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夫婦、真性、何曉芸、凌峰、伍大智六人自與凌有義等人分道而行,一路上平安無事。只是有一次道聽途說得知少林秘籍在附近出現,待趕到時已經雲消霧散,除了不少死去的武林中人兀自躺在那裡,並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無法繼續追尋下去。幾人也無計可施,唯有快馬加鞭,趕往太湖喬家。
這一日,離無錫僅剩下不到十天的路程。時值深秋,落葉漫天飛舞,遍地金黃;行走途中直覺陣陣秋風送爽,精神為之一振,心情格外的好。大家不禁鬆開繩,信馬由,緩緩而行。
遠遠望見前面有彩旗飄動,上書一個碩大的“茶”字,正是間茶棚。幾人奔波了一天,頗感疲憊,見況一喜,欲上前休憩小酌。
蘇硯忽道:“不對,有古怪。”遂不多言,一抖繩向茶棚馳去。呂翠英側耳一聽,道:“有人打鬥。”與真性等人隨之快馬而上。縱馬走近,見茶棚外躺著兩個人,在痛苦地呻吟著,看穿著正是此間的茶博士。旁邊的屋子裡還傳來拳腳相交的打鬥聲。蘇硯等人面色微變,急忙下馬欺上前來。
未等縱到門口,聞聽內中有人驚叫一聲,隨之一人飛身躍出,落地後立足不穩,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此人眉頭緊皺,右手緊捂著左臂,血水從指間的縫隙中慢慢地滲了出來,已自受了傷。
一見出來的這人,蘇硯、真性幾人齊叫道:“喬公子。”伍大智也笑道:“喬家小哥,原來是你呀?”這人正是“太湖及時雨”喬萬通之子喬慕龍。
他抬頭見是蘇硯等人,頓露喜色,道:“幾位前輩,凌兄,伍大哥,原來是你們?啊,何姑娘,你也來了。”驀然間幾乎忘了傷口的疼痛。何曉芸朝他盈盈一笑,皓齒微露,直看得他心神一蕩,慌忙低頭避開她的目光。
真性閃身要進屋查看端詳,身形甫動,只聽“喀嚓”一聲響,兩條人影破後窗而出,一溜煙似地飛奔而去。蘇硯夫妻二人在屋前看不到有人逃走,聽到破窗之聲,心知有異,趨身一晃,倏忽已繞到屋子後面,果見有人逃走,更不怠慢,提氣便要去追。真性怕他們中了人家的詭計,急叫道:“兩位前輩不要去追了。”蘇硯和呂翠英對望一眼,依言停步,繞回到屋子前面。
何曉芸見喬慕龍的傷勢頗重,近前連點其左臂傷口周圍的數處穴道,以阻血外流不止,然後掏出絲巾為他包紮。
喬慕龍與她近在咫尺,香澤微聞,頗有些意亂情迷,心想:“若是能與她日日如此守,我情願天天都被人砍上一劍。”待包紮完,他猶自想著心事,渾然不覺。她關心地問道:“喬大哥,你沒事罷?”他猛地驚覺,赧然道:“啊,沒甚麼。我沒事。曉芸姑娘,多謝你了!”回想起適才心中之念,臉上微微一紅。何曉芸哪知他的心思?一笑道:“喬大哥不用客氣了。”轉身回到師父的身邊。喬慕龍過來向蘇硯夫婦和真性三人見禮。真性道:“公子不必多禮。不知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答道:“家父身有要事,特命我來接應各位,不想來到這裡碰巧洞悉了飛龍幫的陰謀,故與他們兩位使劍的堂主打了起來。若不是諸位及時趕到,晚輩的性命只怕要交在這裡了。”真性道:“看他們的背影和輕功身法,那兩個人應該是白虎堂的趙九手和章川。”蘇硯問喬慕龍道:“你探到了飛龍幫的甚麼陰謀,弄得他們非要殺人滅口?”他道:“這裡的茶鋪老闆已被飛龍幫的人殺害了。他們喬裝打扮,要在茶中下毒,暗算各位,用心極毒。”幾人聞聽此言,倒吸了一口冷氣,暗道:“幸虧碰巧此事被喬慕龍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僥倖,僥倖!”伍大智勃然大怒,指著地上的那兩個人問道:“他們也是飛鳥幫的人麼?”幾人聽他管威震江湖的飛龍幫叫飛鳥幫,俱忍俊不禁。喬慕龍道:“不錯,這兩個也是飛龍幫的人。”伍大智跨步上前,拽住其中一人的衣襟,罵道:“他媽的,竟敢暗算俺。你們倆兔崽子認不認識俺?”這兩人先時已被喬慕龍打傷,無力反抗,自知逞強決計討不到好,那被抓著的人連忙道:“大……大爺,我們認得您,不過一時看走了眼,得罪您了。”伍大智揮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罵道:“呸!認得俺還敢來害俺,活得不耐煩了?”見同伴吃了虧,另一人急忙道:“大爺,大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委實不認得您,求您放了我們罷?”伍大智鬆開那人,又抓住這個人罵道:“你奶奶的,不認識俺?今天讓你認識認識。”“啪”的一聲脆響,又給了這人一個耳光。
蘇硯幾人見他得理不饒人,無理又狡三分,問的話實在叫人無法作答,忍不住哈哈大笑。喬慕龍有傷在身,亦被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他側頭一看何曉芸,見她低聲對凌峰道:“伍大哥又在胡鬧。”凌峰淡淡一笑,頷首不答。喬慕龍心下一酸,收回停滯在何曉芸身上的目光,甚覺悵然。
真性畢竟是得道之士,心腸甚軟,對伍大智道:“他們不過是奉人之命,其實身不由己,罪不該死。施主還是放過他們二人罷?”他一翻白眼,撇著大嘴道:“兩個龜兒子險些害了俺的性命,哪兒能這麼容易便放了他們?”揮拳又要打。
真性移步近前,阻攔道:“罪分輕重,豈能一概而論?饒了他們罷?”伍大智的手停在半空,看著他道:“俺管不了這麼多。總之他們要害俺,既落在俺的手裡,自是少不了苦頭吃。”頓了一下,問道:“這倆兔崽子莫非與老道你是親戚?”問得一本正經,卻不知連真性也罵在了“兔崽子”之列。
真性的涵養功夫極深,又知他一向口沒遮攔,聞之渾不介意,轉而看著蘇硯道:“老前輩怎麼說?”希望他能出面喝住伍大智。卻不知蘇硯夫婦正樂得看伍大智鬥嘴耍渾,哪會去阻止?此時權當沒有聽見真性的話,樂得作壁上觀。
真性無奈,又問了一遍。蘇硯笑道:“這倒奇怪了,手腳都長在他自己的身上,他愛怎樣便怎樣,誰又管得了?”真性一怔,不知道他為何口出此言。
凌峰和喬慕龍自知伍大智決不會聽自己的話,因而也免開尊口,省得自討沒趣,弄不好還被他罵上一頓。何曉芸與真性是一般的心思,見伍大智甚是執拗,她勸道:“伍大哥,道長說得沒錯,你還是放過他們罷?否則定然被人家安上一個濫殺無辜的罪名。”伍大智略作思索,哈哈一笑,站起來道:“俺自來便寬宏大量,哪兒會與他們一般見識?”何曉芸對他笑道:“還是伍大哥最明事理。”被她這麼一誇,伍大智更加得意,笑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俺怎會和蘇老兒一般沒有氣量?”餘人暗中大笑。蘇硯佯怒道:“他媽的,我又沒招惹你,偏偏又來找我的是非,氣死人了!”呂翠英笑罵道:“死老頭子,好的不學,卻要學臭小子這樣說話不乾不淨!”蘇硯搔著頭,心知這一句“他媽的”萬萬抵賴不掉,“嘿嘿”一樂,不再言語。
伍大智恍然大悟,大笑道:“原來蘇老兒是和俺學的。哈哈!俺就收你當徒弟罷?哈哈!”蘇硯臉一紅,嘴裡“呸”個不停。呂翠英也叱罵道:“渾小子越來越沒規矩。你要是做了他的師父,老孃豈不是也比你低了一輩?好不要臉!”大家聞言皆笑,伍大智更是呵呵大笑。
笑聲過後,真性對那兩個飛龍幫的人道:“你們走罷。回去告訴你們幫主,少林和武當的這筆帳我們遲早會和他算的,叫他自求多福罷。”那兩人雖然傷得不輕,但僥倖得了性命,哪還顧得上甚麼疼痛?向幾人草草一環揖,急匆匆地向遠處溜去。許是身上有傷之故,他們步履踉蹌,幾次絆倒在地,終於還是強自支撐著站起來,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看他們走遠了,真性道:“咱們還是來說說正經事罷,一路上也沒有發現少林秘籍的線索,現在也別無他法,只能先趕往太湖喬家,待大家會合以後再作打算。”幾人連連點頭。喬慕龍道:“少林秘籍一事家父也有所耳聞,深怕諸位追查此事之時有甚閃失,特命我趕來接應大家,回寒舍相聚。對了,方少俠和凌姑娘怎麼沒和你們在一起?”真性遂將近日來武當、少林慘遭大難的事情告訴他,最後道:“\-鐵槍斷嶽\-凌先生、少林恆空、恒生兩位大師與方少俠、凌姑娘五人一路,我們幾人一路。大家說好分頭進行,在路上追查少林秘籍的線索,然後在貴處相聚,共圖大事。想不到\-太湖及時雨\-竟與我等的想法不謀而合。”頓了頓,又道:“不過喬家距離飛龍幫甚近,那裡自然有不少他們的眼線。我們這麼多人貿然在喬家聚會,飛龍幫必起疑心,倘若趁咱們不備突施偷襲,豈不連累了喬家滿門老小?”喬慕龍微微一笑,道:“道長放心,家父也早就想到這一點,所以在十幾天前已發出數十張請帖,謊稱冬月十四那天作六十大壽,藉此廣邀同道,準備一舉將為惡江湖的飛龍幫殲滅,以還武林寧日。”凌峰道:“此計甚妙!不僅可以合眾人之力共襄大事,又不會引起飛龍幫的疑心,進而給他們迎頭痛擊。”真性也笑道:“原來喬老先生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太湖及時雨\-果然勝人一籌。倒是我等杞人憂天,枉作奔波勞碌了。”心中對其深感佩服。
