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堅為之駭然:人不見現身,是怎麼迫退沈青峯的?
沈青峯怒聲喝道:“如果能見得人的話,就滾出來!”
“哈哈,正巧,老夫就是見不得人!”
“見不得人,何必出來走江湖!”
“老夫雖然見不得人,可是卻比你‘毒郎君’要強些,告訴你,如果你不使詭計,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暗算一個沒有心機的正牌武士,明來明往的話,你在他手下最多走出一招!”
“毒郎羣”三個字使方石堅大吃一驚,想不到丁一風是當今毒道高手的傳人。現在,他已憑聲判斷出暗中的人是誰了。精神馬上為之大振。
暗中的聲音又道:“沈青峯,你已中了老夫的毒中之毒了‘見影斷’,你一生用毒,現在也讓你嚐嚐這種滋味!”
沈青峯老臉大變,默察了一遍,怪笑了一聲道:“鬼話,關夫子面前耍什麼大刀,老夫何曾中了毒?”
“哈哈,姓沈的,因為你一身是毒,所以一時感覺不出來,你是此道高手,該懂這生克之理,識相的趕快去料理後事,遲了恐怕會變成路倒。”
沈青峯打了個哆嗦,栗聲道:“這小子也中了老夫的獨門絕活‘子午毒’,子不過午,天下無人能解。”
方石堅不由亡魂大冒。
不遠處的林木間人影一晃,“毒郎君”沈青峯閃電般的撲去,緊接着,林子裏傳出了暴喝與嘻哈的笑聲,逐漸遠去,方石堅意識一陣模糊,感到昏昏欲睡,眼皮子重得撐不起來……
迷糊中,只見一粒丸子塞到了口裏,耳邊一個聲音道:“這解藥,吞下去!”接着身軀一輕,被挾起電奔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神志恢復,人也隨即被放落,定睛一看,果如所測,對方是禿頭峯分手的灰衣老人,忙拱手道:“謝前輩援手!”
灰衣老人笑笑道:“小意思,別謝了!”
方石堅定了定神,道:“那‘毒郎君’呢?”
“被老夫甩開了!”
“他中了前輩的……”
“沒這話,老夫生平從未用毒,是用空話唬他的,為了不讓你遭他毒手,只好走這險着。”
“啊!可是他本此道高手,怎會相信呢?”
“小哥,這叫知己知彼,‘毒郎君’一生行險使詐,凡是這類人,疑心最重,這就是他的弱點,當然,他很快就會發覺上當,所以老夫才急急帶他離開。”
方石堅困惑的道:“可是前輩説得煞有介事,還説出了……”
灰衣老人笑道:“老夫所説的‘見影斷’是毒中之王,這毒方久已失傳,是老夫年輕聽老一輩的人説的,今天正派上用場,這種毒的特性是不是易察覺,等到察覺,人已斷魂,工心計的人,也就是最怕死的,不然,他豈能如此容易上當?”
方石堅吸了口氣道:“前輩的解藥呢?”
灰衣老人軒眉道:“老夫以一粒傷丹假作解藥,與那毒物交換,你記住,以後碰上時千萬小心,他施毒不着痕跡,最好的辦法是不給他機會!”
方石堅心意一動,道:“前輩不是急着去辦事嗎,怎會在此出現?”
“老夫就是來新野辦事。”
“辦得怎樣了?”
“嗨!線索不確實,找到的並非‘壺底和尚’。”
“哦!前輩,在旅店中留字的是你……”
“不錯,是老夫。我們正好是隔壁房,你小哥的警覺性太差,如果不是巧投一店,金剛便會栽在小鬼手裏。”
方石堅俊面一紅,訕訕地説道:“對方是什麼路道?”
灰衣老人淡淡地道:“小腳色,微不足道,是‘金龍幫’的密探。他們在窗外用江湖下流玩意雞嗚五鼓返魂香把你薰得沉睡不醒,然後入房動手,老夫請他們在牀上休息。”
方石堅暗忖:“想不到,毒心公子,佟大業為了‘無回玉女’,還念念不忘自己,大概是通令全幫,如果發現自己的行蹤,得便就下手。”心念及此,“無回玉女”的倩影又呈腦海,為了一場誤會,她奉獻了貞操,將來不知是何了局……
灰衣老人又道:“小哥準備去哪裏?”
