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盡頭便是天明。
深垂著的黑幕被拉開了,在慢慢地擴張!擴張……東方,那遙遠的海天連接的空際,漸漸地透露出了一絲絲微弱的曙光,泛著魚肚白的顏色!
天,快亮了。
五陰教的人都走了,連地上一人一獸的屍首也沒有留下。她們來得很快,去得更不慢,只不過眨眨眼的工夫,便已消失在那黑壓壓的一大片灌木叢間。
這座無名的荒山小谷,剛才還充布著一片緊張的氣氛,籠罩著騰騰的殺機,現在卻顯得異樣的寧謐,安詳!夜盡更寒,在這秋已經接近尾聲,拂曉前的剎那,尤其是在這深山荒谷中,寒意更甚,更深!
曉風瑟瑟,吹拂著三人的袍袂……
哦!這谷中還停留著三個人呢!這三人是誰?不用說,當然是飛天神龍白夢熊、葉玉玲姑娘,和少林掌門元慈禪師!白攣熊忽地望著元慈禪師問道:“掌門禪師知道這谷下之谷的地勢所在嗎?”
元慈禪師搖搖頭道:“這谷下之谷,老衲還是第一次聽說呢!”“這可就有點麻煩了!”
白夢熊星目凝望著那黑壓壓的灌木叢林的盡頭,五陰教人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語地說。
“少俠也不知道?”
元慈禪師這話等於白問,自夢熊要是知道這“谷下之谷”的地勢所在,怎還會問他!
白夢熊搖搖頭道:“和老禪師一樣!”
葉玉玲姑娘道:“剛才你怎不問問她們?”
白夢熊收回凝視著灌木林盡頭的目光,朝姑娘望了一眼,說道:“忘了。”
元慈禪師略微沉了一下說道:“依老衲測料,既稱谷下之谷,必然是一個極其隱秘,而深藏在一座山谷底下的一座山谷,不知少俠以為如何?……”
白夢熊星目陡地一亮,光采奕奕地望著元慈禪師點點頭道:“老禪師所料不錯,小生心中也正在這樣暗想……”說著,略頓了頓又道:“不過,這座谷下之谷,既然是個極其隱秘的地方,要想尋找出它來,恐怕很是困難不易呢!說罷,神情好像遇到了一件無法解決,頗為辣手的事情樣地,很是沮喪!
葉玉玲姑娘見狀,不由瓠犀微露,朝他含情脈脈地盈盈一笑道:“你沮喪的什麼呢!這谷下之谷是不是如你們所料想的那麼隱秘難找,現在還不知道,縱或是的,也總離不了這附近山谷之外,到時,只要請掌門禪師派幾位大師,大家分頭在這附近山谷中仔細搜尋一番,還怕找不到嗎?”
元慈禪師聞言,便即點頭說道:“葉姑娘的話很對,俗語云:人多好辦事,這谷下之谷,縱是深藏在山腹之中,也不難找到!”
白夢熊聽二人這麼說法,不由微微一笑道:“話雖不錯,不過……”
“不過什麼?”葉玉玲姑娘問。
“這種事怎好勞動少林大師們!”
元慈禪師哈哈一笑道:“少俠客氣了,夜來承蒙少俠義伸援手,退卻老妖與長白四煞,使少林得免一場厄難,老衲身為少林掌門,正感無以為報,些許微勞,理當略效綿薄,少俠儘管放心好了!”
白夢熊不禁劍眉微微一蹙,肅容說道:“多謝老禪師一番好意,但這件事老禪師最好不要管!”
元慈禪師不由一怔!詫異地望著白夢熊道:“為什麼?難道少林還……”
白夢熊微笑地搖著手,攔阻著元慈禪師的話道:“老禪師別說了,這件事不但與少林無關,而且小生已答應單人前往赴約救人,如果……”
說著,略微頓了頓,續道:“豈不落人話柄,被五陰教人譏笑我飛天神龍是個言不守信,徒具虛名之輩!”
葉玉玲姑娘聞言,忍不住眉頭微微一皺地望著白夢熊問道:“你果真要單人前往赴約救人嗎?”
前書中已經交待過,白夢熊自與姑娘認識以來,形影未曾稍離,在這段相處並不算太長的日子中,姑娘對他的深情愛意,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從她對他種種細膩的關切與體貼上,卻已表露得極為明顯!
