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半藏跳海的姿勢,有點像是他的八歲女弟子小海象。小海象是給師父一掌努中屁股才跳入海里的,王者似乎也是差不多。他彷彿是給妲娃一腳踢在屁股上然後才跳入海里的。他跳海,妲娃沒有奉陪。但她也沒有再哭下去。長堤上的夜色,越來越是悽清,但在長堤背後,一直隱伏着一支實力無法估計的精兵雄師。她知道,別説她在這裏又哭又叫,便是長堤上有一隻螃蟹悄悄地爬上來,也瞞不過這三千武士的眼睛和耳朵。但和她一起在長堤上吵吵鬧鬧的並非別人,而是本灘的王者仇半藏。仇半藏帶來的朋友,也是灘頭上三千武士的朋友。不管是男是女或老或幼,都一般無異。要是別的幫派首領,居然給一個女子氣得要跳海,恐怕會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仇半藏是一個來自海嘯的武者,他跳海就像是詩人吟詩,酒徒喝酒,刀匠打鐵,誰也不會大驚小怪。過了很久很久,仇半藏的頭終於從海面冒出,手裏抓着一條又肥又大的活魚。他爬上長堤,長長地吸了口氣道:“要是那條可惡的毛蟲還沒有醉如爛泥,一定可以把這條魚蒸得恰到好處,比小海象的屁股還要嫩滑。”妲娃板着臉:“不吃!”仇半藏立刻把大魚放走,然後又再潛入海里。不久,他又再冒上海面,手裏抓着一條比手臂還更粗大的鰻魚,叫道:“這種類似蛇一般的東西,只要掌握適合的火候,保證又香又滑膩,其味無窮。”妲娃仍然冷冰冰地:“不吃!”仇半藏一怔,只好又把這條粗大的鰻魚放走,然後再一次潛入海里。過了好一會,海里又再冒出了一個人。但這一次,冒出頭來的並不是仇半藏,居然是雷母獅。雷母獅怎會在海里的?妲娃當然不知道。令她更意想不到的,是雷母獅的臉上,竟然有一件非常奇怪的武器。這種武器,在水道中並不罕見,只是妲娃以前從沒見過而且。這是分水娥眉刺。在海嘯灘,人人都知道雷母獅擅用的武器,是一對“燒火工長短刀”。但這時候,除了她臉上的一件分水峨眉刺,那一對長短刀不見影蹤。雷母獅臉上雖然插着這件明晃晃的奇形兵刃,但她仍然聲音響亮之極:“今晚殺不了王者,還有來生——”妲娃吃了一驚,瞪着在海面只是冒出一顆頭顱的雷母獅:“你要殺他?”雷母獅的瞼在淌血,她本來就很醜陋,這時候更因痛苦而令臉上所有肌肉扭曲變形,看來比那一條鰻魚還更猙獰可怖。雷母獅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極詭異極神秘:“我殺不了他,這是必然的,你逃不過他的魔掌,也同樣是無法改變的命運”説到這裏,她身邊也冒出了另一張深沉的臉,那是本灘頭惟一的王者。仇半藏的目光在月色下顯得尖鋭如刀,他不喜歡忘恩負義的人。他道:“你是我在黑木堂殺手圍剿下救出生天的女人。”雷母獅悽然一笑:“要不是這樣,這八九年以來,又怎能贏取你的信任?”仇半藏的臉色變了,他原來一直都被這女人欺騙。他不禁自嘲地一笑,道:“到了現在,我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當年你給黑木堂逼得走投無路,原來只是一個騙局。”雷母獅冷冷道:“要騙你又有何難?兩年前,鳳川也不是一直把你騙得團團亂轉嗎?”仇半藏道:“要騙我也許真的很容易,可惜要殺我卻是難比登天。”雷母獅咬牙道:“我雖然殺不了你,但總有人能把你碎屍萬段。”仇半藏嘆道:“你為什麼恨我如此之深?難道……小海象不是雷鐵獅的女兒嗎?”雷母獅冷冷道:“當然不是!我根本不喜歡那個大塊頭,小海象的父親是容拜杵。”“容拜杵!”仇半藏的臉立刻僵住。然後,他臉上每一片大大小小的肌肉都在顫抖。容拜杵是容拜刀的同胞弟弟,在黑木堂中,素有“神出鬼沒見材不見人”的稱譽。但在九年前,在一場暴風雨後,容拜杵的“四方雷霆杵”被發現嵌入了武當山的解劍巖。杵在,人也在。但杵雖在,人卻是死在解劍巖上的。巨杵穿過容拜林的胸膛,然後再嵌入解劍巖中。此事震驚了武當派,也震驚了黑木堂。但在遙遠的海嘯灘,幾乎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惟一知道的,也許就只有“女小二”雷母獅。雷母獅是親眼看見仇半藏怎樣擊殺容拜杵的。但她只是躲在一角,沒有挺胸上前,跟這個來自海嘯灘的王者拼命。她沒有拼命,是因為她已身懷六甲,有了容拜杵的骨肉。