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各個宮殿上的琉璃瓦,依舊被陽光照著閃爍著萬丈光芒,前後左右無數的朱門、迴廊,蜿蜒曲折,依舊無聲、肅穆的等待皇上的駕臨,白色的石階都是用大理石雕成,莊嚴無比,氣勢萬千。
臣下見到皇帝總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這尊貴的皇宮大內,像是恆久就蓋好,還將延伸到永遠永遠,但世上真有永世不變的東西?再光輝的帝國都有傾倒的一天。
還有多久,帝國將傾,萬年?千年?百年?百天?一個星期?或者三天,抑或是是明天?
炎炎午後,本該無聲肅靜的宣德門,卻有一人朝著皇城跪拜,接著佇立望天。過了半晌,那人毅然走上階梯,上了一個閣樓,拿起樓中之鼓棒,猛擂醜聞鼓,“咚!咚!咚”驚天動地的鼓聲響起,宛若空中響雷。
隨著鼓聲咚咚,那人朝外喊道:“各位父老鄉親,讓我們站出來吧!救救大宋!救救我們的領土……”這時一個黑衣人首先從城外進來。
黑衣人看著敲鼓的白衣書生,說道:“小東,你向有大學第一才子之稱,聲名滿京師,將來前途無量,這鼓一敲,你的前程功名都給你敲碎了!”
白衣書生陳東憤憤然道:“莫道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歐陽澈,我心意已定,那昏君若要殺我,我死亦無憾!”這白衣書生陳東正是葉江流以往的書僮小東,半個月前才與葉江流於江州分手。
歐陽澈撫掌笑道:“對!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無論如何,我和你聯名上書,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們大學一向有‘無官御史臺’之稱,我們言其所言,豈能墮我‘大學生’清譽,咦!常卿沒來?”
防東道:“以往我們‘大學三大天王’自負才名,彼此相輕,但遇上國家大事,誰也馬虎不得,上給皇帝那封血書便是常卿連夜趕工而成,常卿憂心國事,三天沒睡,完成血書,可能是流血過多,又因金人圍城,皇上弱懦,他操心慮危,文方成草,吐了口鮮血,就昏死過去!”
歐陽澈道:“文章是常卿寫的沒錯,你卻趁他睡著之際,以自己的名義上書皇上。”
防凍淒涼一笑,道:“我‘妖言惑眾’,‘鼓動’大學生伏闕上書前後已有四次,我首次上書主旨是請誅六大奸臣。接著童貫夾徽宗逃往鎮江,尊為太上道君皇帝,金人逼近京師,朝中有五十二人去職,我二次上書,請追童貫還京,立正刑典。第三次上書是復請立誅六賊,這次是為了力爭李綱復職,反對李邦彥、張邦昌用事……”
“我惡貫滿盈,罄竹難書,已是‘黑名單’上奸臣欲除之而後快的第一號人物,這次我再加罪一等,也不怎樣……”
兩人談論之際,城中民眾、大學生聞得鼓聲,爭相走告,都聚到宣德門下的廣場,一時之間,扶老攜幼,已聚集了兩萬多人,黑壓壓的一片。
宣德門廣場,陳東擊鼓,歐陽澈發表演講道:“大宋立國以來,重文輕武,立下種種法規,抑制武人,故兵弱將乏。金兵去年十月發兵,兵分兩路一東一西圍攻太原,東路軍勢如破竹,十二月已經要渡過黃河!”
“皇上派遣大將何灌率二萬大軍,前往保護黃河渡橋。士兵們連馬都不會騎,好不容易攀上馬背,卻兩手抱著馬鞍,死也不敢鬆手。歡送他們出征的各位父老鄉親,哪個不看傻了眼?”
“今年正月,金軍東路部隊,開抵黃河,那些雙手抱鞍的士兵,一看見金軍大旗,就一鬨而散。退位的太上皇聽到消息,率領他的一幫亂臣賊子,出走江南。新皇帝趙桓緊急召開朝政,大臣都主張遷都,只有兵部侍郎李綱,主張堅守待援。朝政還沒有議論完畢,金軍已渡過黃河,抵達開封城下。幸好李侍郎死守,遏止住金人的功勢!”
“金人見久攻不下,提出下列議和條件黃金五百萬兩,銀幣五千萬兩,牛馬一萬頭,綢緞一百萬匹,尊金國皇帝為伯父,除把大行山以東七州郡交還給金國外,再割中山(河北定縣)、太原(山西太原)河間府(河北河間)三鎮。”
“皇上見有和可議,哪敢討價還價,馬上派人搜刮民間和妓院的金銀財寶,分批繳納。諸位啊!其實皇上何必這麼緊張?金人的西路大軍被我們大宋的太原知府張孝純抵擋住了!”
