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舊在。可今夜過後,自己是否依然能夠看見這純淨無暇、清輝淡灑的月光?自己是否依然能看見思楚絕世的風情,綽約的風姿?
鷹刀淡淡一笑,徐徐地將目光從卓思楚絕世無雙的臉上收回。對於他來說,只要明白了思楚真正的心意,即便今夜戰死在岳陽樓也是無憾了。
直至此刻,他才深深瞭解到原來自己是如此深愛著思楚,這種愛早已根植在自己的心靈最深處,和自己的靈魂緊緊糾纏在一起,無分彼此。
儘管鷹刀此刻等於陷身在絕境之中,動輒便是喪身當場的格局,但是他卻覺得隱隱有著一股強烈的鬥志和信心在支撐著自己,此時的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的自己都要強大,胸中澎湃著前所未有的盎然生機。
剎那間,鷹刀的氣勢攀上了顛峰,充滿自信的微笑,坦然無懼的眼神,高傲不屈的頭顱,這一切都顯示出他要以手中的大夏龍雀刀來作奮力一搏的決心。
卓夫人見鷹刀斷然拒絕歸順血劍盟的提議,她不由眉頭一皺,看了看身旁委頓在地的卓思楚,再看看鷹刀,心中甚是擔心鷹刀在女兒身上另外做有什麼手腳,如下毒、種蠱什麼的,否則這鷹刀豈能如此好心將女兒輕易便還給自己?
**中人的手段千變萬化詭異非常,莫要著了他的道也不知道。而且,眼前的鷹刀在前一刻還是瘋瘋癲癲縮手縮腳,此刻卻好像吃了什麼大力丸興奮劑一般,精神百倍神清氣爽一派一流高手風範,和剛才不可同日而語,莫非他果然練有什麼古怪的魔功不成?
看來,還是要小心提防著這小子,免得在陰溝裡翻了船,惹人笑話。
她在心中暗暗狐疑,臉上卻冷冷一笑道:“鷹刀,你究竟想怎樣?難道你不怕死嗎?”
鷹刀嘻嘻一笑,道:“我當然怕死。老實說,如果你們有誠意一點,來個三顧茅廬什麼的,說不定我馬馬虎虎地也就加入你們血劍盟了。但是我只要一想到加入你們血劍盟之後,便要和你這種年紀一大把了,還自以為年輕漂亮賣弄風騷的老妖婆一同共事,只怕我天天都要做惡夢……要我過這種日子,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他既然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拋卻了一切的負擔和牽掛,昔日嘻笑怒罵肆無忌憚的無賴性格便又重回身上。這些日子以來,鷹刀一直心事重重鬱悶不堪,一是無法把握和蒙綵衣合作的前途所帶來的迷惘,二是傷害楚靈所帶來的歉疚和不安。
這兩件事如同兩塊巨大的石頭重重地壓在他的心上,使得他食不知味夜不安寢。可如今,事情的發展已經證實了自己的預感,蒙綵衣果然出賣了自己和侯嬴,大錯已經鑄就,他反而放下了心中的負擔。因為現在並不是後悔的時候,自己真正應該做的是應付眼前的危機。
大堂之中俱是江南白道武林中的大豪、精英,卓夫人更是超一流高手,如果想從這種強敵環伺的絕境中逃出生天,不但要有敏捷的身手、頑強的鬥志、超人的智慧,更要有死中求活悍不畏死的勇氣和命運女神對自己的眷顧。
世間的事往往很奇妙,怕死的人也許死的更快,將自己置之死地有時反而能繼續生存下去,這是鷹刀在經歷過無數次危難絕境之後所得來的最寶貴經驗。
當然,不怕死並不是指傻乎乎地去送死,只有運用自己的智慧,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條件,才是正確的策略。鷹刀之所以譏刺卓夫人正是為了要將卓夫人這最大的強敵激怒,一個憤怒的人往往是最容易犯錯誤的。
卓夫人怒極反笑,她臉若寒霜,笑聲之中的寒冷殘忍之意使得坐在她身旁的卓思楚心涼似水,如坐冰窖。鷹哥哥,你為何要激怒我娘?難道還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卓思楚痴痴地望著鷹刀,眼中柔情萬丈、悲苦無限,眼角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
卓夫人冷冷笑道:“鷹刀,我見你是個人才,故而不忍心殺你,希望你能棄暗投明,徹底與**勢力決裂,加入我方陣營。誰知你不但執迷不悟自甘墮落,還出口傷人。嘿嘿……既然如此,就別怪我出手無情了!”