蘇硯不耐煩道:“既然都已安排好了,還要我等作甚?不如大家散了才是正經。”呂翠英、凌峰、何曉芸俱露猶豫之色。喬慕龍急忙道:“萬萬不可。眾位一路上處心積慮地要幫少林奪回秘籍,此刻正是用人之際,蘇、呂兩位前輩乃是世外高人,焉能屈居人後,半途而廢?”真性也道:“\-絕峰二仙\-在江湖上素有俠名,今日遇上這等事,絕無袖手旁觀之理,否則日後豈不被武林中人恥笑?喬公子你只管放心罷!”蘇硯原無退縮之意,適才不過是一時揶揄之言,受真性的話一激,道:“是呀,是呀,你們放心就是了,我們\-絕峰二仙\-乃是俠義之輩,對付飛龍幫的事自然義不容辭。”呂翠英“哼”了一聲,斥責道:“死老頭子,早知如此,剛才何必說那些廢話?”伍大智搭腔道:“該死的蘇老兒,去了喬家有甚麼不好?成天有酒有肉,好過每天騎著馬喝西北風。要是依著你,好好的一頓壽宴,俺哪還吃得著?”蘇硯氣不過,反唇相譏道:“就知道吃,遲早撐死你。”伍大智毫不示弱,道:“撐死也比餓死好。怎麼樣?氣死你個老東西!”呂翠英笑罵道:“一個是老糊塗,一個是渾小子,吵來吵去,不成體統,沒的讓人笑掉大牙。”餘人暗中偷笑。而後在蘇硯的催促下,幾人上馬揚鞭,奔赴太湖。
行不數日,幾人已趕到太湖喬家。喬萬通親自迎接出來,大家少不了一陣寒暄。入內落座,真性將別來的諸般事情告知喬萬通,並贊其佈置好的計策甚是妥當,大功可成。他自不免謙遜幾句。念及眾人一路上舟車勞頓,身心疲憊,遂叫下人安排房間,讓他們小憩片刻。自己則趁閒去察看兒子的傷勢,見只是皮外傷,並未損及筋骨,方才放下心來,命他好生休息。
眾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喬萬通早就命人備下了筵席。用膳時大家推杯換盞,除了真性與何曉芸滴酒不沾,餘人均喝得甚是盡興,醺然若醉。伍大智一路上奔波,哪嘗得到甚麼佳餚美酒?此番自是開懷暢飲,痛快淋漓,直喝得爛醉如泥,方始作罷,被喬府下人扶回房間去休息。
席間凌峰與何曉芸坐在一起,頗顯親密。呂翠英看在眼裡,喜在心中,由衷露出一絲慈愛的笑容。喬萬通見況,心下自然明瞭,讚道:“曉芸姑娘秀麗可人,武功蓋世,乃為女中豪傑;凌賢侄也是風流倜儻,英姿颯爽,遠非凡夫俗子可比。當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前輩有幸,能收徒如此,夫復何求?哈哈!”呂翠英聽他誇獎自己的兩個徒兒,甚是得意,臉上卻只是淡淡一笑。何曉芸和凌峰雖然兩情相悅,但自己或旁人從未宣之於口,乍聞喬萬通說出,極感尷尬。何曉芸滴酒未沾,兩頰已是雲霞過耳,低頭不語,羞澀中暗蘊絲絲柔情。凌峰亦是臉上一紅,支吾道:“喬前輩過獎了,晚輩愧不敢當。”喬萬通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算是老兒多事,希望兩位早結連理,到時喬某說甚麼也要去討一杯酒吃!哈哈!哈哈!”一番話說得二人更是忸怩不安,含羞不語。蘇硯夫婦和真性見他們的窘態,不禁頷首微笑。
忽然喬慕龍起身道:“爹,孩兒身體有些不適,想先去歇息了。”對眾人一抱拳,道:“請諸位多多擔待。少陪了。”一語甫畢,離座而去。
真性道:“喬先生,令郎可有無大礙?”喬萬通道:“龍兒許是一路上奔波太過疲勞,又受了點兒皮外傷,身體有些不堪重負,相信休息一宿便當無事,眾位不必掛懷。”幾人繼續用膳,邊食邊聊,直至二更天才散了。
喬慕龍醉熏熏地朝後面花園走去,欲借景消愁,稍散鬱悶。不想才走進花園,聽到假山後面有人說話。他暗自一奇,輕移腳步,臨近一聽才知道說話的是府裡的兩個下人,一個叫順清,一個叫阿勇。他心想:“大概是他們在這裡偷懶。我也懶得去管。”抬腿正要走,一聽到二人說的話,又頓下足來,仔細傾聽。
順清道:“你現在可倒好,沒事老溜出去和阿春偷情。我可慘了,成天除了幹活兒就是幹活兒,累得要死。哪天我也學你小子一樣,出去風流快活一番。唉,不過誰又看得上咱們一個當下人的?對了,阿春長得還算標緻,怎麼會看上你的?”阿勇一笑,故作神秘道:“這可是天大的秘密,豈能告訴你?”順清央求道:“好兄弟,快告訴我罷?只要能讓我在外面找個相好的,沒事便能去快活快活,做哥哥自然要好好地謝謝你。”過了半晌,阿勇兀是不說,順清有些不悅,嘟囔道:“好了,好了,不說算了,平日淨說甚麼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卻只顧著自己找樂子,把做哥哥的拋在腦後。就算是我瞎了眼,白認了個乾弟弟。”見他已有怒意,阿勇不再賣關子,陪笑道:“是兄弟不對,別生氣了,告訴你就是了。”順清登時轉怒為喜,道:“這才是好兄弟麼!”阿勇道:“其實倒也不是甚麼大秘密。阿春先時對我也是愛搭不理的,後來暗地裡在她吃的飯菜裡下了點兒東西,結果順順當當的從了我,現在照樣對我是真心全意的。”順清急問道:“你給她吃了甚麼?”阿勇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得意道:“就是它。”順清接過來聞了聞,道:“這是甚麼靈丹妙藥,竟會有如此神效?”阿勇道:“哪是甚麼靈丹妙藥?不過是些藥性極厲害的迷幻藥。常人只要吃下一星半點兒,立馬人事不知。你想想,我在阿春吃的飯菜裡只用小指指甲挑了一點藥粉放進去,吃完後她就昏昏睡倒,那時我還不是為所欲為。”說著低聲淫笑起來。
順清又問道:“你的膽子可夠大的,就不怕她醒來大吵大鬧,把你告到官府?”阿勇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既然木已成舟,女人哪會再大動干戈,弄得家喻戶曉,難道她不要自己的名聲了?事後自然而然便對你百般順從,全心全意了。”順清點了點頭,沉思一會兒,道:“你這迷幻藥在哪裡才能買得到?要多少銀子?”阿勇搖頭道:“你買不到的。我這些還是三年前從一個江湖郎中的手裡買來的,直花了我半年的工錢。幸好物有所值,銀子沒有白花。”順清又有些怫然,道:“既然沒處去買,你說那麼多廢話幹嘛?”阿勇一笑道:“咱們既然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藥粉分你一些就是了。”順清頓時喜笑顏開,沒口子地道:“這樣才是好兄弟!不枉哥哥結交你一場。”喬慕龍萬萬想不到自家府中的下人行事竟如此卑鄙下流,不由得怒氣勃發,大喝道:“你們兩個狗東西給我滾出來。”二人正聊得起勁,陡聞喝叫之聲,嚇得打個冷戰。他們向外一探頭,見來人是公子爺,心中顫慄不已,硬著頭皮慢慢走出來。二人深知喬府管教極嚴,自己齷齪的行徑若是被喬家父子得知,定然輕饒不了。現在見公子爺突然出現,又是一臉的怒容,知道事情已然敗露,自忖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逃跑也是枉然,索性老老實實地出來求饒一命。
走到他的面前,二人的眼睛不敢與之目光相對,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少爺。”喬慕龍冷冷道:“爾等適才之言可當真?”二人自知被他聽得真切,抵賴不得,只得直承其事。
喬慕龍怒道:“我爹在太湖如何姑且不說,即便在江湖上也是叫得響的人物。你等既是我喬家的下人,行事自也必須光明磊落,豈能如此卑劣?難道將我爹他老人家平日中的教誨都忘了麼?”二人見素來和善近人的少爺大發脾氣,哪敢說半個“不”字?唯唯諾諾地應著。
喬慕龍訓斥一番後,又沉聲道:“阿勇,看你平日裡老實巴交的,想不到竟會……去敗壞人家姑娘的名節。你也知道我爹家教極嚴,看他如何發落你罷?”拂袖便要離去。
阿勇嚇得“撲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哀求道:“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喬慕龍“哼”了一聲,叱道:“下次不敢了?那這一次呢?人家姑娘怎麼辦?”阿勇泣道:“小的辦下這種糊塗事,實在是事出無奈。求少爺饒過小的這一回罷?”喬慕龍冷笑道:“笑話,這種事也有事出無奈的?你也不用狡辯了,只等著我爹處置便是了?”抬步又要走。阿勇急忙攔住他道:“少爺,少爺,您聽我說。那阿春原本和我就不錯,後來不知怎的,她和\-董記茶鋪\-的小二子愈來愈親密,與我漸漸疏遠。我……我是真的喜歡她,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實在是不想讓她離開我。”說完,“砰砰砰”地磕起頭來。順清也在一旁幫著求情。
喬慕龍躊躇道:“你可是句句實言,並無虛假?”語氣緩和許多。阿勇趕忙道:“小的句句實言,絕無半點兒虛假。”喬慕龍又問道:“即便我爹不追究此事,我且問你,要將阿春姑娘如何安置?”阿勇看了順清一眼,猶豫道:“少爺,不是我不想娶她,我一個當下人的,哪有資格談婚論嫁?再說沒有銀子,拿甚麼娶她?”一臉的無奈。
