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末年,天下大势动荡,群雄并起,风云变色。其时,天下有两大绝世高手,堪称一时瑜亮,各领风骚。在东方,天工堡主一代剑道宗师太叔梵离,神功盖世,剑法冠绝天下,江湖中人尊为“老太叔”,另号“剑师尊者”,其人事迹至今仍为后世武林豪杰津津乐道。在当世武林,惟一足与老太叔相提并论之绝顶高手,只有一人,这便是阴山幽冥宫主,人称“魔中霸王”之黑道第一条雄似不恐。似不恐曾于龙虎山武林大会一战,以单掌力毙八大门派二十一名高手,真是技惊四座,轰动整个武林。虽然这已是逾百年前往事,但武林中人只要提起当年龙虎山一役,仍然不免谈虎色变,肉跳心惊。时至今日,阴山幽冥宫中人物,已绝少在江湖上走动。而当今幽冥宫主,虽然同样性姒,但却并非似不恐后人,至于地与当年的“魔中霸王”有何渊源,江湖中一直众说纷法,莫衷一是。索自在忽然说出酒肉帮与幽冥宫这一段历史,萧博沉吟不语,金顶婆婆却是纵声大笑,道:“真是妙事。酒肉帮惹下来的仇家,竟然妄想利用黑木堂第一高手与峨嵋派至尊,来为酒肉山馆挡煞,这等如意算盘,也只有余帮主才能想得出来!只可惜,咱们都是老江湖,吃盐比索帮主吃米还要多,幽冥宫与贵帮的仇怨,咱们就算再合百倍千倍万倍,也决不会插手!”萧博虽然不说话,但金顶婆婆之言,也同样是他心底里的说话。他一面听,一面不住地点头,表示完全赞同。索自在倏地大笑,道:“两位这样说,原本也在京某意料之中,一直以来,索某在两位眼中,只是巧言令色,一味吹牛拍马阿谀奉承之辈,如此卑劣小人,又怎值得两位旷世高手放在眼内?”金顶婆婆冷笑:“人贵自知。”话犹未了,一名酒肉帮众从索自在背后“霍”声闪出,睁大眼睛把舌头长长地伸出。金顶婆婆正要喝骂,这人又取出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刀,把舌头割断,然后交付到索自在的手里。那人自割舌头。岂仅惨痛难当,更是命危旦夕。索自在并未下令,又有另一帮众急急闪出,把一瓶紫色药未,全都倾泻在那人口腔之内。那人虽然是一条硬汉,但毕竟剧痛难当,药末才倾泻入口腔,人已晕迷过去,由另外两名酒肉帮帮众扛了出花园之外。金顶婆婆脸色一沉,目注着索自在厉声道:“姓索的,你在老身面前玩什么把戏?”这句话才说完,又有一名酒肉帮帮众自花园后面闪出,手中同样擎着一把利刀,“飒”的一声把鼻子割掉下来。同样地,很快又有其他酒肉帮帮众,为这名自割鼻子的帮众敷以疗伤药未。但这汉子硬朗一些,并末因此昏倒过去。金顶婆婆一张睑更是深沉,但却不再说话。倒是肃博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一个割鼻,这是劓刑。一个割舌,便是截舌。”“在汉末战乱年代,董卓谋反,他自己是天下第一叛臣,却对他自己的叛逆者施以酷刑。竟在大宴群臣之际,令武士把叛逆者斩手断足,凿脑挖眼,也有些给割断舌头,就在筵前哀号惨叫,挣扎至死方休。”“三国时,魏大将诸葛诞痛惩一位典农都尉,下今以竹签刺穿舌头,把舌头活生生拉出口腔之外,再行杀死。“但若论及天下知名截舌之惨案,莫如唐代安史之乱,苦守常山之太守颜杲卿。”“颜杲卿忠臣不事二主,虽然兵败被俘,但拼死不降,更痛骂安禄山。安禄山大怒,下令凌迟割肉,但颜太守仍然痛骂不绝。