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英剛哼了一聲,東方玉忙叱道:“老二,快向姑娘道歉,告罪失言,滿瓶不動,半瓶搖,你懂?”
東方英大約情迷絕色,唯恐得罪美人,居然能忍氣,歉聲道:“算我說錯了,姑娘英雄不可自負,是麼?”
“二公子如此自負?”
“我想是的。”
“有值得自負的身手麼?”
“差不多!”
“仍是小看天下士!”
“實話,以四海之士,在同輩少年中,或者有不可知之能者,如以四大家的式微沒落而論,我敢說四大家已永遠除名江湖了”
“老二,你少說幾句好不?”東方玉沉聲道。
“姑娘,別理他,他是越扶越醉的人”
東方英大約傷了自尊心,也不顧什麼兄長了,大聲道:“老大,只恨四大家後代死絕了,不然哼哼”。
姑娘沉聲道:“不見得!我向二位打賭!”
“好!”東方英直截了當的:“賭什麼都行。”
“不必緊張,給二公子一個大便宜,如二位能贏了四大家後人,不論那一位,就算了不起了,也等於是名揚天下了”
東方英大笑道:“就算”
“當然,如能做到,我可以負責把舍妹送到府上。”
東方英眉軒自動,神采飛揚,不可一世的叫道:“行,一句話。”
“如果萬一是二位輸了呢?”
“笑話!聽憑處置!”
“那也不必苛求,只請二位當眾,或是公開向江湖上說明,四大家的兒女又觀江湖了,就行。”
“這個好吧,反正是日頭由西方出的事,只是,到何處找四大家的後人,如我知道的話,那怕千山萬水”
傅震宇差點衝口而出:“就在眼前!何必遠在天邊?”
姑娘已截口道:“好,我可負責”
“噫!”東方玉促聲道:“姑娘知道四大家後人消息?面在何處?”
“我是聽人說”
“聽誰?”
“這是不必多問的事,最多一年為期如何?”
“最好就是明天,越快越好,我兄弟常恨沒有同輩對手,實在寂寞。”
“我儘快找人代向四大家後人致意好了”
東方玉噓了一口氣道:“真是天大消息噢,姑娘如果能知道四大家後人的落足點的話可以得到很大的好處”
“好處?什麼好處?”
“好處太多了,至少,萬兩黃金是起碼的。”
“誰懇出此巨大重賞?”
“這個我也是聽人說的。”
“好吧,請言歸正傳,說二位有關的事。”
東方玉神情有點異常激動,眼珠眨了一下,吸了一口氣道:“我兄弟雖不敢自矜所學如何,但因舍下來往江湖的過客很多,有一技之長者,我兄弟皆不惜一切求教,故所得雖不精,可稱一博字。”
姑娘點頭道:“足見二位好學多得,沒有紈褲子弟惰性,亦可見抱負很大。”
東方玉滿面懇切,一字一句地道:“似此區區未節,上讀姑娘天耳,有勞清聽,未悉可以聊為報命否?”
說著,兄弟二人都期待著姑娘回答。
姑娘想了一下,道:“見微知者,以二位談吐不俗,已是文才端倪,家世亦可說出我意外的輝煌,只怕是我們高樊不上了”
兄弟倆連聲道:“那裡,能得美人垂青,已是天大榮寵。”
姑娘沉吟道:“以初步而言,二位自是萬選之材,也即極合舍妹條件!”
兄弟倆皆面露喜色。
“不過”姑娘續道:“終身大事,非同兒戲,一切按步而行,還得經過事實考驗,不但是我如此慎重,能得舍妹親自看到更好,不難一言可決。”
東方玉揚眉道:“當盡力表現。”
東方玉震聲道:“姑娘,我兄弟既己初試合格,為何不提武功?”
姑娘,笑道:“我已聽到”
“不行,眼見為真”
“不必急,等四大家後人”
“那太不可靠!”
“為期不會久。”
“不論如何,我先略為獻醜,博姑娘千金一笑如何?”
姑娘剛佛然變色
東方玉忙道:“老二,又嘴快了,不會藏拙,姑娘千萬不要誤會,舍弟只是想先不自量力,露一手供姑娘看看,並加指教而已。”
姑娘霄容道:“未來機會多的是。”
“不!”東方英大笑道:“我已手癢不過!”
姑娘妙目一轉道:“請便,瞻仰公子一二神功妙技也好。”
東方英端坐不動,似乎豪無動靜。
突然,一仰面,墾眸一閉,啞笑道:“人面桃花相紅,恐酒醉失儀,熄下燈如何?”
話落,雙手微動。
一片漆黑!
