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台兒莊戰役紀念館裏,有一個擺放參戰士兵遺物的陳列室,一個粗布製作的荷包就靜靜存放在那裏,和一些水壺、軍服擺列在一起,説明牌上很簡單的記載着:台兒莊戰役中犧牲的中國士兵遺物。
正文
各地都有各地的名吃,唐山特色是棋子燒餅,任丘縣的美味是貼餑餑熬魚,徐水縣的驢肉味道鮮美,在保定府,和馬家滷雞齊名的是白家牛肉罩餅。
牛肉罩餅一定是回民做的才算正宗,而當地回民中又數清真寺前街白家飯莊的牛肉罩餅最香。白家的麪餅是選用上好的麥粉,合着一畝泉的水,在博野縣燒製的大甕裏和麪。面要不停的用手和上半個時辰,然後才能起出擀成大餅,為的是讓麪粉把水分全吃進去,這樣烙出的餅才筋道。餅要兩面刷上素油,放進餅鐺烙到金黃色才算出鍋,這樣烙出的餅外焦裏透,聞起來噴香。牛肉要選牛腰、牛胸的肉切成小塊,再調十三種香料大鍋起燉。燉到肉熟湯濃時,把肉撈出盛進瓦罐慢火煨着,肉湯加水燒一個大開,把餅撕成海棠葉大小扔進海碗裏,澆上肉湯盛上牛肉,再撒上切成細絲的甜葱,端上來香飄十里,這才是地道正宗的保定府老白家牛肉罩餅。
白二爺剛和完一甕面,現在淨完手捧着茶壺坐在飯莊門口喝茶。雖説已經過了飯口,但是秋日裏有的人晚飯遲,每每晚飯的時段過後,白家飯莊還能賣出一甕面的餅。
白大爺在櫃枱上扒拉幾下算盤,從飯莊裏探出頭道:兄弟,下午有人從白洋淀回來,捎來幾隻剛出水的鮮藕,你待會去一趟跤場把老三喊回來,一塊兒喝兩杯。白洋淀的蓮藕可是好東西,白洋淀裏魚蝦多,澱底的泥肥,長出來的藕細而長,水分多極香甜,生切成片入口咀嚼只留香味沒有渣滓,當真是入口就化,是夏秋時節裏佐酒的無上佳品。
白二爺一聽有鮮藕吃,頓時來了精神,起身抖了抖衣服就要走,忽然又停了下來,指着馬路對面問道:大哥,你看馬路對面那羣學生,不去上課在那裏哇啦哇啦的都一下午了,説什麼日本人佔了東三省,都當了亡國奴什麼的,他們也不累。
白大爺冷哼一聲道:閒的,瞎操心,國民政府有的是兵,用得着這幫學生在着嚷嚷?再説東三省離咱們還幾百裏呢,即便打過來又怎麼樣?從宋朝開始,契丹、蒙古、滿人,不都打進來啦,咱不也沒滅了族麼,再説如今這世道,今天張大帥,明天李長官,不都是惦着自己做皇帝麼,官越大越兇險,那日本兵來了不也得吃飯嘛,他們能難為咱老百姓?
白二爺哈哈一笑:還是大哥通曉世情,我去叫老三。
白家的祖上原本居住在回疆,在左宗棠西征的時候,隨着湘軍進了直隸,白家大部分族人在天津北倉一帶安了家,白大爺的曾祖因為撂的一手好跤就入了京城的善撲營,還作了翼長。後來外夷入侵洋人闖進了京,太后老佛爺起駕西巡,白家也跟着出了京,卻又不願跟着大隊往西走,就在保定府安了家,以開飯莊為生。白家到了這一代一共兄弟三人,大爺比兩個弟弟多讀了幾年書,又是長子,就由他操持飯莊產業,二爺幫襯着打理後廚。三爺自幼不喜讀書,卻把白家祖傳的跤術學的通透,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出門遊歷以武會友了,河北一帶的武林人物與他多有交往,漸漸的也就有了些名氣。三爺摔跤講求一個快,一個巧,常常旁人還沒看明白,他就已經把對手放倒了,江湖中的朋友就送他一個花蝴蝶的名號。
白三爺的跤場就設在馬號商場斜對過。保定的跤場與天津不同,不用帆布圍着,只在地上釘四個手臂粗細的木樁,用草繩攔上三面,場子中間墊上黃土,四周擺幾把條凳,掛幾件褡褳。二爺走來的時候,三爺正坐在場子裏的條凳上,一手扣着腳丫子,一邊吆喝着徒弟們對練。
小五,教你那個牽鼻兒你怎麼就使不出來呢?抓小袖,抄他胳膊根,使勁背!好,這不就背過去了嗎,腰勁還得練啊,你腰上沒勁。對,對,好,小六這個別子用的巧。二魁,變臉!對,你一變臉,腰上的勁自然就跟過去了,別擔心腿,他腳跟都晃了,踢不動你。
二爺伸手一拍三爺的肩膀道:兄弟。
三爺回頭一看,慌忙起身道:呦,二哥,您今天不忙?
不是,咱大哥的朋友從白洋淀捎來幾根鮮藕,讓我過來叫你一塊兒喝兩口。
噢?白三爺大喜過望,他站起身子招呼一眾徒弟道:收了,收了,回去該洗澡的洗澡,該浸藥的浸藥,收了。説罷抓起短褂笑着跟隨白二爺大步走開。
兄弟三人備了下幾個涼菜,開了一瓶衡水老白乾,邊飲酒邊閒聊一些街巷瑣事。
白大爺道:前個我去米行定白麪,又漲錢了,我一看照這樣老是長價可不行呀。一咬牙,整兜子現洋都拿了出來,買了四十袋白麪,先存着。
白二爺接口道:是呀,自大小日本佔了東三省,各處都是人心惶惶的,説早晚要亡國,説中央軍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説人家小日本的大炮多的象地裏的高粱稈子,打出來的炮彈下雨一樣,嘩嘩的。
白大爺接口道:哼,大清國初立的時候,八旗軍驍勇天下,可是進了關才幾年,就只能靠綠營兵打仗嘍;後來才過了不到五十年,綠營兵也垮了,國家有難要靠湘淮兵勇;再後來不過二十年,洋人一開戰連湘淮軍都不行了,這才在小站練的北洋新軍。北伐的時候,國民革命軍多厲害,全天下的大帥們都讓他們攆着跑。還是這革命軍,現在連幾千人的小日本都抗不住。唉,幾天太平日子,就把人消磨的毫無鬥志了。
白三爺放下酒杯道:大哥,所謂亂世出英雄,咱中國這麼多人不會沒有能人的。我聽説在北平,西北軍因為裝備不好,宋哲元就打造大刀和小鬼子拼命,一夜殺得鬼子倉皇后退幾十裏。還有在察哈爾,聽説也是一個原來西北軍的人物叫吉鴻昌的,也是打造大刀,聚集了十幾萬人和小日本拼命,居然還連戰連勝,把多倫都收復了。
白大爺冷笑一聲:老三,收復了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讓何主席把什麼民主聯軍全都繳械了,熱河、察哈爾還不是又讓小日本給佔啦?現在人家日本都不讓國民政府兵駐在華北。這都是命,早晚有一天,小日本肯定會打過來,佔了中國,改朝換代。
白二爺連忙攔住道:少説兩句吧,多事之秋,聽説北京城裏抗日的學生們都已經被活埋了好幾千人啦。喝酒,喝酒。
兄弟三人邊喝邊聊,盡興而飲,不覺已經到了半夜。白二爺招呼夥計上板歇業,自己扶着白大爺和老三回家。
三人順着小巷邊走邊説話,説起白洋淀的魚蝦、鮮貨,興致昂然。正説着,白三爺眼尖,發現有個黑影正順着牆根的陰暗處急奔,此人一身黑衣,跑動時弓腰傾身,雙手白鶴亮翅一前一後,象是有功夫在身。半夜裏穿夜行衣飛跑的,非奸即盜,何況此人背後隱隱有三四個人在緊緊追趕。白三爺年少梗直,又自持一身的功夫,見有如此人物那肯放過,當下急跑兩步上前擋住那人去路。那人乍見白三爺上前先是一楞,似乎不想多事,虛晃一下往斜刺裏就跑。白二爺見來人心怯,更深信來人必定是偷盜的飛賊無疑。平日裏二爺和三爺最是交好,閒暇時也下過幾次跤場學過些手段;又想老三就在身邊,自己定然不會吃虧,白二爺喊了一聲:哪裏跑!幾步追上前一把抓向那人的頭髮。
一般從背後抓前人的都是抓肩或者抓衣服,但是單手抓肩易被甩脱,抓衣則不能控制對方,反易被對方回身所傷,而抓頭髮既可制敵,也能讓對方難保平衡,這正是擒拿手的正宗手段。那人咦了一聲,低頭回了一招犀牛望月,伏腰回身反打白二爺的手腕。白二爺喊道:哪兒跑!翻手抓住了來人的小臂,向後一帶,出腳踢向對方的小腿。那人躍身外閃,用力回拉胳膊,同時起腳橫踹白二爺的腰肋。白三爺毫不鬆手,借勁上步,橫左腳在對方的腳後,借力送肩橫撞那人的前胸。那人左臂被抓,施展不開,右臂卻一直垂下,並不出手,百忙中向後一躍,躲過白二爺這一招鐵門拴。白二爺見他身在半空無處借力,上步叫力把對方向懷裏一拉,腳下起腿橫踢對方的迎面骨。
那人本來右臂呆滯,出招就難有幾分攻勢,面對白二爺這麪缸裏練出來的臂力更是招架不住,在半空中被踢的身子平伸,咕咚一聲,實實的平摔在地上。
白二爺手擒盜賊心中大喜,回頭喊道:大哥,老三,拿住了!弟弟,這賊真沒骨頭,我才用一招牽馬橫踢就把他拿下了。啊!大哥!他身上都是血!
