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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戲射袁譚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在馬車裡一直很不安心。

    文姬有些擔心道:你說她們可靠麼?我又怎麼好去幹涉袁家的內務。這分明是大公子袁譚和二公子袁熙之間在爭權奪勢,哪裡是為了幾個歌姬。我們說什麼,也不會管用的。哎喲!

    馬蘭用手指重重刮她的鼻子,道:你這笨女人,她在威脅你!你以為她不知道你是蔡文姬?她是說,不幫忙,就戳穿我們。她不但知道你是蔡文姬,還知道我是涼州太守馬騰的侄子,把我們一賣。一樣可以達到目的。

    文姬驚恐道:但是我去求情的話,豈不是羊入虎口?那大公子袁譚,一定會對我有非分之想的。馬蘭笑道:這個你倒是挺有自信的。

    文姬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嗔怒道:你是想說我招蜂引蝶,水性楊花吧?哪有。馬蘭正色道,我這夫人溫婉端莊,賢良淑德,威武不能屈,平生無二志,真乃天下女子之典範。除了有點兒愛慕虛榮,沒別的了哎喲!

    話音未落,大腿內側被狠狠掐了一把。馬車頓時晃悠起來,從裡面傳出細細的打鬥聲:好啊,你然後便沒了聲音。

    袁譚這會兒確實鬱悶著,袁老二擺明了跟他過不去。他替父親袁紹鎮守冀州府,卻也沒什麼正經事好做。袁紹出去迎接劉備,只因為劉備有天馬,而且名聲很好。在冀州府過兩天當家的癮,也沒什麼實權,只好作威作福。想去舞師坊趁機威風一番,搶十個八個美女快活快活,人家卻不買賬,就是不給。

    為什麼搞個美女這麼難呢?袁譚心裡這個氣啊。當初甄宓奪花魁,正好父親派他做些事,回來晚了,甄宓已經被袁熙那小子抱進屋了。就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啊!現在突然又出現一個什伐夫人,怎麼那麼漂亮?又晚了一步,又晚了一步啊!已經嫁人了無所謂,嫁的又不是袁家的人,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怎麼能把他老婆搶過來呢?可如今的問題是那女子已經被老爹袁紹看上了,天天叫去與一班文人雅士彈琴做詩,這卻又不是自己的長處,去了便自討沒趣得很,根本沒有機會下手。

    袁譚腦子裡亂得很,有人在外面叫:大公子,有人想要見您。誰啊這是,沒空沒空,我這忙著呢!袁譚煩道。正忙著琢磨怎麼得到美女,就是總在這節骨眼上有些混蛋來打攪,才會害得自己總也得不到美女。關於如何搞到別人的老婆,可得找幾個忠於自己的謀士,比如許攸許大人那樣的高明之士,幫自己擬定一個萬全之策。

    是什伐將軍的夫人什伐氏專程來訪,現在大夫人和幾位夫人正在請什伐夫人一起喝茶,開心得不得了,正等著大公子過去。

    什伐夫人?一個人來的?袁譚一下子躥出屋子來,將僕人嚇了一跳。袁譚一巴掌將僕人打跑:賊殺才!擋道!還不快帶路!在哪裡呢?肯定她一個人來的?

    文姬正在跟袁譚的幾位夫人談天說地,想不到幾位夫人都是很喜歡文辭和音律的,雖然大夫人不太識字,但是很喜歡畫。文姬於是給大夫人畫了一幅肖像,畫到一半,幾位夫人便都已興奮得不得了。正熱鬧著,門一開,一個人歪歪斜斜撞進來,正是大公子袁譚,嚇了女人們一跳。

    相公快來,看什伐夫人給我畫的肖像,就要完成了。大夫人正興奮,當頭捱了個耳光,被打得髮釵散亂。

    胡鬧!成什麼樣子?袁譚大發雷霆,我們袁家四世三公,何等的門第,怎麼能讓琰姬夫人這樣的大才女呆在你們這些賤貨住的側室裡?讓父親知道,豈不要責備我無禮!這傳出去讓我們袁家臉面何存?應該第一個通知我,清掃院落,請入中堂!幾位夫人都不知道他胡說八道些什麼,總之是發火了,全嚇得簌簌發抖。

    大夫人捂著臉不滿道:內外有別,原本便該如此。我是賤貨也便罷了,你為何娶我?話音剛落,就被袁譚一把揪著頭髮丟到屋外。袁譚跳腳大罵:還不快給我滾出去!招我休了你!