她話音未落,右手一揮,灌注全身真氣的長袖已筆直地襲向鷹刀的面目,正是她的絕技“流雲飛袖”。
卓夫人這一招是含怒出手,澎湃的真氣猶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湧將過來,衣袖尚在一丈開外,螺旋型的真氣已如利刀一般切割至鷹刀臉上的肌膚,而鷹刀周遭的空氣也似乎在這一瞬間被卓夫人流雲飛袖所蘊涵的陰寒真氣抽空,使得他呼吸頓時一滯。
但鷹刀早有準備。他長笑一聲,天魔氣在體內高速運轉湧動如潮,腳尖在地上一點,踢向卓夫人攻來的一袖,兩股勁氣相撞,發出一聲悶響。
卻見鷹刀怪叫一聲,身子如利箭一般向後飛掠而去。原來他並未和卓夫人硬拚,而是使個巧勁,藉助卓夫人流雲飛袖一擊之力向後飛退。
他在飛行的途中,手中長刀猛然一刀划向身旁支撐岳陽樓的長柱,口中狂叫道:“老妖婆,今日我鷹刀落在你的手中必然是有死無生,既然如此,我就毀了這岳陽樓,大家同歸於盡!哈哈……”
大夏龍雀刀斬金削玉鋒利無匹,當日連天魔宮禁地厚達幾尺的石門也能攻破,更何況岳陽樓中一人合抱、木質結構的長柱?
只聽得一聲轟然巨響,硃紅色的粗大柱子已被鷹刀一刀斷為兩截頹然倒下,將柱子旁邊的幾桌酒菜壓在柱下,一時間桌椅支離破碎,盞盤酒菜俱都摔落在地上,狼藉一片。
所幸當時在座的均是武林好手,一見事情不妙紛紛躍離座位躲避這飛來橫禍,但在措手不及之下也鬧了個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臭小子,你瘋了?要死就好好去死,幹嘛拉我們下水……”
“小王八蛋,老子不將你大卸八塊,老子就不姓周……他媽的,居然把老子五十兩銀子一件的長袍都弄髒了。來來來,有種的就不要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下來跟老子大戰三百回合……”
“早就知道這小子不是什麼好鳥,沒想到比我想像的還要下流,臨死還想拉個墊背的!這小子這麼下流,大夥兒也別講什麼江湖規矩了,一人一刀將他剮了算了!來呀,大夥一齊上呀……”
“龜兒子的,大爺還沒有喝夠哩,就哭著喊著要大爺送你上路……他孃的,大家也別客氣了,一起上去一人一指頭把他捏死算了,也省得大爺看到他的苦瓜臉就生氣……”
就在群雄錯愕憤怒的一瞬間,鷹刀身若鬼魅忽閃忽現,手中長刀已接連砍斷了四根長柱。
好在這岳陽樓構造精奇鬼斧神工,更兼支撐樓頂的長柱有四五十根之多,砍斷四根並不能導致整幢樓頂坍塌,但是四根長柱所支撐之處的天花板搖搖欲墜塵土飛揚卻是難免。
對於鷹刀的無恥行徑,大堂內群雄憤怒之極,人人口沫四濺義憤填膺,動作快的,已經取出兵刃衝上前去攻擊鷹刀。而卓夫人一擊不成之後,不意鷹刀竟然有如此瘋狂之舉,微微一怔之後,待要再度追擊鷹刀,卻見眼前人頭湧動滿是群雄憤怒的身影,哪裡還有鷹刀的存在?