白大爺和白三爺聽了都是一驚,跑過來一看,果然那人象是右臂受的重傷,黑色衣衫右半邊幾乎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夜色深沉在加上他衣服顏色的遮掩,不離近根本看不清楚。白三爺讓二爺放開那人的手腕,自己低下頭仔細查看。這一看不由得白三爺吃了一驚,那人背後和右肩各有一道刀傷,深有半寸,幾可見骨;而且右肩、前胸處竟還有幾處槍傷的舊疤痕。白三爺不由的心裏一沉,感覺到那人不是一般的賊盜,連忙伸手在他前心揉按。這一揉掙開了那人的衣服釦子,露出了肌肉堅實的前胸,現出胸口上青蘭色的一片小字,白三爺低頭一看,只見那是用細針蘸蘭色刺在肉上的大刀在手誓殺倭寇八個字。白大爺看罷大驚失色道:糟了!老二!此人不是賊盜!是二十九軍大刀隊的!
此話一出,白二爺、白三爺一起都變了臉色。那二十九軍原屬馮玉祥部西北軍的精鋭,在中原大戰中馮玉祥戰敗,被迫通電下野,西北軍玉碎星散。宋哲元拉攏缺薪少餉的人馬,駐軍山西陽泉。當時日軍進犯熱河,宋部聽聞後兩萬男兒人人熱血沸騰,西北軍向來不畏血戰,但武器彈藥不濟卻頗令軍兵躊躇。宋便令部隊遍造大刀,更由北平請得武林高手李堯臣來軍傳授刀法。盧溝橋事變時宋以一軍抵抗日軍幾個師團的進攻,趙登禹旅夜襲長城喜峯口,大刀翻飛血濺徵袍,一戰斬日軍無數令倭寇談刀變色,日本朝野更驚歎為明治建軍以來的奇恥大辱。二十九軍的大刀隊一戰名揚大江南北,為大刀隊寫的《大刀進行曲》更傳遍了全國。
白二爺伸手捏那人的人中穴急聲喚道:醒醒!快醒醒!
那人呻吟一聲,昏迷中低聲道:有人追我。白三爺一抬頭,後面四個蒙面人手持短刀急匆匆攆了上來。白三爺起身迎上,喝問道:什麼人?不認識我白三麼?他想即便自己不認識來人,可是保定城裏的黑道上的人不管大小都該認得他白老三。誰知追來這四人相互看了一眼,當先一人直接上步,舉刀朝他頭頂劈了下來。
白三爺頓時怒火上湧,閃身躲過劈來的短刀,抬手抓住對方手腕,用力一擰,對方吃痛,短刀脱手落地。白三爺拉住對方向後一牽,抬腳橫踢對方的小腿迎面骨,正是剛才白二爺用過的一招牽馬橫踢。這一招出的利索,對方吃的也乾淨,那人同樣被踢起老高重重平摔在地上。白三爺惱他不問青紅舉刀就砍,伸腿在他肋上猛踢了一腳,那人一聲慘叫,蜷曲身子在地上來回的翻滾。那人受傷吃疼,一張口哇哩哇啦的説出一大堆誰也聽不懂的話,白大爺聞聽不由臉色一變,他雖然聽不懂那人在説什麼,卻明白那人説的是如假包換的日本話!
白大爺急聲喊道:老三當心,他們是日本人!
對方同來的三人一見同伴受傷,一起舉刀朝白三爺撲了過來。白三爺臨危不亂,伏身讓過當先一人刺來的短刀,左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借力向前一帶,那人重心不穩一下伏在白三爺的肩膀上,白三爺右手捏住對方足髁,挺身上抗叫聲起!,一招霸王舉鼎將對方扛起來,雙手一送,狠狠扔了出去。接着白三爺橫跨虎步,一個上摟下絆的大得合,捏住第二人的後領把對方狠狠摔出。然後白三爺飛起一腳提掉右邊黑衣人手中的短刀,上前一步抓住對方的小袖,伸右手穿窩變臉,把對方從後背上扔了出去,眨眼之間,把三個人摔得倒地不起。
白大爺道:老三,別戀戰,快背上他,快走!
白二爺一把背起那黑衣人,斜刺裏跑下去,白三爺和白大爺緊跟在後面。
大哥,背到哪裏去?是揹回家麼?白三爺問道。
不行,揹回家讓爹孃看見了必然替咱們耽心,老三,你在外邊不是有練功的地方麼?先背到你那去!三人轉身向西南方跑了下去。
不礙事,只是累脱了力,修養一下就好,先給他些小米粥,明天讓老二送一罐牛肉湯來,歇上幾天,保管又是生龍活虎一條漢子。白大爺邊用熱毛巾邊給那黑衣人擦身邊説。
大哥,此人真的是大刀隊的?白二爺在一邊問道。
沒錯,我去過北平,見過二十九軍操練,上千條漢子光着膀子站成方隊,練的就是大刀,那陣勢真是撼天動地。不過據説只有大刀隊帶頭的隊官身上才有刺字!
白三爺搖搖頭道:嘖嘖,真是條漢子,要是能有一天和他們一塊練大刀,那該多好!
白二爺拎起那漢子的小褂,説道:你們瞧瞧!
白大爺順着白三爺的手指一看,那人的貼身小褂上密密的縫着長條口袋,口袋裏滿插的是黃燦燦的金條!
白家兄弟均是一愣,白三爺道:我的乖乖,這麼多金條呀!
白大爺抬頭看了一眼白三爺道:老三,看住了他,別讓他出去亂走,容易惹上麻煩。另外,明天他醒了可要好好問問他的來路。
第二天清晨,白三爺在院子裏紮下馬步用鐵鍁倒沙堆。屋裏傳來了一陣噓噓梭梭的聲音。白三爺拾起毛巾摸了把汗,走進屋裏,那漢子已經掙扎着從牀上坐了起來。白三爺上去打個哈哈道:朋友,起的早呀。
那漢子有些迷茫,問道:這裏是?
昨天晚上,你穿着夜行衣在大街上跑,我二哥以為你是歹人,就出手攔你,後來看見追你的幾個人都是日本人,我們就想也許攔錯了人,就把你背到我家裏來了。
那漢子身手摸了摸自己的周身,見自己的傷口已經被白布細細的包裹好,展顏一笑道:在下姓唐叫唐明山,多謝救命之恩,日後定當湧泉相報,不知這位大哥如和稱呼?
白三爺連忙擺手道:哪裏哪裏,我姓白,排行老三,叫我白三就可。
唐明山在白三爺家裏躺了兩天,方才下牀,這三天白三爺在牀頭給他擦洗、換藥、端飯喂藥,慢慢的也就瞭解了唐明山的來路。
唐明山早年因生活困窘,無奈投了西北軍當兵吃餉,因他自幼好武又為人忠誠,被吉鴻昌看中作了貼身警衞。中原大戰馮玉祥戰敗下野西北軍被迫整編,唐明山就被編進了二十九軍歸宋哲元指揮,去年他揮舞大刀參加了喜峯口一戰,一人砍下了十二顆倭寇的頭顱,身上也被鬼子的槍彈鑽了好幾個窟窿。後來吉鴻昌在熱河再樹抗日大旗,唐明山前往投奔,仍然作吉鴻昌的貼身警衞。察北一戰抗日民主聯軍大敗日軍收復多倫,卻惹惱了蔣介石。蔣委員長怕吉鴻昌惹急了日本人不利於國際調停,就藉口民主聯軍不聽指揮,指派何應欽帶領中央軍前來清剿。可憐民主聯軍八萬抗日健兒,沒敗在日軍槍下卻被國民政府招安的招安,清剿的清剿,最後星散凋零。唐明山追隨吉鴻昌移居天津繼續籌劃抗日,並專司往來聯絡之責。
白三爺本就是一個熱血漢子,聽唐明山講述喜峯口、盧溝橋的戰事,和察北草原、多倫城下的血戰心下神往,對唐明山也就愈加崇敬。而這些日子白三爺對唐明山的照顧也是細緻周到,無微不至。談論起武術技擊,兩人更是惺惺相惜,意氣相投。
轉眼間一週過去了。唐明山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已經可以和白三爺在院子裏過過手,切磋一下功夫了。
這一日,唐明山在白三爺面前練完一路螳螂拳,坐下來喝茶。唐明山沉默了一下道:三爺,我得走了。
白三爺一愣,道:走?去哪兒?
天津,吉將軍那邊有正經的事情交付我辦,我必須趕回去,不然的話他會等的心焦,再説我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就不留在這裏麻煩你們了。我的去幹正經事了。
白三爺想了想,覺得他説得也有道理,畢竟唐明山是做抗日大事的人,和自己這終日閒逛的平頭百姓比不得。當下白三爺點了點頭道:也罷,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今天晚上我把兩個哥哥喊來,給你踐行,明日一早你就上路。
晚上白大爺、二爺都來到三爺的小院裏,二爺還帶來了一大碗燉的爛爛的牛蹄筋,三爺置辦些花生、粉絲之類的涼菜,買下了兩瓶老白乾,四人坐在院中開懷暢飲。
酒過三巡,白大爺開口道:明山兄弟,聽你口音是四川人,家裏還有些什麼人?