安禄山更怒,把他的舌头割下,但颜果卿在满口鲜血之下,仍然含糊不清照骂不虞。”及至后世,文天祥有“正气歌”,内有“为颜常山舌”一句,便是指这一件正气凛然,也同样是惨无人道之血案。萧博说到这里,语声略顿,接道!“劓刑者,鼻加刀也。周时,把劓刑定为五刑之一。明令‘凡触易君命,革舆服制度,好充盗怀人者,其刑劓。”“其时,不少曾受劓刑之人,无法在中土之地立身,每每逃亡至苗疆、夷人之地。夷人见这些人没有鼻子,大力惊诧,问其缘故。这些人便隐瞒道:”此乃中土风俗。‘夷人心仪中土文化,竞争相效尤,纷纷把鼻子割掉。““战国末年,楚怀王有宠妃郑袖,为了争风喝醋,设下毒计陷害另一妃子。结果,楚怀王误信郑袖之言,以为那名妃子厌恶他口臭难当,因此经常掩鼻,进下令把那名美丽妃子的鼻子割掉。“其实,那是郑袖的诡计,她曾对那位美人妃子说道:”你最差的地方,便是你的鼻子,大王瞧见很不顺眼,但不要紧,只要你在大王面前用手掩鼻,大王自然对你倍加宠幸。‘自古以来最毒美人心,由此可见一斑。金顶婆婆忽然吟起诗来。她吟道:“无可度,地可量,惟有人心不可防。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劝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妻为参商。”参、商二星,永远此出则彼没,永不相见。萧博点了点头,接续着说道:“这是白居易的名句,所指的正是这一件事。”金顶婆婆冷冷一笑,目光一转,盯在索自在的脸上:“想不到酒肉帮中门下帮众!也不尽是酒肉朋友。倒不晓得,你这位酒肉帮主,对门下兄弟又有见深重的义气?”索自在朗声道:“索某曾对本帮历代祖师立下毒誓,凡在今天腰系酒牌肉令者,如有任何肢体、眼耳口鼻舌被剜割,本帮主誓必照样奉陪。”语毕,手亮尖刀,缓缓地自鼻梁割下。索自在这一刀,与适才那名帮众割鼻的一刀,大不相同。他这一刀,割得极是缓慢。也正因为他割得极慢,看来也更是怵目惊心。索自在一面割鼻,萧博一面在缓缓地说道:“三十年前,皖北武林大豪‘寨太岁’吴震之在决战中给敌人一刀把鼻子削掉,五年后,吴震之的脸上,有了一个新的鼻子,那是天下闻名的‘皖北金鼻’,把这个金鼻镶嵌在他脸上的,是鬼王谷中的‘鬼指大夫’翁独伯。”金顶婆婆道:“翁独伯至今仍然活着,只是,鬼指大夫垂垂老矣,恐怕再也没法子可以把另一只金鼻镶嵌在另一张脸上。”二人的说话,都是慢吞吞的,但直至金顶婆婆的说话讲完,索自在仍然未曾把自己的鼻子完全割下。只是割了一大半。萧博上前,道:“要不要我帮你一把?”索自在道:“有劳萧大侠了。”萧博从索自在手中,接过利刀,只是轻轻一捺,鼻子已跌下。不偏不倚,落在一个人的掌心。不是萧博,是金顶婆婆。金顶婆婆把这个鼻子放在异端闻了一闻,然后说了两个字:“真蠢。”但她也没把这血淋淋的鼻子抛掉,只是把它捏在手中。索自在自割鼻子,一名帮众急急送上疗伤药末!但却给索自在一掌推开。萧博道:“割了鼻子,还可以说话,要是连舌头也割掉,以后便得哑口无言。”索自在血流技面,但眼神坚定,声音也绝未曾因为脸庞饱受重创而颤抖,他道:“酒肉帮,并非由我始创。创建酒肉帮,把酒肉山馆一砖一瓦辛辛苦苦建成的,是八十年前的‘酒仙’、‘肉圣’,我不能让这片基业败坏在我手里。”“但这一次,是我醉酒误事,竟把幽冥宫的一位长老杀了。