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廣超和鐵府侍衞及得祿等人,各自回府。只有李慕白,他含著兩眼熱淚,步行著緊跟隨那五輛車出了彰儀門。這就是去年德嘯峯親送李慕白出京的那個地方。去年德嘯峯送李慕白時,是風寒天冷,大雪飄飄;今天李慕白送德嘯峯,卻是槐柳成蔭,田禾無際,中午的驕陽如火一般的炙人。李慕白一面擦著汗,一面拭著淚,在道旁太陽下站了半天。看得押解德嘯峯的那五輛車走遠了,他這才轉身往回走。
還沒有進城,就見一匹棗色的馬馳來。馬上的人身高體大,頭戴一頂大草帽,身穿青市大褂,像是一個做買賣的人,較下可掛著一口帶鞘的鋼刀,正是那五爪鷹孫正禮。孫正禮見了李慕白,他就在馬上笑了笑,並沒説甚麼。李慕白就説:“前面的車才走了不遠,孫大哥,你不必緊跟著他們,只要不離著太遠就是了!”孫正禮在馬上點點頭,他就策著馬走過去了。
這裏李慕白卻連頭也不回,就一直進了城。回到家裏,先去見德大奶奶和俞秀蓮,把剛才德嘯峯被解出原時的詳細情形都説了。德大奶奶聽了很是傷心,她不住地流淚,俞秀蓮姑娘就在旁勸著她。
李慕白遂回到外院書房裏,他就坐在椅子上暗暗地盤算主意,同時睜著眼看那掛在牆上的寶劍。此時他心中的悲痛已然減少,他只有一個打算,就是等著再過兩三天,索性叫德嘯峯離遠了北京;那時他就要下手去結果了那瘦彌陀黃驥北的性命,以便將來德嘯峯迴京之後,得以安居,併為京都除此一害。至於自己的生命,即使是為殺了黃驥北而受刑法,那也是不必顧慮的。
主意都已定妥,只待自己的寶劍去濡那惡人的鮮血;但是竟然又發生了變故。是在當日黃昏時,那跑小腿探消息的小蜈蚣,又到德家來找李慕白。見了李慕白,他略説了幾句話。當時李慕白連長衣也沒穿,只帶上一口寶劍,就跟著小蜈蚣走了。走到崇文門迤東的角樓下。那地方名叫泡子河,是一片-地,連一個人家也沒有,真比鄉下還要荒涼。這時本來天氣很熱,可是這城根下曠地間卻有點涼-紜L焐還不算太黑暗,模糊地還能看得見人。來到城根下,就見有一個不很高的可是粗壯的影子迎面走來。
李慕白也迎過去,就説:“史胖子,你又到北京來有甚麼事?”對面的正是爬山蛇史胖子,他那山西腔兒又吹進了李慕白的耳鼓。他先笑了笑説:“我早就到北京來了,要想幫助你們,只是插不上手!”李慕白説:“事情已然完了,德嘯峯今早已經走了,還用你幫助幹甚麼?”
史胖子又哈哈地笑了笑,説道:“事情哪裏就這麼容易完了!你們和瘦黃四的仇恨,就能夠這麼容易解開嗎?那可敢則好了。現在我先問你李大爺,你跟德五爺,你們的交情最厚,為甚麼這次他發往新疆去,你倒不跟著他去呢?”
李慕白説:“有神檜楊健堂跟隨他去了,何必還用我?我還要在這裏照應他的家眷。”
史胖子搖頭説:“李大爺,你這個朋友可真不容易交,到了現在你還是不對我説實話。我知道,我知道,現在有延慶的神槍楊健堂,假作是德家用的僕人,他跟著德五爺走了。不單是他,還有個姓孫的呢,也暗中跟下保護去了!”