唐明山答道:家父早逝,現在家中僅有母親與妹妹。
白大爺嘆口氣道:現如今這兵荒馬亂,你何不早點立業成家,也好延續香火,象這般終日在外奔波,終不是長遠之計。
是呀,唐明山黯然道:在這樣的年月裏,能過上幾天太平日子,的確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氣呀,象白大爺一家,父母安康兄弟和睦,真是讓人羨慕。
白二爺放下酒杯道:大哥説得對,明山兄弟你也是當兵多年,這槍林彈雨裏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要我説,聽我大哥的,早點抽身隱退,回家侍奉老母才是正事。
唐明山道:是呀,我就盼着早一點把小日本趕出中國,然後平息戰亂,解甲歸田。到那時候,老百姓們都能安安穩穩的吃上一日三餐,也不枉我這幾年槍裏來,血裏去。
白大爺看了二爺一眼,放下酒杯繼續道:明山兄,我想那小日本來中國,無非就是要掌權做主,打的是民國政府,這與咱老百姓何干?抗不抗日自有民國政府,有中央軍,何苦咱們從四川千里迢迢遠赴關外,一槍一刀的拼命呢?
白三爺也道:是呀,明山兄,抗日這等大事,自有他政府高官們去忙活,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又能出多大力,即便是咱都上去,也改變不了時局呀。
唐明山聽完白家兄弟的話,低頭給自己倒了一大碗酒,端起來仰頭一口氣喝下,放下酒碗道:白大爺,您讀過書,也知道國家興旺匹夫有責這道理。我讀書少,大道理講不清楚,但是吉鴻昌將軍給我講過,説那小日本就是條貪得無厭的狼,吃了東三省、就要華北五省,就要惦記着咱幾萬裏的大好河山。這就如同在村子裏放羊,今天左鄰的羊讓小日本這畜牲狼叼了,我不管;明天友鄰的羊也讓小日本這畜牲狼叼了,我也不管;那後天他來叼我的羊的時候,誰還能來幫我!幾句話説得白家兄弟一時相視無語。
唐明山繼續道:咱中國有中央軍,有政府,但是光靠着他們趕不走小日本,我是學武之人,學武所為什麼?我這一條命,要保着老孃和妹妹不受人欺負,也要保着咱同祖同宗的男女老幼不受日本人欺負!我在熱河、在察哈爾,和日本人幹過仗,真刀真槍的拼命。為什麼?因為我親眼見過日本兵把週歲的孩子困在電線杆上讓新兵練刺刀!我見過十幾歲的大姑娘被幾十個鬼子兵輪流糟蹋,然後挑開肚子扔在路邊活活的疼死!我還見過整整活埋了一個村子男女老少三百多口人的大坑!那坑裏的土都是黑的,第二年一颳風,埋人的那地方從土裏露出的都是慘白的骨頭棒子,誰從旁邊路過都忍不住掉眼淚。
白大爺聽到這裏,轉過身去一把捂住嘴,只覺心口一陣的噁心。
唐明山接着道:小日本説咱們是一盤散沙,這才敢耀武揚威的殺進來,我不能等到他打到四川我家門口時,我再拼命吧?我這一條命,就是要跟他去拼,他小日本想要在多佔中國一寸土地,就的先從我身上跨過去!
白三爺一拍桌案道:好!明山,有膽色,有胸襟!我白三敬重你。
唐明山伸手入懷,捏出一根食指長短的三稜鐵錐,遞給白三爺道:三爺,您和大爺、二爺的救命之恩我永記於心,戰場上瞬息萬變人命如草,我恐怕沒有報答幾位的機會,這枚暗器是我貼身所帶,送給白三爺一來是留個紀念,二來白三爺將來要是有事,儘可前往川東鐵雲山唐家寨,無論有什麼難處我的族人都可以幫你。
白三爺接過鐵錐,問道:明山,你去天津辦什麼事情。
實不相瞞,吉鴻昌將軍自察北事變後,現住在天津法租界。吉將軍意圖再舉抗日大旗已籌劃多日,但是目前最缺資金與軍械。西北軍老長官馮玉祥將軍千方百計籌劃了三十根金條,讓我帶給吉將軍充作軍餉,我的任務就是護送這些軍餉回到天津。
白家兄弟都吃了一驚,不由相互對視一眼,均想不到眼前這唐明山的身上居然還有如此重要的任務。
白三爺道:大哥,那個明山兄弟剛剛痊癒,身體還沒恢復,我想陪他去一趟天津,順便也給母親提前置辦一些壽禮。
白大爺面露難色道:老三這個
大哥,我只陪明山去一趟,來回坐火車,也就兩天時間。
白大爺心想:老三一貫受爹孃嬌寵,我若不允他必然偷偷前往,到時更讓人擔心。想到這裏白大爺道:也好,快到咱父親的壽日了,我和你一起去趟天津,採買些東西回來。老二,家裏還有飯莊上的事你就多費費心,咱爹孃要問起來,就説我們去天津採買些壽禮。
白大爺、白三爺,連同唐明山自車站上車一路無話,火車快進站的時候,白三爺拍了拍唐明山藏在腰裏的金條,笑道:明山,拿回家去,夠你花幾輩子的呢。
唐明山正色搖搖頭道:真要是亡了國,連活着都沒有臉面,還要這些破爛有什麼用?
從東站下了火車,三人先找了一家旅店安歇。唐明山自己先出去辦事,要白家兄弟自己先到街上逛逛。白大爺想了想道:走吧先聽戲去,這裏離着南市近,聽譚老闆的戲。
掌燈時院子裏散戲,白大爺、三爺欣欣然出來,兩人的神情都興奮不已。一路上白三爺不住地搖頭嘆道:好呀,好呀,真不愧是大城市,只有天津衞才有這麼好的角兒,這麼好的戲園子呀。
白三爺邊走邊模仿着譚老闆的身段,學着他的唱腔哼道:嘆英雄失勢入羅網,大將難免陣頭亡,我主爺鴻福齊天廣,劉伯温八卦也平常,早只道採石磯被賊來搶兩人轉過衚衕一抬頭,看見前面圍着一羣人,擠在那裏看什麼熱鬧。白三爺好事,就問街邊一個賣餛飩的小販:前邊怎麼了?
那小販頭也不抬頭道:咳,還能有什麼,日本浪人當街調戲大姑娘。
白家兄弟一聽都是吃了一驚,白大爺道:那趕緊喊巡警呀!巡警不管麼?
那小販抹着桌子道:巡警?日本人鬧事兒,誰敢管?別説巡警了,再過幾天整個華北五省都不讓咱中國政府駐兵了!天津衞這地方,現在就在人家日本人手心裏攥着,就差沒插膏藥旗了。現在別説當街調戲大姑娘,日本人大白天的打人滋事,誰敢管!
這幾句話插的白三爺心裏生疼,他一拍桌子道:日本浪人當街調戲婦女沒人管?我管!説着脱小褂就往上闖。
哎等等!賣混沌的小販連忙伸手拉住白三爺道:這位爺您真是位漢子,和我們曹五爺一樣。您別去了,您聽我説,那自做孽的日本人方才剛被曹五爺的門人給劈了,屍體都拉走啦,那些人是圍在那説閒話呢。
聞聽此言白家兄弟又是一愣:給劈啦?
那小販朝白三爺一挑大拇哥道:您這位爺真讓人敬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和我們運河幫的曹五爺一樣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
白三爺聞聽那小販如此推崇曹五爺,心下有意結識,便問道:那一位曹五爺?
我們天津衞三岔河口腳行裏的曹五爺呀,曹五爺那是一身的功夫,而且為人講義氣、重朋友,對待窮苦人家也是時常的賙濟。日本人在天津得了勢,來回橫行沒人敢管,第一個敢站出來不忿的就是曹五爺,和惹事的日本浪人打了幾次狠架了,動刀真砍呀!日本人連着吃了幾次虧,就再不敢到三岔河口撒野來了。剛才那個滋事的日本浪人就是被曹五爺的門人一刀砍破腦袋,被急救車拉走了。
白家兄弟聽了心中不由一嘆,心想這中華大地不論走到哪裏,肯定都有俠肝義膽的熱血漢子。那小販低下頭抹着桌子接着道:可惜呀,這麼好的一個漢子,前幾天夜裏,十幾個日本浪人成捆的往曹五爺家裏扔炸彈。可憐曹五爺一家六口,連同六十三歲的老孃,九歲的丫頭,一個都沒跑出來
白三爺好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剛才滿胸的歡喜被冰冷冷打個透濕,呆立在當場。白家兄弟面面相覷,一瞬間兩人的心就像在熱冷水裏翻滾了一個來回。白家兄弟對視良久,白大爺長嘆一聲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國弱任人欺呀。説罷拉起老三的手,往旅店走去。兩人一路上都低頭走路默不作聲,原本看戲的好心情全被攪飛了。
回到旅店,兄弟二人默默的洗臉,更衣。坐下來喝茶。茶過三續,白三爺忍不住一放茶杯問道:大哥,你書讀的多,你告訴我怎麼着咱中國才能富國強兵,打跑小日本!