方石堅怔了怔,不知道是否該説實話?心念數轉之後,坦然道:“晚輩要去南陽附近的大石橋辦件事?”
“去救一個女子。”
“救一個女子?那你必指的是飛雲堡?”
灰衣老人面現驚容道:“大石橋,辦什麼事?”
“不錯,前輩怎麼知道?”
“那地方是該堡的天下,談救人,當然是飛雲堡,你不能去?”
“不能去,為什麼?”
“龍潭虎穴,高手如雲,而且整個堡就是一座大機關,容進不容出,你功力再高,恐怕也無用武之地。”
“但晚輩非去不可!”
灰衣老人灰眉一緊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方石堅道:“是‘一統會’的一處分壇。”
“知道你還敢去?”
“不能不去!”
灰衣老人道:“你要救的,是否一個長得極美極美的女子?”
方石堅做微震,激聲道:“不錯,老前輩怎麼會知道?”
灰衣老人目芒一閃,道:“是個瘋女?”
方石堅激動得聲音發顫地道:“不錯,不錯,是個瘋女!”
灰衣老人搖搖頭,道:“那就不用去了,去了也是多餘。”
方石堅的一顆心怦怦而路,栗聲道:“那是為什麼?”
灰衣老人手撫白鬍須,沉吟道:“她已經瘋了,等於死了一半,救她出來也是空的。”
方石堅斷然道:“不,這是道義問題,就是人死了,也得弄了她的屍體。”
“有這麼重要?”
“是有這麼重要!”
“她是什麼人人?”
“嗯……朋友之妻!”
灰衣老人深深一想,道:“好,你到南陽之後,不要進城,投在南城連廂的朱家店,等老夫的消息,我們見過面之後你再行動。”
方石堅惑然道:“為什麼?”
灰衣老人語言深沉地道:“多一分籌算,少一分危險,武功並非絕對可恃的東西,比如昨夜在新野客店中,差一點貓被老鼠咬死,你明白這道理?”
方石堅為之悚然,頷首道:“晚輩省得。”
灰衣老人四下一望,道:“南陽再見!”説完,一閃而沒。
方石堅望着灰影消失的方向,暗忖:“又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怪人,不知道他要作什麼樣的安排?奇怪,連蕭美玲是個瘋女他都知道。”
南陽城廂,一條橫街,街所説頭,一對紗燈高挑着,燈籠相對的兩面,各寫了一個海碗大的朱字,這便是朱家老店,由於們置偏僻,生意並不興隆,午時房客不多,一般好靜的遊宦士子,多喜歡投宿此地。
約莫起更時分,方石堅來到店前,認準了店招,一腳跨了進去,一個小二笑嘻嘻地迎了過來,像招呼熟客似的一哈腰道:“請隨小的到後間!”
方石堅知道定是灰衣老人交代過的,也不開口,點點頭,徑隨小二穿堂過院,到了最後一間的小角院,一明一暗兩間房,夠清靜,決不虞被房客侵擾。
安頓了後,小二不待吩咐,送來了酒食,不用説,也是灰衣老人交代的。
小二離去,隨手帶上角門。
吃喝之後,他和衣躺在牀上,心裏亂糟糟的,一直在想着蕭美玲的事,不知道灰衣老人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不知不覺朦朧睡去,醒來時,房內一片黑,耳際隱約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雞啼聲,看來距天明不遠了。
突地,他發覺窗邊桌前,坐着一條人影,不由暗吃一驚,運足目力,才看出是灰衣老人,,忙翻起身道:“前輩來了!”説着,下了牀,坐在桌邊。
灰衣老人開口道:“很難!”
方石堅一怔神,道:“什麼很難!”
“要救人很難!”
“前輩去過飛雲堡?”
“去過了,防範很嚴密,那瘋女住在後院,有人陪着她,可惜格於規矩,不然……老夫可以帶她出來。”
方石堅不解地道:“規矩,什麼規矩?”
灰衣老人爺低了聲音道:“是老夫一生信守不渝的自律原則,不殺人,不正面與人交手,不接觸任何坤道人家的身體,不收傳人。”
這種規矩,倒是前所未聞的怪論,方石堅莞爾道:“前輩替自己立下了這些規矩,還能行走江湖嗎?”
灰衣老人一本正經地道:“此中語不足為外人道也,還是談正事,你一定要救人?”
“是的!”
“那你最好白天裏去。”
“為什麼?”
