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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山莊獵豔

    世上唯一無刺的玫瑰,就是友情。朋友是不分尊貴貧賤、職業高低,朋友就是朋友。朋友就是在天寒地凍的時候,想起來心中含有一絲絲暖意的人。人與人的瞭解是與日俱增的,友情這玩意,就像一瓶醇酒,是放得愈久,也就愈濃烈愈香隊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本是人間一大樂事。而故友尚未談心敍舊,便被不速之客擾散,這無疑是件遺憾的事,難怪武天琪為之一怔。但是——顧小寶知道道士瘋瘋顛顛慣了,忙道:“道爺!別講笑啦!來!我給你引見這位武兄!”千葉道人好像是落鍋熟,不待顧小寶引見,一把將武天來拉住,哈哈大笑,道:“那天可把你看走了眼,你不怪吧?道士哥哥得與你敍敍!“武天琪有些嫌他邀遏,何況他那隻滿是油漬的手抓着他的右臂。這一抓,只怕衣服上已印上五指大印。但這髒道士偏是熱情奔放,武天琪不好意思皺眉,只得説道:“道長風塵異人,今夜特與顧兄前來拜見。”邊説,順勢坐在桌邊。千葉道人向顧小寶一瞪眼,隨着又是一聲哈哈,道:“好小子!你也坐啦!你膽子可真不小啊!還想到太歲頭上動土。那兩個魔頭,豈是你招惹得起。”武天琪心中有些不悦,道:“道長也太小覷顧兄了,他自服神泉冰珠,目前功力何止增加一倍。既然知道他們在此為非作歹,我們焉能坐視不管。”恁地一説,千葉道人這才知道自己話裏有了語病。他是與顧小寶斥喝慣了,沙漠裏跑駱駝,全沒個遮攔。武天琪跟顧小寶一道,説顧小寶,豈不也説武天琪無能。千葉道人本來就是滿臉污垢,可以刮下一層油泥,雖被説得羞臊,但臉紅也看不出來。他哈哈一笑,掩飾着尷尬,道:“老弟台,你可別介意。道士哥哥可是灶王爺上天,實話實説,你不知這渾小子一路可冤得我好苦,所以道士哥哥見着他就有氣。“顧小寶已摸清了千葉道人性兒,一點兒都不氣,反而朗聲—笑,道:“道長,是不是這幾天酒錢沒了,讓酒蟲擠得發慌,激起了火氣?”千葉道人早又打着哈哈,道:“着哇!你渾小子算是開了竅,適才我是再也熬不住了,你道我這酒菜是怎麼來的?”顧小寶嘴一撇,道:“還不是學了梁山泊上的時遷,給他來個‘偷’!”説完,眼角眯了千葉道人一眼,這位道爺早扯了半邊雞,向武天琪一遞,道:“老弟台,別理渾小子。來!咱們先吃喝,等下包你有好戲看。”武天琪嫌他骯髒,自然不肯吃,六月桃花——謝了。謙遜了兩句,這才問道:“道長原來與凌大俠相識,怎麼又突然走了?”千葉道人看了顧小寶一眼,道:“老弟台,這件事你別問,人家是不願見這渾小子啦!”那位被稱為凌大俠的文土走得突然,聽千葉道人一説,竟是不願與顧小寶相見,兩人心中全都覺得怪怪,莫名其妙。尤其是顧小寶,心想:“我與他素未謀面,風馬牛不相及,更談不上恩怨,怎麼見我來了便走?”千葉道人偏又向他神秘一笑,道:“渾小子!目前你還是不見他為上,人家可比你大一輩,此時見面豈不矮去半截!”顧小寶被説得糊塗,正想發問,只見千葉道人兩手在破道袍上一陣亂抹。道:“走哇!咱們看熱鬧去,好戲要上場啦!今晚那兩個魔頭準有苦頭吃!”抓起竹冠,也不知會二人,踢沓一聲,便打頭陣,當先鋒,向前頭跑了!兩人縱出,只見千葉道人拖着魚喝水鞋兒,在前面踢踢沓沓跑,二人只得腳下加勁急追,轉眼工夫,便出了北門。天雨,無聲無月,前面一片黑沉沉的。千葉道人走的方向,正是那座莊院,那踢沓聲音越來越快,二人將輕功施展到了極限,有如三縷輕煙劃空!但聞風聲颯颯,有如天際瀉落的流星下墜!不過頓飯時光,已望見前面莊中燈火。