喬慕龍心有所感,慨嘆道:“天下能有幾多有情人終成眷屬,不過是造化弄人罷了!你二人若果是真心相待,我自會稟明父親大人,助你玉成此事。”阿勇打個寒噤,又連連磕起頭來,懇求道:“老爺若是得知此事,非要了小的性命不可。求少爺千萬莫將此事告訴老爺,小的感恩不盡,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少爺大恩。”喬慕龍微微一笑,扶起他道:“你放心罷,我知道甚麼該說,甚麼不該說。不過日後你要好好對待阿春姑娘,莫要辜負了她的一番情意。”阿勇直有些感激涕零,道:“少爺,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的大恩大德!”言畢,又要跪下磕頭。喬慕龍攔住他道:“閒話莫提,把那包甚麼迷幻藥拿出來。”阿勇毫不猶豫,掏出來遞給了他。他看了一眼,道:“今後若再敢用這等下九流的東西,決計輕饒不了你。好了,你們去幹活罷。”二人應了一聲,向花園外走去。
喬慕龍驟感一陣孤獨襲上心頭,對阿勇的境遇竟有些感同身受,少不了心下鬱郁。悵然良久,抬手便要將那包迷幻藥丟入池塘,手舉到半空卻又停滯下來,半晌過後,終於收了回來,緊緊地攥著藥包,長嘆一聲,轉身向自己的寢室走去。
回到房間,心內甚是煩亂,順手將藥包放在桌子上,隨後到廚房要了幾個小菜和一罈花雕,在屋中自斟自飲,借酒澆愁,但依然壓制不住心中的思緒萬千。
不一會兒,多半壇酒入肚,覺得全身燥熱,頭暈目眩,左臂傷口的疼痛也麻木不覺了,而腦海中卻盡是何曉芸的倩影,耳邊迴盪著她銀鈴般的笑聲,霎時間如痴如醉,更增醺醺之意。
一陣夜風吹過,帶得窗欞輕響一聲。他忽地打個冷戰,遂步履蹣跚地上前將門窗關好。待坐回去時,面對桌上的酒菜,情思愈深,不由自主地喃喃道:“芸兒,你知道麼?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的心裡便再難以舍下。不管白晝還是黑夜,你的身影都時常縈繞在我心中,音容笑貌久久迴盪,著實令我這凡夫俗子魂牽夢縈,不能自已。不過……唉!可惜凌峰兄捷足先登,使我只能望而興嘆,空自相思而已。他……他到底哪裡比我強?……芸兒,若是失去了你,我情願一死了之,免得飽受相思之苦!”越說越激動,心裡也愈加煩惱,猛地端起酒罈,一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氣將壇中的餘酒全喝了下去。然後把酒罈重重地放在桌上,直覺得胸中鬱悶難當,忍不住長嘯一聲,其中深蘊苦澀與無奈。
嘯聲甫畢,門外有人問道:“少爺,您沒事罷?”原來是府裡的丫鬟恰巧從這裡經過,聽到他的嘯聲,不知屋內發生了甚麼事,故有此問。
喬慕龍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聞言答道:“沒……沒甚麼,你去……去罷。”那丫鬟聽他的語氣大異往常,關心道:“少爺,您……是不是在喝酒?”他“嗯”了一聲,沒有作答。丫鬟知他必已喝得酩酊大醉,說道:“我去叫廚房做一些醒酒的東西來。”急急地去了。
盞茶的工夫不到,丫鬟果然端來了醒酒湯和一碗燕窩,將其擺放在他的面前,道:“少爺,您把醒酒湯喝了便會好些的。正好廚房有剛剛燉好的冰糖燕窩,奴婢給您盛來了一碗,您慢用。”喬慕龍點點頭,朝她一揮手,道:“好了,我沒甚麼事了。你去罷。”丫鬟看他喝醉的樣子,兀自不放心,叮囑道:“您也早些休息罷?若有差遣,只管喚奴婢便是了。”這才姍姍而去。
喬慕龍看著醒酒湯,自言自語道:“喬某正為求得一醉,喝甚麼醒酒湯?醒了豈不又要飽受相思之苦?”將醒酒湯推到一邊,隨著目光落處,正好看見桌邊的迷幻藥,不由得想起適才教訓下人的事。驀然心間一動,暗中反反覆覆地念著阿勇的話:“既然木已成舟……事後自然而然便對你百般順從,全心全意了。……”突然他揮掌“啪”的一聲打了自己個耳光,心中罵道:“喬慕龍呀喬慕龍,你出身武林世家,父親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大俠,你自己行事自該光明磊落,豈能生出如此卑鄙下流的念頭?真是該死。”念及此,又打了自己一個清脆的耳光。
他的酒量本不甚宏,這一巴掌打得又極是用力,登時腦中“嗡”的一下,原本已發作的酒力愈加猛烈,發力急攻上頭來,腦子裡更為混亂,心亂如麻。只覺心裡有兩個聲音在說話,一個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現在她住在這裡正是天賜良機,焉能錯過?”另一個聲音反駁道:“住在這裡又怎樣?我乃是名門之後,怎能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先時那聲音又道:“甚麼叫禽獸不如?為了得到心中至愛之人,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又如何?最多一死了之,我也不願再受這等相思之苦。”另一聲音也道:“若為一己之私便玷汙了人家姑娘的清白,我還算是人麼?此事萬萬行不得。”二者爭辯多時,相持不下。
正當心煩意亂之際,他忽而想道:“凡事老天自有公論,我便聽天由命罷。”拿起一個茶盅,心裡默默地念著:“如果茶盅落地不碎,便說明我與她有緣份;若是碎了,我也不再強求,但終身也不會另娶他人的。”念甫畢,一鬆手,茶盅落在地上,“啪啦”一聲碎作四五塊兒。他也一下子猶如掉下了萬丈深淵,心灰意冷,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沮喪道:“難道我們真的沒有緣分?難道真的沒有?……”沉寂半晌,霍地站起來,暗道:“我的事自有我來決定,老天爺憑甚麼替我作主?此生若不能與芸兒守終生,縱活百歲又有何樂趣?”心意既決,急速打開包著迷幻藥的紙包,向燉好的燕窩裡倒了少許。想了想,怕藥力不夠,又倒了一些,用湯匙攪拌均勻。做完這一番功夫,他把藥包收好,一口氣將醒酒湯喝下,隨後喚來適才那丫鬟,問道:“前廳的筵席散了麼?”她道:“剛剛散去,大家都回屋歇息了。少爺您有事麼?”喬慕龍指著桌上的燕窩,道:“我的酒已醒了。你把這碗燕窩端去給何姑娘罷。”她抿嘴一笑,道:“您只管用就是了,我再去給何姑娘盛一碗。”他攔道:“不用了。我也有些倦了,不想再吃東西,你給她端去就是了。”丫鬟無法,端起燕窩道:“我再去給何姑娘熱一熱。”他忙道:“冰糖燕窩要涼一些才好吃,食之清口潤滑,比熱的要好很多。”她既沒有吃過燕窩,又不敢違拗少爺的話,聽罷便要端出去。他倏然想起一事,叮囑道:“何姑娘倘若問起,不許說是我讓你送去的。”她點頭稱是,轉身出去,將這碗燕窩端向了何曉芸的房間。喬慕龍把蠟燭吹熄,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心中激動不已,不知是興奮,慚愧,後悔,還是害怕。酒喝了不少,醉意正濃,卻絲毫不覺睏倦,倒是多了一份期待。
子時一過,他的酒已醒了些許,但兀有七分醉意,起來時頭有些昏沉沉的。定了定神,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四下窺探一番,見明月當空,萬籟俱寂,所有人都安寢了,心下一寬。他知道蘇硯、真性等人功力精深,稍有動靜便會被驚醒,因而極是小心,提氣慢行。行走途中雖覺得頭重腳輕,但仗著功力頗深,竟沒有驚動任何人。
來到何曉芸的窗前,他貼近聽了聽,裡面甚麼動靜也沒有,便大著膽子,輕聲打開窗欞,藉著月光向裡看去,見她睡意正濃,知道是迷幻藥發揮了功效。當下一躍而入,悄沒聲息地落在了屋裡。
關好窗子,走到床前,見她嘴角微翹,俏然含笑,睫毛細長,肌膚白皙嬌嫩,眉目清秀端莊,明豔照人,又隱然透出一絲稚氣,委實叫人傾心不已。注視良久,喬慕龍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她那嬌豔欲滴的臉龐,觸手處只覺柔軟滑嫩,一顆心激動得像要跳出來似的,腦中一片空白,一切全都置之度外,只想永遠這樣陪在她的身邊,此生更無所求。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將手收回,放在嘴邊輕輕一吻,覺得清香幽然,攝魂奪魄,不禁心中大動,盪漾不止。直感覺到自己嘴唇乾涸,呼吸愈來愈急促,心跳的聲音連自己都聽得到,而心中卻是一片混沌,渾然忘我,情不自禁地掀開了何曉芸的羅被。
正欲替她除去貼身小衣,她卻“嚶嚀”一聲,似要醒來,嚇得喬慕龍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趕忙屏住呼吸,全身凝止不動,冷汗涔涔而下,心驚道:“怎的這麼快便醒了?難道是藥力不夠?我……我該怎麼辦?”哪知她這當兒突然開口說話:“凌大哥,你……別離開我,我要你永遠陪著我,永遠……”隨後便沒了聲息。喬慕龍先是嚇了一大跳,而後聽出她是夢中囈語,心跳驟緩。但聽她說完,心下大感酸楚,暗道:“她畢竟還是喜歡凌峰,心中根本就沒有我這麼個人。唉!”感嘆未止,耳邊又響起阿勇的那番話,頓時將心一橫,自忖道:“一個下人尚且敢為自己喜愛的人去做遭人唾罵的事,我為甚麼不敢。”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臉龐,香澤微聞,心頭一醉,當即褪靴除襪,上得床去。