    一群夫人嚇得臉色煞白,慌忙中丟下手裡的東西,魚貫而出。袁譚心道,美人自己送上門來,機會難得,一群女人在這裡礙眼,叫老子如何與美人快活,真是不開眼,還問老子為何發怒,以後一定得加強教育。

    文姬膽怯道:那,小女也告辭了。說著想跑,袁譚一把攔住。那家奴剛剛捱了一頓打,自然智慧倍增,將門一關,把哭鬧著的夫人們也拉走了。

    袁譚正色道:夫人難得來此,蓬蓽生輝。在下慕名已久,無緣得見。今日忽聞喜鵲啼於枝頭

    文姬慌張道:小女求見大公子,是受人所託。大公子德才兼備,冀州城裡的事那是,冀州城裡的事兒自然都是我說了算。袁譚已經開始脫衣服,來,我們裡面去說!

    文姬退無可退,驚慌道:我,我要叫了!大膽民女!袁譚威脅道。你家相公什什麼草芥之命,竟敢覬覦天馬,豈不知懷璧之罪!若不是我傾慕夫人美貌,鼎力保舉,早已成為刀下之鬼!早日從了本公子,便可以一步登天。將來天下是我袁家的,這袁家又是我的。何苦跟個馬伕?你叫啊,我早就想聽你的叫聲,是不是悅耳脫俗,嘿嘿

    文姬花容失色:你別過來,我,我死也不會從你的!救命。來人啊!

    袁譚一把將她的手抓住,口中喝道:好個刁婦,竟敢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來勾引本公子!還仗著幾分潑野脫掉本公子的衣服。妄圖栽贓嫁禍?本公子乃是何人,豈容得你抵賴!

    文姬掙脫不開,正色道:光天化日,強暴良家女子,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袁譚獰笑:這怎麼能叫強暴,你情我願,不然什伐夫人怎麼會好端端地來我府上。你說是吧?說著便將文姬往懷裡拉。

    文姬高聲叫喊:來人啊!袁譚色眯眯道:美人兒,你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的,等下有你叫的時候。

    突然間嗖的一聲,一個核桃飛進來,穿過窗戶紙,打在袁譚手上。袁譚啊的一聲,手背都青了,抬起來,在半空裡發抖。看著地上已經碎裂的核桃,不禁有些發抖。

    誰?誰幹的?袁譚的手連劍都抽不出。

    文姬想跑,袁譚豈能讓到口的美味就這麼跑了,挺身攔住去路,伸出另一隻手,突然又一個核桃飛來,破窗而入,打在那隻手背上。袁譚一聲哀號,狐疑著望著窗戶。核桃飛進來的位置甚高,不似是院子裡。但是對手又怎麼能隔著窗戶紙看見他呢?

    拼著不讓文姬逃走,袁譚踢開大門,幾個傭人正趴在門縫和窗臺下面偷聽,都以為袁譚的慘叫是被美女所傷,正在偷笑。見到袁譚,都嚇得站立不穩,面無血色。

    袁譚大怒:誰?是誰用核桃打我?

    幾個僕人都戰戰兢兢道:沒人啊?

    袁譚氣道:有人敢打本公子!都給我到對面房頂上去找!幾個家丁魂飛魄散,四散奔逃,招呼人拿梯子上房頂。袁譚仔細觀望,他袁家的府院佔地甚大,附近屋頂上也沒人。就算有人,也不可能隔著窗戶紙看見屋裡啊。

    正在觀望,天空中傳來呼嘯,突然一個黑點落下來,啊呀一聲,打在腦門正中間,只打得他頭昏眼花。核桃爆成碎塊,袁譚倚著門框搖搖欲墜,手指也不聽使喚。

    四周都是家丁在房頂上叫喊:公子,沒人啊?

    文姬用力一推,袁譚咕咚一聲栽倒。眼瞅著文姬逃入院子,袁譚剛想要讓人攔住她,就在這時候又一個核桃從天而降,打在他褲襠上。袁譚疼得臉色醬紫,喉頭哦哦作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個念頭突然衝入腦海,惶恐之至:鬼,莫不是有鬼麼?

