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肉山館門外,風起雲湧沸沸揚揚。但在山館後園深處,仍是恬靜幽雅,宛似人間樂上。楊破天在一間大房子裏盤膝打坐,但卻並不是練功,而是給金頂婆婆點了七八處穴道,完全彈動不得。金頂婆婆在他耳邊説道:“山館外面,來了一些很厲害的敵人,要是把你帶出去,恐怕不太方便,你是魔教少主,不妨趁此良機練練內功心法,説不定有一天會比你的老子還更厲害。”説到最後一句説話,臉上盡是嘲諷之色。楊破天額上的傷勢,已無大礙。但他武功遠遠不如蕭博、金頂婆婆二人,數日以來,始終難越二人雷地半步。幽冥宮羣魔來犯!金頂婆婆把他的穴道封住,不讓他四處走動。楊破天心有不甘,道:“大丈夫一帶千金,你要是放了我,我絕不逃走便是。”金頂婆婆一味搖頭,道:“你還年輕,怎麼説也不像是什麼大丈夫。至於小丈夫的説話,老婆子是從來不肯相信的。”蕭博也目睹此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蕭博、金頂婆婆離去後,楊破天苦悶無比。心想:“人在江湖,可以窮,絕不可以任人魚肉。要是我的武功比這兩個老東西更厲害,又怎會任由他人擺佈?”但蕭博是黑木堂第一高手,峨嵋金頂婆婆同樣是江湖上一代大宗師,要把一身武功練得比這二人還更厲害,又是談何容易!這邊廂房,雖然距離山館大門甚是遙遠,但過了大半個時辰,大門外喧鬧之聲,已漸漸傳了過來。隨着這喧鬧聲音之後,不久更響起陣陣金鐵兵刃交擊之聲,顯見在山館門外,已爆發着連串兇險激烈的廝殺。楊破天忖道:“聽這聲音,在山館外的拼鬥,人數甚眾,一場苦戰,又不知會有多少人傷亡倒地。”轉念又在想:“蕭博、金頂婆婆二人,固然是名震天下絕世高手,但師父生前常道:”他媽的一山還有一山高。‘又説’他媽的雙拳難敵四手。‘這個嘴裏老是他媽的長他媽的短的師父雖然他媽的死了,但他老人家的説話,總是他媽的很有點道理……““蕭博是黑木堂第一高手,以前跟我爹大有過節,申算起來,該是我的仇敵。”“但師父生前也曾説過:”世間上靠得住的朋友,少之又少。倒是仇敵,每每反而大有真英雄大豪傑的存在。音有劍道至尊獨孤求敗,他一生最尊敬的並不是任何朋友,而是在他最渴望戰敗的一刻,終於遇上了的劍道剋星東方甑塵。““師父形容獨孤求敗與東方之戰,是天下間最偉大的劍戰。”“這一戰,絕對可以在一招,甚至是在半招之內,奠定生死勝負。”“但獨孤不捨得一招了。東方也不願意一劍決高下。這並不是婦人之仁,更不是懦弱怕死,全然是因為出於對對方的尊敬。”“一招不能分勝負的結果,便是衍生出千千萬萬招。這一戰,自破曉時分,激戰至正午,比劍證人是少林派的半眉僧,他着令二人休戰一個時辰。二人吃齋菜,喝清茶,再隨意對奕十餘子,然後再行比劍。”“午後,獨孤劍走千里,劍勢直指天之涯海之角,劍網氣象恢宏,能容天下萬物。”“反觀東方,化劍勢為太倉一粟。”“太倉一粟,又喚作太倉梯米。梯米便是小米,在穀倉裏的一粒小米,着實何其渺小。”“師父説:”這是極大與極小的比劃。獨孤劍法之大,大如宇宙無涯。東方劍法之小,小如微塵之末。但這一戰,大不勝小,小也不能勝大,二劍劍理截然相反,卻是節節相生相剋,及至黃昏,始終不分勝敗。““半眉僧把木魚敲碎,看令二度休戰。”“這一休戰,直至天明。”“夜間,二人各自狩獵,獨孤獵了一麋鹿,以炭火烤之。東方卻在溪畔捉了青蛙數十,以釜燜得香味四溢。雙方互吃敵人食物,毫不擔心會被對方施毒暗算。”“玉兔東昇,挑燈夜戰。這一戰,比的不是劍道,是把午間那一局棋一子一子地繼續廝殺下去。”“二人不但在創道上功力相埒,在棋藝上同樣是一時瑜亮,各有千秋。”“初更時分,白子佔優。二更左右,黑子反勝。到了三更,兩陣旗鼓相當,誰也佔不了絲毫便宜。末及四更,半眉僧一掌震斷一株大樹,並非樹倒湖猻散,而是樹槓掃落一盤棋子,算是一盤和棋了事。”“翌日晨曦,二人再戰。甫戰百招,風雲色變,雷電大作,暴雨傾盆。”“獨孤劍勢,與昨日迥然大異。他的劍,有如百川江流,注入大海,劍招變化,仿如神龍戲水。”‘東方額塵,劍勢抱元守一,靜如山嶽,動若江河。““這一戰,不見天日,但聽風雷暴雨之聲,滾滾不絕於耳。