二人剛撲到小溪旁邊,只聽得有人低聲喝道:“別跑啦!那傢伙來了!”二人霍地一分,已隱在溪邊一株樹後,一會兒工夫,果見溪那面出現兩條搖搖晃晃的黑影,正向莊中走去。看身影,正是“魔手”柳洪和“鬼見愁”宮半天二人,兩個魔頭真個是藝高人膽大,全沒一些兒隱蔽,不時還傳出兩聲怪笑。待兩人去得遠了,千葉道人才從一棵樹後轉出。這口可沒打哈哈,低聲向兩個魔頭去處一指,道:“咱們今夜可開眼界啦!只是,千萬小心,要是被他們發覺了,咱們好戲就看不成啦!”三人越資而過,遠遠跟在兩個魔頭後面。莊院是建在一片翠竹林中,燈火由竹叢中閃出,兩個魔頭才走入竹林,便有犬吠聲傳來。三人一聞犬吠聲傳來,千葉道人待兩個魔頭入了竹林,才向兩人伸手一攔,低聲道:“使來!今夜這檔子事,咱們只能作壁上觀,不可出手。”千葉道人這般一説,二人全都有些愕然。大地是永遠不會被毀滅的,就跟生命一樣;宇宙間永遠都有繼起的生命,大地永遠存在!古往今來,有多少人借死亡逃避了痛苦與責任,又有何人知曉奮鬥求生的決心,遠比慷慨就死的豪氣還要勇敢得多,還要困難得多。但人生往往忽視了這點,此所以失敗的烈士永遠比成功,的英雄受人尊敬……武林大家的聲名,本來就是用血、用淚水換來的。敢做敢當,是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有的本事。一個人活着,並不是為了自己;這世界上有許多人都是為了別人而活着。人活着,就要有理想、有目的;就要不顧一切去奮鬥。至於奮鬥的結果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快樂,他們並沒有放在心上。因此——當千葉道人要他們袖手旁觀,顧小寶與武天琪又如何不茫然?不知這哈哈道士葫蘆裏賣什麼藥?當然,他們絕不會認為千葉道人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千葉道人一看二人神情,要想打哈哈,卻又強忍着,神秘一笑,道:“我要不説,大概二位也不知道,這兩個魔頭可説是黴星高照,只怕今夜這釘子碰得不小,你們知道這莊中住的是誰?”顧小主見他恁地一説,心裏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信,暗道:“就算應主是一位高人,但這兩個魔頭,手底下可不含糊。目下這些武林前輩,尚奈何他二人不了,難道這裏的主人武功通玄,蓋世無雙?也從未聽説過武林中有這麼一位高人!“武天琪卻又是好奇,問道:“道長,這莊主是誰?能道其詳麼?”千葉道人道:“老弟台,這人説起來與你還有淵源,只是他們隱居於此,鮮有人知道他有一身武功,要不是今天無意與他相遇,連我這江湖通,也不曉得哩!”武天琪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這在院便是凌大俠隱居之處?”顧小寶眼睛睜得大大的,急着想知道真相,偏是急驚風遇到慢郎中。只見千葉道人慢條斯理道:“老弟台,現在我暫時賣個關子,等一下你們自然知道,也許是兩魔頭平素眼高於頂,才會有今天。哈哈!今天嘛!管叫他倆吃不完,兜着走!”此時那大吠聲更急,此起彼落,千葉道人又道:“你們聽聽,這兩個魔頭大壞蛋大搖大擺的往莊中闖,真是瞎了狗眼!”就在此時,三人身側風聲微動,忽然出現一個青衣小童,不但顧小寶與武天琪大吃一驚,就連千葉道人也是一怔。皆因——這小童突然現身,以三人的武功來説,都是當今依依者。尤以千葉道人,已是老江湖了,經驗閲歷兩皆豐富,居然全不知如何來的,哪能不驚。如果小童是敵人,對三人施以暗襲,那後果何等可怕,也不敢想像。