鷹刀心內暗暗得意,這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自己功力稍遜卓夫人一籌,若是和她單打獨鬥,時間一長必無幸理。
所以,自己要想避開這最大的強敵,必須要將整個局面攪混。激怒卓夫人的目的就是要卓夫人含恨出手,一擊而出不留任何餘地,自己只要躲過這一招,卓夫人在後繼無力之下,必然無法將自己纏住。而後砍柱子激怒群雄來攻擊自己,看似是兇險萬分,實則卻要比和卓夫人單打獨鬥安全許多。
因為群雄分屬各幫各派,短時間內定然無法組織好陣形做到攻守兼備,聯手夾擊自己,反而會亂成一團,互相制肘互相牽制,減低攻擊的效率,最妙的還是能將卓夫人擋在外邊,使她在群雄的阻擾之下難以攻擊自己。
鷹刀展開天羅刀法在群雄包圍之中騰挪閃躲輕鬆自如。天羅刀法本就是一門以守為攻適合於混戰的刀法,是無雙府鬼王晁功綽特別為門下弟子所創,有利於弟子們在**勢力互相傾軋的混戰中保命爭雄,往往能夠以一當十。
這天羅刀法鷹刀自幼便已練得純熟無比,一招一式順手拈來,再加上他手中大夏龍雀刀鋒利無匹,體內天魔氣純正雄渾,攻敵或許不足,但凝氣護體不讓群雄的真氣傷害己身卻是綽綽有餘。
如此一來,群雄的兵刃一遞近他的身前,便被他隨手一刀削斷,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竟然無法傷他半根汗毛。因此,儘管群雄人勢眾多,但鷹刀在人群之中左衝右突指東打西如入無人之境,輕鬆寫意揮灑自如,居然無人能攫其鋒芒。
相反的,群雄這一方面卻被鷹刀牽著鼻子走。鷹刀出現在何方,群雄便如同眾星拱月一般圍聚在何方,看上去刀光劍影拳打腳踢熱鬧非常,實質上卻沒有半絲效果。由於人群太過擁擠,手腳受縛無法施展,功力差些的,難免會錯手傷及自己人,故而常常會傳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哎喲!……他媽的,是哪個王八蛋不長眼在我後背上砍了一刀?別讓我逮住,讓我逮住的話就有你的好看……”
“姓周的!你他媽的是不是人?前幾天我只不過偷偷摸了一把你老婆的屁股,沒想到你居然跟我玩陰的,趁這個時候用劍來招呼我的屁股……正所謂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哎喲!你……你他媽的有完沒完?不就是摸你老婆的屁股嗎,你還真跟我拚命呀……什麼?你到今天才知道我摸你老婆的屁股……”
“前面快讓開……前面快讓開,我……我收不住了……籲!還好錢兄的身手好,閃得快,否則這一劍就要刺到你……咦?我的劍上怎麼會有血跡?哎呀,原來是李老弟,我可沒想到你會躲在錢兄的後面,真……真是對不住……”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求求你們了,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我……我還沒有娶媳婦呢,我們劉家祖宗八代一脈單傳就我這麼一個兒子,我如果死了就後繼無人……還推?你他媽的再推,我就跟你玩命了,實話告訴你,我劉家兄弟五人號稱江南五虎,太湖一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哎喲,不好意思,說漏嘴了……”
鷹刀手中應付著群雄來自各方的攻擊,但心神卻在留意遠處卓夫人的動向。他知道,片刻之後卓夫人必然會因忍受不了這等亂糟糟的場面而重新出手對付自己,所以一定要在這一段有限的時間內籌劃一個逃出岳陽樓的方法,否則自己必死無疑。
他仔細觀察四周狀況,心中已有定計。門窗皆非逃走的最佳路徑,因為這種地方都會有重兵把守,無論守衛之人武功高低,只須略略阻擋片刻,卓夫人便能快速趕來將自己截住。
要想逃離此處,唯一的方法便是甩開卓夫人這最具威脅之人,從她萬萬想不到的地方逃走,那就是──往樓上突圍!
人類的思維經常會出現一些死角,他們有時或許會看得清楚很遠的事物,或許能將某個計劃計算地非常縝密,但往往會忽略近在眼前的漏洞,而這個漏洞便是死角。
就眼前而論,不設防的樓頂便是卓夫人思維的死角。整個岳陽樓的門或窗都佈滿了重兵以防範自己突圍逃跑,可偏偏沒有人在二樓設防,那是因為卓夫人的思維出現了兩個錯誤:一,她認為自己不可能在百多人的包圍圈中逃脫;二,她認為被困在圍牆中的狗只會鑽洞,卻想不到逼急的狗也會跳牆。
岳陽樓依水而建,自己只要能擺脫卓夫人衝上頂樓,然後從樓頂躍入洞庭湖,那時卓夫人就是大羅金仙也拿自己沒辦法,只能幹瞪著眼睛目送自己和她說再見了。
計議已定,他長笑一聲,大聲喝道:“不陪你們這些蠢材玩了,我鷹刀去也……膽敢阻擋者死!”