錯非自夢熊是個白痴,才體會不出姑娘的這萬縷柔情!姑娘這種翠眉頻蹙的神情,落在白夢熊的眼裡,哪還有不明白姑娘的心意的,不由望著姑娘微微一笑道:“姐姐!你請放心吧!決不會是單人的!”
“不是單人?”
白夢熊微笑著朝她點點頭。
姑娘眉兒一揚,秀目含情地凝視著他問道:“還有誰?……”
白夢熊忽地伸手從元慈禪師手裡接過那支寒光灼灼耀目,有如一泓秋水般,冷森森,貶人肌骨生寒的長劍說道:“是它。”
“你……”
姑娘的芳心兒不禁一愕!只說了個“你”字,便睜大著一雙秀目望著心上人的俊面愣然發怔!
這太出乎姑娘的意想之外了……
姑娘的芳心裡,以為熊弟弟既說不是單人,當然有兩個人以上,這兩個人以上中的第一個,不用說,必定是她無疑!她芳心裡在暗想:當她這句“還有誰?”的話問出後,熊弟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脫口說:“還有你!”哪知,完全出乎她意外的,熊弟弟的回答,既不是她料想的“還有你!”也不是另外有人,而竟是這柄長劍!這不是令她很是失望,芳心兒又氣又惱!簡直有些啼笑皆非,粉臉兒一繃,妙目輕瞪,是恨還是愛!“你真要單人只劍前往赴約?”姑娘氣惱地嘟著小嘴兒問。“嗯。”白夢熊點點頭。
“你為什麼定要這樣孤身冒險呢?”
白夢熊朝姑娘微微一笑,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聳聳肩胛,兩手一攤地望著姑娘說道:“這有什麼辦法,說過的話,總不能反悔失信呀!”
姑娘嬌嗔地說道:“誰叫你反悔失信了!”
白夢熊微笑著問道:“那麼姐姐的意思是……”
姑娘微一沉吟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五陰教的情形,實力如何,我們均一無所知,你單人只劍前往赴約,不但實在太已危險,並且也太叫人……”
“太叫人怎樣?”雖然沒有說下去,但卻把一雙妙目,深情萬縷地輕瞥了白夢熊一眼,接著續道:“依我的意思,我們應該先行設法探查出五陰教的所在地,情況與實力,對五陰教有個瞭解後,是由你單人赴約,還是怎樣?
再作決定!“
白夢熊微笑地點點頭道:“姐姐的話誠屬至理名言,對於五陰教我們雖然諱莫如深,但依小弟臆測,決不會比四海幫還強!“說著略頓,微一沉吟又道:“小弟已經誇下海口,縱令五陰教是刀山劍林,龍潭虎穴,亦必須前往赴約救人,否則,不但要被五陰教人譏笑我飛天神龍是個言而無信,徒具虛名的鼠膽之輩,況且那位姑娘……”
姑娘見熊弟弟不但固執著要孤身犯險赴約,並且口中念念不忘那位姑娘,芳心裡在氣惱之外,更有點酸溜溜……
白夢熊話還未說完,姑娘已忍不住搶口嬌嗔道:“那位姑娘怎樣?她很美是不是?”白夢熊聞言不禁一怔,但旋即已就明白了玲姐姐的話因。他知道玲姐姐對他愛深情厚,才這樣關切他,不願他孤身赴約涉險,也才會對那位陌生少女吃上了飛醋!雖然白夢熊對她的萬縷情絲,千般愛意,始終是恍似懵然無知的,未露絲毫表示,但因為她深深地愛著他,便不願他在她面前提起另一個女人,雖說是個從未相識的陌生少女,她也會感覺得很為難過,酸溜溜的不是味兒!唉!女人,就是那麼的奇怪!小氣,好妒!
其實,何止於是女人?反過來說,男人又何嘗不是一樣呢!
觀諸今天的社會,為了妒而流血的案件,不是男女都有嗎?
妒可以說是由愛而生,不管是男女異性之間,或者是同性之間,如果沒有愛,你決不會有妒,縱有,亦只是情感上的一時的激動!決不會似因愛而生的妒那麼烈!由愛而生的妒,如果不能好好處理,日子一久,便會由妒而生恨,只要這恨一生,接著便有一股洪流般地巨大的力量跟踵而來!這力量如果一發,便就像山洪爆發似地不可收拾!
後果如何,不言可知,一定是一幕人生的大悲劇!如果說為什麼要這樣激動呢?為什麼不能用冷靜的理智來克服這激動的情感呢?
