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豪扬第三次被押回地牢,是两个武士抬回来的。
这次,直到次日午后,才算醒过来!
罗豪扬醒来时,发现牢中多了一个面目憔悴的披发老人,赫然是蓟北道上曾见过一面、后又在上次突围朝阳城时,见过一面且斗过剑的葛衣人!
葛衣人也被戴上了脚镣手铐,脸上留有曾遭拷掠的疤痕!
他竟也成了牢中囚!
罗豪扬只觉世事变化如梦,不愿再去多想,看了葛衣人一眼,又欲昏昏入睡。
葛衣人倒先开了口:“公子这次受的什么罪?”
罗豪扬闻言,不由睁目反问道:“你怎知我上两次受的罪?”
葛衣人道:“朝阳城接待宾客之房,以《千字文》排列,如‘天’号‘地’号‘玄’号‘黄’号等,而用以囚拘敌手之监牢,乃以天干为号,你这里是‘甲’字号,我前些日子关在隔此两间之‘丁’字号,现下因‘丁’字号移作他用,将老夫也合囚过来了!你第一次押出去受讯,回来时遍体鳞伤,血痂累累,那是遭蟒鞭抽打所致,还受了拶指之刑!皮肉之痛,莫过于此二者!第二次受讯,回来后关了你七天,没给你滴水粒米,逼你屈服,此为‘饿刑’!这次受讯,去了七天,又不知受了什么罪?”
罗豪扬望着葛衣人:“这次倒是享福!除了武功不能恢复,软禁在一个‘软红轩’里,华服玉食,醇酒美人相待。”
葛衣人:“公子福份不浅!想那美人定是伊云姑娘了?”
罗豪扬一怔:“你怎么知道?”
葛衣人:“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像女人呢?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是女人呢?颠倒云雨,唯此伊云!她挑逗男人的功夫可称天下第一!朝阳城专用这媚人精来降伏、摆布新来的武林高手的!”
罗豪扬苦笑一声:“仅仅风情挑逗也便罢了,偏还要在我酒菜中下了‘赤阳催春散’,偏在我药性发作之时,还以裸裎天胴来诱惑在下!”
“‘赤阳催春散’是天下最霸道的春药之一,据说药性发作后一个时辰内不得阴阳交媾,发泄元阳,便将为阳毒之火焚血而亡!除非人在昏过去后,被截阻六阳之脉,输以九阴真力,方保无虞!——我想公子一定是被这个浪蹄子给摆平了。”
葛衣人说话时,目中闪过一片灼热之光。
“可惜在下虽给药性逼得手舞足蹈,但还是没上她的当!她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头发情的母狼而已!最多比母猪漂亮些,但还不如母狗呢!”罗豪扬笑道。
葛衣人凝目注视罗豪扬片刻,随即衷心叹道:
“公子有大定力,非老夫所及!老夫便栽在这浪蹄子手里。不知公子是如何战胜诱惑的?可是念《金刚经》么?”
罗豪扬道:“那个时候,念《金刚经》怕不济事。在下是另有妙法的。”
葛衣人:“愿闻其详。”
“在下心里想,这女人既能这样事我,也便能这样事人!焉知她以前如何,今后又如何?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一个女人若不是为了爱情而献身,只不过是名、利、权、欲之下的婊子而已!也许在片刻之前,她还和一个丑八怪的男人在肮脏之地胡天胡地呢!——这样一想,她的姿色便退化一半了!再加上……”罗豪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心中自有那高洁如冰玉的人儿在,那高华冰玉之人象观音菩萨一样妙相庄严,坐我心头,用那凛然端庄的目光审视着我,似乎在说:罗公子,你也沦入畜生道,作那猪狗不如的东西么?——这一问不啻当头棒喝,如醍醐灌顶,顿令我灵台清明,不为所惑了!这样再视那女人,在我眼中不过是妖精、毒蛇、木鸡土狗了!我只有讨厌她,哪还会有亲近之心呢!”
葛衣人闻言击掌大叫:“好!公子这真叫金科玉律,天下至论矣!”
罗豪扬艰涩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笑了一下:“论虽不错,苦却不堪!我被这苦力发作,体肤寸寸欲裂之时,只觉头嗡地一下,昏了过去。醒来时,他们还不放过我,被‘鬼见愁’柳老魔用他娘的‘搜魂大法’,以‘万蚁噬心指’和‘蚀骨搜魂手,折腾得我三死三生,死去活来!’
