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漢子露出了一個平淡的笑容,緩緩地道:“我姓白,白無浪。”方大嫂勉強一笑,道:“原來是白公子。”白無浪搖搖頭。“我不是公子,而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方大嫂陪笑着:“公子説笑了。”白無浪的臉突然沉下。他冷冷一笑,一雙眼睛發出逼人寒光,直盯着方大嫂:“我是個説一就一,説二就二的人,我為甚麼要跟你説笑?”方大嫂給白無浪這幾句話嚇呆了,一時之間,嘴裏竟然甚麼説話也講不出來了。方老爹雖然個子絀小得可憐,但在這個時候,他也不能不站出來,代替妻子對白無浪説話。“這位白……白先生,想必是從外地來到這裏?”方老爹一面説,一面牙齒震得格格作響。白無浪淡漠地點點頭。方老爹喘一口氣,道:“白先生莫非是想找一間客店歇歇腳?”他伸手向左一指,道:“從這邊走,不遠處有一間悦賓樓……”“我不喜歡住客棧。”白無浪截然道:“今天晚上,倒要打擾兩位,希望你們能騰出一個地讓我住一晚。”方老爹的臉立刻又青又黃。他看見白浪的相貌,便已暗暗叫苦,這種人,準是以江湖上的魔王煞星,如何能夠讓他在屋裏睡上一晚?“白先生,這裏的地方又臭又髒,只怕……”“沒有甚麼怕不怕的,”白無浪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昨夜睡在甚麼地方?”方老爹苦笑。他並不是能知過去未來的神仙,又怎會知道白無浪昨夜睡在那裏?白無浪冷冷説下去:“昨夜我睡在一間客棧裏。”方老爹一怔,道:“既然你昨夜睡在客棧,今天又何以例外,莫非……”他言下之意,再也明顯不過,分明是指白無浪已身無分文,雖然昨夜住在客棧裏,但今天卻再也付不起房錢。白無浪的瞳孔慢慢收縮,陰冷的目光卻逼成一線地直盯着方老爹的臉:“那一間客棧,沒有牀,只有棺材。”方老爹渾身打了個寒戰:“白……先生説笑罷?”白無浪突然吊着嗓子怒道:“我早就説過,我不喜歡説笑!”方老爹垂下臉:“是!是!”白無浪的目光遙注着遠方,緩緩地説道:“那間客棧,本來就是專給死人居住的。”方老爹沉默半晌,終於恍然大悟。“難道白先生……昨夜睡在義莊之中?”白無浪點點頭,道:“睡在棺蓋上總比睡在棺蓋下好得多。”這一點方老爹倒根明白。因為睡在棺蓋上的是活人,而睡在棺蓋下的卻必是個死人無疑。面對着這個連棺蓋都敢睡在上面的人,方老爹的腿又虛軟了幾分。他忽然又看見了白無浪的腰間有一把劍。這一把劍只有一尺七寸,劍鞘是用豹皮精製的。但豹皮和劍鍔之上,都染滿了已經乾透了的血。方老爹敢肯定,那些血一定是屬於人的,而絕不是禽獸的血。白無浪不像個獵户。一點也不像。他只像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想到這裏,方老爹差不多又幾乎暈倒過去。——他雖然已活了一大把年紀,而且,養了幾十年的雞鴨,但如果有人告訴你,他連一隻雞鴨都未曾宰過,你會不會相信?然而,那是事實。方老爹怕血,就算要宰雞鴨,這個責任也是落在方大嫂的身上。此刻他忽然面對着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漢子,又怎教他不為之方寸大亂?白無浪一點也不客氣。他簡直就把這個小小的農莊,看成是自己的家一樣。方老爹夫婦兩人不敢待慢這一個“客人”。不速之客也是客,而且這種客人萬萬不能開罪。白無浪忽然掏出一綻金子,擺在一張已殘舊得幾乎快塌下來的木桌上。方老爹夫婦看得一呆。白無浪的神色仍然是那般冷漠。他忽然又説出了兩個字:“拿去。”方老爹夫婦同時一呆。