原來,高掛四面窗外的八盞紗燈全部熄滅,也不知他打出什麼暗器?
姑娘脫口稱讚道:“好,原來‘八手’之稱,取意在此,真是不愧八手之名,只是一片黑,未免使外人”
東方英接大笑道:“既不合姑娘雅意,自當取悅芳心!”
話一落,只見八盞紗燈火光一閃,一跳,又一齊大放光明。
熄燈不難,舉手間,能同時使燈復明,則非備有特別的引火之物不可,能有這種暗器,的確稱得別具匠心,就非一般暗器名家可比了,何況是閉目出手?
姑娘讚道:“真是嘆觀止矣!”
東方玉笑道:“姑娘何不惠教一手?”
東方英突然大喝一聲:“請下來!”
“請下來!”
嗤嗤連響,屋頂雕花穹窿天花板上已洞穿如蜂窩,廣達一丈方圓。
只聽樓頂止揚起一聲怪笑道:“小銅板是缺得,俺老子正感尿脹,還沒出來就被你嚇回去了,方便去,失陪!”
話聲中,已遠去,由樓頂向後面飛掠,話落,人已下了三樓。
東方兄弟早已霍地起立,本是想穿窗而出,再上樓頂。
大約怕受襲,又聽到對手並沒受傷,身法奇快,還亂討便宜,可見身手之高明,不由猶豫了一下。
姑娘玉頰飛霞,釀紅如醉,螓首低下,輕罵一聲,“不是人!幸好二公子出手得快別理他。”
那始終一言不好,好象啞忌的小童,實是俏婢,也漲紅了臉,悄聲說:
“死相!”
兄弟倆大約為兩張羞容花貌吸引了心神,呆了一會,東方英恨聲道:“便宜這廝了,真虧得他,能避過我一手‘倒灑滿天星’!
東方玉哦了一聲:“姑娘,不會是”
姑娘螓首一搖,道:“不是,快到三更了,不必等他了,我們走吧!”
兄弟倆又驚又喜地互看了一眼,東方玉道:“不等?”
姑娘點頭道:“聽說,祭神大典很好看”
東方英忙道:“正是,就此過江,正好趕得到,三更至五更,是最熱鬧的時候。”
姑娘吩咐小童道:“有人打擾,你收拾一下,先回去。”
東方英忙道:“難得有此熱鬧,五年也只一次,請小兄弟也同去看看。”
“恁地說”姑娘點頭道:“也罷,一同去。”
東方玉世故的討好道:“姑娘,我們一走,你那位”
“別管他我和他約好的,我留個字條給他好了。”
說著,取出眉筆,再由袖底取出一片桃花箋,移步窗前匆匆寫著,折成方形,一抖手,把東方兄弟驚得一怔,脫口同聲道:“好!姑娘了不起。”
原來,那一紙方形,已插入正面紛壁上,離樓板約一丈五尺高,足足深入半寸許,如袖箭一樣。
以紙貫壁,已到飛花摘葉地步,使東方兄弟心頭一凜,暫時收斂了不少邪念與鬼八卦。
小童已書拾好食盒,狀如未見,實是司空見慣了。
一行下了樓,由二樓到底樓連鬼也沒一個,可笑東方兄弟,猶自感得意,能知道樓頂上有人伏窺,卻不知二樓有人,現在正貼身在窗外的暗影裡。
當然是傅震宇,他已悄然由三樓窗中掠入。
他虛空一場,那一紙方形,已飄落在他掌上,如磁吸鐵,以傅震宇的為人,豈是偷看別人秘密的人,但是,他別有想法,以他的見解,他認為有偷看的必要,因為,他已漸漸對姑娘又有微妙的看法
幽香透紙,美人手澤,使他神馳,他展開了方形紙,只見一手簪花小楷,略帶潦草,使他目光一呆,自語道:“到底怎麼一回事,難道她真是”
又搖頭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論如何,她不會知道我是誰?這字條,顯然她是真是為另一個人而留的?只是,她為何寫這個?”
他再看一遍,乃是一出“竹枝”,也即孫少監(光憲)的名詞之
門前春水白蘋花,岸上無人小艇斜。
商女經過江欲暮,散拋殘食飼神鴉。
亂繩千結絆人深,越羅萬丈表長尋。
楊柳在身垂意緒,藕花落盤見蓮心。
他反覆唸了一遍,苦笑道:“真是莫明其妙!”
拍掌,沉聲道:“老弟,該亮相了吧,真想不到你會來得這麼快,又這麼巧,竟會在深夜到此?”
一聲哈哈:“怎麼,嫌俺來得早了?打擾了老兄偷聽鶯歌燕語是不?”