葛衣人点头道:‘是了!怪不得你被他们抬回来!“鬼见愁”柳阔英的“搜魂大法”,据说天下任何人也经受不住,其苦楚决非人所能受的!但公子竟挺下来了!’
罗豪扬哑着嗓子:‘但也和死差不多了!’
葛衣人:‘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公子可当得起“大丈夫”三字!’
罗豪扬:‘这是什么富贵?便想迷惑也迷惑不起来!“大丈夫”么?大豆腐而已!我现在只想睡一觉,再睡一觉!也许这一睡便再醒不来了!其实,生生死死,还不是差不多……’
葛衣人大声道:‘公子你别想左了!人便那么容易死的么?’他顿了一下道,‘既然他们什么手段都用遍了又不能奈何你,在这情况下还不杀你,至少暂时,他们不会杀你的了!’
罗豪扬目露疲惫之色:‘他们本欲杀我的,是给一个害过我的人给保救下来的!唉,生死由他,我又要,睡了……’
说毕,目光又变得朦胧了,合上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搜魂大法”最伤人的精神,难怪你要睡。’三天后,葛衣人对已醒来,恢复了神智清醒的罗豪扬道。
罗豪扬幽幽一叹:‘不久前,你我还抡剑相斗,今日竟成一牢之囚,人生际遇,变化若斯!而进牢以来,忽飞来吆喝凌辱,备遭拷掠;忽沦入饿殍之列,几不生还;忽黄鸡白酒陈前,醇酒热炙扑鼻其香,极尽引诱;忽锦衣玉食加身;美女裸袒裼裎于侧,绮织艳春!如此种种,俨若一场大梦!’
葛衣人:‘经此一场变故,公子于人情练达,世事沉浮,又增一番见识。’
罗豪扬目注葛衣人,语调忽转冷峻:
‘如我者,独力逞勇,闯城觅访,中计坠牢!阁下又何故,竟也镣铐加身?——如在下猜得不错,阁下当是擒龙手宫家的人吧?’
葛衣人苦笑一声:‘我知公子对我有恨,我也委实可恨!公子所料无差,老夫便是摘星手宫百工。’
罗豪扬:‘那擒龙手宫百龄是你兄,还是弟?’
葛衣人:‘百龄是兄,我是弟。寒门人丁不旺,便老兄弟俩。’
罗豪扬:‘擒龙手宫百龄,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宫家的擒龙手、斩龙刀、以剑刺穴也向被目为武林三绝!但阁下所为,为人所不齿!’
葛衣人长叹一声,低声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
言下甚是悔恨、感慨!
罗豪扬站起,在牢中走动了几步,忽回过头来:
‘我家的九龙金鼎可是你盗出来的么?’
葛衣人宫百工道:‘是。但后来事急,我抛给令师石道人了。’
罗豪扬闻言沉默了一下,沉声道:
‘那你是认识家师的了?你又怎样和“潜龙门”的人挂上钩的?这朝阳城是潜龙门总舵么?你又为何被下牢的?’
宫百工道:‘公子一下子问这么多,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
罗豪扬点了点头:‘那也好。’
宫百工道:‘十一年前,家兄告神秘失踪,当时我正在“空祖门”内效力。为免累宫家声望,我用的是母姓上官,名君。’
‘我听说“空祖门”是张妙手掌教的,拜空空儿为始祖的门派,专以盗富济贫。“空祖门”有四大高手,盗技、武功均是上上之选。其中一人叫云里手金流水。’罗豪扬道。
‘云里手金流水,百巧公孙智,快活汉贾不真,摘星换斗上官君。’宫百工道,‘谁知摘星手上官君是擒龙手宫百龄的弟弟呢?我得悉家兄失踪,便向掌教大师兄告假,专以寻访。后不知怎搞的,我是宫百龄之弟的消息给泄了底。有一日我收到一封信简,那信简叫我去玄妙观,有人将告知我哥哥的消息。’
‘那时你在哪里?’罗豪扬问。
‘苏州。’宫百工道。
‘苏州……’罗豪扬沉思道。
‘在玄妙观,一个自称是霍精剑的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带我北行,直带到山东崂山,在崂山的一所叫“三清观”的道观里,见着了我哥哥。我哥哥被他们囚在地下石牢的铁笼子中!可怜哥哥一世英雄,竟落入这种地步!’