然後,她暗中跟着王者,終於成功布下了一個騙局。她騙倒了仇半藏,成功地混入海嘯灘。到了今夜,更不惜冒險一搏,在月夜海底之下,以分水娥眉刺偷襲王者。但她失敗了。分水娥眉刺沒有刺在王者背後,反而給王者奪過這件奇形怪狀的兵刃,插在她醜陋的臉孔上。雷母獅要死了,她不怕死,甚至早已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但她絕不言悔。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無法躲避的,有如飛蛾,明明知道眼前的是一蓬烈焰,但仍然奮不顧身直撲過去。但王者沒有把她當作一隻蛾。他把她當作另一種同樣難以理解的生命……在以後的時間裏,他會向妲娃細訴,但並不是在此時此地。雷母獅最後的一句説話是:“放過雷淺織!求求你……但……不要讓她知道,她的父親姓容,也不要告訴她……今晚的事……”語畢,慘笑一聲,把臉上的兵刃用盡最後一口氣力拔出。血光在月色下向半空飛濺,但濺的不高,遠遠比不上一個小小的浪花。仇半藏看着她的臉,在那一瞬間,她似已化成了一道陰魂,徒然無奈地在海面上飄漾。王者把她摟住,但並不是把她抱上長堤,而是泅向茫茫漫無止境的大海。妲娃心頭激動,想跳下海追過去。但仇半藏以“傳音人密”內功在她耳際提出警告:“你若跳入海里,我回來立刻殺了小海象!”妲娃駭然。仇半藏若道:“你若跳入海里,我立刻便殺了你。”她早已“卟通”一聲跳入海里。但王者似乎已越來越更瞭解妲娃,他以小海象的生命作為恫嚇,妲娃果然不敢跳海。長夜漫漫,月兒一忽兒躲入雲內,一忽兒又鑽了出來。妲娃看見這些雲層老是纏繞着皎潔如銀的月亮,心中憤怒,伸手攀向穹蒼,要把這些雲層撕裂。但她和所有人類一樣,生長得太矮,連雲層底部都沾不上。當然是沾不上的。她只好認輸,任由月色忽明忽暗,靜靜地蹲在長堤等候王者回來。等到王者回來的時候,月影已漸向西沉。她仰視着他的臉,幽幽地嘆一口氣:“你這個人怎麼總是全身濕淋淋的?你的身子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比較乾爽?”仇半藏答非所問。他沉聲説道:“她走了,走得很遠很遠。她活着的時候,天天吃魚,但只是走了這麼一趟,已把一切欠下魚兒的‘肉債’徹底償還。”妲娃完全明白王者的意思。從此以後,海嘯灘上再也不會有“女小二”雷母獅這一個人。妲娃深深吸一口氣:“但她是雷淺織的母親。”雷淺織,其實應該姓容。她的父親是容拜杵!但雷母獅要女兒跟母姓,千萬不要姓容。她不希望容拜杵的仇人,知道小海象是“神出鬼沒見作不見人”的血裔。母獅的心意,王者十分了解。妲娃卻迷惘地問:“她為什麼今晚非要下手不可?”仇半藏用手在臉上重重地抹了一把,道:“魚餌還沒有發臭,她已急不及待叫人把他送出大海海葬。因為她知道,真正把魚餌殺害的人是誰。”妲娃證了怔:“難道不是魔教青龍壇中人下的毒手?”仇半藏道:“當然不是。魚餌沒有撒謊,但他臨終前原來的説話,已給本灘隱藏着的奸細完全隱瞞,換上了另一套可恥的謊話。”妲娃道:“母獅就是這個奸細!”仇半藏的眼睛裏忽然射出一股寒芒,道:“她只是其中之一。”姐娃的心沉了下來,道:“除了母獅,你認為這裏還有別的奸細?”仇半藏冷冷道:“不錯。要是我沒法子把這個人揪出來,海嘯灘總有一天會變成三千武士的墳墓。”聽見他這樣説,妲娃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但她為什麼要為這裏所發生的事情擔心呢?她不是不想過這一點的,但她始終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仇半藏究竟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她認識這個男人,才只是短短不到一天之間的事,為什麼彷彿早已認識,甚至好像是早在前生已經痴纏地走在一塊?她心裏不相信會有這種事,但在心底裏的更深處,卻又彷彿完全深信不疑。她不自覺地跟着王者的腳步走。也不知道走了幾遠,恬靜的長堤已在背後遠遠消失。他帶着她來到了一座林子。林內小徑曲折境蜒,他牽着她的手,來到了一幢雅緻的小樓。小樓內,佈置清幽,他燃亮了兩盞油燈,把一雙粗大的手掌放在燈火前,看了又看。