一人飄落下來,已到了傅震宇的身邊。
竟是他,醜鬼。
傅震宇苦笑道:“你真來的突兀,一聲不響,就爬到人家頭上麼?”
“因為你老兄屈居下面,俺只好高升了,正高高在上,那小子竟已冷門子,差點高處不勝寒,險!”
又拍了一下腦門,道:“是俺太冒失了一點,沒有先與你打得商量,可笑他們竟不知你在樓下。”
“這是小事!”傅震宇把字條一遞,道:“老弟能看出點什麼?”
龍武一手接過,道:“不論如何,那妞兒不是壞人,俺可保證。”
一面看了那闋“竹枝”一遍,搖頭道:“好象是她向一個男人打暗號,又似訴說委屈?”
“什麼?”
“你沒看到最後一句麼?蓮心是苦的,但又是出汙泥而不染的,她不是告訴別人,要原諒她的委屈麼?”
傅震宇心絃連振,脫口道:“難道真是她?”
“不可能呀”
“她是誰?”
“不知道,我只覺得此女太奇怪,充滿了神秘。”
“俺才覺得老兄是奇怪呢?俺不懂女人,但知道女人都是這樣叫人捉摸不定,好象浮雲一樣,這種似謎非謎的玩意,俺不行,難說出什麼名堂。”
傅震宇收■紙條,想再折成方形拋回原處,龍武道:“已經入手,人袋平安,不必拘泥,已經偷看了,何在乎偷取?等俺去喝幾斤酒說不定能猜得出。”
傅震宇才注意這個醜鬼滿面風塵,腫泡眼滿布血線,瘦了不少,當然是日夜兼程,長途奔馳之故,不禁一怔,道:“老弟在路中碰到什麼事?”
“你,真是聖明,俺三天三夜沒閤眼了,酒也沒興趣喝,總算到了地頭,先喝酒去!”
“老弟,我們快過江去,還可看下祭神熱鬧。”
“不!俺只想喝幾斤酒,睡大覺。”
打了一個呵欠,道:“憑俺這張尊容,那裡見得了人?人多的地方更不能去,俺本能想趕到這裡,就先在樓上睡一夜。”
傅震宇道:“也好,今夜難得有此長夜熱鬧,一定還有夜中,我陪老弟先去喝酒,等下再說。”
“對,萬事無如肚子急,俺吃飽了,再慢慢把路上奇事告訴你,正要與老兄打商量說不定,俺精神一來,還可以陪你去看熱鬧。”
“好的。”
二人匆匆下了蛇山
震天鑼鼓中,江漢關前臨江一帶,人山人海,因為這兒正是祭神的立壇所在。
六畜全俱,都是最大的,單是那頭淨光全豬,就近千斤之重,各種祭品,不下百多抬,一一陳列。
聲中,主祭人踏著罡步,走上祭壇。
儀式依例進行,十分隆重,莊嚴,燈光通明之下,沒有一人亂開口說話,都是緊肅著臉。
在那個年頭,神權的力量,使人對它的信仰,逾於君父之上,誰也不敢輕瀆神明,連各種準備“媚神”的表演,也以嚴肅為主,禁止女人加入。
特號萬花筒的炮仗一陣雷響後,百樂停止,香花煙火中,主壇人以一字一頓的莊嚴調高聲念讀祭文,賣牲,獻酒,在金光燦爛,氣象萬千的河神面前跪下通誠,進香,默禱神明呵佑江漢百姓,人山人海,也都跪下,有的口中喃喃有的頭都不敢抬的嚴肅氣氛,大有鴉雀無聲之概。
神像是沉香木精雕的威武猛惡模樣,左腳踏在惡蛟頭上,右腳卻站在金龍背上,一手執劍,劍指蛟首,一手朝天作訣,金袍黑甲,神座下另有水族之屬,隱沒在碧波里,為蜀錦紅綾遮掩大半,非靠近壇前的人看不清楚。
說也奇怪,在萬民誠恐,眾目凝注之下,也不知怎地?一條金色的小蛇,突然出現在神像的金冠上,蛇首高昂,紅信伸縮,嚴然俯視萬民,正對大江。
它一面身,萬頭齊伏,叩地有聲,大半不敢仰視,少數人也只偷偷地看它,此時也,真是一片死寂,只聞叩頭聲。
據傳說,金色小蛇者,即“河神”的法像顯靈也。
它的出現到消失,不過半柱香的時候,沒有人能知道它是怎樣來的?又是如何走的?
只有主祭人和司壇者能由它的動靜態,判斷“河神”的喜怒,是降福?抑是降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