宫百工说至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擒龙手宫百龄,武功深不可测,被誉为武林擒拿第一人,擒拿术还在捕王柳阔英之上,他怎会被人所擒。那霍精剑可是太湖五雄中的老大么?’
罗豪扬问。
‘太湖五雄中的老大霍精剑。据我们掌教大师兄张妙手说,是一个白眉老人的棍术高手。但我见的这汉子,虽也是使棍高手,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或许名字重复也未可知。至于家兄被擒,我初时也难以置信,但等我见到两个人,我才相信,我哥哥确乎是被擒的了。’
宫百工说到这里,罗豪扬问:‘是两个什么样的人?武功比擒龙手还高得多么?’
宫百工报出了两个名字:
‘五毒圣姑吕嬷嬷,捕王鬼见愁柳阔英。’
‘柳阔英也参与其事?’
宫百工点点头:
‘正是。柳阔英的七十二把小擒拿手与家兄的擒龙手异曲同工,但家兄的功力,高出捕王两成还多!不过有五毒圣姑这样施毒高手助那捕王,捕王即使只有家兄一半功力,也能擒得了家兄了!而五毒教中有一种“分金丹”,可抑制人的真力,只能发挥正常功力的三成!’
‘但换了别人,即使家兄只有三成功力,他也能赢敌手,因为擒龙手讲究的是擒拿、截脉、分筋、错骨、点穴诸法。可惜遇上柳阔英深谙擒拿法,知道该如何破解。因此,家兄只有进铁笼子这种结局了!’
宫百工谈到擒龙手宫百龄,眼中不由泛出了热情与自豪的光彩:
‘尽管如此,据我所知,家兄在中了“分金丹”的情况下,以他神武勇捷的擒龙手、斩龙刀武功及刺穴剑术,还杀出了柳阔英与吕嬷嬷的合击,后被崂山的铁钹飞道张玄中的飞钹所伤,才被擒的!不过,那铁钹飞道张玄中也被家兄用独门手法,点死了“锁心穴”,命归黄泉了!’
‘铁钹飞道张玄中当年功力之高,雄踞齐鲁,曾与左臂花刀左金马争雄谁当山东武林盟主!不想在八十七岁份上,被擒龙手宫百龄所杀!’罗豪扬叹道。
宫百工看了一眼罗豪扬:‘想不到罗公子对张老道知之甚详。’
罗豪扬一叹道:‘当年我从步云宫跑出来,寻访杀父仇敌,遍访名家高手。山东的武林成名人物,如左家、韩家、佟家、崂山上清观观主、铁钹震齐鲁孔龙道人,都曾拜访过。到崂山,正赶上为张玄中做“罗天大蘸”的法事,始知铁钹飞道张老道,已死七年多了!但究竟如何死的,他的徒子徒孙不曾透露!’他一顿之下说,‘当年张玄中与左金马争雄摆擂,累及少林俗家弟子一条好汉送了命呢!’
宫百工笑道:‘这老夫倒也听说过,是铁臂金刚曹淳风,被关外长白派的暗器高手“多臂熊”邹长青的暗器打断了传种接代的命根子,致使曹淳风愤而自杀!左金马的妹妹左金花是曹淳风未婚妻子,恨邹长青所发暗器歹毒、阴损,不按规矩,愤而投四川唐大嫂学艺,十年后用暗器杀掉了邹长青!这都是上代的故事了。’
罗豪扬道:‘你还是再谈见到你大哥的事吧!’
宫百工道:‘是。’他接着说了下去——
‘我见到大哥,大哥见我,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说:“他们说你在这里,我便跟来了!”
大哥怒道:“亏你在空祖门这多年,这些卑鄙伎俩都看不出,这江湖白混了!你来了还想出得去么?”
我从一见大哥被囚,便知上当了,此时只好沉默。
这时柳阔英在旁笑道:“宫大侠,你别发怒!宫二侠想出去,还不容易?只要他帮我们把一件事办好,不就出去了?便是你宫大侠出去,也方便得很!只要你答应加入……”
大哥不待柳阔英说完,便叱道:“啐!柳阔英!以前算我擒龙手宫百龄瞎了眼睛,才拿你当朋友看!谁知你竟是无耻小人,与那贱婢串通来害我!害我不够,又害我弟弟!”