白大爺默然道:人無傷虎意,虎又害人心呀,何況對面的不是虎,分明是豺狼!可現如今咱是國弱民疲,國弱民疲呀。
白大爺起身道:老三,等明山回來,咱們也算盡到了力,你和他告個別,然後明早咱們回家。
二人在屋中閒坐等唐明山,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到。白大爺坐在椅子上手支額頭打盹,白三爺心中煩亂,起身閃掉外衣爬在地上,用五指撐地作單手伏地挺身。此時窗外一聲悶雷遠遠傳來,隨即一陣涼風吹過,吹打着院子裏的香椿樹葉嘩嘩作響,檐角的鐵馬被風吹動,叮叮咚咚地晃動起來。白大爺猛然驚醒道:要來大雨了。
白三爺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旋風夾着塵土掃過街巷,層層烏雲黑壓壓的漫卷開來,一時星月無光。白家兄弟正皺着眉頭站立在窗前外看,就聽身後院中腳步聲急匆匆傳來,屋門猛地被開,唐明山一步闖了進來,一臉的焦急與憤怒,臉頰、脖頸處的肌肉緊緊的繃着。
白三爺急聲問道:明山,怎麼了?
三爺、大爺,吉將軍被抓了!
什麼?白大爺也是一愣:日本人抓的?
不是!是民國政府抓的!
啊!白家兄弟同時一愣,不可能!
唉!唐明山一拍大腿連連頓足。白大爺連忙捧來茶碗,道:做下慢慢説,慢慢説。
和你們分手以後,我直接去法租界霞飛路40號,可是吉將軍剛剛搬走了,我就找到了吉將軍的副官。他告訴我前幾天吉將軍在法租界的房子就被軍統特務控制了,他們勸吉將軍趕進離開天津,可是吉將軍説要等我,還要等馮將軍派來的代表共商大事。吉將軍就在國民飯店4樓定了一間房子等我。
唐明三喘了口氣繼續道:我當下就趕往國民飯店,沒想到我剛到紫竹林,就看見好幾輛軍車響着警笛開過去。我心裏就預感不好,果然我到了國民飯店門口,就看見大量可疑人在門口來回的轉悠。我找人悄悄一問,才知道軍統特務剛剛闖上四樓,吉將軍左臂中搶被軍統抓走了,連夜被關進了51軍軍法處的監獄!
白三爺急問道:那吉將軍是國民政府的將軍呀,怎麼會被國民政府抓捕呢!
白大爺擺手道:吉將軍是抗日誌士,而國民政府一心冀希望於國際調停,不敢面對咄咄逼人的日本人,更怕因為反抗引來日本人更大的攻勢。所以吉將軍越是積極抗日,就越是中日兩方的心腹之患。新到華北主持大局的何應欽本就媚日如父,而吉將軍就像一把鋼刀卡在他的喉嚨裏!他怎能不下毒手!
白三爺問道:什麼?我中國人不還手,他小日本就不會來打我?這是什麼混蛋説法?!明山,你那你怎麼打算的?
唐明山咬咬牙緩緩道:明晚,我去軍法處的監獄,拼了命救吉將軍出來!
白三爺一抱拳道:好漢子,明晚我話音未落,白大爺從後面猛地一揪白三爺的衣襟,硬生生把白三爺的後半句話噎了回去。
唐明山在一旁已經看到了白家兄弟的舉動,當下上前抱拳道:大爺、三爺,明晚一去必然非常兇險,我唐明山在戰場上早已死過幾次,也沒什麼好牽掛的。只是這一次可能生死一線,如果如果唐某有什麼不幸,兩位對我的救命之恩,我只好來世回報了。
這一夜白家兄弟都輾轉難眠,白三爺是心中憤憤,想要同唐明山前去同闖軍法處的囚牢。卻又怕大哥不允,怕自己的任性惹爹孃生氣。
白大爺輾轉反側是在猜測身邊兄弟的心思,心中想辦法安撫他,不願讓骨肉兄弟涉險。
第二天清早起來,白三爺緊皺眉頭,一臉官司的在院子裏來回的踱步。白大爺坐在屋裏,點上水煙袋,隔着窗子看着院子裏的兄弟。兩人一上午都沒有説話,中午白家兄弟草草用過中飯,白三爺就急步走進裏屋。取出來一個小包袱,對白大爺道:大哥,咱們下午就要出發了。我想抽個空去拜祭一下曹五爺。
白大爺從頭到腳仔細的端詳了白三爺半響,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去吧,早去早歸,自己保重。
白三爺點點頭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白三爺忽然停下腳步,回身道:大哥要是要是我拜祭的晚了,您就先回家,我後腳也回家。您您不用惦記我,跟爹孃説我在天津多住幾天。
白大爺看着眼前自己這生龍活虎的親兄弟,緩緩點了點頭,道:兄弟,早去早回,別讓咱爹孃惦記。記住,遇事要多忍讓,你脾氣急,可要可要自己保重呀!
白三爺點點頭,轉身大步走出屋外。
人力車拉着白三爺跑了一個小時,來到了小西關外的義地裏。城裏沒兒沒女的孤老、凍餓而死的路倒、無人認領的屍首,都埋在這裏。整個義地的墳包土堆隆起,高低不齊的擠在一起,裏面雜草叢生滿眼淒涼。白三爺坐在車上眼瞅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一陣辛酸,想不到曹五爺一個生性梗直不屈外辱的好漢子就沉睡在這裏。白三爺撥開齊腰深雜草,在義地裏尋覓着曹五爺的埋骨之處。半響之後,白三爺終於找到一個平膝高的土堆,土堆前歪插着一塊木牌,上寫:曹五爺墓,四個字歪歪斜斜,看的白三爺心裏不由的一陣難受。
白三爺取出身邊攜帶的紙錢,默默的開始點燃。柔和的火焰在曹五爺的墓前燃起,火苗輕輕的躍動着,一陣風吹過,把灰燼推散開來。白三爺輕聲道:曹五爺,保定府的白三前來祭拜你,你若泉下有知多拿些紙錢,下輩子做小生意也不要學武,少管什麼國家大事。你這一輩子剛正耿直胸懷家國,可是最後竟也落得此等境地。白三爺摩挲着曹五爺的墓碑長嘆一聲,取出帶來的好酒,斟滿兩杯,一杯澆在墓前,自己端起一杯一飲而盡。
白三爺感慨道:曹五爺呀,要是我白三早來些日子,肯定能和你交上朋友,説不定還能拜了把子。咱國民政府這麼大,怎麼就看着小日本打進來還不敢還手呢?唉,小時候聽説書《明英烈》,裏面講元朝建立,天下豪傑紛紛揭竿而起,説大好河山焉能落入胡奴之手。唉,現在之人還有多少當年英雄豪傑的血性呀。我白三就過不得任人欺負的日子,我就想跟他小日本去拼,跟他去打!可我大哥也勸我,説我性子烈愛衝動,勸我個人自掃門前雪。
白三爺沉默半響又道:大哥説得也有道理,曹五爺,連國民政府拿些拿槍的都怕日本人,都避而不戰,我們這些玩兒拳腳的平頭老百姓上去拼命又有什麼用?到頭來象你這樣,一身傲骨埋荒崗,半世英名混塵埃。恐怕十幾年後,人們都不知道當年有人為了幾千裏家國拋卻身家性命,與日本人熱血相拼。明天我就要回保定了,曹五爺您多保重,假使再有重逢的機會,我再來拜祭你。
白三爺放下酒壺,長嘆一聲起身而行,他只覺自己腳步沉沉心事重重,白三爺想不出以後自己會是什麼樣子,這一身的功夫恐怕也就隨着自己悄然埋沒了。白三爺正低頭慢慢走着,一輛汽車極快的開來,與他擦身而過,停在義地邊上,四個穿和服的日本人從車上跳下來,大步朝義地走去。
白三爺一愣,這幾個日本浪人大老遠的跑到這裏來做什麼?白三爺停下了腳步,遠遠的看着。當先一個日本人指着曹五爺的墓高喊道:在這裏!這個姓曹的支那人的墓在這裏!
幾個日本人跑了過去,當先一人一腳踢飛曹五爺的墓牌,另外幾個舉起幾根木仗朝墳堆上插去,嘴裏亂嚷道:和大日本帝國作對,叫你永遠不能轉生,永受地獄輪迴之苦!另一個日本人竟然解開褲子朝墳墓上小便起來,嘴裏放肆的大笑道:支那人,一盤散沙!一個支那人是一條龍,一羣支那人就是一羣蟲,哈哈哈哈。他們根本就是一個沒有雄性的民族!
遠處白三爺看在眼裏不由得怒目圓睜,眼角裂的生疼,他只覺胸口裏熱血沸騰,一股熱氣從丹田處直衝胸口,他一伸手撕開短褂的領口,朝那四個日本人飛跑過去。那四個日本人聽到腳步聲回頭看時,白三爺已經跑到了跟前,他上步探右手抓住一個日本人的前領,左手捏住對方的手肘,走卧步弓腰變臉觀地,就從肩上把對方扔了出去,同時摘了對方左臂的肩關節。
第二個日本猛人回身,舉拳朝白三爺迎面打來,白三爺滑步左閃,同時左手接住來拳,右手插進對方腋窩,從後面伸到對方的腦後,壓他向前彎腰,抬右腳攔踢對方的前腿,喝道:爬下吧!那日本人一聲悶哼,被白三爺的抹脖踢摔得四體平伸重重倒地。第三個日本人猛撲上來,雙手齊伸抓向白三爺的肩膀。白三爺喊聲:來的好!閃身讓過對方的右手,右手拿住對方左手腕向懷裏一拉,左手抬起橫抹對方眼眉,借對方奪臂後仰之際抬腿猛掃對方腳跟。對方一聲怪叫仰面摔倒。第一個被摔倒的日本人剛爬起來,白三爺上步拎起他的衣領,右腿套住對方左腿,上推下別,喊聲去你孃的!一個掛腿潑腳,把對方扔出去幾步開外。
白三爺施展手段,撕、繞、引、套、絆,各式兇悍的摔法源源而出,把三個交手的日本人摔得鬼哭神嚎,滿地打滾。白三爺抬頭看到還有一個留有八字鬍的日本人垂手站在一邊,似乎已經看得呆了。白三爺跨步上前,拿住對方的大臂,卧步變臉就要給對方一個背口袋。沒想到那日本人躲開白三爺的撞出的後臀,閃右腿伸到白三爺身前,絆住白三爺的左腿,擰腰使力反把白三爺向前扔了出去!