“白天裏對方有許多門道施展不出來,同時視物看人,絕對比晚上方便,同時你牢記一點,堡門有個拱道,深三丈,憑你的能耐,可以腳不沾地,直入堡裏,記住,腳不能沾地,出堡也是一樣,這樣便可不觸及機關,進去之後,只能在堡門內的廣場活動,切不可進入任何廳房走道……”
方石堅連連點頭,對灰衣老人十分感激。
灰衣老人歇了歇,從懷裏取出一個尺長的小布卷,遞與方石堅,又道:“這東西你帶着,不得已時拿出來展示,可以化險為夷。”
方石堅接過手,困惑地道:“這是什麼東西?”
灰衣老人神秘地道:“死中求活的救命之物,用不着就不必拿出來,也不可先打開看,事完還給老夫,現在你隨時都可以動身了,辦完事,不要再回客店,以免累及無辜。房飯錢已經付過了,現在老夫得去找地方補睡一覺。”説完,起身開門離去。
奇人,奇事,令人莫測,尤其是所立的規矩,不殺人,不與人正面交手,不接觸女人的身體,不收傳人,更是奇絕怪絕,照這些規矩,根本就不必行走江湖,不殺人,不接觸女人的身體,不收傳人,多少還情有可原,不與人交手還算江湖人嗎?
天亮了,方石堅離店直奔大石橋。
他一現身大路,便被人輟上了,他故作不知,坦然奔他的路。
已牌時分,一座巨堡呈現眼簾,不用問也知道這就是飛雲堡。寬坦的大馬路直通堡門,附近沒有人家。
雖然他的功力奇高,但仍然相當緊張,單隻那執法總監萬妙香,便是個很不好惹的人物。而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迫命對方交出蕭美玲。
堡門洞開,四名黑衣勁裝漢子左右分立。
方石堅挺胸昂首,從容不迫地直叩堡門,四大漢橫成一字,其中一道:“朋友想來是‘冷麪修羅’?”
“不錯!”
“君臨敝堡有何貴事?”
“拜訪你們堡主!”聲音之冷,令人心底泛寒,到這時他才想起了灰衣老人打聽清楚飛雲堡主的名號,只好來個霸王硬上弓。
“可有拜帖?”
“沒有!”
“請稍候!”那大漢轉身奔入堡裏,另三名退回原位,神色之嚴,顯得很不自然,可能懾於“冷麪修羅”的名頭。
工夫不大,那漢子便人而復出,側身擺手,道:“請!”
方石堅記住了灰衣老人的交代,緩行數步,到了拱門邊緣,然後提氣輕身,腳不上中地,弩箭般穿越拱道,直達廣場,四名警衞的大漢,為之目瞪口呆。
他從容地走到廣場中央站定,迎面是一座殿堂式的建築,寬闊的花磚走廊,合抱的六根廊柱,漆成硃紅色,襯得這殿堂一片莊嚴。
一個清癯頎長的青衣老人,現身出來,直達階沿,八個抱刀武士,雁翅般排在殿門外,方石堅心想:“這青衣老人不知是否堡主?”
心念之間,老人抱拳開了口:“老夫堡內總管李文英,少俠光臨,有什麼指教?”
禮不可失,方石堅拱手道:“原來是李大總管,幸會,有點小事,特來拜訪貴堡主。”
“請到廳裏待茶再談如何?”
“不必了,在下辦完事便走。”
總管李文英臉微一變,道:“到底是何貴事?”
“李總管能當得了家?”
“既屬小事,當然可以。”
“如此,在下不作套語了。在下此來,要帶一位姓蕭的姑娘。”
“什麼?姓蕭的姑娘?”
“一點不錯!”
總管李文英略作沉吟,道:“請入廳稍坐!”
方石堅記牢灰衣老人的話,毫不躊躇地道:“在下就此在立候,請總管請示放人。”
總管李文英臉色陰晴不定,好半晌才沉聲道:“少俠憑什麼向本堡要人?”
劍眉一挑,方石堅冷冷地道:“咱們彼此心照不宣,大總管就不必問了,請立即放人。”
總管李文英沉下臉道:“如本堡不放人呢?”
方石堅俊面一寒,星目抖露出兩道煞芒,冰聲道:“那可能要流血!”