說畢,身子忽地高高躍起,手中長刀高舉過頂斜斜一刀向前劈下,體內天魔氣破體狂湧而出。只見一道燦爛絢麗的刀光閃過,首當其衝的幾人立時被鷹刀的刀氣所傷,橫七豎八摔倒在地,血流如注,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顯然傷勢極重。
鷹刀這一刀刀氣縱橫當者披靡,強霸威猛之勢盡顯,使得群雄為之膽寒不已,身不由己地後退幾步以避鋒芒。鷹刀哈哈大笑,手中長刀又連劈幾刀,繼續向前攻去,身子也一步步穩穩地向前方移動。
他選擇的方向是岳陽樓的正門,因為他要給卓夫人造成一個從正門突圍的假象,好將卓夫人引到自己身前。
如果鷹刀此時立刻躍起,衝破頭頂的天花板向二樓突圍而去,相信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儘管這個想法極為誘惑,可鷹刀卻不得不放棄。
因為他知道,如果此時就往二樓突圍,的確無人能夠阻擋,但同樣的,卓夫人也能毫無阻擋地立刻衝破天花板向二樓追去,以她的身法之快,自己未必能將她擺脫。
所以,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將卓夫人誘到身前,自己才能向二樓逃逸。此時的卓夫人以為自己選擇的突圍方向是正門,可當她逼近自己前來阻擋時,自己卻驟然改向,向樓上逃跑,這肯定會讓她措手不及,想也不想便會緊隨著自己向樓上追來。
但由於自己搶了先機先行一步,可以居高臨下攻她一刀,將她逼回地面。而等她再度追來時,自己早就利用這一點點的時間差到達頂樓躍入洞庭湖遠走高飛了。
果然不出鷹刀所料,卓夫人見鷹刀手中長刀大開大闔,一步步向正門攻去,口中不由冷笑一聲道:“鷹刀,你以為能逃得了嗎?還是乖乖地給我留下來吧!”
身子輕輕一晃,如利箭一般急速向鷹刀掠來,飛行中的她長袖飛舞身姿曼妙,神態悠閒之極,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鷹刀會逃出這天羅地網。
卓夫人腳尖在群雄的肩膀、額頭上稍一借力,便輕鬆越過阻隔在她和鷹刀之間的人潮,凌空虛渡飄然而來。她人尚在五丈開外,右手屈指一彈,右手小拇指上的碧玉指套利箭一般向鷹刀的胸前激射過去。
鷹刀冷眼覷見一道碧影破空而至,心念一動,手中長刀一刀劈去,卻駭然發現自己雖然已將碧玉指套攔腰劈為兩斷,但指套上所蘊涵著的一股陰寒之極的真氣卻沿著刀身而上,直攻自己右手手腕上的脈門,自己不防之下,竟然險些受其所制。
好在天魔氣神妙無方,對任何入體的異種真氣具有極強的排他性,卓夫人碧玉指套上的陰寒真氣一觸及脈門大穴,便被體內的天魔氣逼出體外。
想當初鷹刀初習天魔氣時,全身的內力已被卓夫人震散,等於是一個毫無內功的廢人,可儘管如此,震散在四經八脈之中無法凝聚的真氣依然和天魔氣互相沖突排斥,險些令得他走火入魔瘋狂而死,從這點可以看出天魔氣追求的是毫無雜質的純潔,凡外來的真氣必然會被其強霸的排他性所排斥。
但卓夫人的陰寒真氣也非等閒,饒是鷹刀的天魔氣反應迅捷,卻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手腕脈門處一片寒冷如冰痠麻難當,長刀幾乎把持不住墮下地來。
鷹刀心中大驚,這種藉著凌空飛物也能傳達真氣的神功簡直聞所未聞,匪夷所思之極。
鷹刀還沒有從震驚之中解脫出來,一股沛不可當的壓力已撲面而來,卓夫人修長如玉的手指漸漸在自己的眼前擴大,急速點向自己額前眉心。
鷹刀屏息後躍,避開鋒芒,提氣凝神戒備,準備和卓夫人硬拚一刀,然後借勁上躍擊破頭頂天花板躍上樓頂逃生。
忽然,眼前景象又起變化。只見卓夫人的身影圍繞著自己旋轉,衣袂翻飛飄然如仙,袖底纖指如玉,幻化出千百個指影籠罩住自己全身上下,點點指影淹沒了自己的所有視線,教人分不清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幻。
最令人難受的是,卓夫人的陰寒真氣也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擠壓過來,使自己如坐冰窖,呼吸困難胸中鬱悶之極。
鷹刀眉頭一皺,大喝一聲道:“卓夫人,且看我這一招!”身子騰空躍起,手中長刀光華大盛,猶如冬日驕陽月夜流星一般,一刀劈向虛空,刀氣破空之時竟隱約有風雷之聲,正是他的絕招“日薄西山入”!