看年齡,不過十二三歲,輕功竟這般出神人化,其主人一身武學,怕不已達人神之間了。驚愕間,小童向三人一施禮,道:“奉莊主之命,請三位貴客人莊奉茶。”千葉道人哈哈一笑,道:“如何?我們行藏全落在人家眼裏,那兩個魔頭此去,人家焉能不知。走啦!你們不是要急着知道主人是什麼人麼?哈哈Y我窮道士少不得又有一頓酒吃。“小童又恭恭敬敬的道:“小的在前面帶路!”身形一晃,並不人林,卻向斜刺裏奔去,身形快到極點,有如一縷淡煙。三人各展輕功,哪知小童竟然快極,才不過起步遲早一瞬間,小童已出去十數丈遠。小童來去如風,論輕功,已不弱於三人,顧小寶此時不由不信了,暗道:“人家身邊的小童尚且如此,其主人可想而知了。”三人不敢怠慢,千葉道人一晃腦袋,腳下踢沓一響,當先用去。顧小寶和武天琪各展師門絕學。約有一盞茶時間,始終落在小童身後十數丈遠,竟然未曾追上。真正偉大的武功,並不是僅僅用聰明和苦工就能練出來的。你一定要先有一顆偉大的心,才能練成真正偉大的武功。世上最難了解的,就是人心和人性;人性的複雜,遠在天下任何一種武功之上。但你若不能瞭解人性,武功也就永遠無法達到巔峯。因為無論什麼事,都是和人性息息相關的,武功也不例外。古往今來,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特立獨行,不受影響的人。一個人若連自己獨特的個性都沒有,又怎麼練得出獨特的武功來。顧小寶得天獨厚,先後獲得換骨金丹和神泉冰珠,武功已增進一倍有餘,但卻陷在一個“情”字裏,終於難得再有進展。而武天琪可以説是後起之秀,卻被“仇”字淹沒了靈智,使進展受到阻礙。因此二人不由暗喊:“慚愧!”小童繞莊而走,三人都知是因兩個魔頭此時在莊前,故引他們由秘道人莊,繞到莊右一片樹下,小童才將身形停住道:“此間乃入莊秘道,三位請!”三人正要舉步人洞,只聽洞中笑聲傳出,道:“山莊迎賓,偏又適逢有小臨門,不得已只好委屈三位住賓,從這秘道入莊了。”隨着話聲,由洞中走出一個文士,武天琪快步上前一揖,道:“原來果是凌大哥隱居在此。十年不見,風采依舊,可還識得小弟麼?”千葉道人早打起一聲哈哈,向顧小寶道:“渾小子!快磕頭啊!”顧小寶知道千葉道人玩笑慣了,並未在意。皆因這文士雖是一位高人,但武天琪稱他凌大哥,自己與武天模稱兄道弟,怎麼可以用大禮參見。尷尬一笑,也跟武天琪一樣,上前作了一個長揖,道:“在下顧小寶,謁見莊主!”文士伸出兩手,一把將武天琪和顧小寶挽着,呵呵笑道:“後浪推前浪,新人換舊人,看到你們這些後起之秀,不由我凌雍不起脾肉復生之感。”説時,又雙目盯着顧小寶看了一陣,顯得十分滿意的又大笑道:“呵呵!果是人中之龍。可惜啊!可惜啊!”連聲可惜,顧小寶不知就裏,不由愕然向文士看着,似乎想聽聽下面要講些什麼!但文士卻又回頭向武天琪道:“老弟藝已學成,十年不見,已長得這般英俊,可喜!可賀!師叔他老人家可好?“武天琪忙應道:“家師身體仍健,本擬決定閉關靜養幾年,只因小弟父母之仇未報,是以特命小弟下山,了結這場仇怨後,以便習那長生吐納之術。”文士似是觸及一段往事,眼睛微睜,金光隱隱,望着漆黑的天空。良久,始長嘆道:“光陰似流水,淘盡天下英雄,虯髯客與玄衣龍女已物故數年,想當年他們將你從瑤山七煞手中搶救出來,冒着嚴寒送上括蒼山。在途中,果被瑤山七煞及天魔女截擊,出生入死,義薄雲天。可惜天不假年,未待你下山一見,便與世長辭。“言下烯噓不勝,顯得十分懷念故人。武天琪卻有如五雷轟頂,吃驚的顫聲道:“凌大哥,你是説何姑姑和蕭大俠已物故了,他們是怎麼死的?”目中已藴熱淚,順着腮邊下落。誰説男兒流血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時。