    可是大白天,哪裡來的鬼?但若不是鬼,這事情可怎麼解釋?看著四周的樹枝,都覺得可怖起來。袁譚慌忙縮緊屋裡,躲在牆角。突然一聲巨響,屋頂被什麼砸中,瓦片都飛起來,磚石飛濺。不知道哪裡來的火星從屋裡裹著灰燼亂竄,窗紙冒出火苗,從下往上燒。四周的人都嚇得大叫,袁譚連滾帶爬逃進院子,魂飛魄散中,叫人去撲滅火焰,發現是一個罈子大小的青銅香爐。甚為沉重,上面都是些古代的紋路,也不知道是些什麼。

    這是家丁驚叫道,大公子,是一個青銅香爐!從天上砸下來了!香爐裡往外冒火星,把房子點著了!

    鬼!袁譚咣噹一下,暈了過去。

    文姬逃跑中回頭望了一眼,也不禁暗自吐舌。一路跑回去,也沒有人阻攔。袁府很大,幾位公子各佔了一角,袁紹安排他們居住的跨院挨著花園,也是一個不小的院子。

    文姬氣喘吁吁跑回去,暗道,死人馬蘭,也不說來接一下,讓她一個弱女子以身犯險。沿途門庭處都有袁府的家將、親兵,一群河北人色眯眯地望著她,她只當看不到。好不容易跑進花園裡,見到馬蘭摟著烈陽天駒的馬頸,在花園裡等著她。見到她來了,烈陽天馬咴兒咴兒輕嘶,揚了一下脖子。

    嚇死我了!文姬一頭撲進馬蘭懷裡,號啕大哭。馬蘭心裡毫無防備,頓時被她哭得六神無主,渾身都不對勁。在涼州那地方,女人可不會這麼幹。一種奇妙的感覺襲過來,馬蘭只覺得興奮不已,卻又幾乎扛不住了,只得寬慰道:好啦,沒事的。

    文姬突然推開他,生氣道:你就真的讓我一個人去?也不說來接我!那袁譚根本是個禽獸,你,你就不擔心我?搶來的女人是白來的,對吧?

    怎麼說翻臉就翻臉?馬蘭真是搞不懂了,急道:誰說不擔心了?我這不一直看著你呢?

    你怎麼看?文姬虎著臉,突然見到馬蘭從口袋中掏出幾個核桃,還有一個彈弓,頓時驚奇起來,咦?你怎麼做到的?

    馬蘭看看四周,悄聲道:自從我與烈陽天馬為伴,便有了天眼神通。只要我心裡一直想著,就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他無心說話,聽在文姬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心裡一暖,臉也紅起來了,輕聲問:那,你方才是不是一直在想著我

    馬蘭湊過去,對她說:所以你別想跑,我要追你,你逃不掉的

    文姬揚起粉拳在他胸口捶了一把,也不知怎麼心裡那麼高興。拿過那個彈弓,用盡力氣才拉開,覺得十分好笑。隨即想起那個香爐,疑惑道:但是那個香爐是怎麼射過去的?

    什麼香爐?馬蘭有些納悶,你跑出屋子之後,我就沒有再打核桃了。後來怎麼了?有個香爐從天上掉下來,砸破了屋頂。袁譚快嚇瘋了,一個勁兒喊有鬼。文姬怪道,那不是你乾的麼?

    馬蘭奇道:你見過彈弓子發射香爐的嗎?多大的香爐?那東西就算能丟過去,那不得讓人看見從哪裡飛來的麼?

    我也沒看清,只聽見轟的一聲,屋頂就被砸漏了,冒出無數火星來,窗戶都燒著了。不是你麼?不是我,馬蘭大笑,莫不真的是天譴,誰得罪蔡大小姐,尚書大人在天之靈就丟香爐。

    切,要是天譴,豈不第一個砸死你!文姬聽他說得有趣,多年以來提及父親之死,還從未如此釋然過;又想起當時的情形,嬌笑著給馬蘭說了一遍,道,袁譚那傢伙,對自己的老婆,也賤人、賤人地打罵。

    馬蘭自然明白,笑道:他這不是急著非禮你嘛。

    文姬哼了一聲扭頭臉:你以後再敢打我一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不理我要怎樣?馬蘭將臉湊過去,趁文姬不備,在文姬的小臉蛋上叭地親了一下。文姬回身追打他,烈陽天馬在一邊湊熱鬧嘶叫,跟著一起跑,花園裡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正開心追打著,只聽見一聲輕咳,甄宓穿了一身粉紅的裙子,手裡拿著一把綢扇,帶著兩個丫環站在中間,馬蘭正回頭的當口,一下撞在甄宓身上,登時將甄宓牢牢摟住。兩個丫環都驚叫起來。

    無禮之徒,還不放手!