白三爺一個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有些吃驚的看着對面的那個日本人,方才他自己出手的確有些輕敵,以為這第四個也同先前三個一樣容易對付,沒想到對方應招快、變步準、出手穩,一下子給他自己來了一個下馬威。白三爺吐口唾沫,擺個高架子走熊步欺了上去。
那日本人冷笑一聲問道:你是回民吧?
白三爺一愣,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那日本人接着一陣冷笑:你練的是白家大絆子,是從你們支那皇家善撲營裏傳出來的。雖然你練的是正宗白家跤術,不過善撲營裏演給皇帝看的跤術多數都是花架子,華而不實,好看不實用。白三爺呸!的一聲,上步分抓對方的後領和直門。那日本人截開白三爺的左手,伸手直插白三爺的右腋下,轉身弓腰想用單手揹負投把白三爺扔出去。白三爺右臂上移,夾住對方的脖頸,閃腰凸胯移到對方的身前,絆住對方的兩腿一個大別子,把那日本人從腰上扔了出去。
白三爺冷笑道:到底是小島上蹦出來的蛤蟆,沒見過大市面。
那日本人一聲狂叫撲向白三爺,一把抓住白三爺領口,出右腿由外向內抬勾白三爺左腳後跟。白三爺走車輪步閃開,抬腿反勾對方的腳跟。那日本人撤步閃開,下拉白三爺的右臂,同時抬腿橫踢白三爺的右腿外。白三爺跟步換位,出右手一把抓住對方抬起的右腳,抬手上舉變臉觀天。那日本人咕咚一聲,仰面栽倒。那日本人咬牙從地上爬起,再次撲上,兩手抓住白三爺雙臂,伸左腳插入白三爺兩腿之間,絆住白三爺的左腳,同時上身猛撞白三爺的前心。白三爺滑步右閃,腳下絆住對方的前腿,右手揪住對方的後領借勢向前一送,又將對方重重摔倒在地。
來來回回十幾個跟頭之後,白三爺再一次伸手抓住那日本人的衣領,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對方卻伸手抱住白三爺的大腿喊道:求求您不要打了!請不要再摔了!我認輸了!我認輸了!
白三爺一愣,低頭看着對方一臉鼻涕眼淚的樣子,心裏一陣的厭惡,鬆開手一腳把他踢開道:快滾,再看見你們就打折你們的狗腿!四個日本人相互攙扶着,鼠竄而去。
白三爺撿起曹五爺的墓牌,鄭重的豎在墳前,垂手道:曹五爺,這羣畜牲攪了您的清靜。白三爺眼望四周一片狼藉,長嘆一聲道:咱中國人有的是大好男兒,怎麼就會是一團散沙呢?白三爺撿起酒壺猛喝了一大口,繼續道:我大哥總説我充英雄,好勇鬥狠。可是我就想,咱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他小日本來搶,我憑什麼就該拱手讓給他,讓他想殺人就殺人,想放火就防火?他唐明山説得對,那小日本就是條貪得無厭的狼,吃了東三省、就要華北五省,佔了華北五省就要惦記着咱幾萬裏的大好河山。就好比一個村裏放羊,今天左鄰的羊讓小日本這畜牲狼叼了,我不管;明天友鄰的狼也讓小日本這畜牲狼叼了,我也不管;那後天他來叼我的羊的時候,誰還能來幫我!孃的,我非跟他拼不可。曹五爺,兄弟下定決心今晚就要去辦一件大事了,五爺您有在天之靈就保佑我吧。
白三爺舉起酒壺,把剩下的酒統統倒在曹五爺的墓前,把酒壺一扔,扶着曹五爺的墓碑道:曹五爺呀,你還有一塊牌子,寫着你的大名;還有市井之人流傳你的事蹟,真讓人羨慕呀。我白三如果為驅逐倭寇捨棄了項上這大好頭顱,卻不知會不會有一塊你這樣的牌子,幾十年後還有沒有人知曉我的大名。
白三爺整好衣衫,轉身大步朝城裏走去。道路兩旁的白楊樹隨着風唰唰作響,一輪紅日正斜斜下墜。
後半夜陰雲密佈,月色被遮擋的嚴嚴實實。白三爺和唐明山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來到軍法處監獄的西圍牆下。唐明山低聲道:三爺,白天我都已經踩好線了,從這上去一直向東就是囚牢。切忌不要驚動守衞,更不能開槍!白三爺點點頭,二人拿出繩索,繞開牆頭電網,攀繩而上。
獄中一片死寂,唐明山二人東繞西繞,走走停停約半個小時卻毫無頭緒,根本找不到關押吉鴻昌的地方。
白三爺道:明山,老這樣轉不行呀,得去抓個人過來問問!
正説着,兩個值夜的警衞扛槍朝這邊走過來。白三爺靈機一動,伸手掏出一枚大洋朝地上一扔,銀元骨碌碌打着滾滾了出去。那兩個警衞頓時兩眼放光,搶着幾步跑了過來,伏身去撿。白三爺看準機會一步跨出,探右手抓住一人的後領,腳下橫掃將那警衞放倒,伸手下了他的槍。
唐明山手捏螳螂式,閃電般在另一人的胸口、肩窩連擊幾拳,一把奪過長槍,左手卡住那護警衞的脖子,低聲喝道:吉將軍關在什麼地方?説了給你五十塊大洋,不説就擰斷你的脖子!
那警衞戰戰兢兢的答道:吉吉長官關在西邊,西邊三區2號單房裏!
唐白二人將兩名警衞打暈,脱下衣服捆在一邊。二人換上警衞的軍服,扛起長槍朝西三區走去。西三區是一個院套院的偏院,唐白二人推開院門穿過院落來到2號房門前。唐明山側身傾聽,門內傳來幾名守衞閒聊的聲音。看來屋內警衞眾多,眼下的情況硬闖進去肯定是不行,而且房門從裏面被拴住又沒有窗户,要想進屋必需從屋門進去,唐明山眉頭緊皺,心中頓時大急。
白三爺伸手指了指屋頂,意思是他上屋頂破瓦跳入房內。唐明山搖搖頭指指屋內,伸出四個手指頭,意思是屋內人多,太過危險。兩人正比劃商議着,沒想到白三爺身背的步槍一晃,咚的一聲撞到了門上。
裏面的守衞頓時發覺,拉動槍栓高聲喝問道:外面是誰?口令!
唐明山急中生智大聲答道:口什麼令!前天輸了錢,老子今天翻本來了!
屋內的人愣了一下,隨即應道:噢,你小子麼?等着。説完有人起身前來開門。屋門剛被打開一線,唐白二人就如同豹子一般撲了進去。白三爺當前一拳,正中開門人的咽喉將其打倒,唐明山一腳跨進門內,雙手齊揚,把早已準備好的卵石滿把打出。白三爺趁對方躲閃護頭之際閃身撲上,或率或打將剩餘三人全部打暈。
唐明山一把撲到右側的鐵柵欄前痛聲喊道:司令!
囚牢中站立一人,個子不高肩膀卻較寬,此人面色黝黑,一身的淺藍色中山裝,腳下蹬一雙圓口布鞋,正是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的總司令吉鴻昌。吉鴻昌見屋內生變先是一愣,等看見來人是唐明山時,兩步跑過來,隔着鐵欄杆緊緊抱住唐明山,用力捏着唐明山的雙臂。
唐明山眼含熱淚道:司令,您受苦了!
吉鴻昌道:好漢子!好膽量!我沒受苦,蔣介石不敢把我如何。那筆款子怎樣?
唐明山道:款子沒有問題,我已經把它存進了法租界的鹽業銀行。司令,我們走,我護着你衝出去!
白三爺在一邊早已翻出了鑰匙,三下兩下就打開了鐵鎖。
誰料吉鴻昌卻站在囚牢內紋絲不動,唐明山連忙拉動吉鴻昌急聲道:司令!快走呀!
吉鴻昌搖搖頭道:明山,我不走。這兩天我在囚牢裏想通了一件事情,我為國抗日無罪,蔣介石為甚麼還要抓我?我們在察哈爾抗戰為什麼失敗?你知道嗎?吉鴻昌頓了頓繼續道:中國之抗戰,靠你我個人之力完全行不通的,雖然可能短時期內形勢一片火熱,就如同熱河、察哈爾省一樣。但是和裝備精良的日軍比起來無疑於杯水車薪呀!我們的勝利是多少熱血漢子不要命拼出來得!要想趕走日本鬼子,必須發動整個中國全面抗戰,而當今中國,能發動全面抗戰的,只有他蔣介石一人。而蔣介石抓我就是不想發動全面抗戰,所以我不能走,我要等他蔣介石審判我時,面陳厲害,逼迫他發動全面抗戰!
唐明山聞聽大急道:司令!蔣某人説話素來無信,實屬反覆小人!您當面勸戒他根本不可能成功,而且萬一他對您下手暗害,哪又怎麼辦!