他倆面面相觀,彷彿在問自己的老伴:“我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白無浪忽然一拍桌子:“怎麼還不收下,難道嫌少不成?”方老爹嚇了一跳。他又望了老伴一眼,才伸出一雙發抖的手,震顛顛地把那綻金子捧在手上。方老爹暗暗叫道:“我的媽啊!這錠金子少説也有二十兩……”二十兩金子,對於方老爹夫婦來説,簡直就是一筆連做夢都沒有看到過的驚人財富。白無浪冷冷一笑,道:“這二十兩金子,你並不是白拿的,所以你絕對不必説半個謝字。”方老爹的手顫抖得更是屬害。雖然他和方大嫂般目不識丁,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八個字,他倒是聽人説過的。這一來,他真是又驚又喜又是擔心。他正在擔心白無浪會提出某種可怕的條件。但白無浪的要求,卻令他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這二十兩金子,是我向你買一隻雞所付出的代值。”“買一隻雞?”“不錯。”方老爹瞧了瞧手中的那錠金子,一雙眼睛發直地連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這錠金子重甸甸的,絕對是真金,假不了的。它可以買多少隻雞?方老爹算不出。一千隻?三千隻?還是一萬隻?方老爹真是算不出。但這個姓白的“武林人物”,居然花二十兩金子來買一隻雞。難道他以為這問小農莊的母雞會生金蛋?但白無浪卻補充了一句:“我只要一隻公雞,越強壯的越好。”現在方老爹的心情,比起四十年前娶老婆的時候還更緊張。方大嫂不敢怠慢,立刻從雞籠裏抓着一隻平時最兇惡的一隻公雞。這一隻公雞的啼聲特別響亮,走路時的姿態也特別威武。她把這隻公雞抓到白無浪的面前。白無浪看了它一眼,淡淡道:“這一隻雞很不錯,的確值得上二十兩金子。”方大嫂訕訕一笑,想説一聲“白先生説笑了”,但這句話她剛想出口,立刻又猛然省起白無浪不喜歡説笑,於是又把這句説話生生的吞回到肚子裏。白無浪忽然輕輕的吸了曰氣,道:“把這一隻雞向上拋。”方大嫂一呆。她就算再生多八個腦袋,也不會想得到白無浪為甚麼要她抓一隻雞,然後又要把它往上拋。她也不敢問白無浪,依言用盡全身氣力,把公雞向上一拋。咯咯咯咯!這一隻公雞的啼聲果然威猛。它在半空中啼叫,在半空中飛翔。當然,雞永遠是飛不起的。但就算它是一隻鴿子,甚至是一隻兀鷹也好,它也一樣不可以振翅高飛。因為就在方大嫂把它向上拋起的時候,白無浪突然跪在地上,然後就是一道刺目的劍影拍過嗤!劍鋒快如電閃。雞啼聲仍在耳邊,但白無浪的劍尖已從它的左肋下刺出,然後劍鋒又再從雞頭之上透穿過去!這一劍,絕對致命。別説這只不過是一隻公雞,就算它是一條獅子,恐怕也得立刻倒了下去。方老爹夫婦看得一陣心驚膽顫。但他們卻又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白無浪悶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白無浪的臉色依舊是那麼冷漠。他忽然撿起地上的公雞,仔細的看了幾眼。過了片刻,他緩緩的説道.“把這一隻公雞送去給宰一刀,然後向他討些賞錢。”方老爹夫婦更加有如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討賞錢?”方老爹忍不住道:“憑這一隻死雞就可以向宰……宰總鏢頭討賞錢?”白無浪淡淡的道:“不錯,你若不同他討些賞錢,那是你自己的損失。”方老爹實在想不出這是甚麼道理。他也不敢存有奢望,他只希望把這隻死雞送給宰總鏢頭之後,事情就此一了百了。他已擁有二十兩黃金,別的財富他再也不想貪取。知足者貧亦樂。