“一人做事一身当,要是幽冥宫主冲着我一人而来,索某死有何惧?只是,我不能弃帮中弟兄不顾,更不忍目睹酒肉山馆在幽冥宫群魔蹂躏之下化为灰烬,恰巧在途中遇上了两位前辈高人,忽然灵机一触,便把两位邀请至此……”他脸上血流如注,言语之间,措词渐渐紊乱。萧博把利刃还给他,道:“你是一帮之主,讲过的说话,绝对不能抵赖。”索自在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他少了一个鼻子,说话的声音和平时大有分别。他把舌头伸出,把利刀架在舌根上,又是轻轻一按。他把鼻子割下来的时候,割得极是缓慢,但是这一刀,却割得很快,一下子便把舌头割了下来。同样地,这根舌头也落在金顶婆婆的手里。索自在仍然硬挺着。只是,他先后把鼻子和舌头都割掉下来,失血极多,不消片刻,再也支撑不住,软垂垂地倒了下去。酒肉帮帮众睹状,急急上前相救。金顶婆婆走到萧博身边,双手一摊,亮出了索自在的鼻子和舌头,道:“大哥,这人是不是很蠢?”萧博在她的臂膀上捏一下,叹道:“看来,这一次咱们都瞧错了人。这娃索的,虽然天生一副小人嘴脸,但却比许多自命正义之徒,名门大侠更讲义气。”金顶婆婆道:“如此说来,咱们这一趟已给他拖人浑水之中,再也脱不了干系?”萧博不答反问:“妹子,你说呢?”金顶婆婆道:“这姓索的虽然自说自话,也只不过是在自割鼻子与舌头,但要是咱们就此一走了之,也未免给幽冥宫中的人瞧扁了。”萧博笑道:“贤妹所言甚是,也由此可见,这姓索的果然极工心计,只是把鼻子和舌头割下,便把咱们兄妹紧紧索住,好让你我为酒肉帮这八十年所建立下来的基业拼掉老命。”金顶婆婆苦笑道:“如此说来,很蠢很蠢的并不是索某,而是你我这一对蠢得不能再蠢的兄妹!”萧博叹息一声,道:“江湖人,江湖事,局局如棋局局新,真是说不出的变幻无常啊……”从金顶婆婆手中取过鼻子和舌头,远远抛掉,又舀了一桶井水,让金顶婆婆把血腥的手洗得干干净净。此后,一连数日,酒肉山馆里里外外,都是严阵以待,不敢稍有怠懈。到了第四日正午,幽冥宫果然兴师来犯。这一代的幽冥宫主,是“阴山魔师”姒纵横。姒纵横,年约六旬,面颊凹陷,但眉毛飞扬,眼神如电,形态甚是威猛。日前幽冥宫一名长老,死于索自在手下,她纵横闻讯大怒,决意亲率幽冥宫中精锐高手,前来酒肉山馆大兴问罪之师。这种事,在武林之中,极是常见。但幽冥宫名头太大,为了一名长老之死,竟然劳动宫主亲自率师寻仇,一时之间,在江湖上倒也掀起了极大的震撼。在酒肉山馆门外,是一块很大的石坪,酒肉帮中弟子,经常在这块石砰上舞刀弄剑,比试拳脚功夫。但在这时,石坪上却来了黑压压一大群人。这些不速之客,眼色有紫、黄、红、青、白五种。每种服色人数由十余人至三十余人不等。只见人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块形态狰狞可怖的面谱,逾百这样的蒙面战士团聚在石坪上,气势极是骇人。在这百余蒙面战士中央,是一项黑纱大轿,由四名黑衣女子抬着。大轿之中,“阴山魔师”她纵横四平八稳地坐着,轿旁左右,左二右三,分别仁立着五名老者。这五名老者,高矮肥瘦不一,衣服装束也各自不同!乃幽冥宫六大长者其中五人。幽冥宫原有六大长老,但五长老“幽谷白骨手”常保智已于日前,死在索自在手下。也正因为常保智之死,幽冥它终于大兴问罪之师,率众杀至酒肉山馆。