李慕白一聽,不勝驚訝。心説,史胖子的耳風倒真快,他怎麼全都知道了?一定是小蜈蚣告訴他的吧?當然不禁也笑了笑。又聽史胖子接著往下説:“不但德五爺在路上有人保護,就是德五爺的家裏,我知道也用不著你。現在那位孟二少奶奶俞秀蓮姑娘不是在德宅住著了嗎?有她,還怕豹子能跳進牆去嗎?”
李慕白見史胖子稱呼俞秀蓮孟二少奶奶,不由驀然想起孟思昭來,心中又是一陣傷感。
那史胖子依舊往下説道:“我也知道你李大爺的打算。你是故意留在北京,等德五爺走後,你再獨自出頭,去向瘦彌陀黃驥北門一斗。好李大爺,你是英雄,我佩服你!可是現在還有事呢!黃驥北早就勾結好了金槍張玉瑾、黑虎陶宏、賽呂布魏鳳翔,還有我認識的那個涿洲的劉七太歲,這些人都是受了黃驥北許多銀兩。他們都商量好了,沿路撒下探子,專等著押解德嘯峯的車輛經過保定之時,他們就將車截住,殺害德嘯峯的性命。
“現在只有黑虎陶宏,第一因為他去年被俞秀蓮姑娘砍傷,傷勢還沒有大好;第二因為有他師父金刀馮茂囑咐,不許他作這給江湖人丟臉的事情,大概到時他還許不至於出頭。可是張玉瑾、魏鳳翔那些人,恐怕楊健堂跟孫正禮二人,就對付不了他們罷!”
李慕白聽了史胖子這些話,他立刻點頭説:“既然這樣,我得趕緊跟上他們。今天已快關城門了,大概走不了啦,只好明天一早我再走!史胖子説:“好啦,明天一早你就去吧!你騎著馬一定能夠跟上他們,等著把張玉瑾那夥人打回去,叫德嘯峯的車平安的過了保定,那就沒事啦!然後咱們再回來,我幫助你剷除那黃驥北。”李慕白説:“謝謝你,但我不用你幫助!”
史胖子笑了笑説:“好,你既不叫我幫助,那麼我就歇一會兒。”李慕白又問他現在住在甚麼地方?史胖子卻笑著説:“我沒有準地方住。反正我在這北京城裏是個黑人,天黑了才能夠出來。”李慕白也不再問,就拱手説:“我要回去了,再會罷!”史胖子也拱手説:“再會,再會!”
當下李慕白衝著深深的暮色,步行回到德家。先到內院去見德大奶奶和俞秀蓮,就説自己明天要起身到一趟保定,見一個朋友,再託他照應德嘯峯,大約至多四五天就可以回來了。德大奶奶雖然不-靡饉祭棺櫪釒槳祝恐怕他走了之後,家裏又出甚麼事故,所以面上帶出為難之色。倒是旁邊的俞秀蓮姑娘,他看出李慕白的情狀有些急憤,而且他所要去的又是那陶宏、張玉瑾所橫行的地方保定,就知道李慕白一定是要尋他們決鬥去。於是俞秀蓮姑娘就彷彿鼓勵李慕白似的,她就慨然説:“李大哥若有急事,就請走罷,這裏的事你放心,有我一個人就全行了!”