妲娃把臉湊上去,柔聲地問:“你這一對手掌,曾經掌摑過多少女人的臉孔?”優半藏道:“只有一個,那人便是你。”姐娃道:“你不是經常計算女子的名字,看看有多少筆劃嗎?”仇半藏道:“不錯,但我也有另一個規矩。”組娃道:“又有什麼規矩了?”仇半藏道:“只有名字加起來總共十七劃的女子,才配讓我打她的耳光,所以,你是第一個,但卻不一定會是最後一個,你明白了沒有?”妲娃搖頭:“你的説話,我從來都聽不明白,正如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把身子弄得濕淋淋不可。”仇半藏道:“你是從哪裏來的?你跟着我越走越遠,難道不害怕會給我吃掉?”妲娃痴痴地瞧着他,一雙美麗的眼睛似乎有點朦朦朧朧,燈光不太明亮,坦已足夠顯現出她那驕人的胴體。她在王者眼前,把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她沒有刻意做作,看來是那樣地順其自然。她在去年,已發現自己的胴體開始成熟起來。凡是女人應該豐滿的地方,她都絕不比任何女人遜色。她的手撫摸着挺秀而結實的胸脯,唇間輕吐出夢囈似的呻吟。她從沒這樣誘惑過男人。但這一夜,她已決定不顧一切後果,恣意地、盡情地豁了出去。雖然,她才是畢生中第一次這樣誘惑異性,但她對自己的魅力,充滿絕對的信心。在她想象中,絕對沒有任何男人,能抵擋得住這種要命的挑逗。她的手沿着小腹,滑向臍部以下最令男人目眩頭暈的地方,她甚至坐了下來,把一雙白生生的腿兒翹在桌上。她是一絲不掛的尤物,就算仇半藏是個膀子,也會嗅到她身上醉人的幽香而慾火狂燃,無法忍耐下去。她的推斷,完全正確,王者已亢奮,他再也不能忍耐下去,所以,仇半藏終於叫喚了一聲:“娘子,我回來了。”妲娃一聽,一張勾魂攝魄的嫵媚笑臉立刻僵住。娘子?他在叫喚誰?我回來了,又是什麼意思?妲娃不喜歡猜啞謎,更尤其是在她身無寸縷的時候。驀地,一道窈窕的身影,自一串垂簾珠子後面閃出,妲娃看見了一個比自己略高一點點,身段也略成熟一點點,笑起來也更甜膩一點點的女子,千嬌百媚地、意態風流地靠向仇半藏的懷中。“海郎,真的是你回來啦……”“傻瓜!你早已聽見我的聲音,為什麼一直不敢出來。”“海郎!你不是和朋友一起回來嗎?她為什麼不再説話?……她是不是長得比我還要好看?”“不!你是天下間最美麗的女子,任誰都萬萬比不上。請相信,我説的都是真心話。”“你總是欺負我的眼睛看不見東西……照我聽……這位小妹子年紀比我少五六歲吧,她的嗓子很美麗,想必然也是個很漂亮的美人兒妲娃瞧着這女子,既惱恨、又妒忌、更是説不出的後悔。她後悔不該冒這個險,在一個認識才只有大半天的男人面前脱掉身上所有的衣物。這下子,可真夠瞧了,有道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這已經算是很窩囊很丟臉的了,但算來算去,還是及不上她現在所做的一切更窩囊更丟人。她恨不得立刻一頭撞死,但就算真的要這樣做,也該穿回衣服才把這顆蠢腦袋撞在石牆上吧?仇半藏果然真的有一個老婆。但他的這個老婆,絕不是腰粗腿短的醜婦,而是一個煙娜多姿的絕色美人。只是,她是個瞎子。她什麼都看不見,她只能聽見丈夫的腳步聲,還有在歡愉時刻裏在耳畔發出的咆哮聲……王者很認真地對妲娃説:“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到樓上解決,你要是累了,不妨在這裏小歇一會。”抱起妻子,急不及待登上二樓。妲娃獨自在樓下,既沒有立刻穿回衣服,也沒有一頭就此撞死。她只是呆愣愣地坐着。東方漸露魚肚白色。摟上同時傳來陣陣激烈的震盪聲響。到了這時候,妲娃才又再想起了另一個人。但她立刻把指頭伸入嘴裏用力一咬。她的右手食指立刻被咬破,她在咒罵自己,認為自己再也不配想念這一個人。她至今仍是處子,但她已把自己當作是一個淫娃蕩婦。一個這樣的淫賤女子,又怎配繼續想念明教少主楊破天?天有不測風雲,茫茫大海,既有波濤洶湧的日子,也就會有海平如鏡,風和日麗的時候。一連三天,天氣都是温暖和平,海面沒有什麼風浪。一艘巨帆,在茫茫不着邊際的大海上航行,已歷時總共三天。巨帆上,沒精打采地蹲着一個少年。一個比他年長七八歲的紫衣女郎,也陪着他蹲在甲板上。少年道:“為什麼一直跟着我?”