“各位!我們大宋不是沒有人才,張孝純一柱擎天,金兵東西兩路不能會師,他們孤騎深入中原,怕被我們各自擊破,其實比我們還緊張的呀!”
“尤其我們勤王的軍隊漸漸集結,種老相公也率‘西兵’來了!”
一聽到西兵,底下群眾不禁大聲喊道:“老種經略相公!老種出兵,開封有救了!”
大宋立國以來,對於異族的侵略戰事,可以說是屢敗屢戰,唯有鎮守西疆的“西兵”,成功遏止住西夏入侵。宋人飽受外敵入侵之苦,百姓對於這支唯一能夠抵禦異族的勁旅自然甚為愛戴,大家對“西兵”的事蹟也早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陳東與歐陽澈對看一眼,點點頭,想起昨日沈常卿的話:“有些事情一定要讓老百姓知道,朝廷這次欲罷種老相公的官,擺明的是猜忌老種,這大宋天下,朝廷‘寧與外賊,不與家奴’。寧讓金人坐大,也不願讓‘西兵’建功!”
“朝廷認為西邊的勢力已完全在種師道的手裡,形勢已成,無可挽回,假使種家進攻金國得勝,種家的勢力又將延伸到了東北,三分天下而有其二,終是一個人患。而金國還是一個新興的部落,力量不大,不如與金國講和,以為上策。”
“如果不讓百姓知道朝廷的私心自用,難保哪一天朝廷不會殺了足以力挽狂瀾的大將,自毀長城!所以明天的事要鬧得越大越好,讓皇帝知道老百姓不是那麼容易被騙的,即使我再被冠上妖言惑眾的罪名賠了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廣場上眾人歡呼:“老種出兵,誰與爭鋒!”那澎湃的呼喊聲又將兩人拉回了現實。
陳東揮了揮手,止住澎湃的群眾,他說道:“我們大宋疆土的西邊,自古以來就是*近匈奴、突厥等強鄰,百年來也出了不少名將,如李牧、廉頗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那裡民風強悍好鬥,連婦人女子也都騎馬射箭。五十年前韓琦、范仲淹在那裡建立西郡‘延安府’,就是想要依*那一帶的百姓人家作為兵源來懾服外敵。”
“韓、範二公逝後,群龍無首,變亂紛起,局面又漸漸不同了,所幸韓、範二公大公無私,培養出了一個種家,成為北門鑰匙。”
“西疆的種家開始於種士衡,他於五十歲當上了知西京延安府事的官,他一直想繼承韓、範二公的遺志,管好西疆,而他的確也做到了。”
“自種士衡算起種家已歷三代,深得夷夏人的擁護,竟和諸葛亮在南蠻一般。民間都稱種氏兄弟為經略相公,叫种師道為老種經略相公,稱种師中為小種經略相公。”
“我們大宋朝廷中的一些有志之士,見奸臣當道,朝廷昏庸,也就紛紛投奔西疆延安府,希望能立功建業。種家也沒令天下英雄失望,他們廣納人才,知人善任,所以官場流行一句話:‘隨波逐流,貪贓枉法去開封;濟世救民,保國衛家到延安。’”
“奸臣卻上奏朝廷說種家在西疆成立第二個朝廷,尾大不掉,有謀反的意圖。”
“其實,老種相公早知自己功高震主,他嚴厲禁止種家子弟在延安府任官,並極力培養‘西兵’的青壯派將領,以便自己能夠功成身退,交出兵權。”
“延安府保安郡人氏劉延慶在對抗西夏的戰事屢立戰功,成了种師道、种師中的得力副手,也是種家極欲栽培的對象,近年來二種已將延安府的兵權交給了劉延慶。”
“此次開封被圍,老種為救大宋這才重披戰袍,據說為騰出兵力遠赴京師勤王,老種研究了三天兩夜,都不曾睡過一覺。後來老種率兵到京,為了避嫌,大軍不敢入城,在城外等了一天,奉了皇上詔令才孤身入城。”
眾人聽陳東講老種將軍如此盡忠謀國,無不拍掌叫好。
陳東嘆道:“老種將軍與李綱侍郎忠心衛國,是為大宋的擎天棟樑,金人慾除之而後快,這次議和的條件便是罷去李、種二人的官。”
這消息有如一個晴天霹靂,打在眾人頭上。一時之間群情激憤,都說拼著一死也不能讓李、種二人被罷官。
防凍喊道:“李、種二人一旦被罷官,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大宋也就亡國了!諸位同胞,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大好江山,我們怎麼能眼睜睜讓奸臣誤國!”