二人衣衫盡濕,但卻在險峯之上竄高縱低,兔起鶻落來去如電。”“半眉僧是劍證,這少林劍法第一高手同樣無懼狂風雷電,能在咫尺距離目睹天下兩大劍道宗師決戰,這和尚是縱死而無憾的。”“但這一戰,真的大有遺憾……”“這最終一戰,誰也想不到會是如此這般分出勝負的……”楊破天尋思前人往事,自我迷醉,已渾然不覺酒肉山館門外一場驚世大戰所發出的廝殺哀嚎。直至一張血淋淋的臉孔倏然出現,他始從迷夢中驚醒過來。這是金頂婆婆的瞼。這張瞼,直如鬼魅山怪,容顏十分可怖。她的右眼不再了,鼻樑也歪向左邊,本來已不怎麼整齊的牙齒,在一場激戰之後更是丟落了一半,滿嘴都是濃濃的血漿。她右手提劍,劍刃上鮮血淋漓,怵目驚心。她的左手,用一塊血淋淋的布包裏着一件物事,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楊破天驚然一驚,道:“婆婆,你怎麼了?”金頂婆婆道:“我不是你的婆婆,我是你的催命煞星,以後,只要你有半句説話教我老婆子不高興,我會把你的心肝脾肺腎全都挖了出來,剁成肉醬煮熟來吃!”她本已面目猙獰可怖,這時候更是形態駭人已極。但楊破天竟是毫不畏懼,大聲道:“你要挖,乘早便挖!要是你不挖,我以後每一句説話都會令你老婆子很不高興!”金頂婆婆大怒,把長劍“颯”的一聲插入牆中,右爪五指如鈎,兇狠絕倫地插入楊破天胸膛上。楊破天閉起眼睛,暗自長嘆:“如此也好,長疼不如短疼。”自忖必死無疑,但過了一會,胸口上雖然給尖利的指甲插入肌膚陣陣生疼,但體內的心肝脾肺腎仍然受妥當當,並未給金頂婆婆挖了出來。他緩緩地張開眼睛,只見金頂婆婆右眼只餘下一個恐怖的血洞,但左眼卻掉下了一行老淚。陡然之閒,楊破天對這位峨嵋至尊大起憐憫之心,忍不住叫道:“前輩,你受傷不輕,要是敵人追殺過來,恐怕大大不妙。”金頂婆婆用手拭乾眼淚,怒道:“你怕什麼?我要你死,你一定非死不可。但我若要你活下去,便是天下人都要把你追殺,你也一定會平平安安,誰也損不了你一根寒毛,”説到這裏,把長劍取回,又把楊破天扶在脅下,自西北方進離出酒肉山館。金頂婆婆雖然受傷不輕,但她畢竟是峨嵋至尊,內力精湛,她把楊破天挾在脅下,自山館西北方飛躍蹤步,歷時兩個時辰,始把腳步漸漸放緩下來。楊破天自有生以來,從未曾給一個老太婆技在脅下奔馳逾數十里,心道:“峨嵋武學,果然博大精深,我媽也是峨嵋弟子,但恐怕是遠遠不如金頂婆婆了。”這時,天色漸暗,金頂婆婆遠遠望見山坡下有個市鎮,房屋消比鱗次,當下又再加快腳步,帶着楊破天進入市鎮之中。這市鎮説大不大,説小也不算小。金頂婆婆走入一間客店,要了一間房子,仍是旁若無人地把楊破天挾在脅下。入到房內,金頂婆婆道:“自古男女授受不親,但我已行將就本,你卻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兒,便是同居一室,也不會招惹什麼閒言閒語,你大可以一千一萬個放心。”她嘴裏叫楊破天“一千一萬個放心”,但説完之後,卻兩眼一翻,嘴裏咯出一大口瘀血。這時,楊破天被封住的穴道,已漸次自行衝開,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目注着神情頹敗的金頂婆婆,道:“蕭老前輩在那裏?”金頂婆婆陡地臉色劇變,雖在重傷之中,仍然厲聲喝罵:“別再提起蕭大哥!以後再也不要提!永遠都不能再提!”聲色俱厲,但身子卻也同時搖搖幌幌,終於仰面倒下,嘴裏又再噴出一口瘀血。楊破天嘆了口氣,把她扶上牀上,心中尋思:“瞧她這副模樣,決計不是偽作。我若是陰險小人,大可以落井下石,一劍把她殺了!”“只是,楊破天再不成材,也絕不可做出此等豬狗不如的勾當。我不殺她,便是仁至義盡,至於她是死是活,原本就和我沒有半點相干。”主意已決,推開房門,大步離去,再不回頭。走到街上,夜色迷濛,一時之間,不知該當走往何處。轉轉折折,在小鎮上兜了一個圈子,又再回到那間客店門外。他皺了皺眉,又自忖道:“這老怪物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看來也不算是太壞……她若是窮兇極惡之輩,在酒肉山館給我出言頂撞,早便把我的心肝脾肺腎挖了出來。