文士一聲長嘆,道。“你何姑姑和蕭大俠,三年前同練須彌上乘氣功,因求進心切,不僅走火入魔,引動自身真火,無法歸元。等到我得信趕去,已是逝世三日,你羅師姐至今尚怪我不該傳他們須彌練氣之法哩!“武天琪不禁啕聲一哭,仰天呼道:“爹孃啊!只説孩子能替你報了大仇之後,再去補報何姑姑與蕭大快救命之恩,哪知大仇未報,恩人已謝世,孩兒這番心願,不能實現了。”二人這一敍述往事,顧小寶也聽出一些端倪。原來——武天歡的父親武書玉乃武林二室,“海滄逸臾”的小師弟,為人正直豪爽,深得武林中人敬重,可以説是中原一鼎而無愧!有一天,遊歷至雲南,見瑤山七煞手下攔劫一對中年夫婦,劫其財,殺其夫,淫其婦,武書玉憤而出手,予以斬盡殺絕,因而遷怒了瑤山七煞。七煞及天魔女雖有心報仇,因懼武書玉乃海滄逸裏師弟,不敢輕舉妄動,但卻無時不以此為念。一年後,天魔女聯絡了過去曾與武書玉有過仇隙的黑道中多人,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侵入武宅。武書玉夫婦雖然武功過人,但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漸感不敵。雖有好友蕭振與玄衣龍女何瑩的助陣,亦不能挽回頹勢。於是臨危託孤,拜託二人將其獨子天供送往括蒼山,交給他師兄海滄逸叟,授以藝,將來為他們夫婦報仇。蕭振與何瑩終於不負所托,將武天琪,送至括蒼山,面謁海滄逸臾,將武書玉受害經過説了一遍。海滄逸臾自是義不容辭,將天政收留。武書玉一切事蹟,因不在本書範圍,作者不便贅述,在此略略表過。武林中恩恩怨怨,本就延綿不斷,二人恁地一説,顧小寶這才知道眼前這位文士,乃是武林二叟黃山無名叟之徒。因巧得須彌秘笈,後來將須彌練成,曾掌劈千面人魔和天台山彌陀寺的大方上人,名重武林一代豪傑。心中頓生敬仰,無怪千葉道人説那“魔尹’柳洪和”鬼見愁“宮半天,今夜自找晦氣了。文士見武天琪恁地悲痛,嘆息之後,苦勸道:“往事已矣,老弟今番學成下山,正可前往報那血海深仇,上慰父母在天之靈。若那玄衣龍女和蕭大俠泉下有知,必也含笑瞑目的了。”千葉道人哈哈笑道:“老哥哥,你們只顧談往事,忘記了你莊中,尚有兩個不速之客哩!”文士蒂爾一笑,道:“跳樑小醜,還用得着我去招呼麼?三位初到山莊,正無以娛賓。這麼一來,我們正可持杯共飲,讓兩魔亂舞助興如何?”這文士姓凌,單名雍,人稱黃山大俠,這座莊院,正是他夫婦隱居之處。當年他獲得須彌秘笈,便匆匆回返黃山,由乃師無名叟指點,便又匆匆赴瑤山,助羅紫煙報殺父辱母之仇。千面人龐授首,淫僧大方上人和天魔女逃回瑤山,後來凌雍與羅紫煙三上瑤山,掌劈大方上人,羅紫煙劍斷天魔女右腿。依着羅紫煙本意,那次便要將天魔女除去,因天魔女乃是殺害武天琪全家罪魁禍首。武天琪身負血海深仇,學藝括蒼山,若是不待他學成手刃元兇,豈不讓他父母含恨九泉。是以,凌雍將這想法與羅紫煙一説,才沒趕盡殺絕,讓天魔女進去。兩人瑤山之事完後,便奉師命結為夫婦,婚後二人並未生男育女,便收一名義女,便是本書中提到的那位貌若天人,武功高不可測的白丹鳳。但白丹鳳武功,並不是出自二人門下,是由一位隱世高僧清虛禪師所傳。此憎禪功通神,雖未到佛法無邊境地,卻是一位有道高僧。以大慈大悲,想渡化武林中十惡不赦的人。尤其這柳洪和宮半天二人,他曾在佛前許下心願,必要渡其皈衣佛門,才算功德圓滿。清虛禪師為什麼要許下如此心願,卻有另一番情節,後文自有交代。是以特別告誡“九重丹鳳”。對這二人,僅能感化,不得下手誅戮,否則以白丹鳳武功,哪還容他們在武林興風作浪。今日兩魔頭所見青衣少女,本是羅紫煙身邊婢女,真是無巧不成書。“九重丹鳳”與筱雲離開大悲庵,剛好住在莊中。