吉鴻昌哈哈一笑道:蔣介石抓我一事,早已驚動天下,他既然開庭審判我,我就有機會當庭陳詞,就算不能勸説他抗日,也必能轟動新聞界,為我抗日之行為大加宣傳,使蔣某人更加被動!而且我吉鴻昌是國民政府的中將,老蔣必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而殺我。如果他老蔣真動了殺機吉鴻昌咬牙道:那全國的民眾自然會分辨是非,必定會因我的死而羣情激奮,那樣逼蔣抗日就更容易了。
唐明山頓足道:司令!不行啊!您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呀!我們還等你帶我們去收復東北,去殺日本鬼子呢!
吉鴻昌眼望窗外沉聲道:我賭的不是我自己的命,我是用我的命去賭咱們泱泱中華全面抗戰!如過發動全面抗戰需要我吉鴻昌的性命,我就親手把我自己的頭顱摘下來!
唐明山兩手抓住吉鴻昌的手臂連連頓足叫到:司令!司令!
吉鴻昌回過頭來問道:明山,和你同來的這位英雄是誰?
白三爺見吉鴻昌問道自己,忙上前一步抱拳行禮道:在下白三,保定府人士,仰慕吉將軍抗日威名,特來助唐明山一臂之力。
唐明山接口道:司令,我路過保定,遭遇日本黑龍會浪人的伏擊,身受重傷,幸得白氏兄弟相助,送我來到天津。今晚也是白三兄弟大義相助,我才能衝的進來見您。
吉鴻昌聽到這裏,伸出雙手在身上摸索一陣,解下胸口懷錶抵到白三爺手中。白兄弟,我吉鴻昌一生當兵身無餘財,這支懷錶跟隨我多年,送給你留下作個紀念。白三爺眼看着唐明山伸手推卻。吉鴻昌繼續道:拿着,也希望你能只爭朝夕,與眾多愛國志士齊心協力,早日驅除日寇光復我神州!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尖鋭的警笛聲,隱約有人高喊:有情況!有人偷進大牢!
唐明山臉色大變,手抓欄杆急聲道:司令,快跟我走!我保你出去!咱們再回熱河!
吉鴻昌搖搖頭,從胸前摸出一個粗布荷包,輕輕抖開,兩個帶有鏽跡的金屬團掉落掌心。唐白兩人均是一愣。
白三爺問道:吉司令,這是什麼?藥丸麼?
唐明山黯然道:這是彈頭,從吉司令身上取出來的彈頭。
吉鴻昌點頭道:這是當年血戰多倫城時,被小日本用三八大蓋打的,我身上一共中了三槍,有一槍打得太深了,結果只挖出了兩個子彈頭。我吉鴻昌自幼從軍,身上的傷只多不少,但是那都是打內戰留下的,是咱中國人自己打自己留下的傷疤,亮出來丟人!唯獨這兩個,是我跟小日本拼命時留下來的。我讓大夫把彈頭留下,我自己收起來,我也要讓人知道,我吉鴻昌不是隻會打內戰,國家危亡的時候,我敢第一個拎着刀站出來為國去拼命!為國家,為老百姓拼命!這兩槍我捱得不冤!
吉鴻昌把子彈頭放進荷包,遞給唐明山道:我是國家的軍人,國家危亡時我責無旁貸,只要能逼迫蔣介石發動全面抗戰,我在所不惜。你可以走,明山你帶上它。這上面可沾着我得血呢!你帶着它,給我報仇,一定要讓這東西也沾上日本鬼子的鮮血!
吉鴻昌猛然伸出帶着鐵鐐的雙手,把白三爺和唐明山往外一推,頓足喝道:還不快走!院子外傳來尖鋭的哨聲,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遠遠傳來。
唐明山站在牢室門口,咬牙喊道:司令,你跟我走吧!我唐明山拚着命一定能把您帶出去,您再帶着我們去打日本鬼子!
吉鴻昌皺眉急聲道:快走,來不及了,出去替我多殺幾個小鬼子,快走!
院子外傳來衞兵呼喝的聲音,拉動槍栓的清脆聲連續響起。遠處又有紛雜的腳步聲傳來。唐明山咬咬牙朝吉鴻昌猛然跪倒,以頭觸地向磕了一個頭。然後揀起地上的步槍,熟練地卸下槍栓,隨手扔掉,拉着白三爺轉身往外跑。
兩人轉過過道剛剛邁進外院,迎面的湧進來的衞兵就乒乒乓乓地放起槍來。唐明山連忙一把按倒白三爺,兩人連滾幾滾,躲到幾排鐵桶的後面。
看見了,在桶後面哪!對面高聲呼喝着,爆豆般的槍聲驟然響起,鐵桶被子彈打的叮噹作響,火星四濺。無數的子彈在二人頭上呼嘯而過,打落了大片的牆皮,雨點般的砸落在二人頭上。唐明山心中大急,自己和白三爺被對方的槍彈壓在這裏動彈不得,只有幹捱打的份,這當口要是對方扔過來一顆手榴彈來,兩人肯定必死無疑!
正説着,對面有人高喊:扔過去!炸死他們!
唐明山一仰頭,一棵黑乎乎的手榴彈冒着白煙打着旋兒高高飛來。唐明山情急之下翻身仰倒,伸手捏出一顆石子打出去,彈飛了半空中的手榴彈,落在不遠處轟隆一聲巨響,揚起大團的塵土。
白三爺一推唐明山的肩膀急聲道:先把燈打了!唐明山雙手連揮,院子四邊的電燈泡被飛石打的粉碎。院子裏頓時暗了下來。
本來就是陰天的暗夜,沒有燈衞兵們就失去了目標,槍聲也就停了下來。對面傳來了叫罵的聲音,唐明山一個跟頭滾出桶外,蹲在地上從兜囊裏抓出一把飛石,不管對面穿來是叫罵聲,還是拉動槍栓的聲音,只管順着聲音來處一顆一顆狠狠的打出去。
對面頓時傳來連連慘叫聲,不少衞兵扔掉步槍,痛苦的在地上翻滾。慘嚎聲中有人高喊道:兄弟們留神,這賊人會打飛石,大夥千萬別出聲,軍部的大隊人馬馬上就到!
唐明山尋思這喊話的人有點頭腦,肯定是個帶頭的軍官,捏了兩顆大的石子用力甩了過去。只聽咚!咚!兩聲,對方似乎早有防備,舉了木板之類的東西護在身前。那軍官一招得意心中高興,高喊道:快投降吧!再不投降待會就用炮把你們轟成篩子!
白三爺趴着摸了過來,低聲問道:怎麼辦?衝不出去?
他們看不見我們,我看不見他們,他們不説話,我手上就沒有準頭。唐明山手捏石子,焦急的望着對面。
白三爺微一沉吟,低聲問道:你帶火摺子了麼?
帶了,怎麼了?
我悄悄爬過去,你從現在開始心裏數數,數到二十就把火摺子扔出去,他們的槍長,我只要能搶進身去,就能放平他們幾個。
唐明山看着白三爺伏在地上,手足並用的向對面爬了過去。他伸手從兜囊裏摸出一個小蘿蔔大的火摺子,心中開始默數。
十八,十九,二十!唐明山猛地一揮手,沾有白磷的火摺子迎風一晃,火苗騰的一下躍了出來,唐明山順勢一甩,火摺子斜斜飛出,釘在院子西邊的牆上。摺子上火焰跳動,給整個院子帶來了一小團昏暗的燈光。
只要有這一點光亮就足夠了。對面的衞兵們乍見光亮,連忙舉槍瞄準,冷不防白三爺從他們腳下猛然躍起,撲了上來。當先一個衞兵毫無防備,被白三爺左手捏住鎖骨,右手抄襠一使勁扔出了院牆。後面一個衞兵事出突然來不及瞄準,舉槍就指向白三爺的肚子。白三爺右手一撥槍口,左腳上步插進對方的兩腿之間,足尖一橫絆住對方的腳後跟,上胯獻肩,就把那衞兵撞的飛出幾米之外,後腦勺在牆上磕出一大片血花。
旁邊兩名衞兵的中正式步槍上正巧上着刺刀,一左一右就朝白三爺的兩肋紮了過來。白三爺向左一閃,右手捏住左邊衞兵的槍管,架開右邊刺過來的刺刀,飛起右腳,狠狠踢在左邊衞兵的襠上,那衞兵一聲慘叫,身子蜷成一個大蝦,倒在地上來回地翻滾。白三爺順手拽過他的步槍往外一扔,探手抓住右邊衞兵的槍身,那衞兵眼見白三爺如此兇猛,早已成了驚弓之鳥,不等白三爺硬奪就把步槍撒了手。白三爺甩掉步槍上步左手一晃,擾動對方眼神,右手一伸捏住對方右臂臂根,上步彎腰變臉觀地,把那衞兵大頭朝下的從背上扔了出去。
那軍官長年玩槍,反應終究比普通士兵快些,眼見情形忽然逆轉,伸雙手從腰間拉出手槍,在腰上一蹭掛開了槍栓。等白三爺回身時,那軍官雙手一抬,兩把德國造鏡面二十響舉起,一高一低分指白三爺的眉心和前胸。
白三爺一愣,他沒想到對方的身手這麼快。那軍官厲聲道:別動,頂着火呢!身手夠快呀,我倒是看看是你的手腳快,還是我得槍子兒快!