但她終究還是爪下留情,並未真的把我殺掉。“再説,她右眼瞎了,只餘下一個血洞。但她的左眼,卻還是懂得流淚……是了,她為什麼要流淚?是為了她自己?還是……!”想到這裏,忽然想及那一團用布包裏着的物事,不禁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在客店門外徘徊良久,終於咬了咬牙,大步走了進去。打開房門,只見桌上仍然擺放着那一團用血布包裏着的物事,但覺腥臭氣味撲鼻而來,很不好受。再看着牀上的金頂婆婆,早已沉沉昏睡,也不知道她正在睡覺,還是已在昏迷之中。伸手放在她的額頭上一摸,但覺觸手之處如遭火炙,竟然正在發燒之中。楊破天在金頂婆婆的身子上輕輕推了一下,但她只是呻吟一下,動也不動。楊破天吸一口氣,又再推了金頂婆婆一下。這一推,力道很大,但金頂婆婆仍然動也不動,而且連呻吟聲也欠奉。楊破天心道:“這老婆子大概真的病倒了,原來內力充沛的武林高手,也同樣是會發燒的。”在燭光照映之下,金頂婆婆的面色一片慘白,看來有如一具僵硬的屍首。楊破天皺眉尋思:“要是見死不救,又豈是大丈夫所為?這老婆子雖然從不把我當作大丈夫,但縱使是小丈夫,也同樣不能見死不救。”思念間,越來越覺得桌上那一團物事腥臭難耐,忍不住走上前,把那塊血布解開。血布一解開,楊破天登時掩耳驚呼。但他這一下驚呼,並不響亮。他不想驚醒金頂婆婆。既不想,更是不敢。他掩着嘴怔怔地瞧着桌上的一顆人頭。這顆人頭,雖已給砍掉下來身首異處,但依然雙目圓睜,死不瞑目。竟是蕭博的項上首級。蕭博是黑木堂中第一高手,又有誰能料到,竟會在酒肉山館一役,變成了無頭之鬼?楊破天怔怔地瞧着蕭博的首級,蕭博的眼睛也彷彿正在怔怔地瞧着他。良久,楊破天把蕭博的首級重新包好,又再深深的瞧了金頂婆婆一眼。只見金頂婆婆的臉色雖然一片慘白,但額角上越來越是炙熱,要是不再延醫診治,恐怕有性命之虞。當下不再遲疑,走到客店店堂,門掌櫃先生:“掌櫃的,這鎮上可有好的大夫?”掌櫃先生道:“這鎮上最好的大夫,便是‘毒打郎中’公孫感謝。”楊破天一愣:“掌櫃的,可以再説一遍嗎?”掌櫃先生道:“小兄弟,要是你給人活活打死了,還可以再死一次嗎?”楊破天又是為之愣住。掌櫃先生不再理睬他,自顧自泡了一壺巖茶,自斟自飲。楊破天走到外面,向一個賣餛飩的老頭!問了“毒打郎中”的醫寓所在,當下急急依照老頭指示,向東南一條小道走去。那“毒打郎中”的醫寓,竟然是城鎮中最華麗的一座巨宅。楊破天微感詫異,心道:“區區一名郎中,怎能有偌大的一座巨宅?”但人有貴賤貧富之分!也許這郎中本來便是富裕人家,亦末可料。救人要緊,楊破天已無暇細想,急急在高適盈丈的大門上叩動鋼獸門環,但隔了很久,不見絲毫動靜,不禁大奇:“怎麼一直沒有人開門,難道在這巨宅之內,竟是杳無一人嗎?”他再三叩門,始終無人回應,正在搔耳抓腮,忽聽背後有人冷冷一笑,道:“這位兄弟,你若這樣子叩門,便是等到天亮,大門也不會打開!”楊破天回頭一望,只見一個老叫化蹲在門外一尊石獅旁邊,手裏捧着一個銅缽,神情頗是怪異。暢破天奇道:“我這樣叩門,又有什麼不對?”老叫化吐了一口濃痰,才道:“你以為自己正在叩門,是也不是?”楊破天道:“我若不是正在叩門,難道會是放火燒屋不成?”老叫化道:“你便是一把火把這屋子燒掉,也決計見不着公孫郎中。再説,你以為自己正在叩門,殊不知你自己才是這屋子的大門,只是你自己不明白吧了。”楊破天更是莫名其妙:“我明明是一個人,又怎會變成一道大門了?”老叫化道:“這位兄弟,你識不識字?要是你還識得幾個字,不妨瞧瞧這屋子門外掛着的一副對聯怎樣寫吧!”楊破天這才望向大門西側,果然瞧兒左右懸掛着一副對聯,上聯寫道:“求醫不如求已求已不如求神拜佛;”至於下聯則是:“叩門不如叩頭叩頭不如叩謝蒼天。”楊破天再三細看,似懂非懂。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你要是一直叩門,醫離大門永遠不會打開,要是在門外叩頭,除非把腦袋叩個稀巴爛,否則同樣白費心機,惟一之計,便只有‘叩謝蒼天’,才是最聰明的法子。”