彎月高掛空中,在眾星的映襯下更為明亮。寂靜的人間夜色被月光一覽無餘,綿綿春意亦在它的籠罩之下,無法掩蔽。遽爾間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片陰雲,繁星悄然隱退,高高在上的月亮也被遮住了一角,茫茫的夜色又因此黯淡了許多。
良久過後,何曉芸在睡夢中覺到有人在撫摸自己的臉龐,身體也頗有些異樣,心下一驚,急忙睜眼看去。不過迷藥的藥性兀自未能盡去,在似夢似醒之間,模模糊糊只看見面前有個男人,依稀便是凌峰,立時大生羞澀,忙用羅被蓋住羞得像紅布似的粉面,心裡猶如有一頭小鹿在亂撞,“怦怦怦”地跳個不停,暗中除了一絲害怕,更多的卻是歡喜,連自己都不知是為了甚麼。
喬慕龍一見她醒來,先是大驚,便欲一躍下床,未等起身,又見她忽然用被子捂住了臉,一時不解其意,哪敢妄動?正這時,她輕聲道:“凌……凌大哥,你……當真喜歡我麼?”聲音極細,有若蚊聲,顯是羞澀難當。他霎時醒悟,知道她是將自己認作凌峰了,登時心下悽苦,心痛如刀割。
沉寂多時,何曉芸聽他不回答自己的話,大感奇怪,忍不住要掀開被子的一角偷看。喬慕龍見她被子一動,心思急轉,暗自道:“她現在以為我是凌峰,若被她得知真相,後果難料,不如趁著她現在懵然不知,趕快離去罷。其他的事日後再說。”當即一指向她點去,正中後腦“百會穴”前一寸五分處的“前頂穴”上,此穴主致昏睡。一經點中,即時昏闕過去。她修煉的“無極神功”原有護體本能,若在平日,縱是在睡夢中,只要一有外力來襲,體內的“無極真氣”自然有所感應,自會生出內息抵禦。如今她是中了迷藥,體內的真氣運行極緩,雖能感覺到外力襲來,但內力運轉不及,所以抵擋不住,才被封了穴道。
喬慕龍起來穿好衣衫,輕聲回到自己的房間。靜思此事,時喜時憂,忽酸忽愁,心裡波濤起伏,久久不能成眠。待到黎明時分,酒意漸醒,手臂上的傷口又開始有些隱隱作痛。
翌日清晨,何曉芸開門出屋,正巧遇上凌峰,他叫了聲“曉芸”,邁步便要近前。何曉芸看了他一眼,兩頰立泛緋紅,趕緊避開其目光,低聲答應一聲,不敢久待,快步向後花園走去。
凌峰大感奇怪,暗自尋思:“她這是怎麼了,為何要避開我?難道是我做錯了甚麼?”凝神籌思,未得其果,也朝花園快行而去。
進到花園,見何曉芸若有所思地坐在池塘邊,凝目出神。他悄然走近,將雙手輕輕地放在她的香肩上。她的身體微微一震,回頭見是凌峰,又羞又喜,低頭不語。
凌峰問道:“曉芸,是不是我無意中做錯了甚麼,惹你生氣了?”她搖了搖頭,卻不說話。凌峰哪知其心事?空自著急,又問了一遍。只見她面含桃色,輕咬銀牙,半晌才輕聲囁嚅道:“你還要來問人家!難道……當真不知麼?”凌峰茫然不解其意,問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就告訴我罷?”她怯生生地道:“你……你為甚麼要……封人家的穴道?其實我……我心裡只有歡喜,怎會……”一頓嘆道:“你到現在也不明白人家的心事!”凌峰被她的這一番話說得如墮五雲之中,大感莫名其妙。正欲問詢個究竟,卻有一個喬府的家丁急急忙忙地跑來,見二人道:“凌公子,何姑娘,咱們府剛剛來了幾個人,老爺叫你們速去前廳。”凌峰道:“可知是些甚麼人?”家丁道:“瞧我忙的,話也說不清楚了。內中有令尊大人和一紫衣女子,還有兩個老和尚。”得知父親到了,凌峰大喜,道:“多謝小哥通報,我們這便去。”那家丁作了個揖,轉身而去。等他走遠了,凌峰拉住何曉芸的手,道:“爹他老人家來了,咱們快去罷?”她微現慍色,輕輕掙脫他的手,像是自言自語道:“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怎麼一點兒都不把人家的話放在心上?”見她有些不悅,凌峰忙柔聲道:“我的心裡怎會沒有你?若真如此,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到東邊落下。你信不信?”說著,將她摟在懷中,故意把胸口湊到其耳邊,問道:“聽見我的心跳了麼?”寥寥數語的安慰,加上他胸懷中的溫暖,她心情漸佳,微微頷首頭道:“聽見它在\-怦怦\-地跳。問這個做甚麼?”他笑道:“這就對了,心在\-怦怦\-地作響,就是說我一直都想著你,沒一刻捨得下。若是不然,它自也不會再跳了?”何曉芸這才聽出他是在調笑,粉拳打在他的胸膛,嬌嗔道:“你好壞,取笑我。”推開他向園子外跑去,耳邊響著他的話,倍感甜蜜。凌峰見況,知道她已然無事,心中一寬。當下大步向前廳走去。一路上琢磨她適才的那些令人費解的話,兀自不明其意。
二人來到前廳,見凌有義、恆空、恒生、卓燕飛四人正與喬萬通等人寒暄,他們忙上前向眾人見禮。待何曉芸站到了師父的身後,凌峰這才到父親的面前,道:“爹,您一路安好罷?”凌有義對他略作端詳,呵呵笑道:“好,好!”心想愛子既蒙“絕峰二仙”收為弟子,此行一別近月,武功定然大有長進,故連聲贊好。
喬慕龍在一旁見何曉芸忽然來到,心裡“怦怦怦”跳得驟急,暗中對她深感歉疚,趕忙側過頭去,不敢與其目光相遇。
真性問道:“凌先生,方少俠和令愛為何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凌有義臉上的憂色一閃而過,道:“自那日分別,老夫迄今也未見過他們兩人,也不知路上出了甚麼事?”遂將那天在山上與吳俊傑、趙坎離、侯瑞等人爭奪少林秘籍之事講給眾人聽。蘇硯得知兩個徒兒如今下落不明,不禁一皺眉,甚是擔心。呂翠英與他是幾十年的夫妻,見況自然明白他的心事,低聲安慰道:“笛兒武功蓋世,月兒聰明絕頂。二人在一起決不會有甚危險,放心好了。”他暗想此言不錯,稍自坦然。
凌有義述畢,嘆道:“想不到我們全都中了飛龍幫的詭計,那些箱子里根本沒有甚麼少林武功秘籍,只是些占卜算命的雜書。幸好我們出手極有尺度,僅輕傷了他們幾人,倒也未曾因此結下樑子。”真性點頭道:“我等在趕往太湖的路上也有所耳聞,知道少林武功秘籍遭劫之事在江湖中已是眾人皆知,不少人因此鋌而走險,最終無辜送了性命。”恆空道:“阿彌陀佛。飛龍幫真是用心歹毒,竟意欲以少林秘籍作誘餌,引得武林中人自相殘殺,藉以削弱武林正道的實力。”此言說得眾人暗暗點頭。
卓燕飛道:“大師所言不錯。飛龍幫正是欲藉此舉削弱江湖正道的實力,但其真正目的只怕是要稱霸武林,當真其心可誅!”真性道:“幸好喬先生已設好妙計,只等時機一到,便可將飛龍幫一網打盡,為中原武林去一禍胎隱患。”喬萬通道:“道長過譽了。其實只要等應邀之士到齊,咱們佈置妥當,消滅飛龍幫應該不在話下。不過真正可怕的並不是那些堂主和小嘍羅,而是飛龍幫的幫主。從最近發生的諸多事情來看,此人不僅野心極大,計謀和膽識也高人一籌,況且將自己的身份隱匿得極好,武林中至今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誰。在座諸位應該明白,有這樣一個對手才是咱們最頭疼的。”凌峰疑惑道:“已經死去的真意會不會是飛龍幫的幫主?”凌有義搖頭道:“決計不是。從飛龍幫劫走少林秘籍到一路上安排許多陷阱,引誘江湖中人來爭奪秘籍,這些事都是在真意死後發生的。如果飛龍幫群龍無首,怎會將一切佈置的如此井井有條?這便說明幫主另有其人。”大家紛紛點頭,均覺他言之有理。
眾人暗中尋思飛龍幫的幫主是誰,半晌無語。隔了好一會兒,真性道:“這個神秘幫主在暗,我等在明,看來這一次還真有些棘手。”又問喬萬通道:“此時離冬月十四還剩下十來天,不知喬先生以作壽之名請了些甚麼人?對他們都熟識麼?”喬萬通道:“道長放心。上一次隨老夫興師少林,與飛龍幫有血海深仇的的眾人盡在其內。餘下所請的也都是江湖正道中人,而且皆與老夫有些交情。”真性點頭道:“如此最好。”這時一人大呼小叫地跑進來,眾人抬頭見是伍大智,便不欲理睬,繼續商量正事。哪知他跑上前對蘇硯道:“蘇老兒,快去看看罷,你徒弟快死了。”眾人聞言嚇了一跳。蘇硯更是面容大變,哪還顧得上多說?“噌”地躥起,大家眼前一花,未見其形,人早已出得屋去了,呂翠英緊隨其後。餘人也急忙奔了出來。
喬家門外停著一輛大車,兩男一女圍在旁邊。蘇硯身法如電,出來不問究竟,徑直衝上了車子。那三人猛然間也未看清來人是誰,深怕他傷及車上的傷者,但欲待阻攔已然不及,急忙各出一招,從不同的方位攻向他的兩肋下和後背。
蘇硯還沒來得及掀開車廂的簾子,驀覺背後有人偷襲,而且武功不俗,不敢硬受,縱身而起,在空中翻了個筋斗,穩穩地落在地上。雖不能算輸,但一招便被人逼退,實覺面上無光。正欲再衝上前,呂翠英等人已來到門前。一見那三人,喬萬通忙叫道:“蘇前輩快快住手,他們是自己人。”卓燕飛看清來人,心頭一震,暗道:“他們怎會來這裡?”蘇硯一怔,頓足不前。那三人聞聽喬萬通之言,忙上前對蘇硯抱拳道:“晚輩\-麒麟書生\-丁酉,清華道人,鳳凰寨寨主花枝影,拜見前輩。”抬頭見到一旁的卓燕飛,丁酉又驚又喜,情不自禁道:“燕飛,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一直都在找你!你知道麼?”卓燕飛看了花枝影一眼,對她抱拳道:“師姊,一向別來無恙?”竟對丁酉不理不睬,視而不見。