    馬蘭就真的慌慌張張放開了,甄宓哎呀一聲,摔在地上。兩個丫環都慌忙去扶,指著馬蘭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我沒事,你們回去等我。甄宓嬌羞無限。支開了丫環,看得馬蘭一陣怦怦心動。文姬暗道,哼,真會裝。若是別樣情形,怕不一個筋斗躍上房去,還倒在地上拿個扇子,我沒事

    等人走了,馬蘭伸手將甄宓拉了起來。甄宓笑道:不愧是馬蘭大爺,對我們冀州舞師坊的承諾,這麼快就算是完成了。

    馬蘭和文姬相對一視,均訝然道:此話怎講?

    文姬紅著臉道:我什麼也沒做啊。我都根本沒有來得及跟那袁譚說什麼事。見過色急的,沒見過那麼色急的;見過禽獸的,沒見過那麼禽獸的。

    甄宓春蔥般的手指捏著綢扇,掩口輕笑,一陣一陣的電波往馬蘭身上放。馬蘭心曠神怡,聞到的都是甄宓青絲上幽蘭一般的香氣。文姬雖明知甄宓是無意的,卻也突然很想打她一頓。

    甄宓道:我都知道。馬蘭和文姬訝然:你都知道?

    甄宓點點頭:那個香爐是我丟的。兩人聽了,都啊出聲來。

    甄宓笑道:突然得知馬蘭大爺叫文姬妹妹一個人去冒險,想必是不知道那袁譚是何等禽獸。所以小妹甚為緊張,前去接應。誰知走到屋後,就聽見袁譚在那裡鬼叫,才知是我多心了。馬蘭大爺的本事。才真是厲害得很。我也想問問是怎麼做到的呢,幾個核桃打得那般準。

    馬蘭追問道:那香爐是怎麼回事?他的視線始終看著文姬,壓根不知道香爐之事。文姬也好奇道:是啊,香爐怎麼回事?你怎麼能憑空用香爐砸穿屋頂呢?

    甄宓一笑,甩手將香袖一揮,路邊的石墩被袖子一抽,竟原地晃了晃,馬蘭和文姬都吃了一驚,看不出甄宓這水一般嬌滴滴的仙女,有這麼大的力氣。甄宓柔聲道:這是巧力,一種叫流雲水袖的秘術。其實我並沒有很大的力氣,要和馬蘭大爺比力氣,也是比不過的。至於香爐從天而降,只是錯覺而已。正好屋後隔牆便是香堂,我便將香爐裡放上一顆火彈,丟到屋頂上去。那時候所有的人都只在屋子對著窗子那邊去尋找,沒^想著屋後會怎樣。香爐突然砸到屋頂上,自然砸穿了,火彈又炸起來,火星便四處冒。

    甄宓說著拿出一個小小的泥丸,給他們看。那東西就像是一層泥裹了一些東西,看不出有什麼奧秘。

    這便是火彈,裡面有火藥,是我們舞師坊秘製的一種道具,可以用來放火。晚上用了,還挺好看的。外面很少有人會做,挺稀罕的,所以用了就顯得神秘了。

    馬蘭和文姬聽得入迷,均頻頻點頭:原來如此。

    甄宓又說:之後那袁譚便嚇得魂不附體,分明怕鬼至極。我們已經安排了一位道長,一會兒就來跟他說,這是狐仙作祟,估計他就更害怕了。我又送信給坊主,請人去找些很可怕的青銅鬼面,大家扮成鬼,晚上來嚇唬他。他不被嚇死,已經很不錯了。再來打眾姐妹的主意,便每晚來嚇他。

    馬蘭和文姬都是大笑。舞師坊當真是得罪不得。

    文姬對於甄宓關心她的安危好生感激,對甄宓道:多謝姐姐。

    甄宓拉著她的手:妹妹才華,甄宓傾慕已久。若甄宓有幸,便與妹妹結為金蘭如何?好啊。文姬興起,這種事以前聽人說過,都是江湖上的美談。甄宓如此神奇的女子,才思如此敏捷,如何做不得她的姐姐?自己無依無靠,從此便多了個姐姐,當真是高興得很。當下點頭道:是小妹之幸。

    馬蘭湊到中間大把將兩人一摟,不懷好意地說: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文姬和甄宓拉著手正在高興,被馬蘭一湊,都漲紅了臉,齊聲推開他道:一邊去!