總管李文英哈哈一笑道:“方少俠,此地輪不到你張牙舞爪,説話得有分寸。”
“在下已留了分寸。”
“放人沒這麼容易!”
“是大總管説的?”
“不錯!”
方石堅猶豫了,話已説僵,下一步該怎麼做?灰衣老人説過,堡內廳堂走道,全是機關,不能亂闖,而對方只李文英一個人出面,堅持不放人,也是沒辦法的事。想了想,橫起心道:“大總管是否想第一個流血?”
總管李文英冷冷哼了一聲道:“冷麪修羅,老實告訴你,既然來了,就別想再活着出去,別大言不慚,飛雲堡不是你殺人的地方!”説完,突地轉身入殿,不見了。
方石堅一個彈身,掠到了殿廊階沿下,心意電轉,如果要迫對方正式出面,只有見紅才行,心念之間,眸中煞芒一閃,雙掌暴揚,划向右方的四名護殿武士,用的是“旋風掌”,功力用到十成,他存心一下子便擺出顏色來了。
勁氣狂旋中,悶嗥突起,右邊的四名抱刀武士,不及應變,如風捲落葉般就地打旋,猛撞向殿壁,頭碎骨折,橫屍當場。
左邊的四名,亡魂盡冒,尚未採取行動,方石堅的掌勢,又指了過去,悶嗥再起,三名砸做一堆,另一名被旋飛入殿,倒地不起。
一出手便毀了八名武土,這份功力,的確是駭人聽聞。
他彈退丈許,靜待下文。
這一着奏了效,四五條人影,從殿門湧出,當先的是一個紫袍老者,一臉的橫肉,相貌猙獰可怖,可能他便是堡主。
剛才現身的總管李文英也在其中。
紫袍老者目光一掃廊上的屍體,然後走到階沿邊站定,李文英與另外三個中年人,散立在紫袍老者身後,個個橫眉豎目,面帶殺機。
方石堅略一定神,寒森森地道:“閣下想是此地當家的?”
紫袍老者兇睛一瞪,道:“不錯,本座袁霸天。你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在本堡出手殺人!”
“這是不得已!”
“好一個不得已,你是受歐陽仿之命來要人的!”
“就算是吧!”
“歐陽仿本人為什麼不敢出面!”
方石堅目的是救人,不想與對方爭辯,同時也改不了口,索性順口道:“無須乎上,在下出面足夠!”
袁霸天嘿嘿一聲怪笑,道:“好極了,你看吧!”説完,身形朝旁邊一挪,他身後的四人也分朝兩邊閃開,空出了殿門。
一個素衣女子,由兩名彪形大漢左右挾持着,出現門邊。
方石堅不由窒了一窒,並不是蕭美玲,而是她妹妹蕭淑玲,難道兩姐妹都落入對方掌握?灰衣老人分明説是個瘋女,蕭淑玲可沒瘋呀,仔細一看,不由又是一震,蕭淑玲目光散亂,臉上似笑非笑,表情十分詭異她被挾持着,卻似乎茫然無知。
難道她真的也瘋了?
她的身手不弱,“菩提掌”少有人能敵,怎會輕易被制?
一時之間,方石堅方寸大亂。
袁霸天獰笑道:“冷麪修羅,如果你乖乖就範,本座保證你不會死,靜待歐陽仿出面,否則的話,你也休想生離飛雲堡。”
方石堅怒喝一聲,道:“做夢,如果不放人,在下今天就大開殺戒。”
“你小子才真是做夢?”
“閣下不放人?”
“不放!”
方石堅腳步一挪,李文英突地拔出佩劍,抵上蕭淑玲的酥胸,方石堅只好不動,但那股子怨毒,幾乎要破胸而出。
蕭淑玲你是很驚奇地望着心口的利劍一眼,幽幽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方石堅一顆心倏往下沉,她是真的心神失常了。
袁霸天目中獰芒一閃,道:“冷麪修羅,現在你把雙手放在身後,暫封你的功力,不傷害你!”
方石堅咬牙道:“你在放屁!”
“你不就範?”
“辦不到!”
“李總管,先在她臉上作個記號!”
總管李文英的劍尖,移向蕭淑玲的粉靨。
蕭淑玲側了側臉,口裏卻笑着道:“不嘛!”
方石堅激憤欲狂,但在這種情形下,他救不了她,固然他有把握全毀在場的五名“一統會”高手,但蕭淑玲無疑地要遭毒手。
袁霸天又道:“最後説一句,你小子投不投降!”