女郎道:“你是明教少主,是香香主全心全意一定要把你護送回聖島的貴賓,要是你這位貴賓稍有半點閃失,我怎擔當得起?”楊破天橫了她一眼:“你已跟在我左右三天,但卻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快快報上名來。”女郎笑道:“我叫陸柔。陸地的陸,温柔的柔。”楊破天嘆了口氣,道:“你雖然對我不算温柔,但總算是一直陪盡了小心,要是這艘船忽然沉了,我也許會把你救回陸地上去。”陸柔又笑了笑:“難怪香香主説過:”楊少生雖然年紀輕輕,但一張嘴巴很懂得怎樣哄騙女孩子,你們都得小心!小心!“‘楊破天冷冷一笑,道:”那麼,你真的要千萬小心了。“陸柔睨視着他的瞼,道:“這倒不勞費心,我已二十幾歲,可不比那些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娃兒,三言兩語便給你哄騙得要跳海。”楊破天怒道:“妲娃不錯是給我害死的,你若要我為她填命,不妨立刻在這裏刺上一劍!一説着,把咽喉用力一指。陸柔怔怔地看着他,過了很久,才輕輕嘆息:“妲娃之死,是一樁誰也逆料不到的意外,正是生死有命,楊少主又何苦深深自責?……再説,就算你也一併死了,也是幹事無補,須知——““夠了!別再在我的耳邊吱吱喳喳,我受不了!”楊破天怒叫。陸柔果然立刻往嘴,彷彿嘴唇已給鉗子緊緊鉗住。巨帆仍然往東航行,到了黃昏,風浪漸漸轉趨猛烈。楊破天在甲板上呆得太久,要回到船艙裏睡覺。陸柔雖然一直不再説話,但仍然亦步亦趨,緊緊地跟貼在他背後。到了房門外,楊破天正要把門關上,順勢把陸柔不折不扣地“拒諸門外”,驀地船身一陣劇烈顛簸,陸柔腳步不穩,一個踉蹌直撲在他的身上。楊破天沒有把她推開,只是皺眉道:“你怎麼啦?”陸柔喘一口氣、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一時大意,很對不住。”説完,急急退出房外。楊破天把木門關上,腦海中浮現出陸柔適才撲向自己身體的情景。論年紀,陸柔是比他大上一截的,但她無論如何,仍然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她不但年輕,而且相當美麗。在聖島這一干女劍手之中,她是最令人目眩的美女。楊破天躺在船艙的竹蓆上,越是不想去想她,越是情不自禁。他惱很自己定力不足,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女子的女子意馬心猿,忍不住自己給自己賞了兩下耳光,竟是出手極重,火辣辣地連眼睛也險些睜不開來。臉頰疼痛得像是火燒,果然不再思念陸柔。他暗讚一句:“打得好!”但過不了一會。疼痛漸褪,腦海中又再浮現出陸柔清麗甜美的影子。他心中大怒,忖道:“都是這紅顏禍水惹的禍,説不得只好在她的臉蛋上割幾刀,只要她變成了一個滿面刀疤的醜八怪,自然不會為了一個醜八怪而神魂顛倒。”但這種想法,只能想想而已,總不成真的照做可也。過了很久,苦思之下始終毫無辦法,不禁抓耳搔面,在竹蓆上滾來滾去,越來越是難受。便在這時,有人敲門。楊破天心想,除了陸柔之外,決不會是別人,一時之間,竟是拿不定主意。過了片刻,敲門之聲又再響起。楊破天深深地吸一口氣,終於把木門打開,定睛向前一瞧,不禁啼笑皆非。敲門的並不是陸柔,而是香青萍。她是聖島一位香主,所以也叫香香主。只見香青萍寒着臉,道:“風浪越來越大,要是真的遇上暴風,咱們也許一輩子也不能回到聖島。”楊破天道:“生死有命,要是這艘船真的給大風砸掉,我做鬼也決不會找你算帳。”香青萍悶哼一聲,道:“要是這艘船沉了,你變的是小鬼,我變的是老鬼,便是真的鬼打鬼,本香主也不怕你。”楊破天道:“反正左右都是死,你用不着特意向我通風報訊。”香青萍冷冷道:“你説的甚是。”伸手把木門重重關上,掉頭便走。天氣急劇轉變,巨帆在暴風雨中飽受巨浪衝擊,形勢岌岌可危。陸柔忽然打開船艙水門,叫道:“楊少主,這艘船快要沉啦!”楊破天心中一酸,想不到會畢命於此。但看見陸柔俏麗的臉龐,在心中一酸之餘,卻又不禁為之心中一甜。這種又酸又甜的感覺,對楊破天而言,可説是從未有之的。楊破天苦笑一下,道:“在這汪洋大海中,要是這艘船真的沉了,又有誰能逃出生天?”陸柔也苦笑着:“恐怕是誰都活不下去!”