強盛至極的驚人刀氣自大夏龍雀刀的刀尖狂湧而出,撕碎眼前的點點指影,撞上一股輕柔的勁氣,兩股真氣在空中交會,發出一聲悶響。
原來,卓夫人突見鷹刀的刀氣大盛,刀尖光華湧現,便知這一刀是鷹刀全身功力所聚,怕自己“漫天碧影蘭花指”的剛硬指勁難以匹敵,便縮指回袖,以一記“流雲飛袖”來抵擋。以柔制剛才是應付這種威猛剛霸的刀氣的不二法門。
鷹刀一刀劈去,只覺刀氣所觸之處如中敗革,軟綿綿的沒有絲毫著力的地方很是難受,心中不由一緊,知道卓夫人手法巧妙,用柔勁化解了自己充滿霸氣的剛猛一刀。
正在此時,眼前指影又現,卓夫人在用流雲飛袖化去自己一刀之後,玉指又自袖中襲出,中宮直進點向自己眉心。
鷹刀的刀勢已然用老,此時變招已經來不及了。但他應變能力極快,一個翻身,頭下腳上向後急撲,右腳腳尖卻運勁猛然踢向卓夫人的手指。
指腳相觸,一股大力湧來,使得鷹刀加速了墮地速度。在下墮的途中,鷹刀只覺右腳腳尖一痛,一陣細微的痛楚蔓延全身,顯然是自己在倉促變招下,腳勁不敵卓夫人的指勁,腳趾骨裂了。
但鷹刀卻不怒反喜。因為卓夫人的指勁越是厲害,自己越是能夠借其勁力上躍,突破天花板登上二樓逃生,而且,卓夫人和自己硬碰一記,招數用老身形受阻,必然在短時間內無法調整身法攔截自己。
他顧不上右腳的疼痛,在墮地之前用手中長刀在地面上一點,身子巧妙的一個轉折,已將方才頭下腳上的下墮之力轉化為上躍的動力急速向天花板激射而去,速度之快猶如天際流星。
“多謝卓夫人相送,鷹刀去也……”鷹刀長笑一聲,手中長刀奮力一揮,頭頂的天花板立時被他擊破一個大洞,他的身形筆直地往洞口穿射過去消失無蹤。在消失之前,他向遠處深情凝望自己的卓思楚微微一笑,眼中柔情無限,似乎在勸慰她無須為自己的安危擔心。
卓夫人由於和鷹刀指腳相交一記,勁力反挫之下,身法一滯略退半步,待發覺鷹刀擊破樓頂天花板消失時,方知中了鷹刀這小混蛋的奸計。想也不想便腳尖一點,追著鷹刀的身影而去。
她的身形剛剛自洞口穿射而出,便覺一記凌厲的刀風掠來,且聽得耳旁鷹刀賤賤的笑聲:“嘿嘿……早就知道你這老妖婆胸大無腦,果然不出我所料,居然真的跟著來了。如果你還想留著你那顆臭頭吃飯的話,還是乖乖地給我下去吧……”
原來,鷹刀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洞口旁,笑吟吟地一刀向自己劈來。
卓夫人大驚失色。此時她的身子才探出一半,雙腳並未踏足實地,而且她剛剛從樓下躍上來,勁力已成強弩之末,在準備不足之下要想輕易躲過鷹刀這居高臨下預謀良久的一刀,除了立即順勢回落一樓之外,實在別無他法。
真是不甘心呀!己方人多勢眾,自己的實力又比他高出一截,卻依然被這臭小子玩弄於股掌之間,處處落在下風。鷹刀這小子狡計多端,應變迅捷……此子不除,他日必成禍患!