李慕白這才點頭説:“那麼,姑娘就多分心罷!”俞秀蓮也並不説甚麼,只答應了一聲。李慕白便走出內院,回到屋裏。想著黃驥北更施毒計,勾結張玉瑾、魏鳳翔那些人意圖攔路殺德嘯峯之事,就更是氣忿。恨不得立刻催馬就趕到保定,不等張玉瑾他們下手,就先結果了他們的性命,以便德嘯峯平安走過。一夜他也沒得好好睡覺。
到了次日,一清早就起來,一面叫-子去備馬;一面囑咐僕人説:“我走後,家中諸事都要謹慎,外面如有甚麼事,要都請示俞姑娘。”囑咐畢,他就拿上寶劍和大草帽,出門上馬走了。這時東方的陽光漸高,雖有微微的晨風,但是天氣依然熱。李慕白頭上戴著大草帽,身穿黃繭綢褲褂,頭上身上覺得汗出涔涔。
走出彰儀門,李慕白就放轡快走。走出約十幾裏地,忽見前面道旁橋下,拴著一匹黑馬;有一個大胖子,穿著黑暑涼綢的短褲,敞胸露懷,正在那裏扇著烏金面子的摺扇乘涼。李慕白一看,就知道是史胖子。小説:“這個人也真怪,他為甚麼這樣不辭辛苦地給我們幫忙呢?”因此便一面笑著,一面催馬走到史胖子的臨近。就説:“我料想你今天一定在這裏等著我了。好,你上馬罷!陪著我到一趟保定。”
史胖子笑著説:“今天你李大爺這話還算痛快。其實到時我也許幫不上手,不過大熱的天,我給你作個伴兒,也省得你煩惱。”李慕白慘笑了笑,説:“我現在倒是沒有甚麼貿惱了!”
當下史胖子把扇子插在他那寬寬硬硬的腰帶上,就由馬鞍下摘下大草帽來,戴在頭上。遂解下馬來騎上,便與李慕白雙馬並行,在這炎夏的大道之上,直往正南走去。爬山蛇史健卻因身體肥胖,走了不多遠,他身上汗出如漿,把暑涼綢的小褂脱下來,光著肥胖紫黑的脊背,騎著馬走;但他一點也不肯歇息。走到中午,才在一座鎮市上找了一家小茶館,二人用飯。
因為天氣熱,李慕白沒吃了多少。可是史胖子依舊吃了二斤多大餅,半斤多驢肉。
吃完了,李慕白兒史胖子直打呵欠,便想叫他睡一個覺再往下走。並説:“反正德五爺他們的車輛,至多也就比咱們多走六七十里地。咱們的馬又快,今天趕不上他們,明天還趕不上他們嗎?不必忙。”但是史胖子卻像不服氣似的,用涼水洗了臉,非要立刻就往下去走不可。於是兩匹黑馬,又在這暑熱的天氣下,如飛似的向前走去。當日晚間就追趕上了五爪鷹孫正禮。
李慕白給孫正禮向史胖子引見了,然後問他德嘯峯的車輛在前面有多遠。孫正禮就説:“在前面不過四五里地,一放馬就能夠趕上了。”李慕白説:“不必趕了。咱們還是分著走,以免被那些官人看見了,他們要生疑。”當下分頭投店。李慕白和史胖子在一起;那孫正禮依然是商人不像商人,鏢客不像鏢客的,一個人單住在店房裏。
次日清晨,先後起身。走了不多路,就在一條空曠的大道上,向前望見了那押解德嘯峯的五輛騾車。此時李慕白與史胖子反倒勒住了馬,看到前面的五輛車又是出了二里多地,他們才慢慢地再往前-摺S腫吡艘惶歟次日就來到涿州地面。
史胖子就向李慕白説:“咱們地分著走罷!因為這涿州有一個劉七太歲,他是我的朋友。向來我由此路過時,必要在他那裹住幾天。他也對我很好。可是去年,他因與秀蓮姑娘爭鬥,被俞秀蓮砍傷了,所以他最恨俞秀蓮。現在他又因聽了黃驥北的話,把德嘯峯和你李大爺也給嫉恨上了,所以他這次也幫助張玉瑾。果然他此時若是往保定去了,那還好;他若是還在家裏,看見我跟著你一路同行,那你李大爺倒不要緊,我可就非要遭他們的殺害不可!他手下的人多,耳目眾,他本人也刀法精通;
我可惹不起他!”