方石堅把鋼牙咬了又咬,他很奇怪不見黑白雙妞和萬妙香出面,心念數轉之後,道:“在下問一句話,蕭美玲人呢?”
李文英接口代答道:“她嗎……在一個更好的地方!”
這麼説,蕭美玲沒被帶回飛雲堡來,忍不住又道:“她人在哪裏?”
李文英陰陰一笑,道:“等歐陽仿出面,便可得到答覆。”
事實很明顯,對方不擇手段的目的,是迫使歐陽仿現身,但歐陽仿成了生死不明,縱使他活着,也是個沒有功力的平常人,這公案將如何了局?
袁霸天大喝一聲:“劃!”
方石堅狂叫一聲:“住手!”雙手負向身後,俊面起了扭曲。
袁霸天下階,欺到方石堅身前八尺處,揚手彈出兩縷指風,方石堅正待乘機制住對方,但又怕蕭淑玲遭害,忽地靈機一動,應指晃了兩晃,“咚”坐了下去。
三名中年人之中的兩人,立即彈央上前,左在把他挾了起來。
袁霸天得意地哈哈一陣狂笑,道:“李總管,問供!”
總管李文英應聲下階,把劍抵上方石堅的心窩,陰聲道:“現在你説出歐陽仿的下落!”
方石堅冰聲道:“歐陽仿早死了!”
李文英冷哼了聲道:“你不説實話,這柄劍穿透你的後心。”
方石堅一看時機成熟,雙臂猛振,往裏一勾,挾持他的兩名中年,滿以為他穴道受制,功力盡失,做夢也估不到會猝然來上這一手,功力再高,也應變不及,“噗”地一聲,慘嗥頓起,紅光進現,頭碰頭,變成了兩個爛西瓜,雙雙撲了下去。
同一時間,總管李文英的長劍往前一送,但刺不進去,一窒之間,方石堅的手掌,已劈上了他的天靈,慘號再傳,與兩中年人走上同一條路。
堡主袁霸天驚魂出了竊,但他不愧是一方之主,反應神速,欺身出掌,“砰”的一聲,方石堅退了一大步,立予反擊。“旋風掌”玄奇猛厲,冠絕武林,袁霸天被勁流旋了開去。
方石堅電撲殿階。
這些過場,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兩名挾持蕭淑玲的大漢,正待往殿裏退去,方石堅已鬼魅般撲到,雙手各並指一戳,一把抱起蕭淑玲倒縱回廣場。
一聲巨震,夾着兩聲相連的慘叫,兩名大漢已被殿門上落下的巨鍘切成了四段,方石堅看得動魄驚心,差一點點將喪生鍘刀之下,灰衣老人説得不錯,堡裏全是機關。
身形方穩,袁霸天揮掌疾攻而至,方石堅挾着蕭淑玲一下緩不過手,只好閃了開去,略生一頓,撲向堡門。
“當!當!當!”警鑼大鳴。
堡門已早一步關閉,方石堅只好回過身,仰望堡牆高約三丈。
袁霸天疾風般撲到,手中多了一柄逾常的巨劍,無數劍影,從殿堂兩側鋒擁而出,方石堅可真的有些發急了,在袁霸天迅雷疾電般的劍勢下,他連連閃晃,同時把蕭淑玲換挾左肋,右手拔出鐵劍,一記猛攻,把袁霸天迫得倒退不迭。
只這眨眼工夫,四周已築起數重人牆,劍影刀光,在日頭下耀眼生輝。
方石堅咬緊牙關,握緊鐵劍,脱身無望,只有狠拼,如果不是帶着蕭淑玲,他決不會把這些人放在眼下,可以來去隨心。
袁霸天暴喝一聲:“用暗青子招呼!”