卓夫人心中大恨,卻也只能無奈地使個千斤墜,將身形頓然下挫往一樓墮去,以躲避鷹刀這一刀的鋒芒。儘管她變招極快,可還是覺得頭頂一涼,平日用來束髮的一枝翠玉釵被其削為兩斷,滿頭的烏髮頓時披散下來。
被逼退回一樓的卓夫人長髮四散神情懊惱地抬頭仰望破了個大洞的天花板,心中又羞又怒。羞得是自己縱橫江湖幾十年,弄得這般狼狽還是生平第一遭;怒的卻是明知鷹刀這小子就在樓上,可偏偏自己沒有辦法追上去將他拿住。
卓夫人武功雖高,卻不是應變的長才。她站在當地思慮片刻,方才向周圍群雄喝道:“你們留下十幾個人分佈在這岳陽樓左近,監視鷹刀的蹤跡。特別是岳陽樓一帶臨近的水域,要多加派些船隻人手巡邏,莫要教他自水路逃跑了。鷹刀此人奸狡無比詭計多端,記住,只要有任何一絲異常情況便要出聲示警,到時我自會前來增援。其他人等各回自己所屬幫會,協助進行剿滅天魔宮事宜……好了,都散了吧!”
卓夫人血劍在手,群雄自然聽其號令行事,當下紛紛遵令四散而去。須臾之間,原本熱熱鬧鬧偌大一個岳陽樓人去樓空,空空蕩蕩,整個大堂之中只剩下幽蘭小築卓夫人座下十餘名侍女拱衛在卓思楚的身旁。
卓思楚見鷹刀在這等劣勢之下也能安然逃脫,心中欣慰無比甚是高興,只覺身上的傷也好了大半,唇角不禁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但她一轉眼望見卓夫人冷然立於大堂中的身影,連忙斂去笑容,生怕被其發覺自己暗暗歡喜的心情。
人手安置妥當之後,卓夫人叮囑手下侍女要好好保護卓思楚。隨後,她長袖一揮捲起身旁一張椅子向天花板的洞口擲去,自己卻往洞口之側掠去。當椅子從洞口穿射過去時,她一掌擊破樓頂,另開了一個大洞穿洞而出。
有了方才受挫的前車之鑑,她自然怕鷹刀故伎重演,拿著大刀在洞口等著自己伸頭一刀,所以她多了個心眼,用椅子作餌吸引鷹刀的注意,自己卻聲東擊西從別的地方開闢上樓的路徑。這也算得上是吃一塹長一智了吧!
木屑四濺塵土飛揚中,卓夫人已悄然登上二樓。她凝神靜氣謹防鷹刀這陰險小人暗中偷襲,但良久過去,並沒有半分動靜。她定了定神,遊目四顧,卻赫然發現二樓之上除了地板上破開的兩個大洞及自己扔上來的一張椅子之外,一切都秩序井然,哪裡還有鷹刀的影子?
莫非這小子在三樓?卓夫人再度確認二樓中沒有鷹刀之後,身子便向三樓掠去。這一次,她並沒有多作停頓,而是全速上掠。因為她想到一種可能──岳陽樓臨洞庭湖而建,此時的鷹刀又怎麼會這麼笨留在樓中等死?只怕現在已經跳水逃生了。
正在這時,她的耳中猛然聽見樓外一絲細微的水花聲傳入耳內,接著便聽得有人在大聲警示道:“有東西落水了,大家快搜……莫要教鷹刀給逃了……”
卓夫人大喜,身子一折返身往樓底掠去。臉上笑容滿面,口中喃喃道:“鷹刀啊鷹刀,就知道你會借洞庭湖水遁而逃……可你萬萬不會想到此時的洞庭湖已全盤掌控在我的手心,湖上舟船密佈,戒備森嚴。特別是岳陽樓附近一帶,就是連根針掉入水中也休想逃過我的眼睛……嘿嘿,這次看你還能跑去哪裡?”