李慕白一聽史胖子這樣怕那劉十太歲就不由冷笑,點頭説:“那麼咱們就暫時分手,你慢慢地走,我先在前邊走了!”説著,李慕白就拋下史胖子,他縱馬向前走去。少時,又眼看得追上了擁解德嘯峯的車輛,他又收住了馬慢走。但既已知這涿州地面有一個也受了黃驥北的收買,正要劫害德嘯峯的劉七太歲,他就不敢離著前面車輛太遠了,並且時時的四下觀望,看有甚麼形跡可疑的人沒有。
可是走了一天,竟平安地走過了涿州,一點事也沒有發生。
當日晚間,李慕白在高碑店找了客店歇下。那史胖子就趕來了。他並帶來了消息,説是劉七太歲現在已往保定去了,聽説這回黑虎陶宏不但不幫他們,連他手下的人也不派一個,因此他與金槍張玉瑾幾乎爭打起來。這全都是因為聽了他師父金刀馮茂的話。
李慕白一聽此話,便對於金刀馮茂不勝欽佩,暗想:“這才不愧是江湖好漢!去年他在北京被我打敗了,他不但不與我結仇,反倒從此絕跡江湖。如今還攔阻他的徒弟與德嘯峯作對。將來只要是我李慕白不死,我必要與他交交朋友!”
當日在高碑店歇息了一夜,次日依舊與史胖子往前去走。又走了兩天,走過了定與,來到徐水縣境,眼看著要到保定了。於是李慕白的精神更為振奮,兩匹馬更不敢離遠了前面的車輛。這股道路又是非常迂曲,因為天氣太熱,也沒有多少行人往來。地下的土是又松又幹,一被馬蹄踢起,就像起了煙霧似的。兩邊的田禾全都呆板板地土在那裏,像是僵死了一般,史胖子説:“今年的年成不好呀!
再過幾天不下雨,麥子可就都完了!”李慕白卻似沒有聽見似的,眼睛直直地往前面瞧去。
又往下走了五木裏,忽然見西面一股岔路上起了一片煙塵。少時,得得地一陣馬蹄響聲,就出那岔路跑來四匹馬,馬上的人全都身穿短汗褂,頭戴大草帽。他們先停住了馬匹下張望,然後就一齊撥馬往南走去。他們一邊走著,一邊還不住地回頭觀望。大概他們也是看見後面的李慕白和史胖子這兩匹馬了。
李慕白此時已看見那四個人的馬鞍下都掛著兵器,且有兩個是帶著長兵器的。李慕白就看出來,其中一個人十分眼熟,似乎是曾在沙河城被自己打敗過的那個賽呂布魏鳳翔。當下他就要由鞍下抽劍,過去與他們廝殺。、忽然,史胖子勒住了馬,向李慕白説:“先別往前走!”他滿面驚慌之色,又向前指著説:“快看!那個穿黑褲褂的就是金槍張玉瑾。那三個人我可不認得。噯呀!他們大概瞧見咱們了!”李慕白冷笑著説:“現在冤家路窄,遇見他們,正好乘勢把他們剪除了,也省得驚動德五爺。老史,你怎麼反倒怕起來了!”-
凳保李慕白就催馬飛馳過去,一面大喊著説:“前面的人,趕快給我站住!”一面由鞍下抽劍。此時前面那四匹馬也全都站住了,他們彼此交談了幾句話。大概是那魏鳳翔告訴張玉瑾説,後面追來的這個人就是李慕白。於是他們四個人全都跳下馬去,各由鞍下抽出兵刃。
那張玉瑾提金槍,在大道當中一站,向魏鳳翔等人説:“你們都退後,讓我一個人與這李慕白較量較量,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領!”魏鳳翔也挺著他那杆畫戟,氣忿忿地説:“我今天非要報仇不可!”
這時李慕白的馬匹已然來到臨近,只見他在馬上翻身一跳,就下了馬。把寶劍一揮,緊步走上來,先用劍指著魏鳳翔説:“你是我手下的敗將,先不要過來送死。我先問問你們,哪一個是張玉瑾?”金槍張玉瑾一抖槍説:“我就是金槍張大太爺,你是李慕白嗎?”
