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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樓

    朝陽城。

    四天後的一個黑夜。

    在朝陽城巍巍高聳的城牆上,忽升起一個迎風獨立的人影。

    那人影立在城牆上,靜觀了一會,一展身形,人如大鳥飛向依城牆而建的一座院子內的假山上,在這假山上略一停留,將雙足一點,又射向一重高聳的三層八角小樓!

    那人影落到八角樓二層欄內走廊上。

    那人影甫一落地,金鈴聲急起!

    隨鈴聲,黑夜中忽飛出八道雪白的光束,從八個方向射向八角樓!

    八盞強光的罩聚燈光的孔明燈?

    與此同時,八角樓上中下三層八角簷角上,燈火忽同時點燃,照得樓內外幾同白晝!

    在燈光中,一個英挺的青年劍士,微鎖劍眉,目現沉毅之色,嘴角噙著一縷孤傲的笑意,淵停嶽峙地立在那裡,彷彿鐵鑄一樣不可動搖!

    ——那人正是羅豪揚!

    “平安駙馬寅夜逾垣而至,不知有何貴幹?”一個聲音淡淡地道,正是朝陽城大公子朱印陽的聲音。

    羅豪揚知已入危險之境,但依舊一笑道:

    “大公子,區區此來,是想拜晤此樓一位故人?”

    朱印陽淺淺一笑:

    “駙馬倒有雪夜訪戴的雅興!不過,駙馬所登之樓有些古怪,你若能進得此樓,當得如願!恕在下另有要務,不克奉陪了!”

    朱印陽說畢,八個方向照射八角樓的.八盞孔明燈一齊熄滅,把周圍的一切又籠入黑暗之中,四周化為一片岑寂!

    而一種霧煙無聲無息中漸籠罩全樓,把八角樓的外圍之燈光漸加籠罩黯淡,最後化為一片朦朧之色。

    樓,竟漸漸在濃霧中發出一種淡淡的綠色的磷光來,把樓的輪廓標得朦朧可辨,硃紅欄杆,也發著磷光,一為碧綠,一為血紅,於濃霧黑夜中似有飄搖晃曳的波動之感,似虛似幻!

    這時,樓壁上漸映出紫瑩瑩的兩個鐵線篆書大字,大字筆調精雅:

    ——“魔樓”!

    羅豪揚靜立不動。

    待樓之外圍無所變化時,始全神貫注,謹慎地沿朱欄走廊,巡看了一週。

    樓為八角八面,設四道門,既非正四隅之東南西北之牆,亦非畸四隅之四壁,而是北、東北、東南、西四面牆上各設一門。其中西門上,書了一個字:“進!”

    羅豪揚立在西門門口,略一沉吟,劍眉一揚,踏進了西門。

    一進西門,迎面又是一重牆,牆上有門,門上方書有五個大字:“玄天廣莫風”!字為黑色,用的是極古的“倒薤書”!

    “倒薤書”還在石鼓、甲骨、鐘鼎三文之前,屬古文之書,為八卦繩結之後,繼雲、穗、龍三書,並魚、蟲、鳥、龜、虎、殳六書之時,合“鳥足書”“鸞鳳書”,“仙人書”“蝌蚪文”並稱。

    薤,為一種草本植物,葉圓稜形線狀。“倒薤書”筆形似薤葉之倒垂,取圓稜之意,婉蜒有致!

    羅豪揚見狀,哂然一笑:“薤葉之書,極為古雅。但既是坎門,又設位於西,復以‘玄天’‘廣莫風’為名,不通啊不通!”

    一人冷冷道:“不知閣下何以為不通?”

    羅豪揚循聲望去,但見一個長髮披肩的瘦高老人,面目陰冷,坐在門坎上,望定自己,赫然是曾在岳陽樓見過一面的崆峒派名宿宿羽青!

    “原來是宿前輩!”羅豪揚道,“岳陽樓一別,想不到宿前輩到了這裡!”

    宿羽青聽羅豪揚提到“岳陽樓”三字,目光頓變得凌厲起來:“閣下曾在岳陽樓見過老夫?”

    羅豪揚:“前輩雖不曾贏丐幫妙手神丐聞百通聞長老的妙手,那也算不了什麼!”