楊破天奇道:“便是‘叩謝蒼天’,我也不會變成這屋子的大門,前輩適才之言,未免是今人有如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老叫化笑道:“真是一條笨蟲,你可知道‘叩謝蒼天’的真正意思?告訴你好了,我姓謝,名蒼天,只要你向我叩頭,我這個老叫化便會把你當作大門叩個不停,只要給公孫郎中聽了,説不定便會讓你進入醫寓之內!”楊破天皺眉道:“你是説,我首先要向你叩頭,然後你這個‘謝蒼天’便會把我當作是大門一樣叩個不亦樂乎,那麼,公孫郎中才會讓我進入醫寓之內?……”謝蒼天“嗯”了一聲,道:“你很聰明,一説便懂,你現在可以向我這個謝蒼天叩頭啦。”楊破天道:“要我向你叩頭,本來是萬萬不可以的,但有一個老太婆病了,要是找不到醫術高明的大夫,早晚非死不可,為了救人一命,我可以向你叩頭,然後再讓你把我當作大門叩個亂七八糟。但要是到頭來還是見不着公孫郎中,豈非十分冤枉?”謝蒼天道:“這可難説得很了,也許,我只是個老瘋子,一味胡説八道,你叩頭是白叩的,我在你身上亂叩三十六也只是大開玩笑,到頭來,你找不着公孫郎中,那個生病的老太婆也就此一命嗚呼……哈哈,那可真是説不出的冤哉柱也!”楊破天道:“我不喜歡做任何冤枉的事,但這一次,我願意在這裏向老前輩恭恭敬敬的叩頭。”語畢,果然叩頭,叩了又叩。謝蒼天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既然你肯向老叫化叩頭,我也絕不騙你,受叩吧!”江湖爭殺,雙方決戰之際,常有“受死吧!”這種説話,但“受叩吧!”這三個字,卻是謝蒼天大創先何之舉。只見謝蒼天伸手在楊破天的額上,像是叩門一般左叩右叩,直叩得“角角”有聲,楊破天差點沒給這老叫化叩得昏迷過去。果然,謝蒼天叩了七八下之後,巨宅的大門忽地“嘎”聲打開,門後露出一個人白白淨淨的悄瞼。那是一個年紀跟楊破天相若的白衣少女。她一瞼秀氣,但卻冷冰冰的,一開口更是絕不客氣,道:“這裏不是遊玩的地方,快走!”砰然一聲,立刻又把大門重重關上。楊破天料不到有此一着,不禁呆呆地瞧着謝蒼天。謝蒼天笑道:“不打緊,繼續叩門便是。”又在楊破天的額上叩了幾下。果然,巨宅大門又再打開,仍然是那個白衣少女。她不屑地看了楊破天一眼,道:“這裏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求醫的地方,你還是少費心機,快快離開。”楊破天急道:“這裏不是醫寓嗎?有一個老太婆患了重病,非要找個好的大夫救治不可。”白衣少女道:“你要找大夫,不妨到石板橋頭那邊的草生堂,人人都知道‘一帖神醫’孟仲海醫術精湛,每年只是醫死三四十人。”楊破天一呆,繼而苦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還是行行好,讓我見一見公孫郎中吧。”白衣少女道:“要公孫郎中出手救人,酬金很是厲害,你年紀輕輕,恐怕很難捱得住。”楊破天奇道!“他要多少兩銀子才肯出手救人治病?”白衣少女搖搖頭,道:“公孫郎中救人,收取的酬勞不是銀子,也不是金子,而是一頓毒打。”楊破天一怔,道:“一頓毒打?什麼意思?”白衣少女道:“我師父的外號,叫‘毒打郎中’,意思是説,凡是向他請求出手治病之人,必須結結實實地捱一場毒打,要是打死了,他也決不出手救人。”楊破天勃然道:“這算是什麼道理?”白衣少女道:“我師父從來都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你要講道理,可以到書塾裏找張老學究。”説到這裏,又要把大門關上。楊破天立時伸手擋住大門:“且慢!我一定要見公孫郎中,快叫他出來,我願意給他狠狠地毒打。”白衣少女抿嘴一笑:“誰説他會毒打你來着?”楊破天道:“他不是叫‘毒打郎中’嗎?”白衣少女道:“這只是他的外號,不見得有一個這種外號的人,便喜歡親自動手打人。”楊破天一怔,道:“他不出手,誰出手?”白衣少女在鼻尖上指了一下,抿嘴笑道:“是我!我是他的弟子,師父有事弟子取其勞。師父雖然從來不喜歡親自出手打人,卻喜歡看別人怎樣把求醫者狠狠地毒打!這一天,屈指一算,正好合該由我來出手打人。”楊破天哼一聲:“花拳繡腿,我可不怕!”