李慕白拍了拍胸脯,把寶劍一舉,説:“不錯,我就是李慕白,聽説去年你被黃驥北僱得曾到了北京一趟,那時恰值我有要緊的事情,出都去了,未能跟你見面分個高低。可是你就在外面揚言,説是我李慕白怕了你們,不敢見你們。那時我雖然氣忿,可是因為我另有旁的事,就無暇與你們這羣小輩去計較。現在聽説你們又受了黃驥北的唆使,要來沿途陷害德五爺,這真是小人的行為!我才趕來尋你們。不過我李慕白向來寬宏大量,你我又無多大的仇恨,你們若能趕緊悔改,不再與德五爺為難,我也可以放你們逃命。否則,我現在的性情可又與去年不同了,動起手來,我難免要殺害你們的性命!”
李慕白説了這些話,本是想著自己的仇人,只有一個黃驥北。像張玉瑾這些人,並無多大深仇,很不必傷害他們的性命。但是張玉瑾卻氣得跺腳,他説:“我能叫你饒我的性命?張大太爺在河南開著鏢店,我都不回去,我就是為等著你來咱們較量較量。若沒有你,我早就殺了那俞老鵰,替我的岳父把仇報了!俞秀蓮、德嘯峯他們欺侮黃四爺,殺了我的舅父,砍傷了我的朋友劉七爺、陶大爺,他們還都不是仗著你的威風?今天,咱們既遇著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來罷!你姓李的別再逞能了!”説時,抖槍向李慕白的咽喉就刺,卻被李慕白用劍磕開。
李慕白閃身抽劍,反向張玉瑾的前胸刺去。張玉瑾趕緊又退後兩步,掄槍再刺李慕白,卻被李慕白伸手將他那杆金槍揪住。旁邊賽呂布魏鳳-也持戟上前。
李慕白一手握著張玉瑾的金槍,一手揮劍,將魏鳳翔的畫戟磕開,斜著連進兩步,掄劍向魏鳳翔去砍。這時張玉瑾雙手奪槍,急得亂跺腳;李慕白卻握得很緊,休想教他奪了過去。旁邊的那兩個人全都是魏鳳翔的朋友,也一齊掄刀上前與李慕白斯殺。但是才一上手,就被李慕白用劍劈倒了一個。
李慕白便將張玉瑾的槍放了手,反撲過魏鳳翔,打算先把他砍倒了,然後再專鬥張玉瑾。
魏鳳翔這時也拚出死命,把他那一枝畫戟向李慕白亂抖亂刺。但李慕白勢極兇猛,一劍磕開魏鳳翔的畫戟,飛身上前,寶劍揮起;那賽呂布魏鳳翔招架不及,當時右臂遭了李慕白一劍。他就慘叫一聲,立時撒手扔戟,摔倒在地,翻了一個身就死了。
此時張玉瑾掄槍狠狠向李慕白的後背刺去,李慕白趕緊回身,橫劍將張玉瑾的金槍架起。他又逼近兩步,擺劍向張玉瑾的前胸刺去口張玉瑾趕緊拽槍退身,緩了一口氣,再抖槍去刺李慕白。兩人又交手三四回合,李慕白的劍光擾得張玉瑾眼亂;李慕白身手的敏捷,使張玉瑾照顧不過來。張玉瑾就趕緊急喊:“你先住手,我有話説!”但是此時李慕白的寶劍已向他的前胸刺去-
患張玉瑾的金槍向上一舉,啊地叫了一聲,李慕白的劍鋒就插入張玉瑾的左脅。張玉瑾將金槍撒手,雙手掩著脅部仰身摔在地上,鮮血湧出,不住的慘叫慘滾。李慕白的寶劍舉起,本想再刺他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但是轉又一想彼此並無深仇,何必非要殺死他不可!於是把持劍的那隻手放下。