    宿羽青白眉一聚:“小子敢笑老夫!”

    羅豪揚一笑:“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論事。千變萬化長樂仙,‘神、魔’二老的聞長老聞老前輩,論聲望、地位,確乎俱在前輩之上!”

    宿羽青“哼”了一聲,道:“聞百通這臭老叫花,再遇上,老夫非讓他那一對爪子折斷了回去!”

    羅豪揚道:“前輩莫非又修煉了什麼厲害武功?”

    宿羽青呲牙一笑:“閣下可知為何這‘坎門’用‘玄天廣莫風’五字麼?——因為這是先天門、後天陣的魔樓!這‘玄天廣莫風’便是因老夫練成了崆峒派‘北溟真人’的‘玄天廣莫功’而書。閣下可知何為‘玄天廣莫風’麼?”

    羅豪揚淡淡一笑:“魔樓如只是先天八卦的門與地勢,加上後天八卦的陣勢,那也沒什麼為奇!‘坎門’在先天八卦中,當位列西方,而於後天八卦中,設位於北方。北方之位,上應天文,下應地理,故有玄天之稱,廣莫風之謂。說到底,不過是‘九天’‘八風’之變耳!”

    宿羽青:“請道其詳!”

    羅豪揚道:“玄天者,北方之謂也。此見於《呂氏春秋,有始》,內雲:‘北方曰玄天’。玄天,又泛指天。《莊子·在宥》曰:‘亂天下之經,逆物之情,玄天弗成。’玄天,又為山名。《文選》中南宋顏延之有詩《車駕幸京口侍遊蒜山作》,內雲:‘玄天高北列,日觀臨東溟。’司馬彪注曰:‘玄天,山名也。’”羅豪揚說至此,一停後又說,“廣莫,本指遼闊空曠。《左傳·莊二八年》:‘狄之廣莫,於晉為都。’《莊子·逍遙遊》則雲:‘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釋文》:‘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謂寂絕無為之地也。’廣莫,又作廣漠。漢人王褒《九懷思忠》詩云:‘歷廣莫兮馳騖,覓中國兮冥冥。’而廣莫風,則是北風的別稱,為‘八風’之一。《淮南子·天文》:‘不周風至四十五日,廣莫風至。’漢朝班固《白虎通》書中說及‘八風’,則道:‘四十五日,廣莫風至。廣莫者,大莫也,開陽氣也。……廣莫風至,則萬物伏。’”

    羅豪揚說到最後,一笑道:“前輩的‘玄天廣莫功’,不知又為何種神功?”

    宿羽青冷冷道:“閣下年紀輕輕,但博聞強志,胸羅之廣,倒也難得!”

    羅豪揚:“不敢!在下所知,不過爾爾。”

    宿羽青:“可惜你雖聰明,但聰明之人不長壽,你就要死在這魔樓之中了!”

    羅豪揚一揚眉:“這倒未必!”

    宿羽青道:“莫說其他,便老夫這一陣,你便通不過。

    ‘玄天廣莫功’是當年‘七絕老人’的師父‘北溟真人’祖師將我峒崆派歷代祖師爺傳授的‘雙翼陰陽功’與百年前武林怪傑冷冰人的‘寂寞寸心’的內功心法合為一體,練成的寒陰之功。而極寒便是極灼,冷熱本為一物,閣下可知此理麼?”

    羅豪揚臉轉嚴肅,目中露出堅毅之色:“在下既來之,則安之!謹請前輩施為!”

    宿羽青冷笑道:“你這可是自蹈死地,不要怪我!”

    說著,他踏罡步鬥,手掐子午,垂簾內視,潛運起玄功來。

    羅豪揚見狀,臉色一凜,也功運十二重樓,運轉大周天,把“九龍金鼎天羅神功”運至第八重境界“天龍八部”,全身蓄滿丁真力,以準備接宿羽青雷霆一擊!

    宿羽青忽雙目睜開,精光大盛,雙掌徐徐推出。

    羅豪揚以“二字馬步”扎型,雙掌合十,垂簾內視,似者僧入定。

    羅豪揚只覺一股巨大的氣流迎面湧來,推人慾倒!

    羅豪揚運六分功力抗住!

    那股氣流源源而至,愈加猛急厚重!

    羅豪揚不由提起八分功力相抗!