白衣少女也哼一聲:“話是你自己説的,要是給我活活打死了,可不要怪我的花拳繡腿又狠又毒!”楊破天曬然道:“來吧!要是真的給你打死,我是死而無怨的!”白衣少女黛眉一揚,咬了咬唇突然一拳轟在楊破天的臉上。楊破天想不到她竟會迎面便打出一拳,登時鼻血迸流,倒退五步。白衣少女冷冷一笑:“才只是捱上第一拳,便想溜之夭夭嗎?”楊破天怒道:“大丈夫説一不二,你有種的便把我打死!”白衣少女目光閃閃的看了他一眼,又再欺身撲前,以連環肘拳重重撞擊他的胸口。“砰!砰!”兩聲,楊破天連環中招,白衣少女越打越狠,轉瞬間已在楊破天身上拳腳交加,直把楊破天打得鼻腫臉青,嘴唇也為之爆裂。白衣少女冷笑:“要是挨不住,便快快討饒!”楊破天怒叫:“我天生一副賤皮賤骨,便是氣絕畢命,也決不向你這個小妖女討饒!”白衣少女怒道:“你敢罵我是小妖女,我師父又怎能為你出手救人治病?”楊破天道:“我又不是要你師父救我,只是要他出手為一個老太婆治病!”白衣少女道:“我是師父的心肝寶貝,要是我不高興,他什麼事情都不會做,什麼人都不會出手救治!”楊破天道:“你已把我毒打一頓,可高興了吧!”白衣少女道:“這不算是毒打,只是小打,你若有種的,便站在這裏,再給我踢三百腳,揍五百拳!”楊破天罵道:“你是個瘋子!你師父也是個瘋子!”白衣少女道:“你連我師父都罵了,師父一定不會出手救人!”楊破天更怒:“不救便不救!大不了回到客店,把老婆子一刀砍下腦袋,反正她也不是我的什麼親人!”氣沖沖地便要離去。但他還沒走出大門,已給謝蒼天攔住:“小兄弟,你已做了大門,也給人毒打了一頓,要是就此一走了之,豈非功虧一整嗎?”楊破天火氣正盛,搖頭道:“這惡毒的小姑娘,她説這只是小打,並不算是毒打!”謝蒼天笑道:“女兒家的説話,總是忸忸怩怩的,豈可當真?”忽聽一人冷冷道:“這黃口小兒好大的膽子,竟敢罵妲娃是瘋子,如此罪大惡極之徒,豈容他再活在世上?”呼的一掌,楊破天但覺一道奇雄掌力,自背後狂襲而至,白衣少女同時一聲尖叫:“師父掌下留人!”楊破天回頭一望,只見後面不知何時,已來了一個紫袍中年人。中年人本已一掌向楊破天劈至,卻給白衣少女攔住,不禁嘿嘿一笑:“好徒兒,這小子斗膽得罪你,怎不讓師父一掌把他斃了、好為你消一消氣!”白衣少女道:“師父,你雖叫”毒打郎中‘,但素來只是冷眼旁觀絕不會親自出手,又何苦為了一個無知小兒破戒?“楊破天怒道:“我若是無知小兒,你又算是什麼東西?”白衣少女不瞅睬他,只是對那中年人道:“師父的金漆招牌,是‘不打不治’,這小子雖然狂妄無知,總算已給我狠狠毒打一頓,既然打了,那個老太婆就得勞煩師父親自出手,治上一治。”中年人眉頭一皺,咕噥着道:“天色早已盡黑,謝蒼天怎麼還會在門外‘叩門’?”白衣少女道:“要謝蒼天不再叩門,那是容易不過的,只消把我這個義父雙手砍下,他以後就不會胡亂叩門。”謝蒼天大怒:“妲娃,你説的還算是人話嗎?”白衣少女笑道:“要是師父真的把義父雙手砍下,我把兩條腿還給你補償,你説怎樣?”謝蒼天一愣,半晌之後啞然失笑道:“早就知道你這個鬼靈精什麼都敢幹,就是捨不得真的幹掉義父。”白衣少女眼珠子骨碌地一轉:“這是説不定的。你們不是經常子曰前子曰後的嗎,正是子曰:”惟女子與小人難為養也。‘妲娃雖然心裏只有師父和義父二人,但師父喜歡瞧着人怎樣被毒打,義父更糟糕,什麼事情都不管做,只是天天坐在這裏,遇上求醫之人,便奉旨似的敲叩那人的額頭,便當作是’叩叮‘,但如此一來,前來求醫者便被雙重毒打,説不定就此枉死在這大門的裏裏外外。嘿!兩位老人家喜歡按人,瞧着人被毒打,可算是天生一對,但小女子妲娃又怎樣?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説不定有一天,我會見人便打,從江南一直打出塞外,到了塞外,多兒牛羊少兒人,也就只好連牛牛羊羊也一併毒打,方泄心頭之痛!“妲娃一口氣直説,謝蒼天、公孫感謝聽了,都不禁為之面面相覷,良久作聲不得。隔了很久,謝蒼天才乾咳兩聲,緩緩地説道:“妲娃之言,不無一定的道理。公孫老弟,她不説‘方泄心頭之根’,而是説‘方泄心頭之痛’,看來也是大有文章的。”