白三爺心中頓時一沉,想不倒自己捨命一拼,最後還是落得功虧一簣。那軍官喝道:把手舉起來,跪在話音未落,一聲輕響,兩塊飛石凌空打到,正正的打在他手裏兩把二十響的彈匣上。這兩塊石頭來勢極猛,又是極準,那軍官饒是常年握槍,頗有些腕力,左手槍還是被打得當下脱手飛出,右手槍也是一歪,槍口偏出去老遠。白三爺知道是唐明山相助,連忙抓住機會飛起一腳,提掉了對方的右手槍。
那軍官大吃了一驚,他沒想到自己槍指白三爺時,對面還有一個人,更沒想到唐明山出手這麼準,這麼快。當下連忙閃身躲在白三爺身後。白三爺上步探手,就要抓那軍官的大臂。那軍官卻也有些功夫底子,雙臂一晃偷腿橫踢白三爺的迎面骨。正是臨清潭腿的一招順步單鞭。白三爺咦了一聲,前腿收回後撤半步。那軍官一招搶得先手,後腿跟進分踢白三爺左右膝蓋,從順步單鞭變招成風擺荷葉。白三爺心中暗自叫好,對手這兩踢都是針對自己膝蓋以下,既剋制自己的步伐,又能拉開二人間的距離,正是習拳的武者對付跤手的正招。
白三爺走虎步繞行那軍官的身側,抬右手抓他的小袖。那軍官連忙甩手,腳下換十字崩彈,依舊攻白三爺的下盤。白三爺抬左腿金雞獨立,右手佯抓那軍官的小袖,等那軍官連忙分開雙手中門大開之際,白三爺看準機會由抓變掌四指平伸,上步重重的點在那軍官的喉結上。那軍官悶哼一聲緩緩栽倒。
白三爺環顧四周,一干衞兵或中飛石,滿臉鮮血,或被自己連摔帶打,伏地呻吟,已經沒有一個可以站起來了。唐明山跑上來一拍白三爺的肩膀:好身手!快走!
兩人轉身出了院門,唐明山順手摘下鎖頭把鐵門鎖死,又把鑰匙插入鎖孔一把掰折。唐明山和白三爺展開身形,繞過影壁牆跑進中院。迎面一陣腳步聲,五名身背兵刃的黑衣人闖了進來。兩方一照面均是一愣,因為兩邊都是一樣的黑色衣褲,黑巾蒙面,只不過唐明山二人穿的是磙襻開襟的黑色夜行衣,對方五人穿的是黑色中山裝。
唐明山心知絕無朋友來接應自己,又不知眼前五人是不是也來營救吉將軍的同道,便向中間的黑衣人當胸打去一塊飛石,權當投石問路。那黑衣人見飛石打來,伸手拔出背後長刀,一刀把石子打飛,另外四人見唐明山出手,同時拔出背後長刀,前出半步長刀斜斜指地,整齊的擺出同一個架式。
白三爺在一旁冷眼看着,看得出這五人身手敏捷不是一般的庸手,但是白三爺看着對方五人的身法和兵刃,卻有一種説不出來的彆扭感覺。這時候,白三爺看見身邊唐明山緊攥雙拳格格作響。白三爺問道:明山,他們是什麼人?
唐明山咬牙道:看兵刃就知道!他們是日本人,一定是日本黑龍會里的專職殺手,一羣替他們主子咬人的狗。
你怎麼看出來的?
江湖中沒人用這種武士刀,我兩個師弟就死在這種刀下,它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
白三爺問道:他們來作什麼?
唐明山道:他們一定是想利用吉將軍要挾熱河省的抗日誌士,或者,他們想直接暗害吉將軍!老三,你帶傢伙了麼?
孃的!白三爺跺跺腳,從後腰上拉出一件兵刃道:長傢伙礙手,我帶的兩節棍,可惜,剛才從裏院帶出支槍來就好了!
居中的黑衣人一陣冷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唐明山,看今天你還能跑到哪裏!他抬左手一揮,四名黑衣殺手擺動長刀撲了上來。
白三爺揮動兩節棍上前接架,唐明山伸腳挑起旁邊一條長凳,迎住右邊兩名黑衣日本殺手。唐明山揮動長凳招招架架,雖然不落敗勢但是苦於手上的傢伙不趁手,想要頃刻之間擊敗對手卻極難。白三爺專攻跤術,長拳器械就弱些,再加上對手長刀鋒利,招式詭異,交手才幾下就以險象環生。先是左臂被刺一刀鮮血崩現,然後小腹被削一刀,險些被開膛破肚。
白三爺心中大急,偷眼看到一邊的唐明山舞動長凳,激鬥正酣,一時也騰不出手來接濟自己。白三爺急喊道:明山!你那一身的零碎呢?趕緊打出來呀!
唐明山明白白三爺吃緊,有心出手,卻有些躊躇,道:祖上有訓,暗器兇險,有三用三不用的門規!近身交手不許使用暗器!
白三爺在一邊氣的跺腳,高喊道:你家祖宗説與人近身交手不許用,那小日本是人嗎?是豺狼畜牲!你再不放傢伙,他們先殺了咱倆,然後就要衝進去殺吉將軍!
唐明山精神一振,長凳脱手扔出,砸向圍攻白三爺的黑衣殺手,緊接着左手一抬,兩枚破甲錐嘯然而出,射穿一名黑衣殺手的雙目,鐵錐入腦,對方立時斃命。接着唐明山右手揮動,兩枚石菩提在另一名黑衣殺手的咽喉、前心爆響,對方身上頓時血光崩現,應聲而倒。白三爺眼見唐明山得手,連忙向後一縱一個跟頭翻出圈外,給唐明山留出空擋。唐明山縱身橫躍,雙手連揮,幾十根透骨釘雨點般的打出。那兩個黑衣殺手舞動長刀急忙後退,但還是各中了十幾根的透骨釘,倒地不起。
白三爺拍手叫好,唐明山卻面對僅剩的哪一個殺手頭領不再出手。因為唐明山的鏢囊已經空了。中間那黑衣人抬手摘下面罩,露出一張滄桑而又消瘦的臉。白三爺一見大吃一驚:你,你不是保定北大關煤廠的端老闆麼?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卻不答話,橫抱長刀,側身進步,雙目緊盯唐明山,眼神中的鋒芒一閃而過。唐明山也拉下蒙面的黑巾道:他就是日本黑龍會在平津敵區的間諜頭子,端木橫江。所謂煤廠的段老闆,只不過是他身份的掩護。這些年他收集中國情報、刺殺愛國志士、收買漢奸特務,所做的壞事無可計數!日本鬼子運兵的火車燒的煤,就時他提供的!
白三爺早已殺紅了眼,咬牙道:宰了他,宰了他!舞動手中的兩節棍撲上去與端木橫江打在一處。唐明山抄起長凳,也衝了過去。端木橫江的刀長,不等白三爺近身,他長刀一立當頭劈下。白三爺兵刃所限無法硬架,後退一步想讓過長刀上步再打。端木橫江卻手腕一翻,長刀由下斜上反撩,白三爺急忙含胸收腹,端木橫江的武士刀在他小腹前堪堪劃過,順帶斜削唐明山的眉角。唐明三舉凳招架,抬腿低踹端木橫江的膝蓋。端木橫江後腿半步,長刀兜個圈子下削,逼退唐明山的小腿,然後收刀抱胸疾刺白三爺的前心。
端木橫江的刀法與中國武術的招法大不相同,完全以劈削為主,還帶有由下向上反撩的動作,使得一劈一削之間動作圓轉,連削帶打如羚羊掛角般渾然天成,唐白二人在接架時頓覺吃力的很。唐白二人揮動兩節棍與長凳,展開身形把端木橫江圍在中心。端木橫江長刀上下盤旋,時而右手握刀,時而刀交左手,力鬥唐白二人,絲毫不見劣勢。十幾招轉眼即過,白三爺身上已經連捱了幾刀,幸好他步法靈活,才沒有傷到要害。
經管唐白二人殺紅了眼,勢如瘋虎一般,但是端木橫江腳下進退有度,刀上招法狠辣。絲毫不落下風。白三爺和唐明山對視一眼,兩人心下都明白,照眼下這個態勢看,他們兩人是很難贏得了端木橫江,更別説取他的性命。外面的警笛聲又接連響起,看來所有的警衞都被驚動了。端木橫江一招十字劈逼開了白三爺,然後長刀一轉,由右手從身後交到左手,左手手腕上翻,長刀由下向上斜撩。唐明山躲閃不及,大腿上吃了一刀,頓時鮮血飛濺。唐明久腿上吃疼步伐一慢,端木橫江舉刀上步,刷刷幾刀接連劈下,又在唐明山前胸劃開了幾道口子,同時用力一劈,斬斷了唐明山手中的長凳,再退步揚刀挑開了白三爺砸下的兩節棍。
唐明山探手解開腰上的牛皮帶,一揮手,纏在端木橫江的長刀上,使勁回拉。端木橫江側身躲過白三爺一擊,同時雙手握刀使勁轉動,皮帶頓時寸斷,紛紛掉落於地。唐明山一咬牙跨步撲上,伸雙手一把抓住端木橫江的刀刃。端木橫江大吃一驚,連忙退步收刀,刀鋒割過唐明山的手心,泊泊的鮮血順着刀刃流出。十指連心,唐明山疼得眉頭緊皺臉色煞白,他虎吼一聲連連上步,用小腹頂着刀尖推着端木橫江連連倒退。
端木橫江弄不清唐明山的用意,只道是什麼厲害的武功,連退幾步之後方才醒悟對方只是拼命而以。端木橫江弓步站穩長刀前送,白刃入肉聲如裂帛,長刀從唐明山小腹插入,後背穿出。唐明山雙手死死抓住端木橫江的刀刃,喝道:好兄弟,動手!白三爺跨步上前,揮動兩節棍,重重擊在端木橫江的頸後。端木橫江頭顱一歪,一口鮮血噴出倒地身亡。唐明山手攥長刀,咕咚一聲,跪倒在地。白三爺連忙扔掉手中傢伙,一把把唐明山抱在懷裏喊一聲明山兄弟!不由得心痛如割。
唐明山沉聲道:好兄弟,沒事,我們和日本人打仗得時候,因為幹不過小日本的裝甲車,遇到它就只有幹吃虧,後來兄弟們就約定,等那裝甲車再來了,就讓歲數最大的人,在身上捆上手榴彈,鑽到車底下去。按我們戰場上的規矩,我比你大,拼命的事理應我先上。
警笛聲越來越近,白三爺一咬牙拔出長刀,點了唐明山身上止血的穴道,從身上撕下兩條布條,團成團按住傷口,又解下端木橫江的腰帶,當作繃帶緊緊的勒在唐明山的傷口上。
白三爺含淚道:兄弟,你挺住,我馬上就被你去找大夫!