群眾與一干大學生全瘋狂了,他們吼著叫著,群情激憤。
陳東見眾人熱烈的反應,熱淚盈眶。舉起手臂,他大吼了一句:“大宋的土地可以征服,但不可以拱手相讓!”
“大宋的土地可以征服,但不可以拱手相讓!”臺下如雷響應,聲震京都,人人都高舉著手臂。
“大宋子民可以殺戮,絕不可以低頭,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陳東再喊。
“大宋子民可以殺戮,絕不可以低頭,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大學生們帶頭附和喊著,許多人都激動得眼角含淚,幾乎要哭了。
陳東一衝動之下,脫掉外面的長袍,把裡面的白襯衣當胸撕下來,咬破手指,用血寫下八個大字:“逐金除奸,衛我家邦!”舉起血跡斑斑的白布條,流淚高呼著:“誅六賊,殺金狗,保家邦!”
眾人一起喊著:“誅六賊,殺金狗,保家邦!”群情激昂,有的終於也哭出了聲,萬千言語不足形容內心的悲慟,只有不停的喊著:“誅六賊,殺金狗,保家邦!”喊到聲音都啞了。
群情激奮、熱血澎湃當中。
忽然有人叫道:“朝廷派兵鎮壓!”、“不好!軍隊來了,大家快散!”
一馬疾馳而來。卻是一個滿身箭傷的將軍。
跑著跑著落下馬來,手指的天邊,彷彿看到與他馳騁在龍城的飛將們:“日落的那邊,我們的兵將在那邊死守,孟天校尉最後自焚於烽火臺上,太尉童貫臨敵畏縮,援兵不至,使得朔、代兩州失守。我們虎頭山的鋒火臺是最後一個被金兵攻下的據點,請諸位懇求皇上派援軍救太原!”一口氣說到這邊突然吐了血,倒下去!旁觀的百姓驚訝著圍了過來。
馬蹄聲持續“搭!搭!”作響,三騎馬又迅速飛至。
三名馬上騎士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馬,扶住那滿身箭傷的將軍,一齊喊道:“於將軍!於將軍!你要保重啊!”
其中一人,擦了擦眼淚對眾人道:“大宋不是沒有忠臣良將,我們於將軍效法‘楊家將’的忠勇衛國,如今一家三子皆死於沙場!”
另一人說道:“我們身為軍人難道是從石頭蹦出來?我們來自民間,也是有父母子女,百姓的想法,我們豈不知,大多數的軍人也希望打戰的命令快點下來。我們也是來支持李綱的!”
軍人又道:“其實我們比諸位鄉親更可憐,那些主和的奸臣曾下了道命令禁止我們與敵人作戰,並派使者在軍中監視,我們的部隊有一次與金軍遭遇,金兵衝了過來,殺傷數人,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都不敢還手,有一名士兵看弟兄們受傷,一時忍不住,射了一箭,殺死一個敵人,我們的長官馬將軍怕金人的使者報告朝廷,只好把這名袍澤給殺了,並派人向金人陪罪,我看不慣馬將軍的作法,離開軍隊,追隨於將軍,沒想到,於將軍如今也……戰死了……”
“我們殺敵,朝廷要殺我們,不殺敵不說自己性命不保,也愧對諸位鄉親啊!你說我們到底戰或不戰?”
眾人聽了皆感到不可思議,人人皆道:“沒有天理!”“天地顛倒過來,不知忠、義二字怎麼寫!”
幾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也撐著柺杖:“李綱是大忠臣,金兵圍城時,奸臣都沒法子,個個逃之天天,他們就把責任推給李綱,李綱把眼淚往肚子吞,臨危受命,如今情勢稍安,奸臣又跑出來興風作浪了,說要罷去李綱職位,我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能讓朝廷這樣自毀長城……”
“於將軍?不就是以前在‘延安府’當過‘督尉’的於震……”
“是‘西兵’出身的,難怪……”
陳東見這等場面,熱淚盈眶,心道:“果真公道在人心,國家有救了,國家有救了!”