余下五老之中,以“辣手魔妖”丁湛的脾气最是猛烈,首先越众而出,在山馆门外厉声叫道:“姓索的,有种的立刻给了爷滚出来,让我挖你的心肝,剥你的皮,把你撕开一片一片拿去喂狗!”酒肉山馆门外,数十酒肉帮众人人头上扎着火红布巾,严阵以待。本几,一人戴着斗大竹笠,缓步自馆内走出。这人走到了湛面前不足一丈处站定,然后把竹笠除下,只见他的脸上,包着层层白布,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丁湛脸色一沉:“你是谁?怎么不说话?索帮主在那里?”这人没有回答。回答的是他背后的一个人。“索帮主就在你眼前,他在数目前割鼻截舌,已不能开口说话。”丁湛满腹疑云,大声道:“是谁躲在后面鬼鬼祟祟?”就在这时,索自在背后闪出了一道身影,正是黑木堂老供奉萧博。丁湛脾气再大,骤然瞧见萧博的影子,也不禁为之当场被慑住,忍不住失声道:“萧博!你怎会在这里?”萧博淡淡地道:“你问得好!别说是丁长老,便是萧某也不明白,怎会在这时候站在这个地方。”丁湛脸色一寒,道:“这是幽冥宫跟酒肉帮的事,萧兄不必理会!”萧博颔首,缓缓的道:“不错,这本来是你们的私怨,便是杀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跟萧某都没有半点相干,可是,这姓索的看来一副小人嘴脸,到头来竟愿为了保住这片祖师创下来的基业,不惜在萧某面前剧鼻戳舌,恳请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仗义出手助阵……唉……丁长老,照萧某看,你也是性情中人,要是易地而处,未知尊驾又会怎办?”他侃侃陈辞,将索自在这番凛然壮举吐露出来,丁湛不禁为之震动。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极是踌躇,隔了片刻,终于说道:“我相信你的说话,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我只有袖手旁观,要是宫主怪罪,我把脑袋砍下来抵罪便是。”语毕,倒退回原地,卓立不动。“辣手魔妖”丁湛在六老之中排名最末。他一退回原来的阵地,三长老“覆灭魔刀”白饮立时冷冷地道:“萧博名气大,武功高,六长老不敢撄其锋,也是情有可原的。”丁湛大怒,喝骂起来:“老三,你要对付我,不妨明刀明枪!”白饮嘿嘿一笑,尚未反唇相讥,黑纱大帐轿中的“阴山魔师”姒纵横已然说道:“丁长老阵前退缩,论罪当诛,姑念曾立大功,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只要自行把双目挖出,大可就此作罢!”此言一出,轿右之四长老“幽冥判官”呼延镜立时跪倒求情:“六长老一时之失,恳请宫主网开一面。”姒纵横冷冷道:“你和老六最是深交,但法令如山,岂同儿戏!这样吧,你俩各剜一目,合凑起来也算是一对招子。”呼延镜轰然应命,说了一声:“好!”绝不迟疑,把左目挖出,血流技面。丁湛大骇,叫道:“四长老,都是兄弟不好,连累了你!”叫声未落,也戟指把右眼剜出,继而仰天修笑。姒纵横“唔”的一声,仍然安稳地坐在轿中,坐得四平八稳。忽听一人怪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惊然。