楊破天道:“要是命中註定人人都逃不過這一劫,再焦急又有什麼用?”陸柔想了想,道:“你説得很對,你想不想吃點東西?”楊破天道:“我不餓。便是真的要死,也用不着做一個飽鬼。”陸柔道:“要是不做飽鬼,難道你想做一個冒失鬼嗎?”楊破天道:“柔姊姊,你可曾聽過‘人不風流枉少年’這句説話?”陸柔臉上一紅:“你胡説些什麼!”楊破天的臉看來比她更紅,但他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説道:“柔姊姊,你很美。”陸柔的臉立刻又再反過來比他更紅上三分:“我是個醜女子,你別笑我。”楊破天還沒開口,船身又已在巨浪之下急劇幌動,兩人都站立不穩,雙雙有如滾地葫蘆般跌倒下去。這一次,倒是陸柔抱緊了楊破天的身子,同時叫道:“‘小心!”她抱緊楊破天,是出於一時情急,但楊破天卻立刻纏住了她,緊緊不放。陸柔連耳根都紅得像是火燒,她喘着氣,氣咻咻地説道:“楊少主,你……真的喜歡我嗎?”楊破天不住的在點頭:“當然是真的。”説到這裏,把嘴唇印在陸柔的朱唇上。陸柔給他這麼一吻,登時全身酥軟乏力。她呻吟着,要把他推開。但她這一推之力,似有若無。楊破天把她抱得更緊。陸柔芳心大亂,想不到在這狂風暴雨的大海上,居然給這少年弄得天旋地轉,不知人間何世。驀地裏,忽聽一人怒喝道:“無恥之徒,速速受死!”竟是香青萍又再回來,喝聲甫起,一口長劍已毫不留情地直插陸柔背心。原來香青萍殺機大熾,見陸柔和楊破天雙雙有如滾地葫蘆相擁,竟不顧一切,意欲先插陸柔背心,繼而一劍穿胸,再把楊破天一石二鳥地同時刺死。以香青萍的劍術,要一劍同時把二人刺殺,絕對不是什麼難事。眼看二人勢必劫數難逃,巨帆船身突然從中斷折,一道沖天巨浪,竟在香青萍、陸柔和楊破天之間急速地捲起。香青萍這一劍,給巨浪遠遠衝開,但她仍然向楊破天怒撲。香青萍形態可怖,陸柔瞧在眼裏,早已魂飛魄散,一驚之下,把楊破天抱得更緊。她抱着楊破天,楊破天卻不再抱她,轉過身,抱着一塊巨大的木板。誰也不知道這塊木板是從什麼地方掉下來的。只見整條巨帆,正在怒濤中片片碎裂,船帆紛紛倒下,船桅打中了一個聖島的女劍手,登時腰骨折斷,吐血當場慘死。楊破天愛莫能助,他只能緊緊地抱着木板,也大聲對陸柔説:“抱緊我的腰,千萬不能放手。”陸柔哭了起來:“不!要是我一直抱緊你,你會給我累死!”楊破天道:“不要説是誰累死誰!要是你放手,我也放手,你連我都不要,我抱住這塊死人木板又有什麼意思?”陸柔急道:“不!你不能放棄……我……我抱緊你好了。”二人只説了幾句話,已給巨浪衝擊得天旋地轉,頭昏眼花。巨帆已在巨浪中沉沒,大海怒濤,究竟是否還有其他生還者,楊破天完全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活着,但總算知道,陸柔一直都在緊緊抱着自己的腰肢。在不久之前,楊破天也曾在江上遇險。但要是跟這暴風巨浪中的茫茫大海相比,簡直完全不是一回事。大海無情,人呢?人縱有情,又是否有力量可以逃過這一場可怕的浩劫?楊破天已用盡力氣,他拼命地抱着這塊木板,雖然十根手指早已痠軟,但他仍然豁盡最後一分力量,決不讓自己和這塊木板分離。可是,風沒有停,巨浪一浪比一浪更洶湧,他終於左手一鬆,半邊身子與木板遠遠分開,只要右手也鬆開,他和陸柔便再也沒有任何依靠。楊破天在這一瞬間自忖必死,仰天長長地嘆了口氣。才張開嘴,大量海水湧入喉嚨,如此一來,大概只有死得更快。楊破天終於暈眩,雙手完全和那塊木板分離。暈眩是一種很怪的事情,看來似乎和睡覺沒有什麼分別,但暈眩是空白的,和睡着了覺徐徐地進人夢鄉的節奏,完全兩樣。但最重要的一點,是所有正常的睡眠,都一定會醒過來。暈眩卻不一定。不少暈眩者在一經暈眩之後,便再也沒有機會甦醒過來。所以,許多暈眩,會變成了死亡的前奏。當楊破天暈迷在大海怒濤的時候,他以為再也不可能清醒過來。但生死有命,該死的人一定會死,不該死的人,就算在絕處中的絕處,也會奇蹟地存活下來。楊破天也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還沒睜開眼睛,就已感覺到陽光的存在。他知道,這一定是陽光,而絕不會是火光、燈光……果然,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藍天和白雲,也看見了陸柔蒼白但依然美麗動人的臉。