花枝影見丁酉歡喜的樣子,心頭酸楚,臉上強顏歡笑,還禮道:“多謝小師妹記掛。這些年我一直很好。”丁酉本來還待再說甚麼,但見卓燕飛對自己甚是冷漠,遂不敢再言,免得當眾自討沒趣。不過能與她在異地重逢,心情之佳,溢於言表,人人可見。
蘇硯不理會這些,急問道:“我徒兒在哪兒?”清華道人道:“在車裡。”一躍上車,掀起簾子讓他來看。
近前一看,方笛果然在裡面,只是已人事不省,氣若游絲。蘇硯大怒道:“是誰將他傷成這樣?”他深知方笛神功早成,百病不侵,如今這般模樣,定是被人打傷的,因而大發雷霆,有此一問。
清華道人道:“方少俠中了\-九焰玄冰掌\-的陰陽奇毒,已支持不了多久了。前輩還是不要多言,趕緊救他罷?”眾人均聽聞過“九焰玄冰掌”的厲害,眼見方笛傷得如此之重,心裡大驚,誰也不敢怠慢,急忙將方笛抬進府中。
喬萬通把他們領到一間空房。蘇硯無暇理會旁人,探過方笛的脈象,眉頭緊鎖,道:“毒侵百脈,若不是他有\-先天無極真氣\-護住心脈,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你等快些出去,我要運功為他驅毒。”在此的眾人多是武學高手,深知運功時最忌分神,趕忙相繼出去。呂翠英不願留下太多人,命何曉芸、凌峰、伍大智也一同出去,只留下自己夫妻二人為方笛驅毒。何、凌二人不敢違拗,依言離去,唯伍大智執意不從,她此刻無心與之多言,任其留下了。
喬萬通到門外道:“龍兒,你和曉芸姑娘留下,守在門口,絕對不許閒人進去打擾。”二人應了一聲,駐守在門外。喬慕龍看了何曉芸一眼,心裡又喜又怕。
餘人盡數回到前廳,紛紛落座。卓燕飛故意坐在離丁酉最遠的地方,沉思心事。大家問起方笛何以致此,清華道人便將他遭受喪母之痛,又被石臘偷襲致重傷等事如實地說了一遍。
凌有義突然面容大變,急問道:“照道長這麼說,月兒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其實適才見到丁酉幾人時,他心裡便是“咯”一下,暗忖:“月兒怎麼沒和他們在一起?”只是大家一直忙於為方笛療傷驅毒之事,無暇問及,現在聽清華道人說完,驀然想起來,所以焦急地詢問。清華道人一怔,道:“路上我們曾聽方少俠說起過,凌姑娘不是和您在一起的麼?”凌有義心下一涼,隱隱覺得愛女在路上出了甚麼事情,面色不由得凝重起來。卓燕飛見況,安慰道:“月兒許是被其他事情耽誤了。老爺子不必太著急。”凌峰平素最疼的就是這個妹妹,急切道:“爹,不如我去找找她。”凌有義還未說話,真性道:“為策萬全,不如多去幾個人。”喬萬通也道:“不錯,可別讓月兒姑娘出甚麼意外。”言至此,恆空、恒生、真性、卓燕飛、凌峰、清華道人、丁酉、花枝影幾人都爭著要去尋找凌月兒的下落。
凌有義甚是感動,起身抱拳道:“凌某多謝眾位了。但為小女一人,實不敢勞動這麼多人的大駕。何況此間謀求的大計極為重要,可說是關乎武林正道的興衰;方賢侄又身受重傷,生死未卜,這裡委實不能缺了人手。大家的美意凌某心領了。峰兒,你便走一趟罷?記住,找到月兒即刻歸還,不要耽擱。你凡事多加小心,去罷。”在座眾人見凌有義處事先公後私,光明磊落,盡皆佩服不已。
凌峰道:“孩兒遵命。我立即啟程。諸位,少陪了。”抱個環揖,便欲離去。卓燕飛忽道:“循著原路回去或許能找到月兒的蹤跡。凌兄弟,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罷?”丁酉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眾人聽她竟管凌峰口稱“兄弟”,無不詫異。唯有凌有義知道她對月兒也是以平輩自居,現在自不以為奇。凌峰大是惶恐,道:“女俠切莫戲言。凌峰乃是晚輩,怎敢與女俠平輩相稱?”卓燕飛微一皺眉,怫然道:“甚麼前輩後輩的?難道我有這麼老麼?”凌有義深知她的脾氣,見凌峰還待分辯,怕惹惱了她,反而不美。況且有她與兒子一同前往,自己也放心不少,遂道:“峰兒,卓女俠為人一向豪爽灑脫,不拘小節,乃是女中丈夫。你也不必墨守陳規,就依了她罷。”凌峰只得對她道:“既然這樣,那……咱們一起去罷。”卓燕飛一笑,道:“這樣才對。走罷。”接著向眾人一抱拳,道:“我們不日即可迴轉。失陪了。”轉身與凌峰出門上馬,疾馳而去。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丁酉暗歎道:“都怪我當年用情不專,難以取捨,使她離我而去,現今後悔卻也晚了。看來我註定是要孤苦一生了。”花枝影心裡也道:“十年過去了,小師妹還是這般任性,師兄卻對她一直難以忘懷。他到底還是愛她多一些!”念及此,心生自哀自憐,不由得對卓燕飛倍覺歆羨。
兩人心有所想,不約而同的目光一對,又都輕聲一嘆,暗感無奈,喟然不已。旁人並未注意到他們臉上神情的變化,兀自繼續商議冬月十四之大事。
時近正午,有家丁入內稟報,說有人登門造訪,並遞上拜帖。喬萬通打開一看,對眾人呵呵笑道:“原來是\-中通拳\-祝廣運伉儷到了。諸公少坐,喬某先將他們迎將進來。”隨家丁一起出外迎接。
過不多時,喬萬通與祝廣運夫婦來到前廳。凌有義、恆空、恒生、丁酉、清華道人和他夫婦二人相識,大家少不了一番寒暄。祝廣運既已知道殺害兄長的兇手乃是飛龍幫的人,自然與少林寺冰釋前嫌。此次見到少林二僧,言語極為客氣。
喬萬通見他們與真性似不相識,即代為引見。祝夫人抱拳道:“原來尊駕便是武當真性道長,久仰大名,如雷貫耳。”真性還禮道:“祝夫人言重了。貧道不過是一悟道清修之士,在江湖上其實是徒有虛名而已,不足一哂。”祝廣運道:“道長太客氣了。”喬萬通笑道:“兩位的腳程可快得很哪!我估摸著請帖這兩天才剛剛送到了伏牛山,想不到二位竟已快馬趕到太湖,這份輕功著實令人敬佩!哈哈!”祝廣運詫異道:“甚麼請帖?”喬萬通一怔,道:“喬某冬月作壽的請帖。你們沒有接到麼?”祝夫人道:“委實沒有接到。”喬萬通問道:“那二位為何快馬趕來?”祝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嘆氣道:“還不是因為仲英這孩子。”言及此事,夫妻二人面現愁容。
凌有義道:“對了,祝賢侄怎麼沒有一起來?”祝夫人憂心忡忡道:“唉!實不相瞞,自上次少林寺一役之後,仲英不知怎的,像是變了一個人,日間總是沉默寡言,若有所思。前些天與凌先生你們匆匆一別,這孩子更是茶飯不思,整日精神恍惚。也是我們照料不周,你們走後一天,他便離家出走了。我和廣運沒有別的辦法,惟有四處尋找。”一頓又道:“不過伏牛山附近找遍了也沒有他的音信,索性一路向東南尋了下來。今日既來到太湖,自要順道來拜謁一下\-太湖及時雨\.”喬萬通急忙道:“不敢當。兩位若有需要喬某盡力之處只管開口,必定不遺餘力。”祝廣運道:“喬先生果然是快人快語。我們想請您派人幫忙在太湖附近查找一下舍侄的下落,不知可否?”喬萬通道:“這個容易。祝兄放心,不過……”猶豫一下,道:“伏牛山距此甚遠,令侄只怕不會長足跋涉到這裡?”祝廣運道:“拙荊說仲英他一定跟著……”祝夫人連忙打斷他的話頭,道:“只要喬先生幫忙,不管能否找到,我們都感激不盡。夫君何必多言?”眾人見況,知道她定然另有隱情,自不追問。
喬萬通點頭道:“既然如此,喬某當然義不容辭。”即刻將此事吩咐下去。然後命人準備午膳。恒生忽想起一事,道:“不知此刻方施主的傷勢如何了?”大家才想起蘇硯等人尚在房間裡為方笛療傷,魚貫向那裡快步走去。祝廣運夫婦問明原委,也跟了過去。
行至近前,見屋門口只有喬慕龍一人守著,喬萬通問道:“何姑娘去哪兒了?”他答道:“方兄弟傷得極重,她進去幫忙了。”眾人聽了聽,不見裡面有甚動靜,又不敢擅闖,待了半晌,屋中依舊沒有聲響。大家怕他們出甚不測,再也顧不得許多,凌有義當先推門而入,旁人亦隨之進來。
只見伍大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目圓睜,直瞪著屋頂,像是被點中了穴道。方笛正身端坐在旁邊,臉色極為怪異,半邊硃紅如血,半邊墨綠如染,乍一看甚是嚇人。蘇硯、呂翠英、何曉芸三人將其圍在中央,閉目凝神,各出單掌,分別按在他身上“命門、百會、膻中”這三處要穴上,顯然是在合三人之力先行將他任督二脈裡的劇毒逼出。
眾人見之一驚,蓋因皆知這三人俱是武功蓋世,震古爍今之輩,如今竟要合力為方笛驅毒,可見他中毒之深,至極至重矣。凌有義等人豈不明箇中厲害?苦於不能上前幫忙,心中又是擔憂又是焦急。
他們都知道伍大智為人糾纏不清,故誰也不過去替他解開穴道,實是怕其一得自由便會旁若無人的大吵大鬧,以致蘇硯三人不能安心為方笛驅毒療傷。
喬家父子、少林二僧、真性、凌有義、丁酉、清華道人、祝廣運夫婦等人靜靜地守候在一旁,不敢發出絲毫聲響,生怕使蘇硯師徒三人分神。