公孫感謝怪眼一翻,道:“我偏就是喜歡瞧着人怎樣被毒打,若説這是一種痛頭,我是不會反駁的。每個人都有他的喜好,有人喜歡吟詩飲酒,有人喜歡彈琴栽花,也有人喜歡舞刀弄棒,我喜歡瞧着別人被毒打,又有什麼不對了?妲娃,你要是心裏不喜歡為師父毒打別人,師父是不敢勉強的。”語氣漸轉冰冷,連瞼孔也拉長下來。妲娃悽然道:“既然師父這樣説,徒兒只好向師父告別。”一副泣然欲涕的模樣,看來倒也楚楚可憐。楊破天心中的怒火早已平熄,這時候忍不住道:“這位妲娃姑娘,雖則尊師的説話,我不敢完全苟同,但你是他辛辛苦苦調教出來的弟子,可不能為了一時之氣脱離師門,要是真的這樣,我心裏可過意不去。”妲娃冷冷一笑:“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我要留下來也好,要遠走他方也好,都只是本姑娘自己的決定,跟誰都沾不上半點關係!”楊破天給她再三奚落,一張臉變得忽紅忽白,忍不住道:“怪責他人,須當有理。我給你接了一頓,你的師父到這一刻還不答應出手救人,什麼‘毒打郎中’,什麼‘叩門規矩’,到頭來還只不過是一場笑話。楊破天不才,總算是見識過了。”再也不願意賴着哀求,一挺胸膛,轉身便走。但他還沒走出兩步,公孫感謝已然喝道:“且慢!”楊破天道:“我們之間已沒有什麼好談的。老婆子雖然命危旦夕,但每個人都是生死有命的,要是閻王註定她活不過明天,我便是找到了再世華陀,也不濟事。”一面説一面遠遠走開,腳步絕不停留。但公孫感謝卻趕了上來,叫道:“楊小兄弟,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姓公孫,名感謝?”楊破天道:“你自詡醫術天下無雙,曾經活人無數,因此向你道謝之人,多如牛毛,久而久之,感謝的説話聽得太多了,便索性以‘感謝’來作為名字!”他這些説話,純粹屬於猜測,但卻給他完全猜中。公孫感謝大是詫異,道:“楊小兄弟,公孫某雖然是江湖郎中,也同樣懂得批命看相。照我看,你不是一般人物,只消假以時日,定必能成大器。”楊破天道:“只消假以時日,你我都會變成一堆枯骨!”他氣在頭上,什麼話都説得出口。但公孫感謝聽了,細嚼之下,倒也覺得大有道理。公孫感謝跟着楊破天一直回到客店,妲娃與謝蒼天隨後緊緊相隨。謝蒼天道:“妲娃,你是越來越膽大妄為了。你師父的脾性,向來吃軟不吃硬,你老是衝撞師父,總有一天會給師父打你的屁股!”妲娃俏臉一紅,道:“要是師父打我的……那個地方,義父會不會護着我?”謝蒼天道:“當然護!拼死也要護!但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一旦火拼,我這個老叫化可不是你師父的對手。”妲娃‘呸“一聲,道:”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你是丐幫一袋長老,連八袋長老、九袋幫主、十袋元老神丐都不是你的對手!“謝蒼天苦笑一下,道:“什麼一袋長老,説出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以後再也休要提起。”丐幫之中,以一袋弟子職位最是低微。揹負袋子越多,身份和武功也越是高等。至於“一袋長老”,在江湖上那是從來聞所未聞的。且説公孫感謝跟着楊破天進入房中,只見牀上躺着一個獨眼老婦,一瞧之下,不禁駭然道:“她……可不是峨嵋派的曹木玉嗎?”楊破天道:“不錯,她是金頂婆婆,峨嵋至尊,姓曹名木玉。”公孫感謝道:“曹木玉在武林中,算得上是一號了不起的人物,怎會弄成這副模樣?”轉念一想,不禁又是為之啞然失笑,這位峨嵋至尊若不是傷病交纏,楊破天也不會登門為她求醫。公孫感謝伸手一搭金頂婆婆的脈膊,良久才道:“她年事已高,雖然仗着一身精湛內力苦苦支撐,但一來傷勢不輕,二則體內感染風寒,邪氣不斷的在竄擾,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再過一兩個時辰,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這條老命。”當下為金頂婆婆施以針灸,又以艾治之法為她拔除體內諸穴邪氣。