    那股氣流忽然大涌如潮,並有一股灼熱的氣流,衝擊羅豪揚左半個身子。

    羅豪揚頓以“無相功”的“護體神功”心法,護住左半個身子。

    那股氣流中忽又分出一股冰寒冷流,如刀剮劍穿一樣,銳刃穿行,衝向羅豪揚右半個身子。

    羅豪揚提全身功力,以“護體神功”一併護住了右半個身子,並以“九龍金鼎天羅神功”的“天龍八部”功力,推拒宿羽青攻來的洶湧真力。

    內力相較,如駕一葉扁舟,逆行於急流大峽之間,隨時有覆舟之危,生死毀敗,不過呼吸間事耳。

    羅豪揚全神貫注,打點起二十分精神來抗敵抵力!

    宿羽青見六攻不下,大吼一聲,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

    頓時宿羽青白髮飛揚,臉如白雪青冰,把“玄天廣莫功”發揮至極致!

    羅豪揚只覺那股氣流猛增壓力至一倍!

    左右兩股氣流,時陰時陽,忽灼燙如赤鐵烤膚,忽冷寒若冰劍刺骨!如同兩個高手,以一根燒得通紅的鐵通條和一柄冰劍,交互遍襲周身要穴!又若兩個高手,以一炬毒焰火炬和一把冰刀,寸寸燎烤、剮割體膚!

    羅豪揚全力迎拒,頭頂已有白氣冒出,衣鼓如帆,臉如嗌血,馬步已起微微顫抖!

    羅豪揚只覺唇焦舌幹,嗓口冒煙,腿膝痠疼,胸門窒迫悶壓,兩腰時被火灼時被冰刺,痛得直欲跳起!雙臂更是又酸又重,只想放下來!

    羅豪揚內視之象開始模糊,出現白光、金光輪轉,並有耳鳴金鈸之聲出現!

    這時,一個聲音在羅豪揚心頭說:敵手太強了,他是崆峒派長老,武林名宿,功力精深,再比下去,就要死了!還是撒手後退吧!

    而另一個聲音頑強地道:不!我不信比他不過!這老鬼也快差不多了!他就要敗了!再堅持一下!只要再堅持一下!

    羅豪揚心中這兩個聲音吵得越來越烈!兩個念頭如車輪般在心頭電轉,吵聲轟然隆然,他只覺自己被這兩個聲音吵得頭痛欲裂,直痛得暈暈然,神志亂成一團!

    ——然就在將暈過去未過去之時,於神態漿糊般糊塗混濁狀態中,忽聽到了一個似乎是父親的清朗聲音:“天羅劍法,天羅神功,融會貫通,始稱善用!天羅之名,豈僅指羅網而已?羅,又合招致之意,網羅天下萬物萬靈之役之,以御萬物矣!羅,又通‘腡’,指紋之螺印也。天羅者,天之指紋螺印也,謂長河大江之漩渦,謂廣漠沙丘之列狀,謂群山圍合之走勢!羅者,圍而成環,自成漩渦,卷吸外勢以消沉於中心,化之,用之,以為護持也……”

    羅豪揚不覺豁然開朗,神明為之一清,身心一振!即默運內功心法,使體內真氣以“百會”穴為圓心,以帶脈為圓周,輔以雙臂成環,雙膝內扣,坐臀之為後圓之環,自成無形氣環圓環運行,漸次化解攻來之真力!其始時,甚為艱重阻滯,其圓環甚小,漸次為大,為流,為潤,為暢,最後終至循環為大圓,化解、帶動攻來之真力,形成了一個大“漩渦”!

    羅豪揚至此時,只覺心清神明,胸為之廓空,不復有壓抑之感,而氣沉丹田,力達四梢,意存圓環,從容運轉之,酸累之感一掃而空,反有一種如沐春風香湯,經伊玉指輕加撫摩之舒適感,幾欲飄飄然欲仙欲死,妙不可言!至此,臉上不復有一絲煩躁之色、苦艱之象,安寧平和而外,含一種眾妙獨享的微笑!

    宿羽青初與羅豪揚比鬥內力,只覺真力源源而生,真力充沛暢達,遇敵所阻,阻力越強,自己所激發之真力越盛!