他沒有死,陸柔也活着,但這裏是什麼地方?陸柔已急不及待告訴他:“這是一個不知道有幾大,距離陸地有幾遠的小島。”楊破天奇道:“既然不知道這個島有幾大,又怎能説這是一個小島?説不定這個島又肥又大,也是不足為奇的。”陸柔失笑起來,道:“就算這個島真的很大,也只是一個大島,又怎會是‘又肥又大’?”楊破天緩緩地站起,道:“是你把我救到這裏的?”陸柔搖搖頭:“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了我!”楊破天倒抽了一口冷氣:“我不是在大海中暈倒嗎?”陸柔道:“本來,我也很想暈倒過去,就此葬身大海一死了事。但你比找暈得更早,我死了不打緊,但你是聖島的貴賓,要是你死在大海里,島主一定會很失望。”楊破天道:“就是為了要讓我平平安安到達聖島,所以你再艱苦也要支持下去。”陸柔點點頭:“不錯。”楊破天嘆道:“在大海里折騰了大半晚,雖然僥倖不死,但如今腹有雷鳴,怎生是好?”陸柔道:“這島上也許有食物可以充飢。”楊破天道:“你説得很對。這個島雖然不一定又肥又大,但山上必然有數之不盡的野果,説不定還有野兔、野豬之類的野味,千萬不要輕輕錯過。”牽着陸柔的手,攀向島上的山丘。但這個島雖然並不太細小,但四處都是野草和矮小的灌木,但卻找不到任何大大小小的野果。至於什麼野兔、野豬,更是蹤影全無。楊破天站在一塊光禿禿的大石上:“好極了,在海里逃過大難,到頭來卻要在這又肥又大的島上活活餓死。”陸柔咬了咬唇:“我是不會讓你捱餓的,要是真的找不到食物,你……可以吃了我。”楊破天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我現在就很想把你吃掉。”陸柔明白他的意思,道:“我知道你真的很餓,你是個——色——中——餓——鬼!”楊破天面上露出笑容,這種笑意,若然浮現在一個老江湖的臉上,必然會是很很瑣的。但他卻很年輕,樣子更是説不出的討人歡喜。陸柔不禁輕輕的嘆了口氣,接道:“楊少主,我年紀比你大,我……配不上你。”楊破天怔怔地盯着她的臉:“你把我當作什麼人?你又把自己當作什麼人?要是連你都配不上我,我是否要去找一隻色彩繽紛的鳳凰,才能跟我這個楊少主匹配?”陸柔忍俊不禁,笑道:“在這裏,要是能夠找到一隻山雞,已算很不錯。”二人繼續尋覓,但找了很久,既找不到山雞,也找不到野兔和野豬,卻在一條瀑布之下,找到了一個野人。這一條瀑布,自山崖上直瀉入一座清澈的潭水中。這島嶼是否“又肥又大”,楊、陸二人尚未瞧個清楚,但這條瀑布,看來居然頗具氣勢。陸柔遠遠地瞧過去,只見潭水旁邊巨石上,站立着一個頭發技散肩膊,滿臉半灰半黑虯髯的野人。這名野人,幾乎全身赤裸,只是在小腹以下部位,包裏着一塊灰灰藍藍的布條。楊破天怔了怔,道:“這人是誰?是不是在這裏找尋鳳凰?”陸柔道:“也許在潭裏有隻鳳凰飛出來,亦未可料。”話猶未了,潭內果然有一道影子破水飛出,但卻不是一隻鳳凰,而是一條銀鱗閃爍的大魚。楊破天心中大奇,忖道:“這條大魚為什麼要飛出潭水之上?”陸柔已在這時候驚歎地道:“這人好深厚的內力。”楊破天道:“何以見得?”陸柔道:“這條大魚是給他以上乘內力,硬生生地從潭水中攝取到手的。”楊破天定睛一瞧,只見野人已把大魚放在嘴裏,活生生地噬咬下去。不到轉眼功夫,整條比人臂還要粗壯的大魚,已給他吃得一乾二淨,竟然連一根骨頭也沒吐出來。野人滿面都是血腥,突然縱身飛躍,在瀑布間往來穿梭,倏地目露兇芒,直向楊破天和陸柔這邊疾撲。陸柔大驚,要帶着楊破天逃走,但已太遲。野人不但內力精湛,輕功之上乘,更是形同鬼魅。陸柔咬緊牙關,用力推開楊破天,叫道:“快走!讓我來對付他!”楊破天怒道:“你把我當作什麼人?要走,一塊兒走,要對付這妖怪,也一塊兒對付!”話猶未了,野人已把陸柔的粉頸一手叉住,陸柔立時全身受制,連動都不能稍動。楊破天又驚又怒,叫道:“老賊,快放開手!”野人還是緊握着陸柔的脖子:“老賊?誰是老賊?我在這裏多久了?十年?二十年?還是已經有三十年了?……”楊破天一怔,道:“你是誰?怎麼連自己在這裏有多久都不清楚?”野人哈哈大笑,但這種笑聲,卻令人感到心中陣陣酸楚。良久之後,笑聲方止,野人接道:“我是從巨掌走向天下的君王,我不是老賊,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是……“我已很久沒有吃過肉了,只能天天吃魚。