如是者折騰了半個時辰,方始以半酒半水,混和一顆棗泥包的丹丸,着令楊破天為她喂服。金頂婆婆眼下丹丸,眼睛微微張開,問楊破天道:“這大夫是從那裏找回來的?快把他一刀殺了,別讓此事在江湖上宣揚出去!”楊破天啼笑皆非。公孫感謝居然毫不介懷,道:“婆婆之言,很有道理。要是你有本領,最好還是一刀把我這個郎中宰掉,免留後患。”楊破天思索片刻,沉聲道:“前輩傷病不輕,還是多點休息,不宜妄起雜念。”金頂婆婆怒道:“憑你也配教訓者身嗎?老婆子雖然受了重創,但若你激怒了我,我還是可以在一招半式之間取你性命!”嘴裏罵得兇狠,但手腳軟弱無力,連一張可怖的臉孔也沒法子抬起來。公孫感謝冷哼一聲,開了一張藥方,道:“鎮上的藥局早已關門,但不要緊,只要把我的藥方亮出,老闆便是熟睡如死,也會依方抓藥,不差毫釐。”公孫感謝開完藥方之後,帶着妲娃回到醫寓。楊破天遠遠瞧見妲娃窈窕的背影,心中不期然泛起一種莫名其妙異樣的感覺。客店左側,有一間藥局,雖然早已關門,但憑着公孫感謝開出來的藥方,藥局老闆果然處處惟命是從。可見公孫感謝在這城鎮之上的地位,確然非同小可。回到客店,給小二一些銀子,不久,藥已代為煎好,但金頂婆婆已在牀上沉沉睡覺,怎樣叫喚也是叫喚不醒。楊破天心中一驚,忖道:“老太婆老皮老骨,可不是傷重不治,就此一命嗚呼去了?”扶起金頂婆婆,在她的頰上拍了兩下。金頂婆婆終於張開惟一的左眼,道:“老婆子不是什麼好人,為什麼還要救我?”楊破天喂她喝了一口藥,才道:“我媽也是峨嵋派的弟子,你是峨嵋至尊,便是我媽的長輩,不看僧面看佛面,無論如何,我絕不能讓你死在這裏。”金頂婆婆又喝了一大口藥,才道:“你孃親早已給逐出師門,再也不是峨嵋派弟子。”楊破天喃喃道:“我孃親是不是峨嵋派的弟子,對我來説是不打緊的,我只是想瞧瞧她的模樣。”金頂婆婆嘆了口氣,道:“難道你從沒見過你媽一面嗎?”楊破天神情黯然,道:“我只知道,她曾經偷偷的窺着我,但不知道為了什麼,總是不肯堂堂正正的和我見面。”金頂婆婆道:“你孃親跟着魔教的大首領,自是不免沾上一身邪氣,你説她做人不夠堂堂正正,那是半點不錯的。”楊破天臉色微變,他説孃親不肯堂堂正正和自己見面,但在金頂婆婆口中,卻變成了楊破天的孃親做人不夠堂堂正正。楊破天本欲分辨!但兒金頂婆婆面如紙白,氣似浮絲,也就只好暗歎一聲,就此作罷。這一夜,金頂婆婆服藥之後,瞬即沉沉睡去。直至翌日正午,方始徐徐轉醒。楊破天端了一碗稀粥,一碟青菜放在桌上。金頂婆婆也不客氣,仰首把稀粥喝個點滴不剩,然後連筷子也不用,伸手抓起青菜,三扒兩撥塞入嘴裏。睡了一大覺,金頂婆婆精神略見好轉。楊破天道:“前輩要是身體並無大礙,晚輩可得要告辭了。”金頂婆婆搖搖頭,道:“你不能走!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説到這裏,捧着給血布包裏着的一顆人頭。楊破天心下黯然,道:“實不相瞞,我曾經把這塊布拆開,裏面包裏着的,是蕭老前輩的項上首級。”金頂婆婆身子猛然一震,雙手更是顫抖得十分厲害。“你……都瞧見了?”楊破天道:“蕭老前輩是黑木堂第一高手,怎會死在敵人的手裏?”金頂婆婆怒道:“真是蠢括!武功再高的人,也會給敵人所殺!常言有道:”好漢怕人多。‘蕭大哥以寡敵眾,在混戰中遇害身首異處,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本來,我是絕對不肯獨活的,但蕭大哥臨終前對我説,要我無論怎樣,也要帶你去見一個人!“楊破天不住地在搖頭:“你要帶我去見的,是不是那個東方島主?不!我不要見什麼島主,我只想找回美娘!“金頂婆婆嘿嘿一笑,道:“你若真的不想見東方島主,早就該把我這個老婆子一刀殺了!但你太愚笨,竟然找到了‘毒打郎中’公孫感謝來為我治病,嘿嘿……連這樣的大夫都給你找回來,你的本事倒也不小。只是,到了此刻,你必須依照我的命令行事,要是有半點差錯,別怪老婆子拿下無情!”楊破天悻然道:“我不會聽你的説話,也不會去見東方島主!”語畢,轉身離開這間房子。豈料金頂婆婆服了藥又睡了一大覺之後,身手最少已恢復了三四成。楊破天的腳步還沒踏出房門外,已給這位峨嵋至尊一爪抓了回來。