方老爹的確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他這種人,壽命往往都會比別人長久一些的。凡是瞭解宰一刀的人,都知道他平時很喜歡吃雞!當他看見了雞的時候,就像是雞看見了蚯蚓般,非要吃個痛快不可。當他看見這隻死雞之後,他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像個臭雞蛋。方老爹夫婦在百掌鏢局的大廳裏垂手肅立,連氣都不敢吭出來。他倆都已看見,這個宰總鏢頭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倒像是這隻死雞咬了他一口似的。宰一刀的臉色,不但難看,而且很凝重。百掌鏢局有六個鏢師,他們都在鏢局大廳之內。這六個人中,性子最魯莽,但武功也最高的一個鏢師是樊逵。樊逵有七尺六寸高的身材,整個人看來就像是一條巨熊。他忽然吼起來,走上前一手就揪住方老爹的衣服,“你好大的膽子,這一隻死雞算是甚麼意思?”方老爹的臉都黃了,嘴裏卻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宰一刀立時喝道:“樊鏢師,別難為他。”樊逵氣呼呼道:“這廝好生無禮,竟然把一隻死雞捧過來,還象有介事般……”“住口!”宰一刀又把樊逵的説話喝止下去。樊逵的臉陣紅陣白,終於還是退開一旁。宰一刀長長的嘆息一聲,然後問方老爹:“他仍然在老丈的家中?”方老爹恭聲道:“他聲言要在老漢的家中渡宿一宵,此刻自然仍在農莊內。”宰一刀道:“他除了要老丈送雞之外,可還有甚麼話對你説?”方老爹沉吟半晌,才吶吶的道:“老漢不敢説。”宰一刀神色肅穆,緩緩的道:“這一個人的來歷絕不簡單,他曾經説過甚麼話,老丈不妨直説,我絕不會怪你的。”方老爹喘一口氣,道:“他叫老漢把這隻雞送過來之後,不妨向宰總鏢頭討些賞錢。”樊逵的臉色又變了。“討賞錢?討個屁討個鳥!”宰一刀怒喝道:“樊逵,你瘋了?怎可以在老人家的面前如此放肆?”樊逵再碰一個釘子,果然不敢再開口罵人。宰一刀忽然又嘆了口氣,對樊逵道:“吩附帳房的陸管事,取三錠十兩重的黃金來。”樊逵嚇了一跳。“三十兩金子!”“不錯,這是我贈給方老丈的。”方老爹夫婦兩人,又再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們的眼睛不瞎,耳朵不聾。但他們又怎能相信,宰一刀竟然會為了區區一隻死雞,就給他們三十兩黃金的打賞?那簡直是不可能,也不能置信的一回事。難道自己是在夢中?可是,當三錠沉甸甸的黃金塞到方老爹手中的時候,他們終於證實自己並不是在做夢。二十兩加三十兩,總共就是五十兩。方老爹在一天之內居然能賺到五十兩黃金,恐怕他會三晚都闔不上眼睛睡覺。但無論怎樣,這一對孤苦伶仃的老人,總算在晚年的時候發了一筆大財,他們以後的日子,是比以前過得舒服多的。人生在世,不幸的事情雖然不少,但當運氣來臨的時候,就算關上大門也是一樣阻攔不住的夜已深。方老爹和方大嫂雖然都躺在牀上,但他們都沒有闔上眼晴。他們真的睡不着覺。那五十兩金子。他們已收藏在一個最秘密的地方。白無浪這一晚真的睡在小家農莊之內,他睡得不是牀,而是禾稈草。他一躺下去,就似已睡得很香甜。方老爹和方大嫂都渴望今天晚上,不會有特別的事故發生。他們默默地在祝禱,希望一切都平安大吉。他們的祝禱似乎有點生效,這一個晚上,總算是平平靜靜的渡過。但明天又將如何?黎明,當陽光照在方老爹眼睛的時候,白無浪已不在那堆禾稈草之上。方老爹到處找他,但找不着。白無浪在哪裏?微風輕吹,晨光曦微。陽光雖好,但宰一刀的臉色卻一點也不好。通常在這個時候,他大多數都會在鏢局的大廳中,喝一壺濃茶,吃一些由劉廚子精製的包點。但現在,他並不在鏢局中。他此刻身在一個小小的山崗上,而且還面對着一個可怕的對手。