    他一重重功力運上去,自忖當在九重境界的“玄天廣莫功”下,挫敗這狂妄、倔強的小子!

    當他用運至第九重境界的“玄天廣莫功”攻向羅豪揚,攻之再三,竟無法令羅豪揚作寸步之讓!

    羅豪揚內力之雄厚,竟不在自己之下!

    想不到自己以一派長老之尊,挾一甲子修為的內力,竟收拾不下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他不由大忿,一咬舌尖,碎舌噴血,以崆峒派的“天魔解體大法”,使功力頓增一倍!然後將全身功力提起,向羅豪揚猛攻而出!

    這一來果見羅豪揚呈不支之勢!

    宿羽青不由大喜,加緊摧勁,意欲破關直入,致敵於死地!

    孰知眼看最後關隘將被攻破,行將登城陷塞,奪旗斬將之時,敵之真力如負隅頑抗之軍,一力硬抗堅守,令自己攻過去的真氣生阻滯凝困之感,並漸被消磨而去!

    宿羽青不由一咬牙,奮力一逞,將一甲子修為的精純雄厚功力,全行攻出,孤注一擲!

    ——但攻出去的真力竟源源而去,初尚有阻礙抗抵,漸潤滑暢達,一無所阻,如泥牛入海,湯沃豐雪!

    宿羽青大驚,欲要收功,已是不能,這時如強行逆運真氣,只會使自己早斷生機,自速其死!

    宿羽青只有苦撐下去,他雖欲控制真力,奈何對方如有大力吸磁,急吸直收,不由他控制真力了!其情形如一草屑落入急卷之漩渦,欲不吸入中心,抽身外出,逆流而退,實不可能矣!

    宿羽青只有將一身真力全行輸出,任其吸去!最後,隨真力的油盡燈幹,他真氣既失,老態頓甚。皮鬆皺深,白髮紛紛飄落,雙目無光,全身酥軟無力!

    宿羽青終於支持不住,“咚”地一聲,跌坐在地!

    羅豪揚不言不動,過了良久,始收功躍起,睜眼看時,見宿羽青之狀,不由大驚:“宿前輩,你……”

    宿羽青委頓疲倦地望著羅豪揚,臉若死灰:“原來公子已練成了‘吸星大法’!”

    羅豪揚搖頭道:“在下不曾使什麼‘吸星大法’呀,我只是把前輩攻來的真力化去而已!”

    宿羽青:“不是‘吸星大法’?閣下已贏了老夫,老夫生死但在掌握之中,又何必騙我?”

    羅豪揚認真道:“不是‘吸星大法’!我只不過以‘九龍金鼎天羅內功’與‘無相功’,用‘天羅心法’化解了你的真力!”

    “‘九龍金鼎’、‘天羅心法’……?”宿羽青目露迷惑之色,“公子是不敗劍尊羅大俠什麼人?”

    “不敗劍尊是人們對先父的尊稱,在下羅豪揚,乃是羅名尊之子。”

    羅豪揚坦誠以告。

    宿羽青聞言,不由一呆,半晌無語,最後喟然一嘆道:“好,敗在不敗劍尊的公子手上,也算不冤了!”

    羅豪揚道:“前輩不要這麼說,豪揚也只是一時……”

    宿羽青打斷了羅豪揚之言,自顧說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羅公子,老夫不怪你,這是老夫咎由自取!”他一頓之下幽幽嘆了一口氣,淡淡道,“想老夫一念之差,為了不忿於獨狐鐵蘭之作掌門,離開崆峒派,已二十年了!唉,時光過得真快!”

    羅豪揚無語,只是望著眼前這個疲憊不堪的老人。

    宿羽青忽睜大眼睛,望著羅豪揚:“公子能為老朽做件事麼?”

    羅豪揚:“力所能及,但憑吩咐。”

    宿羽青:“我此後將回崆峒去,但無顏再見崆峒同門。

    況且老朽此命已不久於人世了。我物化後,將請人將我遺殖,寄放於崆峒山下三元觀中。那觀中的洪崖道人,系老朽故人。公子此間事了後,望能到崆峒一行,代為求情,謹請掌門師弟容我得葬崆峒同門之墓陵。還有,昔年老朽曾將崆峒派秘籍盜出,現在,我告訴你所藏之地,望你能歸還獨孤!”