又過了盞茶的工夫,喬慕龍“咦”了一聲,充滿了驚奇,叫道:“爹,您快看。”大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蘇硯的臉上暗蘊一股青氣,且愈來愈重。
正當眾人詫異不解間,其臉上的青氣又慢慢隱退;待到面色恢復如常,呂翠英的臉上亦如他一般,青氣漸重;不過時無多待,青色不消一刻便即隱沒。轉而此番景象又出現在何曉芸的臉上。
好不容易她臉上的暗青之色消退,旁觀的人替他們三人鬆了一口氣,只道已然渡過難關,哪料到這股青氣在三人的臉上轉過一圈後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又換作一道赤焰之色。與適才一樣,這道赤色始於蘇硯,經過呂翠英,止於何曉芸,在他們的臉上又轉過一圈。凌有義等人驚愕得面面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既情知蘇硯師徒三人的功力非凡,眾人自忖武功修為較之不及,誰也不敢上前。心中同是一念:“若是貿然近前出手相助,傷了我倒無所謂,只是怕累得他們走火入魔,那便悔之晚矣了。”思及此,都不敢魯莽行事,只能佇立旁觀,暗中忍不住為他們捏了把冷汗。恆空和恒生則低聲念著“阿彌陀佛,佛祖保佑”,誠心企盼方笛能遇難呈祥。
再看蘇硯三人,臉上的青赤之色循環交替,週而復始,臉色的變化也愈來愈快。隨著兩色在他們臉上的輪轉,每過一圈,方笛臉上硃紅和墨綠之色便消退一分,顯然體內的陰陽奇毒慢慢地在衰減。
在場的眾人盡是武學高手,雖看不出蘇硯三個人用的是甚麼驅毒法,卻也知方笛已無性命之憂,心裡暗自代其歡喜。凌有義更加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捋髯微微而笑。
直轉了三十六個輪迴,方笛臉上的怪異之色終於盡消。他微睜雙目,看了一下眾人,隨後又閉上眼睛,默運神功。蘇硯、呂翠英和何曉芸緩緩地收回手掌。此次驅毒,他們的功力消耗極巨,較之一場酣戰尤甚,隨即舌抵上顎,意守丹田,蓄本培元。
過了許久,凌有義等一眾人兀自守在這裡。四人同時睜開雙眼,卻全無喜悅之色,反而大有悽然惋惜之意。蘇硯夫婦先站了起來,何曉芸才慢慢的將方笛扶起來。喬慕龍怕她勞累過度,力有未逮,忙過來幫著攙扶。
凌有義忍不住問道:“兩位老前輩,笛兒的傷勢如何?”蘇硯嘆了口氣,搖頭不語。大家心裡“咯”一下,他們都知道“絕峰二仙”一向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真性等人從未見他有過如此鄭重之色,現下見此情形,心知情況不妙。真性急又問道:“方少俠到底怎樣了?”呂翠英黯然道:“本來以笛兒的武功修為,\-九焰玄冰掌\-亦不能傷他分毫,不過這一次劇毒在體內停滯的時候太久,早已侵入周身百脈。適才我們三人已盡力將毒吸了出來,但他丹田中的真氣四處渙散,再難凝聚,武功已是……盡廢了。”眾人聞聽此言,愕然不已,深深為之扼腕。何曉芸想到當年自己和他一起玩耍讀書,後來又一同被抓上山學藝,數年後各有所成,而他如今卻武功盡失,不禁悲從中來,目噙淚光,愴然悲傷。
凌有義心痛之餘怕方笛有甚想不開的,安慰道:“笛兒,不用灰心喪氣。只要能做個錚錚鐵骨的大丈夫,有沒有武功原也不用在意。”心中當然知道對於一個練武的人來說,尤其像方笛這樣武功絕頂的人,驟然失去武功比失去生命更加難以接受,簡直生不如死。
方笛淡淡一笑,面容平靜地道:“伯伯不用為我擔心。我原本便身無武功,多蒙師尊厚愛,傳授武功,自下山以來,我不敢說行俠仗義,至少沒有恃強凌弱,胡作非為,可說是於心無愧,也算是對得起師父的教導。現在我只有一個心願未了,飛龍幫的雷百鳴和米雲亭這兩個狗賊害得我娘自盡身亡,我定要殺了他們為娘報仇。除此以外,更無牽掛。”想到已然故去的孃親,眼眶一潤。
喬萬通道:“賢侄只管放心,為令堂報仇的事包在老夫的身上,絕不叫你失望。”方笛毅然道:“多謝前輩美意,不過晚輩一定要親手殺了他們才算是為娘報了大仇。”喬萬通一怔,笑道:“難得賢侄如此有志氣,倒是老夫多事了。”何曉芸也就此想起了鳳蓮,道:“笛哥,蓮姨的仇我來幫你報。到時我把那兩個壞人抓到你面前,任你處置。”方笛念及自己武功已失,欲為母親報仇還要假借他人之手,心內悽然慘淡,只是不便拂她美意,微笑道:“那我先多謝芸妹了。”喬慕龍恐怕會勾起他的傷心事,便問呂翠英道:“晚輩只知道體內的劇毒能用深厚的內力逼出,前輩您剛才卻說是吸了出來,不知是怎樣一回事?”欲藉此話題分散方笛的注意力,其心意甚善。
呂翠英道:“你說得不錯。我們原本是要用內力將笛兒身體裡的劇毒逼出來,想不到他中毒太深,毒氣紮根各路經脈的深處,我們先時運功催逼毒氣,卻適得其反,致使毒氣更深入三分。幸得老頭子想出這個反其道而行的方法,我們逆運真氣,改逼為吸,果然奏效。其實也是笛兒命大,若再拖延數日不治,縱是大羅金仙也無能為力了。”聽她說到這裡,蘇硯遽然想起一事,對丁酉、花枝影和清華道人一抱拳,道:“多謝你們把笛兒送來這裡,老兒這廂謝過了。”因為愛徒心甚,居然大反常態,一改往日清高自負之態,感激之言由衷而發。
丁酉三人大是惶恐,慌忙還禮道:“方少俠是我們的忘年之交,救他性命乃是義不容辭之事,前輩何須如此,沒的折殺晚輩了。”蘇硯心裡念著徒弟的傷勢,若有所思,對他們的話沒有理會。一轉身看到地上的伍大智,上前俯身在他的胸口處捏拍了幾下,勁力到處,被封的穴道立時暢通無阻。
伍大智“噌”地一下躥起來,罵道:“你個老東西,只顧著給你那個徒弟治傷,卻來欺負俺。”呂翠英正值心煩意亂,喝道:“好了,你要是能安安靜靜地待著,他幹嘛點你的穴道?”原來蘇硯三人給方笛治傷驅毒之始,伍大智挨不住寂寞,不住地在一旁聒噪。為了能專心致志,蘇硯才出手將他點倒。
伍大智見蘇硯的臉色不善,不敢再廢話連篇,生怕他又使個法兒讓自己在地上躺幾個時辰。不過他生來話多,即使已嘗試過冬天躺在地上的滋味,兀自不肯甘休,站到一旁喋喋不休地低聲嘟囔。既然他不明目張膽的口舌招尤,蘇硯夫妻二人也就不去理會他的閒言碎語。
喬萬通想起大家還沒有進午膳,而此時已近傍晚,連忙招呼眾人去用酒飯。一聽說有東西吃,伍大智自是當仁不讓,率先奔到飯廳。餘人也緩步踱去。何曉芸和喬慕龍攙扶著方笛走在最後。
席間喬萬通為祝廣運夫婦和蘇硯等人引見。幾人略作寒暄,便即不言。喬慕龍趁機又問呂翠英道:“前輩,您適才說將方兄弟的毒吸了去,那麼於您幾位的身體是否有礙?”呂翠英還沒說話,何曉芸搶先道:“不會的。師伯說了,一個人既然能練成\-九焰玄冰掌\-,他體內的陰陽奇毒必是相生相剋的,否則決計難以並存一體之內。我們輪流吸取笛哥身上的毒氣,再用\-先天無極真氣\-促其以陰克陽,以陽化陰,自然無礙。”喬慕龍道:“原來是吸走毒氣後用體內陰陽兩道來互相化解,根本不用自己費力再去驅毒。果然高明。何姑娘,你真聰明!”她臉一紅,道:“是師伯說的,不是我想出來的。”蘇硯道:“笛兒,月兒不是和你在一起麼?現在怎麼不見她的蹤影?”方笛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現下體內毒氣才消,神志始復清醒,聞言一驚,道:“師父,月兒沒有和我在一起呀。她應該和凌伯伯他們一起前來的。”急又問凌有義道:“月兒不是和您在一起的麼?”凌有義嘆氣道:“那天你追人下山,月兒也隨後而去。我和少林寺的兩位大師還有卓姑娘分身乏術,無法追趕。我先時還以為她一直和你在一起呢?現在才知道她已下落不明,不知路上出了甚麼事。”說到這裡,更感焦急,深怕她有甚意外。
方笛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她。”蘇硯道:“好,師父和你一起去。我就這兩個好徒兒,誰要敢動他們半根汗毛,老子非剝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正是關心則亂,一時間竟忘了方笛武功已失,重傷未愈,起來拉著他便欲離去。
凌有義忙攔道:“前輩彆著急。犬子和\-紫雲飛劍\-卓女俠已去尋找,相信不久便有音信。”嘴上雖是在安慰他們,其實自己最為憂慮。不過念及愛女聰穎伶俐,遇事沉著冷靜,定能逢凶化吉,也自寬慰不少。
方笛既已得知凌月兒下落不明,怎能安心就座?忍不住自艾自怨,暗怪自己無用,偏生在這當兒武功盡失,不僅照料不了凌月兒,還累得她現在不知身在何方。念及此,憂心漸重,內疚良深。
二更一過,眾人已入夢鄉。一條黑影從屋子裡偷偷溜出來,其身法拙滯,似是不會武功,躡手躡腳地向喬府外摸去。
門口有家丁看守,此時卻依偎在門洞一旁睡著了。這條黑影舉步極輕,悄沒聲息地出了喬府大門。
這人邊自竊喜邊尋路而行。哪知才走到府外的拐彎處,一女子輕聲喝道:“看你哪裡走?”他先是一驚,隨後定睛看去,藉著明亮的月光,見面前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心下頓安,道:“芸妹,你怎麼會在這裡?”何曉芸笑道:“是我掐指一算,知道笛哥你此時要偷出喬府,所以特來相候。”原來白天方笛得知凌月兒音訊全無後,焦急萬分,欲待即刻動身去查找她的下落,無奈有凌有義等人阻攔,不得其便,便打定主意瞞著大傢俬自出去尋找。此刻趁著夜深人靜,偷偷地溜出來正是為此。