官半天作夢也未想到,這莊中主人竟是這幾位武林大亨,如果知道,就算有電線杆上綁雞毛那種掉(膽)子,別説不敢到莊中生事,怕不早已有多遠,跑多遠。宮半天跟在兩個少女身後,自然瞞不過她們,回莊一報告,凌雍與羅紫煙聽了,那還不生氣。但“九重丹鳳”卻將清應禪師心願,向義父母説了一遍。二人對這位神僧,敬若神明,只好收起誅殺兩魔念頭,由義女白丹鳳去安排一切。二魔自恃武功高強,貿然走入莊中,他們生平作事,從不考慮對手是何人,所以前去之時,連身形也未隱蔽,才引得犬吠聲聲。二人入得林中,見莊中全無動靜,心知時間尚早,便在林中坐下,取下酒葫蘆對飲起來。歡樂時間總是容易過,不一會兒,已是將近三更,莊中燈火次第熄滅,只莊後兩座高樓之上,尚有燈光射出。二魔酒意微醺,“魔手”柳洪哈哈一笑,道:“老宮,時間差不多啦!對這種人家,我們還用得着偷偷摸摸的麼?走啦!”“鬼見愁”一笑而起,道:“我宮半天是老規矩,三夏天敲門,真是時候了,該出動啦!”二人抬頭向那莊後高樓望了一眼,心想:“那樓上燈光處,必是女人閨閣!”身形一展,御風而起,夜空中兩條黑影晃得兩晃,便已撲上右面樓頂。兩魔剛撲上樓頂,卻聽得對面樓上有人罵聲瀝瀝,道:“紫雲姐,你説可笑不可笑,今天我們進城時,居然有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傢伙跟在後面。啊喲喂!現在説起來,我還有點噁心,天下竟有這種人,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醜相,還賜給演想吃天鵝肉哩!“另一個姑娘響起銀鈴似笑聲,道:“那敢情好呀!有人看中你還不好麼?我去告訴娘,將他抬上門來,不就得了麼?”先前那姑娘陣了一口,道:“你這個嚼舌根的小蹄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人家是看中你啦!抬他做你的小女婿倒是正經。”兩度聽了相視一笑,同時一晃肩,凌空虛渡,向那面樓上飛落,身形才穩,樓上已傳出“蹬蹬蹬”腳步聲,向樓下走去。似是適才説話姑娘下樓去了,樓上燈光雖明,卻寂靜無聲。正想飛身入樓,去等她們回來。驀地——原來停身的那間樓上,又傳來一陣脆笑,道:“我説麼?是你自己白天放在這樓上的,偏轉眼便忘了,還賴我藏你的呢?這下找到了,證明我沒跟你開玩笑吧!”那個叫紫雲的姑娘,也“噗嗤”笑了,道:“唉!真是像有鬼似的,我今天是怎麼這麼恍恍格格。嗯!想起來啦!白天見了那個醜八怪,心中又好笑、又好氣,所以便忘了,真是錯怪了你。走!回去吧!“二魔認為二女會馬上回來,真是色膽包天,斜刺裏一飄身,燈光微一閃晃,便已同時進了樓窗。抬頭一看,這樓分作前後間,前間琴棋書畫,無一不備。靠樓窗前一張桌上,錦盒下壓着一張素紙,寫着:“孽海茫茫,口頭是岸”八個大字。字跡龍飛鳳舞,異常蒼勁。柳洪聳聳肩,笑了笑,道:“這兩個女娃真有意思,平白的留下這話兒作啥?”“鬼見愁”卻徵了一下,心忖:“怪呀!這不是那個老和尚隨時念着的話麼?”一想到老和尚,身上冷颶颶顫了一下。“魔手”柳洪見他怔住,聳聳肩笑了一下,提起筆來,將那張紙上的兩句話改寫成“慾海茫茫,回味無窮”。回頭對官半天嘿嘿一笑,道:“這種眾人皆知的口頭禪,你也怔住了,我柳洪生平不知做過多少孽,別人又奈我何?”“鬼見愁”一想也對,這兩句話眾人都知道,只因聽老和尚念過,我便想到他身上去了。當下吊眉一展,道:“老柳,咱們進裏面去看看,想來準是閨房了。”二魔進人裏間,立覺蘭香面尊,妝台上紅燭高燒,左右各有一張繡榻,錦被鴛氯繡枕珠帳,正是一間閨房,而且是二女同住。柳洪一看,更是樂透了。嘿嘿一笑,道:“老宮,這倒好!