陳東慷慨激昂,發表演說:“金兵南下,圍攻汴京,皇帝一開始就貪生怕死,只想議和、割地了事,如今文有李綱,武有種師道率‘西兵’勤王,勤王之師共有三十萬,金兵孤軍深入,我們不但不反擊,竟然還要罷掉忠臣的官。諸位父老鄉親,金兵圍城,你們怕不怕啊?”
眾人都答:“不怕!”
“對!連我們都不怕,那皇帝怕什麼?”
“廢忠臣,用奸臣,你們怕不怕啊?”
“我們就是怕用奸臣,出了一個奸臣,十個忠臣也奈何不了他,何況萬一城破了,忠臣死,奸臣投降了,還有大官可做,我們就慘了!”
“誰是社稷之臣?”
“李綱!”
“种師道!”
“誰是社稷之賊?”
“多不勝數!”
“說幾個出來看看!”
“蔡京!”
“童貫!”
“李邦彥!”
“高俅!”
“李邦彥!”
“咦,就是他!”“你還敢來!”“打他!捧他!”
忽然一陣騷動,人人喊打,原本丞相李邦彥奉詔入朝,被人瞧見,立刻被揪了出來,大家都圍了過來,數落他的罪狀,破口大罵。
哪知李邦彥不識時務,還說道:“你們幹嘛,不怕殺頭,還不退下。”
幾個在前面的,看不下他的嘴臉,舉手便打下去,後面的人拿著石頭擲了過去。
李邦彥頭上的朝冠,腰間的玉帶,都被百姓打在地上,踩著七零八落。
眾人打得尚不痛快,有人喊道:“打死他!”
“忠奸不能並立。李右丞鞏固社稷的計謀,都給這亂臣賊子給破壞了!”“狼心狗肺的東西!”“呸!”有人吐了口水。
陳東也知奸臣該打,但若打死了,這上萬軍民恐怕也得一起陪他死,未免不值得,於是慌張跑下來,叫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諸位且住手!”
但此時此刻還有誰聽得下陳東之言,眼看一代奸臣就要被打死了。
忽然一陣柔和的內力排開眾人,一白衣書生,護住了李邦彥,眾人但見這白衣書生雙眼朦朧,像是睡醒不久,頭上綁了條白布,上書“誓死衛國”,大學生都道:“常卿還是來了!”
陳東更是歡喜,向常卿說道:“這是一場歷史的盛宴,幸好你及時趕到:”他這句話一語雙關,既為好友來得及參加大會,也為終於解了李邦彥之危,終不至造成大錯而高興。
陳東拉著常卿的手上了臺樓,對眾人說道:“這位一表人才的大俠叫沈常卿,他文武全才,是我們大學生中最有學問的人,上給皇上的奏摺雖以我的名義所上,卻是他所寫的!我們請他講幾句話。”
沈常卿望著狼狽而逃的李邦彥,朗聲道:“各位!讀書人要有志氣,我在這邊跟大家講,等有一天我坐上李邦彥的位子,諸位就知道什麼是好官,青天二字要怎麼寫……”
沈常卿演說頗具魅力,眾人鼓掌叫好,“沈丞相!”的聲音一時之間,震撼京師。
沈常卿倒有點不好意思,紅著臉:“好了,好了!那是以後的事,當務之急,我們的訴求要讓皇帝知道:誅賊臣,斥群奸,繕甲兵,搜卒乘……若能如此雖有十個金國,我們猶足以御之,可惜皇帝至今還不覺悟,惟其不悟,故金寇猶在城下耀武揚威……”
底下群情激憤,沈常卿卻冷靜異常,指揮若定。
這時人越聚越多,大家將皇宮團團圍住,但呈上去的奏摺,像是掉入了無底洞沒任何消息。
開封城,宣德門內,十餘萬軍民群聚,“鏟金除奸”的口號響徹雲霄,群情像是怒濤排豁衝向古老的皇宮大內,狂濤是否會衝破皇城?
怒濤固然洶湧,但終究衝不走江中的石頭。
一人冷靜的在城門上負手俯瞰城下的一舉一動,李邦彥撫著被打了瘀青的臉部驚慌的登城。
“石不轉,皇上又要你面聖了,你要怎麼處理這件事?皇上有說要派兵展開屠殺嗎?”李邦彥問立在城門的石不轉。
“哼!哼!難怪人家說‘書生造反,三年不成’,我看三十年,三百年他們都不用想成功,這胡搞瞎搞,真是的!”