这人徐徐地在萧博左侧现身,正是峨媚金顶婆婆。她道:“这一座酒肉山馆,看似美仑美美清幽雅致,想不到竟是邪门得紧。老身满以为只是酒肉帮中之人,喝了劣酒吃了瘟肉,才会纷纷劓界割舌,乱七八糟。岂料连远自阴山而至的贵宾,也沾上这里的邪气,只不过在山馆门前呆了片刻,已有二人把眼珠子亲手挖将出来……哈哈,要是诸位在这里结营升帐,盘桓上十天八天,说不定统统都会把肚子剖开,把脑袋凿碎,连喉管都拔出来把手脚缚住!”酒肉帮帮众闻言,人人面露怪异之色,一时之间,为之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覆灭魔刀”白饮喝道:“那里钻出来的老病妇?”金顶婆婆知道他认不得自己,便道:“老身是王母娘娘,有种的便出手”战!“白饮大怒,把覆灭魔刀拔出,“飒”的一声,向金顶婆婆迎面疾劈过去!金顶婆婆阴恻恻一笑,也不拔剑,倏地揉身向上,右臂伸出,竟闪电般抓住他的左肩。白饮绝对未曾料到,这个看来老态龙钟的老太婆,竟然会是峨嵋派至尊高手金顶婆婆,两人甫交手,已给这老太婆以极上乘的武功抓住左肩。急怒之下,刀势猛地一转,刀尖由下至上,反刺金顶婆婆下颚要害。金顶婆婆嘿嘿冷笑,原本已抓住白饮的右手,就在这电光石火一刹那间,顺势向下一滑,从白饮左腰侧一爪抓了人去!这一爪之力,极是凶猛,竟一爪穿过白饮左边胸口肋骨,直插心脏要害。自饮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向右前方疾标,总算及时卸开金顶婆婆插入心脏的一爪,但饶是如此,已有两三根肋骨完全尽碎,所受创伤极是严重。三长老白欲出师不利,更在一两招之间身受重创,姒纵横立时在轿中沉声咆哮,显见极是震怒。二长老“抽髓魔手”布一苇沉声道:“原来是峨嵋金顶婆婆在此,三长者未免是太轻率了。”“阴山魔师”姒纵横冷冷道:“好一个酒肉帮,竟有黑木堂、峨嵋派两大高手撑腰,看来,今天要把酒肉山馆夷为平地,大伙儿必须多费点劲啦。”萧博叹了口气,道:“百余年以前,姒不恐在龙虎山擂台上,单掌力歼武林八大门派二十一位顶尖高手,是何等地威武气概。想不到今天的幽冥宫主,同样姓姒,但若与当年‘魔中霸主’风范相比,却是逊色何止百倍,思念及此,真令人扼腕浩叹。”姒纵横在轿中喝道:“黑木萧博,别人怕你,但本官主只当你是一具干尸!”喝声中,身影自黑纱帐内穿越而出,呼的一掌,直压萧博而至。萧搏身形疾闪,左手一翻,以擒拿手扭住似纵横右臂。姒纵横功力早已凝聚于右手,虽给萧博以擒拿手扭住,真气一冲,一股强大无比内力,硬生生把萧博左手震开,随即连消带打,抢上一步,连环地扫出五掌。萧博袍袖翻飞,倏地脚步忽高忽低,身形更是歪歪斜斜,使出一身“飞沙魅影迷踪步”,姒纵横这五掌,悉数击了个空。萧博巧妙地闪开敌人五掌,忽然右脚一起,踢向姒纵横后心悬枢穴,姒纵横反手还掌,一掌拍向萧博右脚足背。这一拍势疾如风,眼看萧博招式用老,必然避无可避,但突然秤的一声,一件物事重重本在姒纵横的后脑,竟把这位幽冥宫主打得晕了过去。只见在姒纵横背后,一人双手叉腰,神气十足,正是峨嵋金顶婆婆。她手里空空如也,但适才却以一块石头当作暗器般使用,竟一下子就把魔道上威名赫赫的幽冥宫主击得昏迷倒地。这一下变化,实在今人大感惊诧。但萧博却似在意料之中,喟然叹道:“江湖门派,一如历代王朝,总有兴衰转折时候。