咱們今夜可是唱對台戲。説真的,近日忙着要去黃葉崖,會那諸山老兒和那個尼姑,全沒好好樂和過,今夜麼?只怕這女娃兒要承受不起哩!”宮半天早已仰卧在一張繡榻上,道:“他孃的!這屋子真香,難得舒舒服服睡個好覺。今夜麼?只怕又睡不成啦!説不定還得通宵‘盤腸大戰’哪喂!老柳,你那身邊的藥丸兒可得分一顆給我,等一下漂亮女人回來,先給她吃再上牀。不然,這種嫩雄兒,怎麼受得起狂風暴雨?“柳洪也倒在對面一張牀上,噓了一口氣,道:“嘿!這兒真舒服。老宮,等一下女娃兒回來,你可得文雅一點,別把心肝寶貝兒嚇壞了。”説時伸手入懷,去取那特製的藥丸兒,只聽他“咦!”了一聲,霍地立起,將懷裏摸了個遍,他那終日不離身的一瓶藥丸,竟然沒有了。“鬼見愁”看他神情,便知道藥瓶不見了,也坐起問道:“老柳,你那寶貝瓶兒不是終年不離身的麼?是不是今夜沒帶?”“魔手”柳洪道:“帶了,不知什麼時候丟了?”宮半天鬼眼一瞅,哈哈笑道:“老柳,我知道!準是你使壞,捨不得分給我,那原本就是你的寶貝,平素當作命根子,怎麼會丟?”柳洪真有些茫然,自己身上的東西,怎麼會無緣無故的丟了,好像在莊後林中飲酒的時候,自己還觸摸到那個瓶兒。只不過飛身上樓一會兒工夫,怎麼會遺失?連自己也不相信。不信又怎樣?懷裏確實沒有了。心中雖是茫然不解,但仍道:“”老宮,當真是遺失,偏偏在這種用得着的時候遺失,這不是有點怪麼?“官半天兩手一攤,聳聳肩,嘿嘿笑道:“這麼一來,咱們今夜是無法盡興的了,也活該這兩個女娃兒倒黴。管他,咱們樂咱們的,讓她們叫着嚷着,不是也挺有意思麼?”兩魔正在説話,忽聽樓梯上傳來一陣履聲,兩人相視一笑,身形一閃,早已隱藏起來。果然——是兩個女子的腳步聲,且已到了外間,只聽得一個女子驚呼道:“哎呀!這口子是誰開的呀?”另一個女子接口道:“想必是風吹開的,外面風好大啊!”説到風,果然“呼!”的一聲,似是一股夜風穿窗而人,不但外面紅燭吹熄,裏面妝台的一根紅燭,閃得兩閃,也突然熄了。燭熄後,一個女子驚呼道:“哎呀!燭怎麼全熄了?紫雲姐,火種在哪裏呀?”另一女子吃吃笑道:“別點燭啦!反正我們要題啦!”房中的兩個魔頭,頓時心喜,心忖:“這多好,有燭光,她們見着咱們這一對,怕不嚇個半死。這一來,就沒有啥顧忌了!”接着,傳來一陣“賽賽!”“誇誇!”寬衣解帶聲音,兩個魔頭心想:“這兩個女娃兒真奇怪,怎麼要睡時在外間脱衣!”二人全都凝神注視着房門,盼望着兩個女娃進來,哪知忽然聲音寂靜,不但不再説話,連聲音也沒有了。二魔此時已是慾火如焚,不見女子進來,外面聲音也沒有了,又未聽到她們下樓,心中好生奇怪!“魔手”柳洪早已等不及了,身形一晃,撲出房門。他這一撲出,“鬼見愁”宮半天也隨後追出,樓外雖無燈光,但兩個魔頭全是內功精湛的人。一瞥之下,哪有什麼姑娘影子。兩個魔頭全都怔住了,暗道:“怪啦!怎麼一會兒工夫便走了,又未聽到下樓的步履聲。”才在微怔,忽聽對面樓上有人哈哈笑道:“請啊!我這是自釀的青梅酒,別人來,卻休想嚐到呢!”這説話的人,似是莊中主人。話剛説完,一個沙啞的聲音嚷道:“凌大哥,我總覺今夜心神不定,好像你這莊中有鬼氣,所以連酒也不想喝!”隨聽一個少年朗笑道:“你不是最能捉鬼的麼?既然莊中鬼氣森森,何不捉兩個瞧瞧?”兩個魔頭心中一動,暗道:“真奇怪!怎麼一轉眼間,對面樓上會有人青梅煮酒呢?”只聽那沙啞聲又嚷起,道:“哎呀!老弟台,鬼有善惡之分,像今夜這種魔鬼,我這個窮道士可是對他沒辦法……”話聲未了,又一個少年笑道:“道士怕鬼,可真是天下新聞,在哪裏啊?咱們瞧瞧去!”主人哈哈大笑,道:“假如真有鬼,我倒可以使他們跳舞以娛佳賓。相傳鬼是見不得燈火的,咱們滅燭而飲,怎樣?”幾人撫掌附和,大笑道:“好呀!