要知道,當妒、恨交集的這股力量爆發時,無論是誰?一個理智再冷靜再堅強的人,也將無法控制的!請想,這股力量如果生在你的身上時,你能嗎?
你不能,我也不能!因為我們一般都是凡人,有血性的凡人,我們對事物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莎士比亞說:“愛情的眼裡是容不得一粒砂的。”又說:“愛情是絕對自私的。”
這兩句話誠是一點不錯,愛情的眼裡如果摻進了一粒砂粒,這愛情便是再難完整!愛情不但是絕對自私,而且是絕對小氣的!
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白夢熊一怔之後,便即望姑娘朗朗說道:“救困扶危,鋤強助難,乃我輩武林俠義之本份,路見不平,尚且要拔刀相助,何況……”
說著,略微頓了頓又道:“那位姑娘雖確頗美,但如因她之美,才要救她,非但有失武林俠義行徑,且必被武林同道視為淫徒邪惡之流,而為人所不齒!小弟與她陌不相識,縱令她貌比天仙,小弟怎會對她……”
說到這裡,便即停口,沒有再說下去!
他雖然沒有說下去,可是姑娘一張粉臉,卻已經是紅霞片片,嬌豔無比!
她芳心在暗想:“以自己的容貌,雖非傾國傾城,卻也堪譽絕世,自和他相識以來,自己對他那般關懷體貼,柔情萬千,他尚且無動於衷似的忽冷忽熱,若即若離,何況是對一個陌生的少女呢……”
姑娘芳心裡這樣一想,不禁很是後悔,深悔不該吃這種沒來由的飛醋,說話為什麼毫不考慮!又悔又澀,慢慢低垂下了螓首。
這時,天光已經大亮。
白夢熊乃聰明絕世的蓋代奇才,姑娘芳心暗悔,粉臉生霞的這種神情,看在他的眼裡,哪有不明白的!他雖然自慚貌醜,難配姑娘絕代玉容,但他心底深處,卻也是深愛著姑娘的,是以他一見姑娘這種神情,忍不住低聲喊道:“姐姐……”
“嗯!”
這一聲好低,低得簡直像似蚊子叫的聲音。
隨著這一聲低“嗯”,低垂的螓首慢慢地輕抬,妙目深情款款,蜜意萬千地朝熊弟弟的俊臉上望去。
呵!她芳心兒不禁“卜卜”猛跳了。
熊弟弟的俊面上雖仍舊是冷冰冰的神情,但一雙星目裡卻透射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光彩,這光彩裡蘊蓄著深摯無比,灼熱的情與愛!
四目相接,他的一雙眼神,像兩道電似地迅速的通過了他的全身,她似驚還喜,是甜蜜而又……是一種什麼滋味?她說不出!
驚,喜,甜蜜……錯綜而複雜,她只覺得她的心兒在狂跳不休!
漸漸,她芳心兒的跳速恢復了正常,鎮定了下來,妙目深情無限地望著他柔聲兒說道:“弟弟!你聽聽姐姐的話好嗎?白夢熊微微沉吟了一聲道:”姐姐!你的深情與心意,小弟懂得,只是小弟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顯是另有苦衷!
什麼苦衷!熊弟弟既不願乾脆直說,她怎好問他。
她又慢慢低垂下了螓首,二人均默默地站著。
靜立在一邊的元慈禪師,始終緘默著未插一言,直到這時,這才合掌宣了聲佛號,朝二人說道:“白少俠孤身赴約確實過嫌冒險,但如不赴約,不但會被五陰教譏諷膽怯,並且有損白少俠威信,事在兩難,必須籌思一條兩全其美之計才是。二位和敵人鬥了一夜,想也已經累了,現在天已大亮,請二位先與老衲同返敝寺,稍事休息後,再從長計議好了。”
白夢熊聞言,便朝元慈禪師點了點頭,望著玲姐姐說道:“姐姐!你大概很累了吧,掌門禪師說得很對,我們且先去寺中休息一下,再從長計議好了。”
說到這裡,略微一頓又道:“只要不違反小弟對五陰教的信諾,小弟必聽姐姐的話就是。”
這幾句話是多麼的多情與體貼!姑娘聞聽,芳心裡不禁一甜,螓首忽抬,秀眉一揚,妙目深情款款地瞥了熊弟弟一眼,嫣然一笑,嬌軀微晃,白衣飄飄,身形如飄風般地躍登上山腰,徑朝少林寺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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