    有了甄宓這樣的美人做密友,冀州便有意思多了。大哥馬超來到冀州,馬蘭心裡有數,就憑馬超那一杆大槍,逃出冀州也不是難事。但是馬超來後幾乎沒有見過面,除了在舞師坊搗亂被灌醉之外,便急著四處去打聽小妹馬雲鷺的下落。舞師坊也花了很大的力氣幫著打聽,有蛛絲馬跡說明馬雲鷺確實進了壺關,但是人不知去了哪裡。馬超要不就為這事情滿頭大汗,要不就在舞師坊中暈厥度日,倒是勞逸結合得很不錯。

    上汜將至,文武官員都要穿著華麗,帽子上插著花枝,帶著家中的女眷一起去遊戲。

    馬蘭是第一次過上汜節,覺得很新奇。他沒有合適的衣衫,所以打算約上甄宓與文姬一起去扯些上等的布料,自己也蹭上一身。舞師坊裡有的是巧手的女子,縫得合身的衣裳。誰知到了頭幾日,衣衫、布料都源源不斷地有人送來,還有不少珠寶首飾,都是一些文士贈予文姬的,說什麼仰慕才華云云,其中居然也有大公子袁譚的幾位夫人,說是出了那種事,對文姬甚為惦念,也甚抱歉。

    說起那日不歡之會,幾位夫人都有些惶惶。據說連續幾日,袁譚每晚都見到鬼。一些可怖至極的鬼面在屋裡屋外飛來飛去,把她們也嚇得不輕。袁譚被嚇得元氣大傷,到現在還在四處求道長作法。

    文姬問道:他還要去舞師坊找什麼美姬麼?

    有位夫人氣道:找什麼美姬,他現在天天恨不得跟道長們睡在一起。

    文姬和馬蘭、甄宓說了,幾個人笑了好一陣。

    馬蘭從早到晚看著文姬在那裡試衣服,挑布料,無聊得很,自己可是一件好袍子也沒有,更不可能跟文姬一起去扯花布,妒忌中諷刺道:這些咱們逃走的時候帶不走的。到了涼州,稀罕玩意兒多的是。西域來的大花毯子裹你身上,隨便在地上打滾。我喜歡,我就是喜歡!文姬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這麼多上等布料了,竟然還有首飾,興奮中哪管馬蘭死活。

    馬蘭正嘆氣,有人來通報,竟然是大將軍張郃派人送來一套深赤色的衣衫,做工極其考究,連帽子、鞋子都給他準備了。馬蘭想起袁紹軍中諸將,印象最好的便是此人。張郃儀表堂堂,能文能武,大將風範。跟顏良、文丑那般凶神惡煞之徒完全不同,最難得竟然記得他一個軟禁中的外族降將。偌大的冀州,竟就再也沒有武將給他留下些許好印象了。一身衣帽並不珍貴,貴在雪中送炭。

    馬蘭好好謝過來人,正想跟文姬也顯擺一下,又有人來,這一次,竟是袁紹最重要的謀臣田豐。在冀州這幾日,不止一個人跟他誇讚過此公的見識。加上那日親眼所見。馬蘭對此公的氣魄也是佩服得很,立刻迎上去拱拱手。對他來說,這就算是很客氣了。