這多新鮮,滅燭飲酒,看鬼魔共舞,真是難遇的奇事!”話聲才落,燈光淬滅,而且樓窗樓門,果然被人推開。二魔全都夜能視物,忙向對樓看去,不知為什麼,樓中一片漆黑,憑二人精湛的如神夜眼,竟看不見那幾個飲酒之人是誰。“魔手”柳洪嘿嘿笑道:“老宮,這事兒有些溪蹺,難道還有人敢作弄咱們?”宮半天沉吟一會,道:“老柳,這情形當真不對,我們別在陰溝裏翻了大船,中人家的道兒?”“魔手”柳洪冷冷一笑,道:“嘿嘿!我柳洪一生不信邪,等那兩個女娃兒出來,咱們先樂和過了,再去找這幾個龜兒子的晦氣。若真有人想向咱們伸爪子,沒別的,今夜這個莊,明幾個就變成鬼域,別想有人活命!“話才説完,忽聽屋內有女子聲音傳出,道:“都是你,要你點燈偏不肯,摸來摸去的,砸得人家好痛!”二魔色膽包天,又自恃武功高強,對樓中是什麼人,全沒一點顧忌,回身便向房中摸去。二人全是夜眼如神,眼睛有如電火,一眼瞥過去,兩張繡榻上,果然各睡着一個姑娘,錦裝半掩,曲線浮陳,真個撩人退思。二魔哪還顧忌什麼,剛才發生的事立時忘得一乾二淨。柳洪嘿嘿一笑,道:“美人兒!道爺與你結緣來了。”話聲中,身形一掠,便向右面牀上撲去。“鬼見愁”官半天也哈哈一笑,身子向左面牀上撲去。二魔全都快極,柳洪當先撲到牀前,見牀上姑娘不聲不響,雖是心中微微一怔,但也未想到其他,魔手一伸,早將那錦裝掀開,目光一瞬,嚇得驀向後退。那邊的“鬼見愁”宮半天,也是一掀錦裝,同樣嚇得連連後退。兩個魔頭,雖是一生詭詐無論,但今夜之事,卻使他們同樣感到駐異,怔怔的立在牀前,作聲不得。原來——兩張牀上,錦衾之下,哪裏是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竟是兩具白森森的枯骨,可怕已極。枯骨上面,攔着一張素箋,上面寫着:“二八女子一枝花,枯骨原是皮肉遮;年華消逝人會老,一堆枯骨葬黃沙。”二魔幾曾被人如此戲弄,微微一怔,幾乎同時倏的魔掌一翻,狂颶頓起,“喀嚓!”兩聲巨響,連牀帶骷髏,立即劈個稀爛。二魔掌劈骷髏,身形暴退,嘿嘿兩聲怪笑,遼向樓窗外面撲出,心中以為外面必然有人截擊,哪知來至外面,四周依然沉寂無聲!眼睛一掃,兩樓之間,僅是一座小小花園,並無異樣。二魔平時眼高於頂,驀遭如此作弄,那能不怒,兩聲怪笑,突向對面樓上撲去。身在半空,尚未撲上樓檐,樓上燈火忽明,樓窗之間現出一箇中年文士,單掌輕輕往下一壓,便有一股剛勁無傳勁力,猛向二魔身上撞來。二魔全是一等一高手,黑道拔尖人物,在空中略一閃退,兩聲怪嘯,同時雙掌倏吐,依然向前猛撲。豈料雙掌才吐,突然震天價一聲爆響,前撲身子,上被震落地上,二人全都血氣上湧,內腑被震不輕,這才有些駭然!樓窗前文士哈哈一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若不是趁早回頭,懺悔前非,向清虛大師頂禮求恕,你這兩個孽障,死期已是不遠了。”文士一開口便提到清虛禪師,“魔手”柳洪還不覺怎樣,“鬼見愁”宮半天可就心中“外通”一跳,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鬼眼環掃四周,似是想看清那位他又恨又怕的老和尚,是否就在附近。“魔手”柳洪,是何等厲害魔頭,適才二人四掌齊發,卻擋不住人家輕輕一揮手,他真不敢相信,武功中,會有這種至剛至猛,無與倫比的勁力。雖是心中暴怒,此時也不由怔忡呆立在地上,翻着一雙怪眼,一向樓上文士瞧着。就在此時,哈哈笑聲中,樓前陡又現出三人。一個頭梳道髻的瘦小道士,另兩個人,正是白天在店中的顧小寶和武天琪。那現身的道士,兩個魔頭不識得,只見他手中握着酒杯,一仰脖子喝盡,敞聲哈哈一笑。