這個對手就是白無浪!白無浪昨天送給宰一刀的禮物,是一隻雞。宰一刀當然沒有忘記這隻公雞是怎樣死的。一劍從左肋穿上,直貫咽喉。用這種劍法來殺一隻雞,就等如是用大鐵錘去殺一隻蟻一樣。公雞死了。它是死在一種極可怕的劍法之下。宰一刀是名震江湖的獨臂刀客。他用的兵器是一把薄而鋒利的快刀。他宰人從來只用一刀。一刀便已分勝負。他從未敗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接得下他的第一刀。然而,天下間絕對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當然也沒有十全十美的武功。宰一刀的刀法,無疑已足以在江湖上稱雄一方,但他的刀法仍然是有破綻的。他雖然知道自己的破綻在那裏,但直到現在,他還是沒辦法堵塞這個破綻。如果有人看穿他刀法上的破綻,而且出手又比他更快的話,就只有一條死路可走。那一隻公雞,宰一刀已在深夜三更的時候,悄悄的把它埋掉。一隻死雞,居然要勞動到宰總鏢頭把它埋掉,這種事説出來絕不會有人相信。然而,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當宰一刀埋葬這一隻死雞的時候,心裏有一種蒼涼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在埋葬一隻雞,而是在埋葬着自己。刀在腰間。宰一刀對於自己的刀法,一向都很有信心。但今天例外。他沒有信心能勝過眼前的白無浪。連一點點的信心都沒有。但他仍然來到此地。他不願意逃避任何人、任何事。白無浪望東而立,臉上露出了一種肅殺的笑意。“宰一刀,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他忽然首先開口説話。宰一刀緩緩地從懷裏取出一柄小刀,一封短箋。那是昨夜四更的時候,白無浪用飛刀遞柬的手法送到宰一刀卧室中的。白無浪的輕功,已達到了來去如飛的境界。宰一刀接到這封短箋之後,果然就單刀赴會,來到這一個小小的山崗之上。他忽然把手按在刀柄之上。白無浪冷冷一笑:“聽説宰總鏢頭的刀法很絕。”宰一刀道:“你想試一試?”白無浪搖頭:“不想。”宰一刀感到有點意外。白無浪淡淡的説下去。“因為咱們一旦動手,就勢必有人倒下去,我不想你死,也不想死在你的刀下。”宰一刀道:“閣下的説話很坦白。”白無浪道:“在下本來就是個坦白的人。”宰一刀道:“既然如此,倒不知道閣下相約宰某到此,是何用意?”白無浪沉默了很久,忽然問道:“你有幾個兒子?”宰一刀的臉陡地發青。但他隨即回答道:“一個。”白無浪陡地大笑。他笑得很狂,很放肆。宰一刀怒道:“這有甚麼好笑!”白無浪的笑聲仍不歇止,過了許久,他才道:“宰總鏢頭是個風流人,又豈止有一個兒子?”宰一刀的神情變得更是難看。白無浪又笑了好一陣,才緩緩的説:“在方家集,你有一個兒子叫宰一清,但在掦州,你還有另一個私生子叫宰維智。”宰一刀的身子開始發抖。顯然,白無浪的説話就像是一支箭,深深的插在他的心坎裏。白無浪忽然從此中一個小暗袋裏,取出一枚戒指。那是一枚玉戒指。戒指上鑲着的一顆碧玉,比拇指頭還大,而且色澤碧綠可愛,乃是價值不非的珍品。看見了這一枚戒指之後,宰一刀就像是被人在胸口上重重的打了一棒。白無浪又笑了。他的笑容神秘而愉快。“這是宰維智的戒指,是他二十歲生日的時候你送給他的。”宰一刀的臉開始扭曲。但他仍然要保持冷靜。冷靜。絕對的冷靜。面對着白無浪,就算自己完全沒有出錯,也隨時會面臨到死亡的威脅。倘若自己有絲毫的錯誤,那更是非死不可。宰一刀不能算得上很怕死,但也決不是個視死如歸的人。最少,他目前還不想死。他有兩個妻子,一個在方家集,另一個卻在數百里外的揚州。