幽冥宫又岂能例外?倘若姒不恐泉下有知,当有后继无人之叹。”姒纵横虽然是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下败阵,但以幽冥宫主这等身份而言,甫出战三两招便告惨败,仍然是今人震惊之事。酒肉山馆中人赌状,无不兴高采烈,欢声雷动,人人心中都在想:“这一场浩劫,总算是化解了。”但也就在众人欢呼声喝采声最响亮之际,一支长矛狠狠地飞射过来,贯穿过索自在的胸膛。姒纵横也在这一瞬间苏醒。他才苏醒,布一苇的一双手,突然分从左右,悄悄地插入这位幽冥宫主的两边太阳穴。布一苇突然叛变!呼延镜、丁湛都是大感惊诧。这二老虽在宫主通压之下自挖一目,但依旧对幽冥宫忠心耿耿,睹状不由既惊且怒,双双喝叫:“布一苇,你反了?”这时,大长老“阴山鬼斧”厉长乐突然左手一扬,一蓬毒外直向呼延镜睑上射去。丁湛惊呼,挥油急挡,叫道:“大长老也反了!”岂料那一蓬毒针只是虚招,出手全无半点力道,不待丁湛代为挡格,已在呼延镜面前两尺左右纷纷堕下。丁湛暗呼不妙。心念宋已,厉长乐已抽出一柄“鬼影魔斧”,闪电般砍在丁湛脸庞上。这一斧势道诡异,丁湛碎然不防,脸颊给魔斧重重砍中,斧一抽离,鲜血怒溅,当场气绝毕命。变生时腋,形势急转直下,酒肉山馆这一战的强敌,再也不是幽冥宫,而是另一股神秘势力。姒纵横、丁湛相继华命,幽冥宫中,谁主浮沉?最令人瞧不透的,便是那些罩上面谱的蒙面战士。萧博怒吼一声,叫道:“幽冥宫生变,敌人恐怕更是凶残歹毒,酒肉帮的人听住了,要是害怕,快快逃命!要是坚决守此山馆,只有全力拼死一战!”酒肉帮帮众听了,人人热血沸腾,纷纷大叫:“酒肉帮是义气之帮,宁死不辱!”“索帮主为咱们兄弟割鼻割舌,更死在恶贼长矛之下,便是拼掉这里所有人性命,也不能叫索帮主白白牺牲!”“管他妈的是幽冥宫还是王八宫,杀了再说!”霎时间,群情汹涌,酒肉山馆上上下下无不战意激昂。逾百帮众,人人磨拳擦掌剑拔夸张,眼看一场混战大厮杀立时便要爆发。但就在这时,萧博仰天长啸,这一阵啸声,宛若龙吟,遥遥及远;但在场数百高手,却只是感到这阵啸声奇雄情劲,但不刺耳。这一啸,使原本沸沸扬扬的石坪,候地变得鸦雀无声,每一道目光,同时凝注在萧博脸上。只听得萧博沉声说道:“酒肉山馆的兄弟,并非一般酒肉朋友。这一点,萧某人是绝对信得过的。”此言一出,酒肉帮山馆中人,虽在气氛严峻境况下,仍然禁不住齐声喝采和应。萧博目光环扫四周一眼,静待众人喝采声减褪,始朗声接道:“世事奇幻,原本就不是凡夫俗子事前所能逆料。平情而论,我这一次被卷入两帮派斗争游涡,非但事前绝不知情,即使是决意挺身而出,为酒肉帮助拳迎战幽冥宫,也是事非得已之举。凡是酒肉山馆中人,若要心存感激,当以索自在索帮主为第一大英雄。至于萧某兄妹二人,全然不值一晒。”酒肉帮中立时有人大声叫道:“萧大侠之言固是有理,但萧、曹二老仗义之恩,凡是本帮弟子,定当刻骨铭心,永志不忘。”金顶婆婆忽然插嘴:“什么刻骨铭心这种说话,只管对你的心上人融融细语,萧大哥可不受这一套!”虽在生死关头战役中,群雄听了这两三句说话,仍然不禁哄然大笑。萧博却在众人大笑之际,正色说道:“各位可以开怀大笑,也可以大声咒骂,但此地不能久留,快走!”