这时旁边吕嬷嬷尖笑道:“宫大侠,小妹可不曾亏待你,又给你酒喝,又把人给你抱……”
大哥狠狠地“呸”了一声:“五毒妖女,待我出去之日,定宰了你!”
吕嬷嬷冷笑一声:“你出得去么?便真让你出去,也恢复不了你武功!便恢复了你武功,你舍得杀我么?……”
大哥闻言气极,把铁笼摇得山响,吼道:“老子能出去,定杀尽你们这帮云魔小丑、乌龟王八蛋!”’
宫百工说到这里,一叹道:
‘从对话看来,大哥竟与那鸡皮鸠形的五毒老妖婆还有一腿!想不到大哥英雄盖世,风流自赏,临头来竟成了登徒子之流,对这样丑陋的老妖婆也有兴趣!’
罗豪扬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五毒圣姑吕嬷嬷精于易容之术,她年虽已半老,但驻颜有术,风韵犹存!加上媚香春药,酒助色心,摆下这脂粉阵势,难免令擒龙手宫大侠这样的风流侠客,上当受害了!此即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矣!’
宫百工道:‘想不到公子又熟知吕嬷嬷之事!’
罗豪扬道:‘上次我与你斗剑,便是因我偷听到她与朱大公子说话被发觉,逃出朝阳城时才引起的!你难道不知她内情?’
宫百工惊道:‘怎么,她也在朝阳城?’
罗豪扬道:‘你不知么?’
宫百工一叹道:‘我不知。但我应想到她在这里了!’
罗豪扬:‘你把你大哥与你的事再说下去!’
宫百工续道:
‘大哥骂完后,柳阔英奸笑道:“宫百龄,你已关在这里四、五年了,还较个什么劲?乖乖的,劝你弟弟顺了我们,你也干脆入我们门中,否则,不但你与你弟弟保不住,恐怕你那宝贝儿子也……”
大哥见这一说,倒冷静下来了,静了半晌,猛抬头沉声道:“百工,咱们宫家在武林中虽不算什么侠义著称的大侠门第,但道义、武功还是一向受人敬重,名声不恶!宫家岂可因咱兄弟俩给毁掉名声?罢,罢,一切由他去吧!咱兄弟俩不能为一已之私,败了武林道义!”
大哥说到最后,长笑一声,高歌道:“人生各有志,终不为此移!固知埋身剧,心亦有所施。生为百夫雄,死为壮士规!”其歌王粲《咏吏》之诗,声调慷慨,金石铿锵!’
罗豪扬闻言,击拳叹道:‘身虽系狱,擒龙手诚英雄矣!’
宫百工黯然一叹:‘家兄虽是英雄,我却是小人!我被带出了石牢,那柳阔英说,我只要肯为他们作一件事,他们便放了我与家兄,并保证我宫家一门平安!柳阔英又说,其实那件事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即使我不去做,他们也会请到其他人去做的!那件事又不怎么犯武林道义,只是请施展一下妙手空空之技而已!碍于“空祖门”其余三大神偷,云游四海,不太好找,才找上我的’!我想,如果只是这样,只要不太违背武林道义,不妨答应下来!否则,怕宫门数百年基业,就要断送在我们手里了!”
“于是,你便到‘天罗剑庄’来施展你的‘妙技’了?”罗豪扬语含讥诮道。
宫百工老脸赧然,沉默了一下道:“在下当时并不知是到贵庄来盗‘九龙金鼎’,否则,便借我一副胆子,我也不敢到侠名远播的罗大侠庄里来作此事的!”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是到‘天罗剑庄’的呢?”
“直到那事发生的前三天,我被他们带着一起动身,到了通州燕郊待命。事发前一天,我又被他们带到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他们全换上了黑色衣衫,蒙上了脸,一副打家劫舍的阵势。我情知不妙,寻思脱身之计。那‘鬼见愁’柳阔英也换上了一身青衣,腰系银带,对我喝道:‘宫老二,你现在不想干也不行了!实话告诉你,咱们去罗名尊的天罗剑庄,你所办的事便是:乘他们无暇顾及,疏于防范之时,潜入庄内,以最快的时间,找出罗名尊藏宝之地,盗出“九龙金鼎”与“金矿图”二宝!’”