    田豐也為他帶了一套衣服,卻是文士慣穿的灰色,素得很。見到張郃送來的華服,不禁笑了起來:一味嘔心國事,不覺中已經有些落伍了。

    馬蘭慌忙道:此言何來!我喜歡灰色。說著便將衣服拿起來,穿在身上,很合身,有勞田大人費心。

    田豐不禁笑了,哪有當著人面前便試衣服的?但是這感覺。就是那麼率真。

    馬蘭察覺不妥,隱約有些臉紅,慌忙中更向內室大嚷:夫人,田公在此!快給田大人倒些水來!喊不來人,情急道,你那點兒衣服首飾等會兒再試!對田豐不好意思道,失禮了。

    田豐用手輕輕捋了一下鬍鬚,晃腦大笑:不失禮,不失禮!禮能安邦定國,自然有禮是好的。但現在冀州的問題是,禮數太多了。什伐將軍這樣的人才,竟只能做個校尉。馬蘭搖頭道:在下粗鄙牧人,原本便不喜做官。有幸得見田公這樣的豪傑,已是開心得很。

    田豐奇道:我一個謀士,怎麼成豪傑了?

    馬蘭說:田公若稱不得豪傑,在下便只怕這世上沒有豪傑了。言語懇切,發自肺腑,毫無做作。便是對母親姜鳳,姨丈馬騰,也未如此尊敬過。

    田豐甚為感動。在這勾心鬥角之地,有多久不曾遇到如此淳樸性情之人了?此刻倍感性情相投,不由得嘆道:我與什伐將軍一見如故。本當結交,只可惜,田豐,不久於世。

    馬蘭奇道:田公何處此言?難道身染頑疾麼?非也。田豐閉目不語,突然問道,今日此來,討教將軍一事。還望將軍知無不言。

    請講。馬蘭見他說得鄭重,心裡也不禁咯噔一下。

    以將軍之見,冀州氣數如何?

    馬蘭一怔,田豐竟問到這個問題。要是說句不好的,讓袁紹的人聽見,只怕真得不久於世了。田豐正色道:將軍切莫誆我。

    馬蘭猶豫了一番,直言道:我不喜歡冀州。

    何謂不喜?

    馬蘭搖頭道:冀州雖盛,卻無敦厚之人。濫殺無辜,仗勢欺人者眾。便是馬兒,也不快樂。

    田豐點頭,喃喃道:那便是不得人心。軍中多是公孫瓚的殘部,都還未整編好,又收編了許多胡部。常言道,倉裡需有十年儲,如今不光是糧倉不滿,要打仗還要從百姓手中徵糧,如何能得人心。不得人心,縱有天馬,又何來氣數。他抬起頭望著馬蘭,滿懷希望道,天馬之說是真有其事麼?

    馬蘭道:恕在下直言,冀州恐怕留不住天馬。

    田豐聞言一驚:此話怎講?

    馬蘭搖頭道:我來冀州多日,只見過一匹白義,尚未馴服。

    田豐急道:那馬不是馴服了麼?

    沒有。馬蘭肯定地一搖頭,此馬無主。聽說張郃將軍的馬倒很聽話,只此一匹而已。文丑將軍那匹更無可能馴服。

    田豐道:冀州應該還有一匹,只是還未尋獲。冀州兵多將廣,尋獲良駒乃是早晚之事。

    找到了也沒有用。

    為何?

    馬蘭搖頭:冀州之氣甚薄,留不住天馬。便是現有的天馬,只怕也會跑掉。雖然眼下可以湊個五六匹天馬之數,卻沒兩匹是真正屬於冀州自己的。他欲言又止,田豐已然明白。什伐蘭夫婦二人是被強行擄來的,又無厚待。人在冀州,心卻不在,早晚要帶著馬離開這裡,也是情理之中。主公袁紹卻不明白。他一時神情黯然,說話也無力了,似是在想什麼要緊之事,魂不守舍,只說了一些噓寒問暖的話。

    田豐走後,文姬才端著杯子走出來,怪道:田公人呢?

    早走啦!就你那打扮的工夫。馬蘭望著田豐離去的背影,多少有些心酸。田豐究竟為何說自己命不久矣?當真是怪事。文姬問起,馬蘭便說了一遍,不解道:你說田公為何要說自己命不久矣?

    文姬不覺好笑:人家的事我們哪裡會知道,我們才來冀州幾天哎。田公竟然來找你談天下大勢,豈不是對牛彈琴。你當真懂觀風望水麼?

    馬蘭道:我才不懂。難道我告訴他,我要偷馬,所以冀州的天馬必留不住不成?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笑了一陣,卻又一起犯愁。雖然紀楓露說過,會送他們安然離去,卻不知道是怎麼個離去法?只是甄宓跟他們說,就在上汜會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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