驚魂未定的李邦彥,訥訥的說:“石不轉你可不要蠻幹,如果就這樣派兵殺了他們,如何能服眾?逼急了,他們造反起來就不好解決了。”
石不轉道:“你的死腦袋難道不會變通一下!難怪皇上的天下被你們搞得一塌糊塗。”
“我已經派校尉李力帶幾個人混進人群中,找到機會就惹事殺人,要他們鬧個血流成河,滿城風雨,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這批暴民通通抓起來,安他們個叛亂大罪。”
李邦彥拍手道:“石大俠縱橫江湖果然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心中卻嘀咕:“哼!石不轉,你只不過是個江湖匹夫,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派人混在人群中,剛才老夫被打竟然裝作沒看到,你一定還希望我被打死,把事情鬧大吧!哼!方才那救我一命的書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搞定他。”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呈上去的奏摺,還是沒有消息。
宜德門下,群眾情緒高漲,猛擊宮外的登聞鼓,將連鼓面都給敲破,乾脆把鼓架拆了下來,猛敲地面。
開封府尹王時雍帶著幾個禁兵氣呼呼的趕來鎮壓,金人圍城時驚惶失措的樣子已不復見,此刻他正氣凜然地質問大學生:“讀聖賢書所學何事,難道不知忠君二字,何以威脅天子?還不速退!”
許多人見他帶著衛兵,來勢洶洶,就退了幾步。
王時雍見群眾聲勢稍歇,“哼!”了一聲又適:“現在走還來得及,否則大學生被我登錄姓名的,終生禁錮,永不錄用!”
嘿!嘿!一陣冷笑,沈常卿踏前一步,理直氣壯地說:“我姓沉名常卿,敢問以忠義脅天子,不比用奸道脅天子好嗎?國家都沒有了,難道去做大金的官?”
眾人鼓掌叫好,有人打奸臣打到上癮,一擁而上,也要揍他。站在王時雍身旁的禁兵卻假裝沒看到,王時雍見勢不妙,連忙逃回宮內。
王時雍嚇得面如土色,到欽宗皇帝御前,還是驚魂常定,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欽宗嘆道:“王卿你也被打了嗎?這幫亂臣賊子真是無法無天。”於是又派主戰派的吳敏去宣旨,要百姓速退。眾人哪肯聽。
內侍請欽宗複用李綱,以順輿情,欽宗只好答應會重新考慮考慮。
禮部大臣耿南仲奉旨宣喻告知圍城的群眾,耿南仲亦屬奸臣,不敢下城,站在城樓上面,大聲朗道:“皇上重新考慮複用李綱,諸位可散了!”
群眾有人開始散去,沈甫卿叫住眾人道:“豈知是真是假?必須見了李右丞、種宜撫才算數,否則功虧一匱,讓奸臣給賺去了。”
沈常卿於是問耿南仲道:“真有人去宣召的!”
耿南仲道:“旨意很早就下了。”
眾人忍不住問道:“派誰去的?”
耿南仲隨口道:“派內太監朱拱之去的。”
眾人又喧譁起來道:“既然如此,為何還不見他出來,敢是他不樂意見到李相公複用了!”
正喧擾著,恰好有一太監慢吞吞的從門內出來,眾人怒上心頭,不問情由,一擁而上:“是不是朱拱之?這太監不願意去召李相公,我們就打他!”頓時大眾亂拳交加,你一拳,我一腳,打不到的人則在一旁喊打。
陳東伯把事情鬧大了,要眾人別打,但他如何止得住激憤的群眾呢?只是一瞬間朱拱之已被打死,連那匹馬,也被踏成肉醬。
有幾個內監、侍衛上前阻止,眾人又遷怒到他們身上,又喊打。
混在人群裡的校尉李力見狀,假意挨近正忙著止住眾人的陳東,然後向前一撞,把陳東給撞倒了,一時之間,*在陳東身旁的幾名大學生,都護住陳東:“幹嘛?”
李力的幾名手下也立刻揮拳挑釁,兩方人馬一動手,群眾就亂了,一時間拳腳漫天,亂成一團,幾個大學生只覺得心驚膽顫,直覺得大禍將起。
陳東和幾名大學生此時也只有死命喊道:“不要上當!”,“寧死不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死也當忠臣義士,不當亂臣賊子!”
李力拿出兵器,他想先捅死幾個人,讓場面亂得不可收拾,然後屬下便偽裝兩路人馬人拼一場,接著城裡的大軍便可借“平亂”為名展開一場大屠殺。
李力擠了上去,一刀便砍向陳東。
陳東只是個文弱書生,這是勢在必得,結束陳東性命的一刀。
然而這一刀突然落空!