不是吃潭水裏的腥魚,便是吃海里的臭魚。這些魚,雖然每一條都是活跳跳的,但一咬人口,全都他媽的又腥又臭,很不是味道……“這頭雌羊,看來皮肉幼嫩,一定會很可口,哈哈……哈哈哈……”不由分説,把陸柔抱走,身形晃動,轉瞬間已在石叢間不知所蹤。楊破天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急急拼命追前,叫道:“前輩,這頭雌羊的肉……比那些魚兒還更腥臭,要是吃了,説不定還會中毒,千萬不要冒險……”野人沒有回應,楊破天拼命四周找尋,只見瀑布西方,原來另有天地,那是一座林木遍佈的山谷,野人顯然已把陸柔帶入山谷之中。楊破天走入谷中,緊握雙拳,掌心全是冷汗。走入林中,嘶聲叫喊,努力找尋,但始終毫無音訊。在林中兜轉了大半天,肚子越來越是飢餓,總算在林木間找到了一些不知名的野果,飢不擇食,才摘下來還沒瞧清楚便已胡亂地塞人嘴裏。吃了四個野果,味道有點怪異,但也不以為意。過了一頓飯時光,忽然眼前金星亂墜,摸摸臉額,竟是燙熱有如火炙,無緣無故地發起燒來。再走一陣,見有一道小溪,匆匆撲前,以雙手舀水,喝了幾口溪水,頓感精神一振。但他也只是精神一振而已,在這“一振”之後,又是雙膝痠軟,眼前一黑“咕略”一聲栽倒下去。他以為自己又要暈倒了,可是,這一次很奇怪,他雖然眼前一黑栽倒下去,但卻並未就此暈迷不省人事。他只是全身癱軟乏力,身不由己。他無奈地躺卧在地上,心裏倒不是擔憂自己的安危,而是想念着擔娃,也在擔心陸柔是否已給那個野人當作是“雌羊”般吃掉。躺卧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並不是妙事。但更不妙的,是他看見了一條顏色斑爛的毒蛇,正沿着小溪旁邊向自己遊留過來。這條毒蛇遊竄得並不太快,但楊破天躲避乏力,只能眼睜睜地瞧着毒蛇一直爬到自己的臉頰側邊。更要命的,是這條毒蛇不但爬到他的臉側,更昂起蛇頭,似是猙獰地盯着他的臉,然後才突然發難一口噬咬在他的鼻尖上。眼看楊破天再也逃不過毒蛇這一咬,倏地一顆石子橫裏飛來,不偏不倚重重擊中了蛇頭,竟把蛇頭擊個稀爛。不久,楊破天聽見野人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這裏的野果,全都不能吃,要是吃了,非死不可。”楊破天怒道:“人生自古誰無死,這些野果又香又甜,便是吃了便死,也不算冤枉。”野人冷笑道:“要是真的又香又甜,我天天都吃他媽的十個八個,正如照你所説,便是死了也不算冤枉。”楊破天道:“你又沒吃過這些野果,怎知道它不香不甜?”野人道:“誰説我沒吃過!”楊破天冷笑道:“真是自相矛盾!你若吃過,為什麼到這時候仍然活着?”野人道:“凡是毒物,定必相生相剋,這島上既有毒果,也就一定有解毒之物。適才險些在你鼻子上咬一口的‘紫冠流星蛇’,它的蛇膽便是解毒良藥。”楊破天怒道:“為什麼不早一點説?”野人道:“要是你早一點説,我就一定不會吃掉她的右腿,反正她的左腿也很不錯,我把左腿吃掉,把右腿留給你吃,也是一樣的。”楊破天聽了,差點沒當場吐血。野人又瞧了他一眼,忽然把那條紫冠流星蛇拾起,也不必使刀子,只用指甲在蛇腹輕輕一劃,一副腥濃的蛇膽已給他取出。楊破天惱很他吃了陸柔,把嘴巴緊緊閉上,不肯吃這一副蛇膽。野人似是無可奈何,忽然道:“在這孤島困了二三十年,已很久沒聽過笑聲。”楊破天不明其意,只當這是瘋話。冷不防腰間穴道被野人伸手一指,初則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野人瞪着他,道:“我只是點了你的笑腰穴,你隨隨便便嫣然一笑便可,用不着他媽的太認真。”楊破天心中大怒,什麼罵人的説話都想直噴出來,但嘴裏卻只能身不由己地繼續大笑。“楊破天淡淡道:“原來如此。”居然不再説話,緊緊閉上了嘴巴。野人嘿嘿一笑,道:“好小子,怎麼不求求我?可知道只有我才能為你把蛇膽取出,救你一命?”楊破天冷哼一聲,仍然不説話。野人也冷哼一聲,忽然説道:“那頭雌羊,我已把她的一條右腿吃了,還算不錯,你要不要嘗一嘗她的左腿?”楊破天心中一沉,咬牙道:“你是個瘋子!”野人道:“你説的不錯,我有時候真的是一個瘋子,但有時候,卻不一定。