“我闻言跳起道:‘什么?去盗罗大侠的宝物?我不干!’
柳阔英冷笑道:‘你不干,这虎跳沟便是你葬身之地!你干,也不过是看在你在空祖门干了这么多年偷儿的份上,能识机关消息、土木结构、藏宝之处和有几分身手而已!小偷么,还讲什么道义?你不干,我们最多多花些时间寻找而已!’
我说:‘柳大捕头,你也忒小瞧了我们空祖门门人,身为捕王,竟不闻“盗亦有道”这一规矩么?再说,便是我愿干,也干不了!天罗剑庄,罗大侠夫妇,武功之高,江湖经验之丰富,岂是你我所可比拟的?这无异飞蛾扑灯!’
柳阔英大笑道:‘你以为就我们这几人?我们自有好手,绊住罗名尊夫妇和庄中其他高手的!’
我说:‘罗大侠剑学武功,天下第一,似尊驾这种身手,便摆上十个八个,也难挡罗大侠一击!’
柳阔英低声道:‘明天,将有一个剑学大高手向罗名尊挑战比剑!你想,一个人具有三甲子以上功力,还斗不过不败剑尊罗名尊么?’
我说:‘放眼武林,谁有三甲子以上功力?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柳阔英道:‘你离开燕郊时,有没看到一辆四匹不同颜色骏马拉的黑色篷车?那里边的人,就有三甲子以上功力。
他本身修炼了一甲子功力,他两个师叔各转注了他六十年功力,岂不是三甲子功力了么?’
他说到这里,嘿地一笑道:‘至于那金铃摄魂女姜女侠,虽功力奇高,但在三门主这样的高手下,当不致讨得了好去!’
后来他请来了一个黑衣蒙面的腰系金带的人,告诉我,这便是三门主!那三门主露了一手武功,竟还在家兄之上呢!”
罗豪扬听到这里,心一动:“那三门主露了一手什么功夫?”
宫百工:“金刚指!他以金刚指凭虚遥点,以炼气成质的真力,连点穿了三把钢刀!”
罗豪扬闻言不由“啊”了一声。
宫百工续道:“我见事已如此,只有打这样主意:这帮人不是易与之辈,先表面上顺从他们,将他们叫盗的宝物盗出,日后再施心计设法盗出。我想这样既可不吃眼前之亏,保得性命,又能让罗家宝物不落他人之手!而日后我再由他们手上盗回宝物还罗大侠,也便可借机请罗大侠出马,救家兄脱其魔掌了!——罗公子,在下这实在是小人之念。”
说完,惭愧地低下了头。
罗豪扬见状,倒不便对宫百工再加责备、讥诮,不由也陷入了沉默。
这一沉默中忽想起自己强闯魔楼奇阵,被人以一具葛衣木偶加上摹仿的宫百工声音所算,中计坠入地牢陷阱,受了禁制,武功尽失。这些日子来,受尽磨难!也许,武功永不得恢复,这一辈子怕再也出不去了!
接着想到自己如老死牢中,而云丽珑遥在千里之外,毫无所知,并不因自己之死而痛苦,心中不由一刺,触动伤怀,长长叹了口气。
宫百工见罗豪扬并无责备之意,便又说了下去:
“我就这样盗到了贵府的‘九龙金鼎’与‘金矿图’。
等我一出剑庄,两件宝物全被他们拿走,我也随即被带走。等到了晚上,我才知事情真相,他们竟,竟杀害了你一家,把天罗剑庄给毁掉了!我对他们不由又愤怒又恨,又很惧怕!便设法把‘九龙金鼎’这一宝物又偷了出来,连夜逃走!”
“但我在逃走时,被那三门主发觉,挨了他一记劈空掌!幸而他在恶战后,功力大打折扣,而我又逃得快,这一掌才没挨实,造成重伤。但这一掌饶是如此,也伤得我不轻,我便因这一掌之累,没能逃脱他们的追赶,被他们终于赶上了,造成一场恶战!”
罗豪扬听了宫百工讲了事情来龙去脉,对“天罗剑庄”被毁又了解得深了一步,点点头道:
“原来‘鬼见愁’柳阔英也参与了这件事!怪不得通州捕快能被调得动!而我在蓟北道上,与你们相遇时,那个白衣文士,大概便是什么三门主了!”