一聲令下,無數暗器,從四面八方,如飛蝗襲到,方石堅不由急煞,他怕傷了蕭淑玲,萬一她有了好歹,可就遺撼了,當下舞劍旋身,烏芒如幕,暗器紛紛四散激射,悶哼頻傳,反而有不少人傷在回射的暗器下。
當然這不是辦法,方石堅鐵劍不停地揮,撞入人牆。
慘嗥破空而起,聲聲不絕。
暗器停止了,包圍圈轉移了中心點,只是圈子轉移,方石堅仍在核心。
地下,橫陳了將近十具屍體,不是失頭,便是斷臂,入目一片腥紅。
方石堅滿身滿臉的血漬,蕭淑玲也不例外。他橫着半長不短的鐵劍,儼若傳説中的殺神。
像驟雨乍歇,然而只是一剎那。
暴喝聲起,七八支劍同時攻上。
烏芒猛閃,挾刺耳鋭嘯,慘號又傳,進擊了有兩人栽卧血泊,其餘的退了回去,但是緊接着第二波又告攻上。
於是,怵目驚心的場面,層層疊了出來。
血光迸射!肢體橫飛!
折劍斷刃之聲與喊殺聲,慘號聲連成一片,廣場變成了屠場。
人影一波又一波地進退,而地上的屍體也相對地增加。
方石堅雙目赤紅,人已進入半瘋狂狀態,什麼意念也沒有,只是本能地揮劍,殺!由於挾着一個人,又怕防護不周而傷了她,所以內力的消耗,要比平時交手多消耗一倍。
上百的高手,而且都不是幹庸之流,換了任何一人,早就無法支持了,但方石堅身負兩位曠代高手的內元,所以能為別人之所不能為。
激戰持續,沒有人能預測結局。
烏芒每一閃動,至少有一個人倒下。
鐵人,金剛,方石堅當之無愧。
堡中高手,死傷過半,方石堅也逐漸感到力乏,不過,以目前情形看,如果拼到底,方石堅會拖垮,但在場的也將全軍盡沒。
血水在踐踏中變成了泥濘,殘肢斷體在泥濘中變成了可怕的怪物。
堡主袁霸天現在變成了主攻,手下乘虛蹈隙地助攻,局面改變了。
瘋狂的氣氛稍戡,但殺機未滅,要就是方石堅倒下,或者是對方的死光,否則搏鬥不會終止。
拼戰侷限於廣場,堡內的所有機關,會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是灰衣老人事先警告,方石堅恐怕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早已成了階下之囚。
當然,袁霸天低估了方石堅的功力,是一大失策,如果改以他謀,不會犧牲這麼多的手下。
鐵劍依然凌厲,但劍尖芒尾已顯著地縮短。
在手下人配合助攻之下,袁霸天有攻有守。
“哇!”烏芒回勒之下,又一人倒下去。
驀地,堡樓上傳來一聲高喊:“太上護法駕到!”
所有的人,全停止攻擊,齊齊跳出圈子,袁霸天也不例外。
方石堅獲得喘息的機會,太上護法,顧名思義的是“一統會”總壇來的,身為太上護法,不用説定是個顯赫的人物,在這種情況下,再加個出眾的高手,後果實在難料,除了豁出去,再沒別的路了。
低頭看蕭淑玲,業已不知何時昏死過去,她受了傷嗎?方石堅的心收緊了,但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更可怕的場面,又要展開。
堡門打開了,一輛馬車直馳入場。
方石堅心中一動,暗忖:該乘機會衝出堡去……
意念甫動,堡門又關上了,因為有拱道的關係,堡門分內外兩重,現在關的是內重。
馬車遠遠停住,一個黃葛布長衫的老者,從車內現身出來。
袁霸天疾步欺前,躬下身去,口裏道:“卑屬袁霸天恭迎太上護法大駕!”
其餘在場的弟子,也齊齊肅立躬身。
黃衫老人目光一掃現場,然後遙盯着方石堅,口裏道:“怎麼回事?”
袁霸天弓着腰,低聲稟告了一番。
黃衫老人聽完之後,擺了擺手,宏聲道:“袁分壇主,這件事是你處置不當!”
袁霸天連連哈腰,道:“是!是!請太上護法寬從,卑屬自請處分!”
黃衫老人緩緩舉步,進入場心,袁霸天緊隨他身後,在距離方石堅約莫一丈之處,站定身形,凝視着方石堅片刻之後,沉聲道:“你先把這女娃放下!”命令式的口吻。
方石堅冷極地道:“辦不到!”
黃衫老人雙目一張,兩道冷電似的目芒在方石堅面上一繞,道:“你以為還能活着離開!”
“那是另一回事!”
“你不怕死?”
“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地,沒什麼好怕的。”
“你真是歐陽仿的傳人?”
“江湖如此傳説,在下否認也沒用!”
“你放上這女娃兒,老夫網開一面,放你走!”
