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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七回生

    石破天驚、海枯石爛、驚天動地、鋪天蓋地、排山倒海、浪裂濤分、天崩地裂、風湧雲動、天地失色、天昏地暗……諸如此類的用辭,井非天地萬物對人之七情真有如此深情,只是人好渲染誇張、自作多情,不惜要利用天、地、山、石、海、浪、風、雲來顯示自己的激情甚或濫情。

    龍也是這樣。為了要壯大自己,使自己特殊非凡,所以用了這樣一個馬頭、鹿角、蛇身、雞爪,既出水能飛入水能遊的圖騰,作為民族的象徵,把“它”的子民說為“龍的傳人”──其實,誰知道真的“龍”是否只是一條“大蟲”?

    ──可是,稱之為“龍的傳人”,彷彿就兩腋生風,稱為“蟲的傳人”,就有點抬不起頭來了。

    其實,管它是蟲是龍,老虎也不過是俗稱的“大蟲”而已!只要活得象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不管祖先是龍是蟲,都是光采非凡的事!

    ──象薔薇將軍於春童這種人,就算是“龍”的傳人,那又怎麼樣?問題是:他還能不能算是個“人”?

    或許,“人”就是這樣子吧!

    所以,此際也有這樣一個自水中拔起、化作怒龍,向薔薇將軍發出驚天破石攻擊的人!

    “三缸公子”溫約紅!

    三缸公子不是中了“黑血”的嗎?他不是給堵在井底裡的嗎?他怎麼竟會從“乳池”裡猝然強身而出,向正恣欲中的薔薇將軍發出奪命一擊呢?

    太突然了。對冷血而言,是這種感覺。

    象一部小說,明明是寫了前面十六回,到了十七回,忽然一轉,又回覆了生機!對小刀來說,此際的感受亦是這樣。

    看著小刀艱辛受辱,喘息咻咻,還有那足以令他眼花撩亂的清白之軀,象薔薇將軍這樣一個好色已成了習慣的男子,也不禁在眼神里流露出一種野獸的目光,臉容第一次嚴肅了起來。他摳緊了她的身子,他要攻佔這一具活色生香的無瑕玉體了。

    他剛放下了他的屠刀。

    他的刀就置於小刀象刀般如雪似玉的腿旁。

    然後他“舉”起了另一把“刀”。

    ──那是更慘無人道的“屠刀”。

    這一刀正在小刀的腿間。

    他正要全神貫注去感受刀入肉裡的快感,突然,水柱沖天而起,一人化作青龍,一劍向他刺來。

    這一劍極快。

    於春童的反應也極快。

    劍光乍現,他已抄刀。

    刀在手之際,劍已指著他的咽喉。

    劍卻並沒有馬上刺下去──

    理由也許只有兩個:

    一,溫約紅不屑用猝擊、狙襲的方式來殺死他的對手──儘管那是個鄙惡已極、罪該萬死的人。

    二,這時候於春童雖已來不及出刀,但他的大掃刀亦已抵在小刀的咽喉上。

    冷血在水深火熱炙寒交迫中這樣估量著。

    溫約紅叱道:“放下你的刀。”

    他喘著氣,一身溼淋淋的,水不住的自他身上滴落,落地有聲。

    於春童喘息道:“放下你的劍。”

    溫約紅斬釘截鐵的道:“你不收刀我就刺過去。”

    於春童堅定的道:“你殺我她也死定了。”

    溫約紅咬牙切齒的道:“於春童,你這樣做,不是為你老爹報仇,而是給你老爹丟臉。”

    於春童點點頭,欣然道:“謝謝你的讚美──你不是在井裡的嗎?”

    他一面說著,可並沒有半絲鬆懈。

    溫約紅也一樣。他知道自己面對的不是豺狼。豺狼還沒他一隻手指可怕。

    “我一中了毒,就打算先退入井裡,緩一口氣再說。這井水本是前通往湖水,後導入屋裡“乳池”的,否則,我又怎會自顧逃生,不理這兩個年輕人的死活呢!”溫約紅說,“別忘了,我也是‘老字號’的人,而且一直都住在‘四房山’上。”

    於春童目光閃爍,但臉不改容的說:“我是有疏忽。但你仍是著了‘黑血’,而且已見了血,這點我沒有忘。”

    溫約紅冷峻地道:“可是,我的劍仍抵在你的喉嚨上。”

    於春童垂目,以一種極虔誠的態度,望著那隨時可以奪己之命的劍尖,道:“我懷疑你只是強撐一口氣,現在已失去刺殺人的能力。”

    溫約紅捏劍柄的手突然青筋畢露。

    那柄劍也發出一種嗡嗡的青光。

    “嗡”是聲音。

    ──“嗡”得象輕泣。

    青是光芒。

    ──象是歲月的流光。

    “我知道你這把‘喝醉了的劍’,是當今劍名最長的一把,名字就叫做‘數十年前悲壯的歌唱到數百年後會不會成了輕泣?’我也知道它是一把好劍,你也是一名好劍手。”於春童緩緩的、徐徐的、慢慢的,把目光抬起,然後就盯定在溫約紅的眼瞳裡,彷彿已把銳光盯了進去:

    “不過,要是這劍手已失去了力量,再好的劍,也使不出好的劍法了──那就無異於廢鐵!”

    薔薇將軍這樣說。

    ──他一面說一面挑戰似的望著正用劍尖指著他的敵人。

    溫約紅的身子哆嗦了起來。

    ──雖然他正明顯的企圖要抑止他的顫抖,可是也明顯的力有未逮,以致他的身體劇抖得如北風中的葉子。

    他銳笑了起來:“你不妨試試看。”

    薔薇將軍把視線收回來,凝視指著他顫動著的劍尖。

    劍尖顫抖如疾風中的茅草。

    “無論什麼事情,只要是拿自己性命去拼的,都划不來。”薔薇將軍凝重的說,“不如這樣,我把她給你,你答應不殺我。”

    溫約紅道:“好,你放了她,我不殺你。”

    薔薇將軍猶豫的道:“你得言而有信。”

    溫約紅慘笑起來:“我姓溫的,平生做事,一定遵守信約。只要我答應的,就算是會後悔的,都不反悔。”

    “好!”薔薇將軍極其爽快的說,“我相信你。”極快的放下了刀,又極快的把小刀扔給溫約紅。

    溫約紅連忙收劍。

    他不想不守信諾。

    他更不想刺傷小刀。

    但就在他抱住小刀的一霎間,於春童又抄起了刀──刀光乍起,象提前結束了十七回生,提早迎來了十八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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