“笑聲落後,才搖頭晃腦的道:”啊潮老哥哥,適才本山人袖裏乾坤,掐指一算,就算出你這莊子裏鬼氣森森,有魔鬼入侵,怎樣?我這八卦靈麼?“身邊的顧小寶與武天琪不由同時朗聲大笑。樓上三人一笑,樓下的兩魔臉上可就掛不住了,明明知道文士武功驚人,那個瘋道士可能也非弱者,但這口氣可忍不下。所謂: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何況——“魔手”柳洪掌習化力神功,適才因在空中,僅用掌力劈出一掌,又未曾施出全力,哪是真的就怕了樓上幾個人。陰沉沉嘿嘿一聲冷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搬了幫手來與道爺作對。好啊!道爺要是收拾不了你們,便不叫‘魔手’了!”説時,也自腰間解下那個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樓上那瘋道人,自然便是千葉道人了,將手中酒杯一舉,道:“魔崽子!來啊!道爺陪你喝一杯,喝足了酒,舞得才有興兒呢!”“鬼見愁”宮半天,一瞧四周沉寂,暗付:“那老和尚被我封在深洞之中,又有那些赤煉毒蛇,此時怕不肉化骨散,這人必是故意賣‘萬金油’唬人。”心念一轉,頓又膽氣大壯,身子虛飄飄一晃,兩眼綠光大熾,嘿嘿一聲冷笑,捷逾鬼就,有如一陣陰風上湧,身子凌空升起,鬼爪倏伸,隔空向那文主抓去。只見文士朗朗一聲長笑,聲若龍吟,立掌當胸,修地掌心微向外吐。文士當然就是凌雍,他身習須彌上乘氣功,別看他微向外吐,似未用勁,這微吐之力,亦可摧枯拉朽。若非他存心留下宮半天,讓清虛禪師完成心願,只要翻掌一劈,準能將他努個半死。“鬼見愁”飛空探爪,柳洪倒是退了一步,皆因這“魔手”柳洪比宮半天更是狡詐。凌雍適才一拂之力,已然使他心驚,但卻未看出對方所習何種掌力?宮半天這一搶先撲出,正合他心意,正可藉此機會觀察對方掌勢,看看是哪一門派武功?説時遲,但二人一擊卻有如電光石火。他這裏才退後一步,凌雍掌心合勁微吐,宮半天一個身子,好似落葉飄飛一般,盪悠悠的飄了出去。這種掌力,是他“魔手”柳洪畢生從未見過,眉頭一皺,頓時驚得又向後退了一步。再看宮半天,他這一爪抓出,自認在這爪功上下了數十年功夫,當年的靈隱四僧,便是傷在這鬼爪之下。樓上的人,若是不退,便會傷在鬼爪之下,若然退了,也可在“魔手”柳洪跟前露露臉,顯示一下自己武功異學。可是事與願違,不知會遇上剋星,凌雍才微一吐掌,立覺一股熱力,向他爪風上射來。右爪指尖,有如抓在銅牆之上一樣,痛人骨髓。連忙雙足一絞,身形猛退,但那層層熱浪,早已翻湧而至,身不由己向後雙去。“鬼見愁”宮半天實非弱者,經驗閲歷兩皆豐富,知道遇上剋星,連忙一縮,雙腳一蹦,向橫裏飄落下地,雖被熱浪捲了一下,幸未受傷。樓上千葉道人,哈哈笑道:“妙啊!老哥哥,你這一掌麼?可就叫做‘猴子翻筋斗,跳不出如來佛掌心’,來時興勃勃,去時可就難羅!”顧小寶和武天琪,也暗驚這須彌掌力威力之大,果是不凡,要是換了他們三人,怎麼去破這魔頭鷹爪功。“魔手”柳洪不愧是武林中第一魔頭,見多識廣,就這一擊之下。便看出凌雍是使用武林中聞名而未見識過的須彌神功。當年大方上人與黃山無名叟,各得須彌秘笈上下冊之事,武林中無人不知,後來被無名叟之徒凌雍,從天台彌陀寺大佛腹中,獲得須彌秘笈下冊。瑤山一役,大方上人便傷在須彌掌下,早成武林奇談。這魔頭既認出是須彌掌,自然也認出凌雍了——海天風雲閣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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