一陣微風掠過,卓夫人幾個起落,已掠出岳陽樓,往出聲示警之處飛行而去。
可令卓夫人沒有想到的是,當她掠出岳陽樓之後的不久,一條人影卻從三樓樓頂的一塊牌匾後翻身躍了出來。只見他手持長刀,濃眉星目,面帶一絲懶洋洋的笑容,好似天下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正是本該水遁而逃的鷹刀。
原來,當鷹刀逃至二樓一刀將卓夫人逼回一樓大堂之後,便飛掠上三樓準備自三樓露臺躍入洞庭湖中逃之夭夭。但是,在最後的關頭,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因為他猛然想到這看似是非常安全的水遁大計在此時也許並不安全。為了圍剿天魔宮,整個洞庭湖早已控制在血劍盟的手中,可以想見的是,此時的洞庭湖上舟船來往盡是血劍盟的人,自己在這個時候水遁實在和送羊入虎口差不了多少。
岳陽樓外籠罩於深深暮色中的洞庭湖在月光的輝映下是如此的平靜,不時跳動著片片粼光,誘人之極。但鷹刀知道,只要有一絲半毫的微小動靜都無法瞞過守候在黑暗中蓄勢待發的敵人。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在這種追兵在後危機四伏的時候,一般人早已憑著人類求生的本能,不加思索地跳入水中逃生了,但鷹刀居然能臨危不亂,在千鈞一髮之際想到水中潛藏著的危險,強行抑制住跳水逃生的衝動。
這不僅僅是鷹刀智慧的表現,更體現了鷹刀經過千百次生死考驗之後所得到一種可貴的經驗。那就是,越是危急的時刻越不能狗急跳牆,而要三思而後行,因為這種時候你每一次錯誤的決定都可能要你的命,讓你不會有機會犯第二次錯誤了。
鷹刀略一思索,將身上早已破汙不堪的大紅新郎服脫下,包裹起身旁的一張椅子扔下樓去,自己卻翻身上躍,躲在樓頂的一塊大牌匾後面。這叫做調虎離山之計。
果然,當椅子落入水中時,便有人扯著嗓子示警了。鷹刀偷偷從牌匾後望出去,只見樓下水域已被舟船圍了個水洩不通,船上的燈光將整個水域照射得如同白晝一般,便是隻蒼蠅也難逃他們的眼睛。
鷹刀嘻嘻一笑,望著樓下越聚越多搜尋自己蹤影的船隻,知道自己的狡計大功告成,達到了吸引敵人注意力的目的,便翻身從牌匾後躍了出來。
“現在我就是大搖大擺地下樓,相信也不會有人出來阻攔了吧?”鷹刀得意洋洋地飄身向樓下掠去。
當他來至一樓樓梯的轉角處時,卻一眼瞥見一樓大堂中幽蘭小築的眾侍女結成劍陣護衛在卓思楚的身旁。劍陣中,卓思楚精神萎靡臉色蒼白軟軟地坐在地上,一襲白衣勝雪。
鷹刀心頭一熱,幾乎想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將她摟在懷中,從此後不再分開。但是,理智卻告訴他,這麼做只會暴露自己的行蹤給敵人知道,到那時,自己將再也沒有先前那麼幸運,能逃出這天羅地網了。
思楚,你等著我,終有一日我們會再度重逢,我們會重新聚首,當那一天來臨時,我將緊緊擁抱著你,沒有任何力量能將我們分開,我們將一生一世都廝守在一起,不再分離。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有天上的明月給我作證!思楚,你等我……
鷹刀痴痴地望著遠處那道白色的身影,心中柔腸百結,幾度欲轉身離去,可腳卻像是被釘子釘住一般,無法移動分毫。分離是為了將來更好的聚首,可當分離的時候來臨,才覺得離開心愛的人是如此的難。
終於,他咬一咬牙,狠下心腸下定決心離去。他轉過身子,飄身至岳陽樓臨街的一扇窗前,先偷偷觀察了一下樓外街道,發覺果如自己所料,靜悄悄地沒有任何人跡。想來,他們的主力大都集中在洞庭湖,陸路上的防守相對來說並不嚴密,有些疏漏懈怠。
但鷹刀並不大意,先從懷中掏出一錠碎銀,向窗外扔去。碎銀擊中遠處街邊的一棵大樹,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什麼人!?”幾條人影從暗處飛射出來,往大樹旁急速掠去。鷹刀微微一笑,趁著他們在樹旁搜尋,無暇顧及這邊的短暫時間,輕輕從窗口翻身出岳陽樓外,幾個縱躍,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儘管鷹刀已成功逃離岳陽樓,可前方依然是荊棘重重。如今,血劍盟的勢力已遍佈岳陽、洞庭一帶,孤立無援的鷹刀究竟能否逃脫敵人的魔爪?沒有人能知道。
天上的明月清冷依舊。
岳陽樓燈火闌珊。
一切都重歸平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但黑暗之中卻似乎隱隱飄浮著一種危險的氣息,令人為之心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