    羅豪揚道:“前輩何必這樣……晚輩雖僥倖取勝,但並不曾傷及前輩,前輩如退出武林紛爭,正可頤養天年……”

    宿羽青搖了一下頭道:“老朽已在剛才一戰中,耗盡真力了!現業已油枯燈幹,不久於人世!岳陽樓敗在聞百通手下後,我練了我派中可速增武功功力至顛峰的功法,此種功法雖可讓功力驟增,但一旦被強過自己的高手打敗,便再無生機了!這是我自尋絕路,怪不得公子!”他說到這裡,換了口氣,黯然道:“‘死去原知萬事空’。老朽別無牽掛,唯以此二件事為懷,公子難道忍心讓老朽於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麼?”

    羅豪揚見狀,不忍再拂其意,只好答應。

    宿羽青附耳告訴了羅豪揚秘籍所藏之地,然後吁了一口大氣:“老朽現在一無所憾了!”

    羅豪揚略加沉默,開言道:“既如此,豪揚告辭!”

    宿羽青點點頭。

    羅豪揚轉身離去,才走三步,宿羽青喚道:“羅公子,回來!”

    羅豪揚回過來問:“宿前輩還有何吩咐?”

    宿羽青:“這魔樓究竟有何奧妙,老夫也不知。但由外入內之法,當由我這‘坎門’入首重,再由‘離’門入二重,‘巽門’入三重以至中堂矣。此三門為人所守之三門,較諸其他各門俱是機關、暗器、毒藥、迷香,為易進之門!魔樓兇險,不同一般。不知公子緣何要入此樓?”

    羅豪揚:“前輩在這城中可曾見宮家之人麼?”

    宿羽青:“宮家?擒龍手宮百齡的宮家?”

    羅豪揚道:“正是!”

    宿羽青:“我前天方來城中,只見過一個叫宮傳香的青年公子,據說是宮家傳人。其餘不曾見得。”

    羅豪揚見問不出什麼,便欲離去。

    宿羽青又叫住道:“羅公子,你宅心仁厚,但身處江湖,應知險惡!切不可對敵手存婦人之仁!”

    羅豪揚稱謝而去。

    離,在東方,為“火”義,口訣稱:“離中虛”!八卦無拘先天后天,“坎”“離”均為對稱之方位。相剋,相成。

    羅豪揚距“離”門已近,只見一個道士當門而坐,膝上橫一柄劍,正是武當派的黃蘆道人。

    羅豪揚上前道:“道長好!”

    黃蘆道人:“公子何人?”

    羅豪揚:“七天前,曾見識過道長劍舞之人!”

    黃蘆道人大喜道:“原來是公子!公子去了面具,果然英武!”

    羅豪揚遜謝:“前輩過獎!”一頓後道,“不知前輩守此何為?”

    黃蘆道人道:“朱大公子算準這三天內,有人要來闖這幢魔樓,尋找一個人,便佈下了天羅地網,等他自投網中,不想竟是公子!”

    羅豪揚:“不知道長可否通融,讓在下進去!”

    黃蘆道人道:“進去易,出來難。你所尋之人不在內,公子還是另謀他法吧!”

    羅豪揚道:“道長怎知我所尋之人不在?你知我所尋何人?”

    黃蘆道人:“聽朱大公子說,你與宮家擒龍手宮百齡之弟宮百工結下仇冤,你欲殺他,他求大公子庇護的。便是這事吧?你想大公子既知你來此尋宮百工,他還會藏人於此麼?”

    羅豪揚沉默片刻,開言道:“原來道長只是聽說與猜測而已。——所謂實者虛之,虛者實之,也許,那宮百工什麼的,就在裡邊。在下不親加尋找一番,總不放心!”

    黃蘆道人道:“如此說來,公子真與那宮百工有仇?”

    羅豪揚道:“也許有仇,也許無仇。我正想找他了解事情真相。”

    黃蘆道人問:“什麼真相?”

    羅豪揚沉聲道:“六年前,燕山‘天羅劍莊’被毀,羅家家傳武功秘籍所存的‘九龍金鼎’被盜,一莊之人俱罹難的真相!”

    黃蘆道人道:“那公子是——”

    羅豪揚:“羅名尊之子羅豪揚!”