原來,不知何時,李力的右手給一白衣人給抓住,他只好一躍騰空飛起,欲擺脫糾纏。
哪知白衣人如附骨之蛆,兩人飛身快如電,在眾人頭頂拆招略過,大家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兩人已飛身打到樓臺頂上。白衣人左手使勁一翻,抓著李力右手倒壓在李力的頭頂,右掌擊下,“轟隆!”一聲,一陣如雷暴響,掌風激著四方灰塵瀰漫,李力被那一掌轟得雙腳踏破樓臺屋頂,又陷入地中,直沒至腰。
那擒住李力的白衣人自然就是沈常卿。至於場下忽然一陣刀光劍影,接著揚起陣陣殺氣,然而一股檀木香被風吹著,一會兒就蓋住了整個廣場,殺氣也隨之黯然失色。
沈常卿要身旁的同學與民眾和他一起喊道:“殺人喔!兇手抓到了,不是兇手的請蹲下!”
這消息一傳出,沈常卿周圍的人都議論紛紛的蹲下了去,一圈接著一圈,由內而外的往後蹲下,“殺人兇手抓到了,不是兇手的請蹲下去!”的聲音被重複傳頌著也傳了開來。
原本亂成一團,劍拔弩張的場面驟然止住,停了下來,隨著蹲下來的人越多,蹲沒幾圈就可看到有一對人站著。
每一對人皆是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白衣的人拿著一把竹劍抵住黑衣人的喉嚨。
陳東一見這種情況,嘴巴喃喃道:“‘天道盟’的人終於來了!”
止不住內心激越的興奮,幾乎要向大家宣佈。“江湖第一大幫會‘天道盟’在沈常卿帶領下,來幫助大家了!”
但立刻又想到沈常卿曾經要自己代他保守秘密,何況沈常卿也曾說過朝廷一向猜忌“天道盟”,終是忍住了嘴。
場中的白衣人二將黑衣人架到一旁。不一會兒全場只剩下玉樹臨風,一身白衣似雪的沈常卿,他左手背在後面,右手抓著李力拿刀的手高舉著,站在廣場中央,李力的刀被陽光映著,閃爍出萬道光華,他的臉色漲得鐵青,汗開始流,腳開始顫抖。
沈常卿揚聲道:“諸位,我們聚集在此,只是想讓朝廷不要罷去李綱與老種的官,沒有叛亂的意圖,更沒有必要攜刀帶劍,為了免去誤會,身上有兵器的都請退出廣場。”
這時候廣場的民眾已經超過十萬人,廣場外還有幾千人擠不進來,這十萬人中土、農、工、商,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其中也不乏江湖中人,要江湖中人拋下兵器可說難如登天,所以沈常卿才要他們離開廣場以示清白。
此刻卻有人叫道:“沈公子,外邊還有成千上萬的人擠不進來,你要我們怎麼離開呢?不如我們將兵器擺在廣場的一個角落!”
沈常笑道:“本來晚輩也想這樣做的,只是怕有辱各位了。”
“不辱!不辱!”
“為了老種,為了開封城,我‘開封一劍’只是爛劍一把。”
“在江湖行走,誰不知事有大小……”、“哈!哈!將來江湖傳說我胡青海為了救老種解下‘鎮山劍’那不知有多光榮呢!”
城門上一向胸有成竹,氣定神閒,沉著穩定的石不轉只是“咦!”了一聲,仔細記住沈常卿的樣貌轉身就要走。
李邦彥好像幸災樂禍一樣,不知從何處跑出,向石不轉說:“就是他!就是他,方才我險些被打死,幸虧他止住眾人,老夫才得免一死,文武全才!不好對付吧!”
石不轉“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沈常卿點住李力的啞穴,大家嚷著將李力交給官府,沈常卿要眾人稍安勿躁,並讓大家改蹲為坐:“誰站起來誰便是兇手的同黨,各位為了大宋,我們頂著炎炎太陽在這裡靜坐,否則奸人趁機搗蛋!我們死了就算了,大宋也因此斷送了,來!來!我為諸位吟唱一首詩來助興。”
沈常卿撫劍吟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是一首滿紙豪情,淋漓酣暢的好詩,開頭劈天問下一句:堂堂七尺男兒為何不執干戈,披盔甲,馳騁沙場,為國效命建奇功、立大業?各位!金狗入侵我們大宋,我們每人都應該效法這樣激烈的愛國情懷,你們說對不對啊!”
“對!對!打倒金狗,捍衛神州!”