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萧博不假辞色,接道:“凡是酒肉帮的朋友都听住了,萧某说话,从来说一不二,这里的事,跟酒肉山馆任何人均无涉,要是有人强行留下,休怪萧某家下无情。”酒肉帮中,一名头目越众而出,此人身形矮小,但却声如洪钟,眼神棱棱生威。他是酒肉山馆“酒部大臣”甘不醉,一县武功,犹在帮主索自在之上。甘不醉一拍胸膛,道:“萧大侠,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幽冥宫群魔虽生内哄,终究还是冲着本帮而来。再说,索帮主在顷刻之前,惨死在好人手中,萧大侠若然把帮中弟子悉数驱赶,便是陷咱们兄弟于不义,要是经此一役,酒肉帮弟子帮众,人人都得变成了缩头乌龟,咱们宁愿战死于这块石坪上,好好歹歹总算对索帮主有一个明确交代。”言词慷慨,酒肉帮众无不大声附和,誓死一战。但萧博睑色一沉,道:“一人逞强,是匹夫之勇。这里若有一百人陪你一起逞强,便是有一百人陪你这个匹夫送掉性命。要是你们都在这一战齐齐丢掉脑袋,索帮主岂不是白白死掉?要保住酒肉山馆,首先便得保住这里每一个酒肉帮众兄弟的性命,要是连这一点也办不到,单凭‘义气’两个字,一切都是空谈。”甘不醉不服,忿然道:“萧大侠这样说,未免是太瞧不起酒肉帮兄弟,常言有道:”众志成城。‘多一人抗敌便多一分力量,你要是稍为瞧得起咱们,就不该把山馆中各位兄弟,拒诸这一战之外!“酒肉帮众听了,又是齐声和应。萧博眼见无法说服酒肉帮众,不禁摇头生叹。金顶婆婆道:“萧大哥,这里毕竟是酒肉山馆,既是山馆中人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决意捍卫酒肉山馆八十年来的一片基业,咱们虽是强宾不能压主……”萧博不待她说完,已怒喝道:“住嘴!”金顶婆婆给兄长责骂,竟是舌头一伸,肩膊一缩讪讪地退开。堂堂峨嵋至尊金顶婆婆,居然会在众目腹腔之下,给人如此喝骂,更连半个字儿都不敢反驳,也可算是一桩奇事。金顶婆婆退开后,萧博脸色凝重地说道:“酒肉帮的好汉,虽说这一桩祸事,原本由贵帮主误杀幽冥宫长老惹起,但如今境况大变,幽冥宫阵前兵变,幽冥宫主拟纵横已遭叛逆击杀,但可知道叛变主谋来自何方神圣?敢问山馆中各位弟兄,有谁能给萧某说出真正的答案?”他说话之际,石坪上鸦雀无声,说完之后,山馆中人无不面面相觑,久久没有人能够回答。萧博冷冷道:“要是萧某老眼尚未昏花,幽冥宫五色战士之中,最少有三色战士已萌叛意,甚至其中已混合着黑木堂的杀手,只等带头首领一声令下,便会将其余二色战士展开无情杀戮。”“以幽冥宫青、白二色战土单薄的阵势而言,只消其余三色战士展开围剿,萧某绝对相信,这二色战士,无一能幸免活着离开石坪!”此言一出,山馆中人仅是脸上齐齐色变。甘不醉首先叫道:“萧大侠,你这些话我是第一个听不懂的。您老人家不就是黑木堂第一高手萧老供奉吗?要是幽冥宫这场叛变由黑木堂策动,万大侠便是真正的主谋!”他说的合情合理,酒肉帮众听了,都是深有同感,但也正惟如此,人人脸上都露出忧心忡忡之色,不知道这位黑木堂第一高手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萧傅神情淡漠,半晌说道:“这句话,若在一年前说出来,那是半点不假的。但如今,实不相瞒,萧某再也不是黑木堂的老供奉。”立时有人大叫:“是否肃大侠已做了黑木堂的总舵主?”