方笛把何曉芸拉到角落裡,道:“我一定要找到月兒。你幫我轉告師父和師孃,叫他們不用為我擔心。”言罷又欲離去。
何曉芸攔道:“可是你現在武功盡……身體不適,路上遇到危險怎麼辦?再說凌大哥和卓女俠也已去了,必能找到月兒姊姊。你還是在這裡安心養傷罷?”對他極為關心。
方笛心下感動,道:“雖然如此,我兀自放心不下。若不能找到她,怎能安心於此?你……你還是回去罷,好好服侍師父和師孃。”何曉芸不等他轉身離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其實師父和師伯剛才已經動身了。”他一奇,住足問道:“他們去哪裡了?”她笑道:“那還用問,當然是去找月兒姊姊。這下你放心了罷?”他喜道:“當真?”見她點了點頭,不似作假,便自言自語道:“有師父他們前往,月兒一定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心中大寬。
何曉芸正色道:“不過師伯臨走特意叮囑我,要你安心養傷,不得擅動。笛哥,你聽不聽話?”他已自寬懷,便道:“自然聽你的話。”她嫣然一笑,道:“好,現在回去休息。”方笛自無不允。二人悄聲進府,各自回房安寢。
翌日晨曦,方笛才起床,何曉芸便興沖沖地推門進來,笑道:“笛哥,我想到辦法讓你恢復神功了。”他一怔,隨即大喜道:“真的?是甚麼辦法?”她道:“師伯說你是因為陰陽劇毒停滯體內太久,截經阻脈,才使得內息不能正常運轉,丹田中的\-無極真氣\-四散而去,功力盡失,但全身經脈未有損傷。所以你只要專心運功凝氣,功到自然成,多少也能恢復一些神功。”方笛聽罷,失望已極,搖頭道:“我試過了不知多少次,非但不能奏效,反而覺得散於四處的真氣也在慢慢消失,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蕩然無存,與常人無異了。”說至此,長聲喟嘆。
何曉芸笑道:“我可以幫你呀!”他苦笑道:“此種情形,外力縱能幫忙將真氣凝于丹田,但我自身根本無力控制,只要外力一撤,真氣立時散開,其實於事無補。非得靠自己運功凝聚,方可逐漸恢復,運轉自如。那也不知要用多少年才行?”說到這裡,倍感心灰意冷。
她笑靨微綻,道:“你說得對。不過我昨晚想起上次月兒姊姊傳授給我的那套\-靈犀通心術\-,它既能迅速地讓凌大哥傷愈力復,自也能依葫蘆畫瓢,以我的功力助你神功盡復。此法決計可行。”方笛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倏的又黯然下來,搖頭道:“這門神功用在凌大哥的身上可以,你和我卻不能修煉。”她迷惑不解地問道:“為甚麼?你是怕我忘了神功秘決麼?你放心,我一直將它牢牢地記在心裡,斷然不會有錯的。我們來罷。”說著便要拉他盤膝坐下。
他急忙道:“不行,不行。這門神功你只能和凌大哥一起練,咱倆萬萬不能。”何曉芸只知道“靈犀通心術”能治癒傷勢的神功,卻不曉得修煉的兩個人必須有真摯的情愛方可卓見功效,因而仍極力堅持。
方笛初時不便明言,被她催得緊了,只得實言相告。聽過之後,她幡然大悟,直羞得面如紅布,赧然難當,沉默不語。
二人側頭避目,良久無言。終於何曉芸鼓足勇氣道:“只怕……神功未必當真如此,不若我們試一試,至多是不濟事,不會有甚麼危險。”方笛在她的心目中是一個可親可敬的大哥哥,從小便凡事都遷就她,愛護她。如今方笛落到這般情形,她自是不能袖手旁觀,當然要想盡辦法,不遺餘力地來幫他。
方笛看她一片誠心,不避男女之嫌,實不忍再強拂美意,點頭道:“好罷,不過你要答應我適可而止,絕對不要強求。”她點頭答應。
方笛本想對她說此事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凌峰,轉念一想:“我們行事光明正大,何必遮遮掩掩,反而自顯理虧。”遂隱而未言。
他看過一次“靈犀通心術”的原文,後來又在破廟中與凌月兒一同參詳過,對此神功雖記不周全,也略知大概,但未免出甚偏差,還是向她求教一番。
二人盤膝坐在床上,微調內息,雙掌相抵,默運神功。初時都無異樣的感覺。隨著何曉芸逐漸增加內力,方笛的心口愈來愈感鬱悶,他沒有親身經歷過,只道這是應有之象,並未在意,繼續運功。
不多時,在何曉芸急催內力之下,二人的頭頂終於有一縷極細的白霧飄然而上,真氣在兩掌間縈繞,似有即將融合貫通之意,兩人心間一喜。誰知此後無論何曉芸再如何發力催逼,始終沒有半點進展,頭頂的霧氣不僅不相互親近融合,反而愈來愈遠。
不一會兒,他們的額頭已是汗水淋漓。方笛體內四下潛伏的真氣被何曉芸的內力激盪得流竄不停,猶如無數只小老鼠在那裡橫行無忌,既癢且痛,滋味委實不好受。他不想半途而廢,咬緊牙關挺住。
兩炷香的光景過去,何曉芸直將“靈犀通心術”發揮至極,卻總覺得二人之間似有一板之隔,根本無法溝通,大是焦急,而他們頭頂上原有的一縷細霧也不知甚麼時候煙消雲散,無影無蹤了。
又過得片刻,方笛再也忍受不住身體中的痛楚,“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接著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何曉芸一有察覺,忙急收內力。再看他時,已自昏迷不醒。
須知“靈犀通心術”乃是以真心男女間的情愛為根本。修煉者若是情深至堅,此神功朝夕可就,輕而易舉;若二人心無愛意,百年難有所成。何曉芸和方笛心中各有所愛,故而修煉時格不入。
見他此時的狀況,何曉芸心中駭然,深怕此番好意反而害了他。但只須臾慌亂,即定住心神,潛運神功,替他按摩拍打周身穴道,以令其氣血暢通,不致走火入魔。
過不多時,他悠悠醒轉,看著何曉芸淡淡笑道:“我……沒事的,別擔心。”她輕輕將其嘴角的血漬拭去,內疚不已,道:“笛哥,都怪我不聽話。你我二人果然不能修煉這門神功。我……我……”見他傷重的樣子,悽惻不能自已,說話有些哽咽。
方笛趕忙安慰她道:“芸兒,你別這樣。我真的沒事了。”情急之下牽動內息,不自禁地咳嗽起來。她忙用手捋順他胸口的鬱悶,喃喃自語道:“要是月兒姊姊在就好了。你們兩個人一定可以練的。”他心中一動,暗道:“不知她現在身在何處?有沒有危險?枉我堂堂七尺男兒,卻不能照顧好她。假若她有甚不測,我也不能活了。”心有所想,怔目不言。
何曉芸知道他的心事,道:“你放心好了,有師父和師伯出馬,一定可以找到月兒姊姊。你現在傷勢未愈,還是安心地休養。如果你有甚麼事情,月兒姊姊必然傷心死了。”他點點頭,深覺她的話有理,道:“謝謝你,我自己會好自為之的,你不用為我操心。”由此打消獨身出去尋找凌月兒之念,專心養傷凝氣。
荏苒數日,接到喬萬通壽帖的人已到了十之八九。內中除了有吳俊傑、侯瑞、趙坎離三人,還有“鐵手分金”熊平:“毒龍鞭”沈元君:“手到擒來”葉楓:“飛刀”黎阿祥;崑崙山“震山掌”賈正陽伉儷等成名人物三十餘人,連同各派隨行的弟子,再加上喬萬通父子、凌有義、方笛、何曉芸、恆空、恒生、真性、丁酉、清華道人、花枝影、祝廣雲夫婦,以及伍大智等眾人,合計約有近二百人。喬萬通的家中自然容納不下這許多人,幸好他早有準備,將附近的幾家大客棧都包了下來,以令眾人有安寢之所。
凌月兒至今沒有音訊,蘇硯和呂翠英也不見歸來。方笛、何曉芸、凌有義等人愈發著急,唯恐他們在路上出甚不測,終日惶惶不安。
這天已是冬月十一,喬府中大擺筵宴,請前來的所有人開懷暢飲。喬萬通所邀請的武林名士在前廳裡分桌而坐,其餘的閒雜人等及各派弟子分別在前院和後院就席。一時間喬家大院內行令划拳,喝五吆六之聲不絕於耳,熱鬧非凡。
前廳內甚是安靜。入席後,喬萬通當先敬了大家三杯酒。待飲過之後,他才將此行的目地和緣由詳盡說之。此間的人大半都是前次參加討伐少林的,與飛龍幫有血海深仇,餘下的人也是武林正道中人,一向儆惡除奸,行俠仗義。聽罷他的話,方始知道飛龍幫的險惡用心和種種圖謀,不禁義憤填膺,拊掌稱是,盡皆贊同一舉殲滅飛龍幫。凌有義、真性等人看大家果然同心協力,倍感欣慰,捋髯微笑。
突然眾人一皺眉頭,有的道:“咦,肚子怎會好端端地疼起來?”凌有義、真性、恆空、恒生覺得這感覺頗為熟悉,霍的心下一亮,不約而同地驚道:“不好,咱們都中了\-金鎖神丹\-之毒。”旁人不知“金鎖神丹”為何物,但見他們緊張的樣子,也知此毒絕非小可,急提氣運功,想盡早控制住毒性。無奈不論怎樣運氣,丹田中的真氣竟然紋絲不動。一試之下,俱都大驚失色。
這當兒驟聞外面一人朗聲道:“飛龍幫玄武堂堂主鄧子亮特來拜謁\-太湖及時雨\-喬先生。”凌有義等人大驚,相顧愕然,心道:“難道飛龍幫已經知道我等要對付他們,所以先發制人,在酒菜裡下毒,想把我們一網打盡,以解滅派之虞?”沈元君、賈正陽幾人也暗自琢磨:“我們才知道欲剿滅飛龍幫之事,不想他們竟這麼快便有動作,一定事先有人洩漏了機密?”心內狐疑不定。