    黃蘆道人聞言一呆道:“公子原來竟是不敗劍尊的哲嗣!貧道倒是失敬了!”

    羅豪揚:“愧不敢當!倒是先嚴,對武當劍法,盛讚不已的!”

    黃蘆道人:“既是羅公子,貧道更不敢讓公子進去了!此魔樓變幻莫測,遍佈機關,實是陷阱!”

    羅豪揚臉露嚴肅之色,毅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知這魔樓,除了八卦陣法外,還有什麼古怪?”

    黃蘆道人正色道:“公子別小看這八卦陣法,現只是靜守,倘發動起來,旋轉八卦,天翻地覆,棘手之至!”

    羅豪揚一揚眉,決然道:“事已至此;顧不得這麼多下,只有勇往直前!望道長成全!”

    黃蘆道人長嘆一口氣,放羅豪揚過去道:“我欲阻你,你還是要硬闖的!讓你留些氣力對付後關吧!”

    羅豪揚進了離門後,見又是一重牆,又設有八角走廊,一如前重,略一辨認,便投西南位“巽”門而行。

    “巽”門竟空無一人,由門內望去,可見中堂情景,一個葛衣人,背向門口而坐,坐在堂中中央蓮花座位上,不是薊北道上那葛衣人又是何人?

    然而這無人看守之“巽”門,較之於有人看守之門,肯定更為兇險!說不定前面置了千斤石、斷腰刀、毒藥弩、翻板刀坑!

    一切全在難料之中!

    羅豪揚不由警覺起來。

    他細加察看,只見自門前開始,地上以極淡的黃、白兩色構成一排七個方塊,黃、白相間,一排排排列,鋪展成七星形的路線,到達中央。

    他為防萬一,拔劍在手,第一步踩在“左四”之黃塊上,第二步踏在第二排的“右三”之塊上,乃為白色之塊上,然後退五步,復進一步。

    如此走下去,終於進了中宮之地,來到了中央!

    中央的葛衣人依舊背對羅豪揚,冷冷地道:“公子也知‘星躔度’的‘天璇迷徑陣法’?”

    羅豪揚:“‘左四右三,進一退五,永朝北斗,即順星躔’。這似乎不難!”

    葛衣人道:“在知者為不難,不知者則難到此生永到不了中央!你試不以‘星躔度’為之。”

    羅豪揚掏出一把石子道:“我用打暗器的手法試試!人用輕功,其人之重,不過一石子耳!!”隨即打出石子。

    第一顆飛石落在門口“左三”之白色色塊上,無甚變化,第二顆落到第三排的“右二”色塊上,只聽“當”一聲響,如擊銅鑼,隨即“滋滋”聲急起,十六支快箭,從八個方向射向第三排“右二”之位,其勢之猛,比神臂弓射出的快箭還厲害,而箭頭閃著藍光,顯然淬有劇毒!

    羅豪揚見狀,不由心中一凜:“果然厲害!”

    葛衣人:“公子此來何為?”

    羅豪揚:“特來找宮前輩打聽一件事!”

    葛衣人:“公子怎知老朽便是宮百工?”

    羅豪揚:“難道你不是?”

    葛衣人:“我當然不是!”

    羅豪揚:“但你衣飾、高矮胖瘦、頭形背影俱像,而且聲音也像……”

    葛衣人:“我轉過來給你看看!”

    羅豪揚不由凝神盯住葛衣人。

    葛衣人舉手一按蓮花座,坐姿不變,蓮花座緩緩轉動起來,葛衣人緩緩轉過身來,面對羅豪揚!

    羅豪揚一見,叫道:“你——”

    言未畢,只聽“軋軋”有聲,“坤”“坎”“艮”“巽”四門已合!從八個角上,各噴出一股濃煙電火來!

    羅豪揚只覺腳下一輕,人直往下墜去!

    “中計了!”

    這是羅豪揚在下墜時閃電般掠過腦子的三個字!

    只聽頭上,四周雷聲轟隆之聲不絕,夾帶著各種兵器、暗器飛嘯、穿行聲、鬼哭狼嚎聲、女人的尖笑聲……

    在羅豪揚聽來,真如墜入魔鬼世界、阿鼻地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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