金頂婆婆這一爪之力,極是兇悍,霎時間,楊破天只覺得右肩似已爆裂開來。楊破天罵道:“老虔婆,有種的把我一掌斃了,便是死在這裏,也決不會跟着你這個老妖怪去見什麼東方島主。”但金頂婆婆已把他像是小雞般抓住,桀桀笑道:“你是魔教少主,要殺你也該由東方島主出手!”右手連環戟指,疾點了楊破天膻中、外關、期門、缺盆、肩並等諸穴。楊破天要穴被封點,無法動彈,正待破口大罵,金頂婆婆已然冷笑道:“你要是再敢言出不遜,我連你的啞穴也點了,叫你作聲不得。”楊破天知道她言出必行,只得強忍。金頂婆婆把楊破天放在牀上,自己在地上盤膝打坐運功療傷,過了大半個時辰,走出店堂,叫小二僱了一輛馬車。半頓飯時光左右,馬車已到了客店門前。金頂婆婆又再把楊破天扶在脅下,付了房錢,鑽入車廂之中。車把式問:“這位婆婆要到什麼地方去?”金頂婆婆道:“只管往東邊走,不必多問。”馬車徐徐地離開城鎮,一直望東進發。過了一個時辰,道路越來越是狹小,到了後來,馬車已不能繼續前行。金頂婆婆道:“這是什麼地方?”車把式答道:“這是白水溪,雖然車子不能繼續前進,但只要過了這一條溪水,前面便是康莊大道,可以直達錦山城。”金頂婆婆付了車資,挾着楊破天下車。馬車漸漸走遠,看看天色,日影漸向西移。金頂婆婆把蕭博的首級,埋葬在白水溪畔,她恭恭敬敬地在黃泥土之上叩了三個響頭,悲聲道:“蕭大哥,咱倆雖然緣盡於此,但這楊缺之子,我便是粉身碎骨腦肝塗地,也要把他帶到東方釜魚面前,完成了你的遺願。”楊破天聽了,心道:“那個什麼東方釜魚,聽説是什麼聖島島主,而且是個女子……但蕭博為什麼非要把我帶到她的面前不可?”既是滿腹疑團,也是莫名其妙。金頂婆婆在白水溪畔徘徊甚久,才帶着楊破天渡過白水溪,直奔錦山城。錦山城在錦山南麓,位處水陸兩道交通要津,極是繁鬧。在即將抵達錦山城之前,金頂婆婆忽然對楊破天説道:“要是一直把你挾着走來走去,一來惹人注目,再者你也不會高興。倒不如把你放了,但你若稍有異心,休怪老婆子掌下無情。”楊破天道:“你若把我放了,便再也難以把我管轄,只要稍有機會,我一定會逃之夭夭!”金頂婆婆乾笑着,仍然把他身上的穴道解開。進入錦山城,已是黃昏時分。楊破天早已腹似雷鳴,金頂婆婆道:“這裏有一家‘錦城居’,有最好的酒最上乘的魚翅,不妨好好吃喝一頓。”二人走人“錦城居”,叫了一壺‘徹中仙釀“,酒香四溢,楊破天聞了幾下,精神大振。金頂婆婆冷冷道!”年紀輕輕,已是一副無酒不歡劉伶的模樣,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魔教教規原本極嚴,禁吃肉也戒酒,但楊缺生性豁達,諸事不拘,教中規條,他在位期間最少犯了一半。然而!如此放浪不羈的一位教主,卻也是近代魔教中最傑出的人物。楊缺嗜酒,天下人人皆知。楊破天年紀雖輕,但酒量極好,酒癮比起父親也是不遑多讓。一大壺酒,金頂婆婆只是淺嘗輒止,但楊破天卻是越喝越是起勁。在酒家店堂另一副座頭,早已坐着一條大漢,年約三十五六,桌上一盤熟牛肉吃了八八九九,一罈十斤裝的高粱,也已喝了一大半。大漢見楊破天年紀輕輕,喝起酒來居然大有氣魄,不禁哈哈一笑,走了過來,道:“這位兄弟,不知道怎生稱呼?”楊破天照實説了,大漢“啊”的一聲:“原來是楊兄弟,未知這位前輩,又是何人?”兩眼盯在金頂婆婆可怖的臉上,這大漢似乎已有三幾分酒意。金頂婆婆子笑兩聲,道:“我是這位少爺的老僕人,叫獨眼老媽子。”大漢道:“這位老媽子的右眼,似乎只是最近才瞎掉的,敢問在數日之前,原本又該怎生稱呼?”金頂婆婆道:“壯士好眼力,不錯,老婆子這一隻右眼,是在不久前才瞎掉的,在數日之前,人人都叫我金老媽子。”大漢道:“這位楊兄弟,酒量極好,我很想邀請他到我那邊,一齊喝酒,未知金老媽子意下如何?”金頂婆婆道:“我只是一個粗鄙下人,一切事情都由少爺作主。”楊破天豪氣頓生,大笑道:“難得酒逢知己,敢問兄台貴姓?”大漢道!“在下姓和,單名一個戰字。”和戰!既是姓與名,也是戰場上的重大決議。究竟是和?還是戰?好一個姓和名戰的大漢,楊破天今夕一見如故——wuxia8.com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