比方説,我現在的頭腦就很清醒。”楊破天怒罵:“你若還有半點人性,頭腦稍為清醒一點,就不會把她的右腿吃掉。”野人怔怔地瞧着他,瞧了大半天,終於恍然大悟:“我明白啦,你為什麼不早一點説?”野人道:“你中了毒,雖然毒不致死,但要是一味狂笑不止,一個弄不好説不定會毒發攻心,那便神仙也難把你救活。”楊破天又是不住地大笑。野人又道:“你笑得很不錯,這一笑,恐怕並不怎麼‘嫣然’,和那個給我吃掉一條腿的姑娘可差得遠了。但總算是願意把嘴巴張開,如此一來,也許還會有救!”説着,把蛇膽捏破,塞入楊破天口中。楊破天既在大笑,那蛇膽又已給野人以指力完全捏碎,才入口中,已直向咽喉下滑,但覺其味極苦,但旋即卻又有着舌底回甘,清涼馥郁之感。野人凝注着他,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道:“要是死不了,必可解除野果之毒。”楊破天已笑得全身痙攣,甚至笑得連眼淚都已流乾。野人眨眨眼,道:“我已説過,是我點了你的笑腰穴,你已笑了大半天,怎麼還不自行把穴道解開?咦?莫不是肚子餓得太厲害,連解穴也沒有力氣?”楊破天連眼珠都已笑得凸出,笑得太激烈,忽然笑不出來,只是不斷的在劇烈咳嗽。野人“啊呀”一聲,道:“怎麼咳將起來?我又不曾點你的咳嗽穴!”想了一想,眼角不住地在跳動,喃喃道:“耶!咳嗽穴在什麼部位?怎麼居然想不起來?”人體三百六十處經穴,無不依附在四條經絡上,但卻從來沒有什麼咳嗽穴,世上既無咳嗽穴這個名稱,他自然無法想起“咳嗽穴”究竟是在那一個部位。但野人卻為了這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穴道而大費思量。沉吟自語道:“要是一個人咳嗽了,多半還會流鼻涕,想迎香穴便在鼻孔兩側,這算不算是他媽的咳嗽穴?”立刻在楊破天迎香穴上左點右戮,果然咳聲立止,但仍然繼續發笑。野人點點頭,道:“只要能夠咳嗽止住,其餘事情就很好辦。”又再伸手在楊破天腰眼處戮了一下,笑腰穴被解開,笑聲也隨之而停頓。楊破天不再笑,野人卻接着大笑起來:“妙極!要是你一直笑下去,恐怕會把天突、幽門、梁門、小腸俞、中極等諸穴笑傷,要是傷得太厲害,便是把那個姑娘的乳房割下來,你也不會吃得津津有味。”楊破天笑腰穴雖然被解,也服下了蛇膽,但仍然未能立時行動自如。野人道:“服了蛇膽,快則十年八載,遲則二三十年,便能見效。”楊破天一陣驚詫,一陣悲痛,旋即又是一陣無名火起,心想:“這老瘋子一味胡説八道,凡事不可當真。”果然,過了不久,已能緩緩地爬起,站直身子之後,向前跨出兩步,漸入佳境。野人立刻又笑了,道:“果然虎父無犬子,不愧是楊缺之後。”楊破天一怔:“你怎知我父親便是楊缺?”野人冷笑道:“要是那位陸柔姑娘不肯説,我真的會把她的兩條腿撕下來當作大魚來吃!”楊破天呆住,過了片刻,才長長吐出口氣,道:“你是在剛才騙我?還是到了現在才騙我?”野人橫了他一眼,道:“混帳!我只會吃人,從不騙人,凡是給我騙的,都不是人,而是他媽的閹春卵畜生!”面對着一個這樣的怪人,對楊破天來説,便是一種地從沒接受過的教育。在這張充滿歲月刻劃和艱苦歷煉的臉龐上,是否隱藏着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與秘密?楊破天經驗尚淺,看不出來。但在他心底裏,已漸漸湧起了一種憐憫之意。他忽然有了這種改變,原因有二。第一:不管怎樣,野人的確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自己,他不但及時出手擊殺了毒蛇,更用毒蛇膽把野果的毒性解除。第二:他相信野人並沒有真的吃了陸柔的腿。在這兩點原因之中,尤其是以後者最為重要。野人帶着楊破天向山谷內直走。他走得很慢,那是故意的。楊破天毒力初解,不能走得太快。但他走得再慢,還是終於看見了陸柔。陸柔沒有給野人吃掉,而且正在一個山洞的洞口,做着一件令楊破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她正在洞口燒飯,炊煙裊裊升起,而且生米已快煮成了熟飯,飯香陣陣撲鼻而來。(全書完)——wuxia8.com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