沈常卿又喊道:“那麼,詩人何以有這樣的豪情壯志呢?詩人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自開一筆,揮灑開來,丟下句:‘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意思是要各位不必問了!請上凌煙閣去看看吧!”
“各位!‘凌煙閣’有什麼?‘凌煙閣’是畫唐朝二十四位開國元勳的閣樓,裡面哪有一個是書呆子!”
頓了一口氣,沈常卿又道:“諸位!我朝的風氣重文輕武,如今我們每個人應該‘胡服騎射’不要只作一個文弱書生,要嚮往轟轟烈烈的戰鬥生活,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馳聘疆場,叱吒風雲,為大宋建奇功、創大業!你們說對嗎?”
眾人見沈常卿文武全才,無不豎起大姆指稱好,陳東在一旁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真是慚愧、慚愧!”
沈常卿道:“陳東拼著一死,不但上書,還邀諸位來此喝酒、唱歌,這份勇氣連我都沒有,這弄不好是要砍頭的呀!所謂‘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我們的陳東才配得上‘俠義’二字,你們說是吧!”
眾人鼓掌稱:“是!”都要陳東講話,陳東道:“各位,謝謝各位。我之所以沒有被砍頭,是諸位給我做後盾,唉!古今歷史上有數不盡的奸臣,來!我也東施效顰,唱一首詩與諸位聽聽。”
大家吆喝道:“好!”
陳東搖頭晃腦的吟道。
“意氣驕滿路,鞍馬光照塵。
借問何為者?人稱是內臣。
朱紱皆大夫,紫綬悉將軍。
誇赴軍中宴,走馬去如雲。
尊缶溢九醞,水陸羅八珍。
果擘洞庭橘,膾切天池鱗。
食飽心自若,酒酣氣益振。
是歲江南旱,衡州人食人。”
“各位!白居易的詩有‘諷喻詩’之稱,他的詩一向有‘補察時弊,宜導人情’之效,我們來看看唐朝宦官權貴是如何生活的,各位!我必須強調一下,以下所言沒有影射他人之意,如有巧合,純屬雷同。”
群眾發出會心的一笑,竊竊私語說:“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陳東續道:“詩的開頭描寫一群豪門貴族,說他們在路上神情如何驕縱,馬鞍用黃金打造,亮到足以把灰塵照得一清二楚。‘意氣驕滿路’點出這夥人的趾高氣揚,‘鞍馬光照塵’則描寫其奢豪、貴氣。這兩句雖然只有十字,但讀者一定會想到這夥人一定非同小可,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公卿重臣。”
“‘借問為何者?’其答案卻大大出人意料,‘人稱是內臣’原來這批風光滿面的人只是一群宦官!大唐帝國聲威蓋世,兵力橫掃高麗、大食、倭國,但大唐自中期玄宗以後,宦官權勢炙手可熱,不僅操縱朝政,而且可以廢立皇帝:唐順宗因排斥宦官被廢,繼之憲宗又慘死於宦官之手。他們驕奢淫逸,橫行霸道,本詩便是揭露宦官們生活方面的奢華靡爛,以此與平民百姓的苦難作鮮明的對照,表現出強烈的憂國憂民情懷!”
底下群眾,有人道:“亡大唐者是宦官,亂我大宋者卻是讀書人,看來我國的讀書人書都讀到肩膀後面去了!”
陳東突然跪倒在地道:“的確!亡大唐者是宦官,亂我大宋者卻是讀書人,我愧為讀書人在此向諸位致歉!”陳東這一跪,臺上的大學生也都跪了下來,群眾們手足無措,與大學生抱頭痛哭。
大學生們輪流上臺吟詩作對,抒發時政,不知不覺已過了黃昏,除了不時可見皇城裡有人出來和大學生談判外,皇帝還是沒有宣佈任何消息,朝廷似乎以為天黑以後群眾便會散去,所以開始拖時間了,晚風吹來,寒意漸起,在夜黑風高的夜裡,沈常卿弄來幾面大宋旗幟,搖著大旗激勵大家的士氣,眾人決定,朝廷一刻沒下詔令就死守一刻,開封居民則送來熱滾滾的湯麵與被單……
晚風起,星升空,人影凌亂,歸鳥亂鳴,落日、殘月、晨星、日轉星移轉眼已是隔日的早晨,夢醒時分的早晨,夢醒了嗎?