方石堅心中一動,但隨即道:“辦不到!”
黃衫老人怒哼了一聲道:“你既然決意尋死,也是沒辦法的事!”隨着話聲,單掌一揮,一道狂飆,挾排山之勢,撞向方石堅。
心頭一涼,方石堅旋身閃避,背側向對方,他拼着挨一掌,不願使蕭淑玲受傷,“砰”然一聲,方石堅蹌出四五步,雖有寶甲護體,仍感氣翻血湧,這老人的功力,的確太驚人了。
方石堅迴轉身來,一個彈步,便施出鐵劍絕招,由於帶着一個人,加上內元損耗過巨,氣勢大打折扣,饒是如此,威勢仍相當駭人,黃衣老人是識貨的,電彈開去,反拍一掌,方石堅又連打踉蹌逆血幾乎奪口而出。
老人不使他有任何緩勢的機會,緊接着着猛揮了一掌。
“砰”然聲中,方石堅坐下去,口角溢出了血沫。
一個距離他最近的中年劍手,以為有機可乘,手中劍疾刺而出,方石堅揮劍狠掃,烏芒閃處,慘呈隨之,仰天栽了下去,一顆腦袋只剩半邊連在頸子上。
黃衫老人臉色一變,怒喝道:“誰要你們出手?”
本來有幾個準備出手的,趕緊退了回去,這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在場的個個面現土色。
黃衫老人再次道:“放下她!”
方石堅心念電轉:“照此情形,絕對無法保全蕭淑玲,如不放手,自己也得賠上,既然蕭美玲與萬妙香是同門師姐妹,他們不會殺她,而對方的目的,完全在歐陽仿一個人,放下她,拼上一拼,也許有死中求活的機會……”心意一決,立即放開了蕭淑玲,站起身來,側移三步,鐵劍斜揚,僅僅面上一片鐵青。
如果他現在想退身,逕越堡牆,未始不可能,但他連想都不想,存心要與對方一決雄雄,如能制服黃衫老人,便可帶蕭淑玲出堡。
他運集全部剩下的內遠貫注劍身,凝注黃衫老人,準備作破釜沉舟的一擊。
人與劍,似與渾如一體,明眼人難看出他這一擊將相當地駭人。只看他的氣勢,便足以使人喪膽。
黃衫老人雙掌立胸,神色凝重,準備全力迎擊。
空氣在剎那之間凍結了。
每一個人的呼吸也屏住了,靜待着這石破天驚的一擊。
“呀!”厲吼聲中,不知是誰先出手,看來是同時,人影乍合即分,只那麼一瞬,看不出招式,劍式與掌風激撞,發出炸雷也似的一聲怪響。
方石堅口噴血箭,臉色一片蒼白。
黃衫老人胸衣裂一尺長道口,鮮血涔涔而出,但一望而知是皮肉之傷。
在場每一個高手,心絃幾乎為之斷裂。
也就在眾人透不過氣的瞬間,堡主袁霸天的巨劍,已抵在蕭淑玲的心窩,她仍然昏迷未醒,這駭人聽聞的場面她當然看不到,縱使她醒着,也是空的,因為她心神失常,沒有意念,也沒有記憶。
方石堅目眥欲裂,厲叫道:“袁霸天,你敢動她一根頭髮,我就要血洗飛雲堡,雞犬不留。”
袁霸天獰聲道:“你沒機會,永遠沒有!”
照理,方石堅身穿寶甲又有捱寺打功在身,應該不會被黃杉老人的掌力所傷才是,因為他經過劇戰,氣血浮動,老人的掌功,並非一般掌力,寶甲護持不到的部位,一樣穿經透穴,同時任何寶物奇功,都有其極限,必須以內元為輔,所以,他仍然受了傷,當然,如果不是寶甲奇功護持,心脈早斷了。
如果換在平時,黃衫老人功力再玄,也不是他的對手。
拼下去,結果是什麼?因為他已經感到氣血不歸經了。
倏地,他想起了灰衣老人交給他的東西,説是不得已時,出示可以解厄,他本不屑於仰仗東西,但想到身世之謎未破,還有很多恩怨未了,不能逞血氣之勇,遺撼千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於是,他的心意改變了,伸手懷中,掏了出來,抖開一看,不由窒住了,急切裏沒留意,掏出來的是“招魂幡”給他的那面繡有獠工怪頭的三角幡,抖出來,便無法回去了。
黃衫老人倏地老臉大變,手一揮,大聲道:“你們全退下去。”
袁霸天面現驚震不解之色,深深注視着三角幡一眼,期期地道:“稟太上護法,這……女娃兒……”
黃衫老人瞪眼道:“退下去!”