萧博摇摇头,道:“我没有成为黑木堂主,反之,黑木堂总舵主已给我一掌毙掉!”酒肉帮众听了,人人目光中都充满极其异样的神色。甘不醉咳嗽几声,道:“萧大使数十年来,都是黑木堂中流砥柱,怎么竟然会把黑木堂的总舵主杀了?再说,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江湖上一直不曾听说过?……”言下之意,显然不大相信萧博的说话。萧博冷冷一笑,道:“这是关乎黑木堂兴亡的重大机密,只要萧某不说,难道黑木堂会急不及待把此事公告于天下么?”甘不醉眉头一皱,不敢反驳。萧博的目光,自右至左向山馆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接道:“黑木堂早有部署,要把幽冥宫连根拔起。阴山一带,料已成为黑木堂势力所在。至于这一役,乃是顺水推舟,也命中注定姒纵横这位末代幽冥宫主,要死在酒肉山馆门外。但事已至此,黑木堂要剐要杀的,已不再是区区酒肉山馆中人,而是萧某这个黑木堂叛逆!”金顶婆婆终于忍不住,道:“萧大哥,你不做黑木堂的老供奉,大可以加盟峨嵋派,只要你练成本派‘三小绝学’,再练成中流剑法,我推举萧大哥做峨嵋派的掌门!”萧博莞尔一笑,道:“这主意很好,到了我二百岁左右,这个峨嵋掌门一定做得成。”金顶婆婆大是高兴,哈哈大笑。金顶婆婆哈哈大笑,“酒肉大臣”甘不醉也在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满以为咱们酒肉帮的麻烦极大,想不到萧大侠的处境,比诸咱们也是不遑多让。正是难兄难弟,彼此的裤子都穿了几个破洞!”金顶婆婆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一剑割下你的舌头!”甘不醉道:“你便是割掉我这颗脑袋,这一战还是绝对少不了我这个酒肉大臣的份儿!”他的嗓子越来越更响亮,手里更亮出一根九节连环青钢鞭,蓦地身如陀螺般转到金顶婆婆面前,叫道:“酒肉山馆,绝非酒肉朋友骗饮骗食的地方!”说完,一声吼叫,杀气腾腾挥动钢鞭,扑向“阴山鬼斧”厉长乐。他一动,原本属于幽冥宫紫、黄、红三色战土,果然一如萧博所预,突然发难,向青、白二色战士展开凶狠绝伦,毫不留情的剿杀!金顶婆婆冷冷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蠢材!”言犹在耳,厉长乐的魔斧已闪电般在甘不醉头顶上连砍八斧!只消砍一斧,甘不醉已非死不可。八斧连环砍下,甘不醉就算有八颗脑袋也得一起变成十六堆肉酱!战幔已展开,死得最快伤亡最惨重的,并不是酒肉帮众,而是原本隶属于幽冥宫青、白二色战士。萧博本是黑木堂中第一高手,谁也想不到,他已成为了黑木堂最大的叛逆。酒肉山馆中人固然事前毫不知情,便是已经和萧博结成金兰异姓兄妹的峨嵋金顶婆婆,也一直被蒙在鼓中。但她绝不计较。不管萧博是黑木堂的老供奉也好,是黑木堂的叛徒也好,只要他是萧博,在曹木玉的眼中,永远都是天下无双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数十年前如是。数十年后亦复如是——wuxia8.com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