大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振奮人心的鼓聲打著,沈常卿開始吟唱:“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醒來的人漸漸多了,眾人拍手,與他唱和,沈常卿接著又舞劍吟道:“利劍光耿耿,佩之使我無邪心,故人念我寡徒侶,持用贈我比知音。我心如冰劍如雪,不能刺讒夫,使我心腐劍鋒折!決雲中斷開青天,噫,劍與我俱變化歸黃泉。”
沈常卿右手持劍,左手拔出一枝旗搖著,慷慨說道:“只有這面大旗能捲住狂風,各位記住我的詩,記住我的旗,這一面旗要捍衛整個人間正氣!”沈常卿舉止狂放異常,似乎要持劍刺殺奸臣,與之玉石俱焚。
奸臣該殺,那是豪無疑問的,但是否因此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沈常卿見朝廷一拖再拖,毫無誠意,持劍昂向前,似乎就要衝殺上朝廷!
一時間,廣場上氣氛凝重,衝突一觸即發。
忽然一聲炮響,人影雜沓,原來欽宗命戶部尚書聶昌,出來宣旨,復李綱原官,兼充京城西壁防禦使,眾人方才歡聲雷動,齊呼萬歲。
一會兒李綱出來見群眾,李綱見這些熱情的群眾,想起外有敵虜,內有奸臣,舉步維艱,不禁相擁而泣。
群眾拉著李綱的手,又說要見种師道。聶昌只得轉奏皇上,欽宗連忙要种師道入城安撫群眾。
种師道座車馳至,眾人爭著揭開車蓋,看見裡面的人果是种師道,齊聲歡呼,道:“這果然是我們的種老相公。”眾人見目的達成,才歡呼散去,開封風雲,和平落幕。
卻說,李綱復職後,即更改前令,下令道:“能殺敵者厚賞”,將士無不歡欣鼓舞,氣勢高昂,軍威大振。
金軍見李綱重被起用,宋軍聲威復振,大事不妙,不等金銀湊足,取了割讓河間三鎮的詔書,立即退兵。
种師道請求乘金軍渡黃河之際,派兵襲擊,一舉殲滅金人,李綱於是下令宋軍尋找金兵空隙,可擊則擊。然而怯懦的欽宗,到了此時,情勢一片大好之際,還拒不採納,反而下令嚴厲禁止宋軍對敵作戰,並派親信到軍中監視。金兵在欽宗的“義助”之下,安然回返!
欽宗“護送”敵人安然回國之後,突然覺得開封被圍那段日子,自己堂堂大宋天子卻威嚴盡失,秋後算帳於是展開。
大學生伏闕上書,請留李綱,聚眾萬餘人,擊死內侍,廷議以為暴動,欲加罪大學生。
幸賴沈常卿上書,暫時壓住了秋後算帳的氣焰,然而該來的總是要來,不到一個月後,朝廷或明或暗,派出數百高手查緝“黑名單”上的人物,京城瀰漫一股肅殺之氣,沈常卿飛鴿傳書,十名天盟高手入京護航。
沈常卿幸有一身武功,躲過刺客的圍捕,逃出城外,然而十位天盟弟子護送的陳東、歐陽澈……等大學生卻未會集城外,且傳來陳東、歐陽澈被斬首於東門的消息。
沈常卿大驚,一路殺回京城,途中但見九名天盟高手劍斷人亡,沈常卿來到城東,見第十名天盟高手死在溪邊,一干大學生的屍首觸目驚心,他蹲了下去,撫摸著天盟高手莫華身上的傷痕,抱起屍體往後要走,忽然一陣風吹來,手上的屍體被風吹成了粉末,化了開來,隨風而逝!
沈常卿臉色一變:“風之劍!怎麼會是他,不可能的。如果他們師兄弟聯手,我們汪盟主也未必是敵手!”
沈常卿想著那飄逸紅塵的悲涼,臨江賦詩:“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大志。恰如猛虎臥荒丘,忍受他人嘲諷。不幸家國飄零,哪堪流落江湖,他日苦得起風雲,血濺奸臣惡人!”
“難道他不能堅持正道,忍受不了他人嘲諷,要和姦臣惡人一同隨波逐流,因而讓忠義之士血濺京城?”
沈常卿撕掉自己的儒衫慨然說道:“從古至今,歷朝歷代有骨氣的知識分子,不是被殺,就是被辱!”
“做官須迎逢上意,就是被辱!敢犯顏直諫不免走上被殺的命運,我寧願被殺也不想被辱,葉江流啊!葉江流,你終於不甘寂寞,流落江湖多年,還是走上仕宦之途,哼!哼!隨波逐流的人,我與你誓不兩立,你走仕途,我歸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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