這時旁邊剩下的那個魏鳳翔的朋友,他就扔下了刀,向李慕白跪下了,求李慕白饒他的性命。李慕白擺手説:“你起來!我不殺你。連殺傷他們我都非得已,我並非是那些兇狠之徒。咳!這些話我也不必和你説。不過你要記住了,人是我李慕白殺傷的。無論官方私方若是不依,都可以在十天內到北京找我去,與旁人是毫不相干!”那個人連連磕頭答應。
李慕白將要收劍上馬,忽見那史胖子又出前面騎馬跑來。他向李慕白喊叫説:“李大爺你快去吧!南面現在也打起來了,是那劉七太歲!”李慕白一聽,也不暇細問,立刻飛身上馬,又往南馳去。走了不到四五里路,就見前面那押解德嘯峯的五輛官車全都停住了。神槍楊健堂和五爪鷹孫正禮,各掄鋼刀與十幾個人廝殺起來。
李慕白一面催馬,一面揚劍大喊。馬來到臨近,李慕白又飛身下去。他一上手,就砍倒了對方的兩個人。對方的劉七太歲光著膀子,正與五爪鷹孫正禮拚鬥。楊健堂卻因要保護德嘯峯的車輛,只能在車旁抵擋劉七手下的幾個人,卻不能過去幫助孫正禮,所以孫正禮與劉七太歲廝殺,未免有些吃力。及至李慕白趕了來,孫正禮就更抖起了精柙,一刀逼近一刀,去砍那劉七太歲。李慕白卻喊著:“你快閃開!”説時擒上前去,持劍向劉七太歲就刺,那劉七太歲一閃身,背上就被孫正禮砍了一刀,摔在地下。孫正禮又亂殺了一陣,砍傷了幾個人,經李慕白攔住,孫正禮方才住了手。
這時,那十幾個強盜受傷的受傷,跑的跑。劉七太歲背上被砍去一塊肉,已然暈死過去。孫正禮要再砍他兩刀,卻被李慕白把孫正禮手中的刀奪了過去,硬插在他鞍下的鞘內。向他拂手説:“你先在前邊走吧!”孫正禮知道李慕白還是不叫他露出保護德嘯峯的樣子來,他就笑了一笑,上了馬,一面擦著身上的汗,一面高興地往前走了。這時德嘯峯已下了車,那些官人也都過來向李慕白道謝。
李慕白見這些官人,全都沒有甚麼驚慌的神色,他就明白了。想著此次劉七太歲、張玉瑾等人打劫官車,意圖殺害德嘯峯,這些官人一定全都預先知道,連他們也許是被黃驥北收買好了的。遂就滿面怒容,冷笑著向眾官人説:“你們諸位放心往下走吧!準保沒有甚麼事了。連那金槍張玉瑾和魏鳳翔,全都被我殺死了!”遂又拍了拍胸脯説:“現在我李慕白已然走到這個地步,我就甚麼也不怕了。你們諸位可要小心一點,無論甚麼人若是敢怠慢德五爺,我的寶劍是決不容情!”他這話一説出,嚇得那些個官人全都面如土色,齊都陪笑説:“我們絕不敢怠慢德五爺,李大爺請放心吧!”
這時德嘯峯就過來,叫聲:“兄弟,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要回家去嗎?”李慕白微微搖了搖頭,望著德嘯峯那親切的面容,他悲痛得迸下淚來。一面收了寶劍,牽馬上鞍,一面向德嘯峯抱拳説:“哥哥珍重,我走了!”又向神槍楊健堂也拱了拱手。他就撥轉馬頭,順著來時的道路往北走去。
一面走著,一面還不住回首向德嘯峯這裏來望,及至看見幾輛官軍慢慢向前走了,他才放心往北而去。此時卻不曉得那史胖子騎著馬又跑往哪裏去了。李慕白也顧不得去找他,只是冒著暑熱,流著汗水,懷著一顆義憤的心,連夜往北走去,決定回到北京去剷除那瘦彌陀黃驥北,以為京城除此巨憝,而使將來德嘯峯迴京之後,得以安居。至於自己在殺死黃驥北之後,是生是死,則在所不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