白三爺一邊揹着唐明山急奔,一邊回頭和他説話:明山,你可別睡呀!馬上就能找着大夫了!肯定能治好你,到時候兄弟陪你去聽戲!你聽見了嗎?別閉眼,大夫馬上就有了!
唐明山此時已經無力説話了,只能爬在白三爺的耳邊斷斷續續的説道:金條,在鹽業銀行,別忘了,荷包荷包司令的荷包
唐明山只覺的自己的氣力象抽絲一般,一絲絲的消失,他伏在白三爺的肩膀上,眼皮直打架,他沒有力氣掙開眼睛,只感覺很想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再去送軍餉,再去打日本鬼子。唐明山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在白三爺的背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沒了聲息。白三爺揹着唐明山在大街上大步飛奔,反覆的喊唐明山的名字,卻聽不見唐明山答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着白三爺的臉頰流下,白三爺一張口,鹹鹹的淚水就湧進了他的嘴裏,他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喊道,哥哥,兄弟給你唱上一段。
白三爺敞開喉嚨放聲唱道:嘆英雄失勢入羅網,大將難免陣前亡,看斑斑熱血染胸上,嘆今後難見妻兒與高堂聲音嘶啞激烈,在靜夜裏傳出好遠。唐明山的獻血一滴滴流淌在他身後跑過的柏油馬路上,一行鮮紅的血跡遠遠延伸出去,灑染在神州大地上。
尾聲
6月2日,吉鴻昌最終被民國政府暗殺於北平,臨刑時吉鴻昌滿懷悲憤,作詩一首: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民國27年3月29日,夜,台兒莊外國民革命軍第59軍司令部。
一聲報告!副官夏天明斜背大刀短槍,大步走進屋來。張自忠抬起頭來合上地圖,問道:人都齊了?
夏天明答道:報告軍座,衞隊現有142人,全部集合完畢,並且按照您的命令,已全部作好戰鬥準備。
好。張自忠微微點頭,站起身抬腿踩在桌上,拿過一副綁腿仔細的給自己的腿纏起來。夏天明站在一邊猶豫片刻俯身道:軍座,眼下這百多號人可都是咱西北軍的精鋭,是您多年來百裏挑一、千里挑一選出來的。就算戰事吃緊,您也該為咱西北軍、為您自己留點骨血呀!
張自忠打好綁腿,抬腿試了試,伸手拉過手槍帶圍在腰上,抬頭看了一眼夏天明道:我知道。這些衞士都是跟我張某人多年來槍林彈雨裏殺出來的。可是現在小日本已經打到徐州,打到我張自忠司令部的門口。要是連國都沒了,還有什麼西北軍?我都成了亡國奴還帶什麼護衞?
張自忠正正帽子,大步走出司令部,夏天明緊跟在他後面。一聲立-正!嘹亮而起,142個漢子齊刷刷站在月亮地裏,後背上的鋼刀在暗夜裏閃閃發亮,白三爺挺胸站在第一排,成排的手榴彈綁在他胸前,一個破舊的粗布荷包,掛在他的脖子上,荷包裏,裝着兩枚鏽跡斑駁的子彈頭,還有一枚烏黑的三稜透甲錐。
張自忠幾步走到隊列前面,朗聲道:稍息,兄弟們,你們都是我張自忠萬里挑一選出來的,多年來一直跟在我的身邊,不到萬分緊急的關口,我也捨不得把你們派出去。你們大家想必也看見了,池峯城的三十一師在莊裏整整守了七天!把命都闔上了。這些天我身邊的兵越來越少,越派越少,到了現在就只剩你們了。但是小日本現在比我們更難過,小日本的第十師團已經傷亡過半!我們10萬友軍已經運動到了他們的背後,只要熬過了今夜,我們就紮緊了口袋,小日本就必敗無疑!別的話我就不多説了,提着咱們的大刀,找小日本討還血債!咱西北軍的英雄漢子寧死不當亡國奴!
寧死不當亡國奴!寧死不當亡國奴!一陣陣憤怒的嘶吼聲如浪濤般在院內響起。
張自忠一腳踢開面前木箱的蓋子,露出箱子裏滿滿的白花花銀元:兄弟們,這是犒勞大家的,大家拿吧,想拿多少就拿多少!隊伍中卻沒有人動,院子裏一片肅靜,只有遠處零星的炮聲隆響。
白三爺一步跨出隊伍,沉聲道:軍座,我們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要是亡了國,我們還活着,就是要再多得錢又有什麼用?要是我們回不來了,要這些錢也沒用了。這些錢您留下,等到打勝了小日本,就用這錢給我們弟兄立個碑,別讓後人們忘了我們的名字,我們就是在地底下也知足了。
張自忠虎目含淚,看這這些跟從自己多年的護衞們,不由得一陣哽咽。他轉身大喊一聲:拿酒來!
參謀長抱來了酒罈和大碗,張自忠親自給每個衞士滿滿的斟滿了一大碗酒。張自忠舉起酒碗道:兄弟們,軍人為國死戰乃是本分!若是有的兄弟從此一去不回,那你就在地下等等我,我張自忠隨後就來。説罷張自忠仰頭一飲而盡,揮手把酒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所有護衞全都一飲而盡然後把碗摔在地上,一片清脆的聲音響起。夏天明一探右手從背後拉出大刀,揮動左手的二十響高喊一聲:兄弟們,跟我走!這百多名士兵齊刷刷的向左轉,跟着夏天明大步向院外跑去,他們的正前方就是日軍第十師團佈滿地雷、暗堡的防線。遠處炮口噴出的光亮把夜空映的忽明忽暗,59軍士兵的喊殺聲此起彼伏。張自忠目送着自己這最後一隊士兵跑向戰場,看這他們破洞飛花的棉裝,看着他們後背刃口缺損的鋼刀,想到這些跟隨自己多年的大好男兒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張自忠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汩汩而下。
張自忠轉身伸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大喝道:參謀長,給各陣地打電話!告訴他們務必頂住今晚,祖宗們留下來的國土誰要是丟了一寸,誰就提着腦袋去給我奪回來!告訴他們必需拼力死守,當兵的拼完了,當官的上去頂,當官的拼完了,我去頂!
是役,中國軍隊大捷,殲滅日寇萬餘人,而白三爺等142名護衞卻一個都沒有回來。
兩年後日軍進犯鄂北,時任第33集團軍總司令的張自忠出奇兵奔襲日軍指揮部,日軍大敗,連夜倉皇后退五十餘里。
一年後的五月七日,日軍糾集二十萬人再犯鄂北,張自忠苦於兵力太過懸殊,只得冒險再出奇計,親率特務團強渡襄河攔腰截擊日軍。十五日張部被圍南瓜店彈盡糧絕,張自忠身中七彈陣亡于山腳下。其麾下兩千餘人,皆戰死,無一降者。
張部驚聞總司令戰死,連夜再度襄河,拚死搶回張自忠遺體。襄水嗚咽,目送了多少熱血男兒為保家國捨身拚殺,生往死還。
一九四五年,在台兒莊戰役中,指揮部屬死守莊內的三十一師師長池峯城率部進入保定,接受華北地區日軍的投降。入城時,冀中父老交相流涕,卻興奮的難以名狀。在夾道歡迎的人羣中,鬢角微白的白大爺和白二爺翹首張望,在整齊的國軍隊列中不斷的尋找着自己的兄弟白三爺。
後記
小説故事純屬虛構,而內中抗日名將事蹟卻有史料記載。
1、吉鴻昌自察北抗戰之後,秘密入黨,在天津成立反法西斯同盟會,原住牆子河邊牛津別墅,後輾轉搬到法租界霞飛路40號。後因特務活動猖獗,不得不準備離津,遂在國民飯店(今渤海大樓)租客房一件,秘密等待李宗仁的代表。於5月13日,不幸被捕,6月2日就義於北平。
2、當兵的拼完了,當官的上去頂此言應出於當時奉命死守莊內的三十一師師長池峯城之口。張自忠此事正在臨析與龐部合力抗敵。不過,但是龐、張兩部守的異常辛苦,類似內容的話應該也説過。
頭一次在文章後面寫後記,索性多囉嗦一點。唐門系列,都是反映抗日戰爭時期,一些農民武術家,自發的與日本侵略軍進行抗爭的故事,大部分是悲劇,因為這本以拳腳對抗槍炮的行動,本身就是一種帶着悲壯意味的自殺。唐門的門規三打,三不打是我杜撰出來的。這條門規一直是一條主線,在《唐門》、《外傳埋伏》、《外傳催槍問誰》、《外傳熱血傳繼》裏都有。總結一下就是:所謂三用就是護國可用、救人可用、防身可用,所謂三不用就是背後不用、近身不用、同門不用。唐家的暗器,本就是救人而不是用來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