。”
“百花婆”老臉大變,急急打開腰間革囊,摸索了一陣,顫聲道:“你何時做的手腳?”
“昨晚!”
“把東西還我!”
“那是自然的,老夫得來全無用處!”
“拿來吧!”
“我們談個條件?”
“好哇,你儘可以那瓶‘百花精’要挾老身……”
“那你就錯了,老夫不屑如此,你不信任老夫,老夫卻信任你,現在,老夫先還你東西,然後你解‘不死書生’的邪術……”
“還有嗎?”
“你帶著他去與‘赤後宮’中人約會之處,證實老夫的話!”
“好,就這麼辦!”
“接著!”
一樣東西,恍若自天外飛來,恰好在“百花婆”身邊下落,“百花婆”伸手接住,看了看,放入革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