他並不是個很老實的人,卻也不能算是太過風流。在那個時候,擁有三妻四妾的人多得很,而宰一刀卻只不過比普通人多一個妻子而已。當然,一個人的豔福越大,他的麻煩事也總會越多。宰一刀有兩個家,兩個妻子,還有兩個兒子。可惜這兩個家的距離實在太遠,而且他也不想別人知道自己有兩個家。可是,白無浪居然已查出了他的這個秘密,而且他送給宰維智的玉戒指,也落在白無浪的手中。白無浪冷冷一笑:“你的第二個兒子,已被我囚禁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宰一刀怒道:“我不相信。”白無浪道:“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説話,但你的第二個兒子,可能就會因此而給你害死!”宰一刀的額上滿是汗珠。過了許久許久,他終於嘆了口氣,道:“你要怎樣?你想得到些甚麼?”白無浪立刻道:“我只要一個人的腦袋。”宰一刀的臉色一變:“我的腦袋?”白無浪搖頭。“不是要你的。”“那麼你要誰的腦袋?”“那人既是你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你現在唯一的大老闆。”宰一刀陡地提高聲音,大聲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豈能出賣他?”他的話還沒有説完,白無浪已將手中那枚玉戒指拋起,然後又是劍影一閃。——好一枚玉戒指,立刻就被分切成十二小塊。宰一刀根本沒有看到他的劍。當白無浪的劍回鞘之後,他呆住了。他現在最少已明白了一件事。白無浪的劍,一定比目己的刀更快。不是快一點點,而是快不知若干倍!太陽漸漸升起。白無浪走了,但宰一刀仍然僵立在那個小小的山崗之上。白無浪臨走的時候,只説了兩句話:“你若不出賣趙天爵,就得出賣宰維智。”白無浪的背影瞬即消失得無蹤無影。草地上,只留下那一枚已經碎裂成十二小塊的玉戒指。白雲飄飄,今天已是五月初九。白無浪很快就回到了方老爹的小農莊之中,他坐在雞棚的隔鄰,從懷中取出一塊染滿血漬的白絹。——三十七月二十四日,狗。——三十八月初五,羊。——三十八月十一日,黑芝麻。——三十九月初九,趙天爵。前三行的二十六個字,早已被怵目驚心的血漬所塗掉。還有九個字未沾上血漬。白無浪咬了咬牙,喃喃道:“趙天爵,我説過在四十個月這內定取你的性命你,看你今天還能躲到那裏!”這一天,是五月初九。同樣,也就是白無浪的“三十九月初九”!方家集距離醫谷並不遠。可以説,它是醫谷的門户。如果有人從東向西走向醫谷的話,方家集乃是必經之路。就在五月初九這一天,雖然天色很好,但卻藴藏着一場足以令風雲變色的風暴。海魔教挾着雷霆萬鈞之勢東來,當然是具有志在必得的決心。醫谷羣醫不肯醫治冷碧橋,尤其是時九公,更加堅決拒絕了賀譽的要求。雖雲醫者父母心,但像冷碧橋這種殺人如麻的殘酷女魔頭,的確不宜把她的傷毒治好。縱虎歸山,固為不智。若把一頭已受了傷的惡獸治好,令它有機會再去瀝殺其他人,這種做法則更為不智。時九公雖然脾氣暴躁,但他也有做人處世的一套原則。他的原則就是:“逢惡不治”。“惡”者,並非指頑惡的疾病,而是指那些頑惡的人。冷碧橋雖然是個女人,但她兇惡的程度,比起江湖上絕大多數的江洋大盜都還更令人感到可怕。這樣的一個女魔頭,時九公當然不肯幫他醫治傷毒。而彭大鷹也是一樣。這兩個人,是唯一能夠解除冷碧橋身上奇毒的人,但賀譽用盡種種辦法,仍然無法得償所願。所以,海魔教不惜傾盡全力,向蝴蝶城和醫谷方面進軍。賀譽的雄師,在沙一殺的那間小客棧裏遭受到挫折。但他攻到蝴蝶城!卻反而不費一兵一卒——孤劍生掃描sglineliwei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