宫百工道:“正是如此!我因被这三门主逼得无法可施,便将装有‘九龙金鼎’的包袱扔进了那辆黑篷车。因为我知道这辆黑篷车的主人是个武学大高手,想让他与那三门主斗个两败俱伤,阻得三门主一阻,好脱身逃命!同时我想,如黑篷车主人胜了三门主,带走这包袱,我日后总可找到这辆黑篷车主人的!”
“你的想法不错。以‘空祖门’之消息灵敏,这辆黑篷车如此招摇,定在‘空祖门’的监视之中,你只要把各地‘空祖门’同门的消息给汇拢来,便知这黑篷车的下落了。”罗豪扬道。
宫百工道:“可惜我脱身之后,托同门打听,那黑篷车竟就此消失了!我这一番心计白费了!我只知这有三甲子功力的人是个白袍道人,姓石,大概就叫石道人吧!而武林中竟不知他的来历!”
“你不知,后来来了个灰衣客,把石道人的黑篷车打坏了!大概他们后来弃车而行的吧!”罗豪扬道。
宫百工道:“我见如此,正寻思何去何从,忽又接老家传讯,舍侄宫传香见我寻找大哥久去不归,也出来踏上了江湖路,寻找我与大哥!我知柳阔英与那帮恶人不会放过我与传香,便易容在江湖上寻找。后得到消息,传香在京师露面。我赶到京城,不想传香与朝阳城朱大公子交上了朋友,是朝阳城客卿的身份。”
“我想既然朝阳城在武林与朝廷中都极有势力,而柳阔英公开身份是刑衙总捕头,我得靠朝阳城这一个大靠山方得无虞,同时也待时机成熟,运动朱大公子,以朝阳城之力,救家兄脱难!于是也便进了朝阳城!”
“后来在朝阳城,入了伊云这女人的脂粉阵圈套,醉后合欢枕上泄露了真实身份,被朱大公子以交我给捕王柳阔英这一点扣住我,叫我为他做事,用来专以打探大内总管钱梦熊的动静。我便成了朝阳城中的隐形人,唯一公开露面的便是在你以‘春雷神笑’功制住了金师子与宫传香,传香有生命之危时,我出剑相救那一次!”
“那你又如何被下到牢中的呢!”罗豪扬问。
“你被平安公主他们接走后的第三天,朱大公子与钱梦熊、柳阔英,还有那个白衣文士在密室定计:八月半,将远赴蜀中,先把石道人收拾了,然后回京师来,把什么随机子、六阳真人、紫衫镖王、平安公主等一并除去,完成大事!他们这一番密谋,恰被老夫听到。我才知,那三门主白衣文士叫孙伯玉,是兵部的左侍郎的身份!而朱大公子与捕王柳阔英他们乃是一丘之貉!我与传香都被他们骗过了!”
“我心中气急之下,不慎弄出了声响,被他们发觉擒住,关入了地牢!那孙伯玉见了我,对朱大公子说:罗公子既在当年见过宫百工,这次突围出去又碰见过宫百工,他说不定会再来寻宫百工的,擒罗公子之计有了!朱大公子大笑道:‘对!这魔楼之威也该一用了!’唉,也不知这帮恶人,对传香又预备了何等的毒辣手段!”
罗豪扬闻言,闭目沉思了一会,忽睁目一击掌,恨恨道:“是了!是了!怪不得当年西山大祭典遭到阻挠,秘魔岩比武也不了了之!原来这都是他们阴谋破坏的!”一顿之下又道,“原来踏破铁鞋觅不得的‘潜龙门’,其总舵便是‘朝阳城’!”
罗豪扬说到这里,忽跌坐在地:
“糟了!糟了!你说他们议定八月十五,中秋节偷袭石门,此时几时了?怕他们已到蜀地了!师父,师父他们要遭暗算了……”
罗豪扬想到这里,不由心如乱麻,思绪纷纷,许多事涌上心头,不觉一阵天昏地转,“咚”地一声,头撞墙上,晕了过去!
见罗豪扬晕去,宫百工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罗豪扬,看了一会,摇了一下头,长叹一声,又复看丁一会,忽脸色一整,脱下鞋子,从鞋底里掏出一根二寸长许的细铁条来。
他紧紧地握着细铁条,喃喃自语道——
“摘星手!摘星手!现在就看你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