袁霸天收回巨劍,退了兩步,打了一躲,轉身朝殿堂退去,其餘殘存的手下,也跟着紛紛退下,剎那間走了罄淨,留下一地的殘屍斷體。
方石堅大感意外,難道“招魂幡”的名頭,真的駭人到這種地步?那就應了俗語説的錯有錯着了。
黃衫老人上前數步,聲音顯得十分激動地道:“你……你……是他的傳人?”
方石堅收起了三角幡,冷聲道:“無可奉告!”
黃衫老人吐了口氣,道:“他人在何處?”
“招魂幡”臨死遺言,他的死訊只能告訴“酆都公主”秦如意一個人,方石堅微微一窒,還是那四個字:“無可奉告!”
黃衫老人並沒生氣,停了停,又道:“好,老夫知道這怪物的性格,告訴他,你在此地碰上了老夫,老夫叫童一貫,要他來找老夫!”
方石堅心中一動,道:“有過節嗎?”
黃衫老人搖搖頭,道:“這你不必問,把話傳到就成!”説完,回顧那駕馬車的漢子道:“要他們打開堡門,關閉機關。
駕車的應了一聲,下車傳話。
方石堅呆住了,這可是想不到的意外。
堡門開啓,黃衫老人一擺手道:“你帶人走吧!”
方石堅更是困惑殺了這多人,憑“招魂幡”的標誌,黃衫老人竟然放自己和蕭淑玲離開,這是為了什麼?他想問想了想又把話嚥了回去,收起鐵劍,抱起蕭淑玲,緩步走向堡門。
灰衣老人交待的所謂救命之物,反而沒派上用場。
到了拱道前,為防萬一,他不敢着地走出,仍照來時的方式,飛身掠了出去,守堡的警衞,驚駭地望着他,根本不明白怎麼回事。
他深深地透一口氣,這半天,像經歷了一年那麼長。
抱着昏迷如死的蕭淑玲,他有些無所適從,該到哪裏去?如何救治她!灰衣老人囑咐不要回朱家老店,現在是白天,渾身血跡,怎麼上路呢?
沒奈何,他只好朝空曠無人的地方走。
走了一程,飛雲堡已被拋在數里之外,眼前有片林子,林子外便是鎮集,他茫然地進了林中,放下蕭淑玲,坐着發愣。
看來只有等到入夜,再設法去集上買套行頭更換,不然這一身血衣,根本見不得人。
一條人影,穿林而至,赫然正是灰衣老人。
方石堅這一喜非同小可,忙起身道:“前輩來得正好!”
灰衣老人望了蕭淑玲一眼,道:“是她沒錯吧?”
方石堅苦苦一笑,道:“晚輩原本要救的是她姐姐,不過……還是一樣!”説完,才想起當場忘了向黃衫老人追問蕭美玲的下落,不由大為懊悔,但已經來不及了。
灰衣老人“噢”了一聲,道:“看來你經過一場拼鬥?”
“是的!”
“那東西用了沒有!”
“沒有派上用場!”
“你是憑本領……”
“哦!不,是件意外。”
“什麼意外?”
“這得從頭説起!”於是,方石堅把出入堡的經過,概略的説了一遍。
灰衣老人驚聲道:“這的確是想不到的事,你……怎會持有‘招魂幡’?”
“這一點恕晚輩不全奉告。”
“那就算了,你説那黃衫老人叫什麼……”
“童一貫!”
“啊!好險!”
方石堅不解地道:“什麼好險?”
灰衣老人把頭連點,道:“你知道姓童的是何許人物嗎?”
“這個……正要請教。”
“五嶽神魔。幾十年前,憑這名號可以唬死人!”
“噢!這名號晚輩曾聽説過。”
“奇怪,他怎麼會因‘招魂幡’而放走你?”
“這一點晚輩也想不透!”
“幸而你今天拿錯了東西,如果出示老夫給你的東西,説不定反而會送命,這是老夫始料不及的……”
方石堅栗聲道:“為什麼?”
灰衣老人道:“你拿出來還給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