喬萬通面不改色,沉聲道:“大家出去看看。莫教人家小覷了咱們。”當先大步向外走。凌有義一眾三四十人亦隨後快步而出。同是中毒,凌有義、真性、等武功精深之士毫無懼色,昂首闊步,而吳俊傑這些武功不濟,輩分又小的幾人始終惶遽不安,緩步跟隨在他人之後。
一見他們出來,院子裡各門下的弟子“呼啦”一下奔到他們身旁,擇師而立,聽候號令。
鄧子亮帶領手下數十,昂首而立,見一下子出來這許多人,笑道:“原來這麼多英雄人物都在,能得見諸位高賢,鄧某真是三生有幸。”祝廣運道:“廢話少說。汝等到這裡又想用甚麼花招來殘害武林正道?”鄧子亮對他打量一番,朗聲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中通拳\-祝老弟。哈哈,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對其輕蔑之意不在話下。
祝廣運怒道:“呸,誰來跟你稱兄道弟?好不知恥!”鄧子亮冷笑道:“這裡是太湖,可不是伏牛山,有些話須得想清楚了再說。”祝廣運罵道:“想你個奶奶。”舊仇新怨激發怒火陡生,也忘了此時自己身無內力,撲身便要上前與其拼命,凌有義與他近在咫尺,忙出手阻攔,勸道:“祝兄不必動怒。此間是喬府,咱們身為客人,切不可喧賓奪主。一切聽從喬兄的便是了。”祝廣運被他拉著臂膀,只覺如同一道鐵箍扣在手臂上似地,又知他是好意,不再掙扎,心道:“\-鐵槍斷嶽\-果然名不虛傳。雖然內力已失,手上的勁道卻也著實非同小可。”退後一步,瞪著鄧子亮道:“且看你們飛龍幫能囂張到幾時?我祝老二遲早有一天要殺入飛龍幫,宰了那個見不得人的狗屁幫主!”旁的不說,以現下這種情形,單他這份膽量便叫在場的眾人深感拜服。
鄧子亮叱道:“我家幫主是何等樣人,憑你也配說這樣的大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祝廣運怒容一現,祝夫人趕忙一拽他的衣袖,低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千萬莫要魯莽行事。”他緩緩地點了點頭,隱而不發。
鄧子亮不再理會他們,轉而對喬萬通抱拳道:“喬家與飛龍幫比鄰而居,好歹也算得上是近鄰。如今有這等盛事,喬先生為何也不知會一聲,忒也小家子氣了罷?”喬萬通跨步上前,道:“實不相瞞,我等在此相聚,為的便是要剷除奸邪,以正武林一道。”鄧子亮問道:“敢問何為奸邪?”祝廣運搶先道:“飛龍幫便是奸邪。”鄧子亮似是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麼諸位要對付的便是我飛龍幫了?”凌有義正色道:“不錯,正是。”鄧子亮不怒反笑,道:“佩服,佩服,眾位的膽量委實叫人佩服。明明皆已身中奇毒,半點內力運轉不得,竟而都不怕死,嘴上兀自強硬得緊。哈哈,真是好笑!”眾人心中一凜,均暗道:“果然不出所料?真的是飛龍幫佈置好的圈套。”情知此次凶多吉少,膽小的直嚇得四肢冰涼,恂懼非常。
真性道:“閒話少說。閣下到底要怎樣?”鄧子亮“哼”了一聲,道:“怎樣?當然是借各位的腦袋用一用了。”面色一變,厲聲道:“給我殺。”身後的數十手下紛紛拔劍抽刀,不由分說,揮舞而上,直逼眾人。
凌有義、丁酉等人深知若然退縮惟有死路一條,當即大喝一聲:“大夥兒抄傢伙招呼。”眾人齊出兵刃,迎了上去。偌大的院子裡頓時一片混戰。
在喬家入席的二百多人盡皆中毒,無法使出內力,出招的力道自然弱了許多。凌有義等武功精湛之士仗著招式凌厲巧妙,對付飛龍幫尋常的下屬尚且遊刃有餘,但神槍門、八卦掌等門派其下的眾弟子卻招架不住,頃刻便有十幾人命喪黃泉,慘叫聲不斷。
伍大智平日渾渾噩噩,見此情形,亦知性命堪憂,嘴裡邊罵邊撿起地上失落的鋼刀,自恃膂力不弱,胡揮亂舞,呼呼生風。看他猶如不要命一般,誰敢近前?
何曉芸怕方笛重傷之後氣虛力弱,有甚閃失,因而始終不離他左右,儘量將周遭敵人的攻勢接下來。方笛豈不明白她的心意?甚是感動。暗自擔心她招架不住,出甚差池,當下毫不退縮,反而搶步上前,與她並肩迎敵。
鄧子亮看著眼前數十武林高手任己宰割的場面,得意非凡。正自盤算著要先向誰下手,只聽一聲長嘯,一人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他的面前。所有人聞聽此聲,一起住手罷鬥。方笛看清來人,心中大喜,叫道:“師父。”鄧子亮知道蘇硯的厲害,見況心知不妙,極是慌亂惶恐。
這時院門口又進來三人。一見他們,方笛、何曉芸、凌有義、祝廣運夫婦更是大喜過望,顧不得大敵環伺在旁,齊奔過去。原來進來的正是呂翠英、凌月兒、祝仲英三人。
蘇硯對鄧子亮喝罵道:“上次饒了你,現在又來找死。這可怨不得我了。”更不多言,一招“火樹銀花”朝他攻襲過來。
鄧子亮本就對他心存忌憚,又見其來勢極猛,不敢硬接,急施輕功向旁一閃。蘇硯早料他會如此,掌勢一變,倏忽雙掌化作千百個錯落翻飛的掌影,猶如天羅地網一般,撲面而來,此乃“火樹銀花”後半招的精妙變化。
鄧子亮心下一慌,知道無暇躲避,若不招架只有死路一條,急撤身向後讓出半步,借一退之機,舉掌迎了上去。他既號“百影神拳”,拳腳上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拳出無形,或封或擋,全力招架。雖內力不及蘇硯,拳掌相觸,被震得手臂生疼,終還是將這招“火樹銀花”接了下來。
蘇硯原本未將他放在眼裡,出招時只用了五六分的功力,見他竟爾抵擋得住自己的這招“火樹銀花”,不由得一怔,怒氣陡發,叱罵道:“好小子,功夫倒也使得!看招。”內力急催,又是一招“澤及百世”以狂雷怒震之勢攻來。
鄧子亮見他的力道愈發的凌厲剛猛,掌力罩住自己周身五尺之處,自知避無可避,索性心下一橫,挺身而進,全身的力道貫於雙臂,大喝一聲,迎將上去,準備拼個魚死網破。
蘇硯“嘿嘿”一笑,並不以硬碰硬,忽收內力,順著他的掌力向後稍退。隨即趁其前力已盡,後力未續之時奄然發力。只聽“喀嚓,喀嚓”兩聲,強勁無儔的掌力竟將他的雙臂震得骨斷筋折。鄧子亮一聲慘叫,倒退數步,媄a溝亍飛龍幫的下屬見首領受傷敗陣,揮拳拔劍便要圍住蘇硯。凌月兒見機極快,搶步縱前,用劍指著鄧子亮的喉嚨厲聲道:“你們誰敢上前半步,姓鄧的性命難保。”聞聽此言,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慢慢退開。
蘇硯瞪著鄧子亮道:“你們飛龍幫作惡多端,這便是爾等為虎作倀的報應。你現在武功已廢,老夫也不再和你計較,快快滾回去罷。”鄧子亮臉色煞白,雙唇被咬出血來,其痛楚可想而知。他苦練武功數十年,如今毀於一旦,心中萬念俱灰,與之相比,身體上的傷痛又算不得甚麼了。他惡狠狠地睨斜著蘇硯,突然暴跳而起,撲將過去。
蘇硯適才將他傷得如此之重,不忍再以拳腳相加於其身,身形微動,向旁邊閃開數尺。鄧子亮撲了個空,“撲通”一下摔在地上。
喬萬通持劍跨步近前,沉聲道:“此等賊子留之無益。”長劍一刺,穿喉而過,鄧子亮立時命喪黃泉。與此同時,丁酉、沈元君、葉楓、黎阿祥幾人齊聲叫道:“手下留情,須得著落在此人身上拿解藥。”但為時已晚,話音甫出,他已自斃命。
群龍無首,飛龍幫那數十人登時亂作一團,紛紛奪路向外逃命。呂翠英等人原本守在門口,大可出手阻攔,不過念及他們只是奉人之命,身不由己,便閃到一旁,任由他們去了。
凌有義道:“咱們身中\-金鎖神丹\-之毒,沒有解藥該怎麼辦?”清華道人道:“姓鄧的身上會不會有?”吳俊傑、侯瑞、趙坎離三人聽罷,趕忙跑上前在鄧子亮的屍身上搜尋起來。
仔仔細細地找了一遍。大家看他們一臉的失望,知道沒有找到解藥,惴惴難安,面現驚惶之色。唯有蘇硯笑嘻嘻地看著眾人,抿嘴不語。
喬萬通極是懊悔,自咎道:“都怪我一時性急,只顧著手刃惡賊,竟忘了這等大事,累得大家身上的毒無法除去,真是罪孽深重。”恒生道:“阿彌陀佛。施主不必自責。世間一切都是因果相循,是兇是吉自有定數,非吾等所能主宰,萬事隨緣便是了。”他這番寬慰之言聽在喬萬通的耳中自然受用,旁邊卻有不少人暗罵道:“老和尚不知深淺,滿嘴的大道理,迂腐不堪。現下若再有飛龍幫的人殺到,一旦\-絕峰二仙\-抵擋不住,大家全都要去見閻王,還談甚麼剿滅飛龍幫?只要別出師未捷身先死便已是萬中之幸了。”真性見許多人都有不悅之色,上前道:“大家稍安勿躁。貧道日前曾中過\-金鎖神丹\-之毒,知道它只是以藥力鎖住丹田中的內力,運轉不得,與身體卻無大礙。相信等藥力一過,大家儘可恢復如常。”旨在安慰眾人,以令少生枝節,其實深知此毒絕非小可,如不能及時化解大是不妥。
看他們一籌莫展,蘇硯再也按捺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從懷裡摸出一個青瓷小瓶,舉到眾人面前,笑道:“看把你們嚇的。這不是解藥?”神態得意非常。
喬萬通一怔,急問道:“前輩莫要玩笑,您哪裡來的解藥?”蘇硯尚未答話,凌月兒心內一動,笑道:“幸好在武當山上從司馬萬霆身邊搜出的解藥沒有信手丟掉。師父果然有先見之明。”蘇硯聽罷,愈發的得意,笑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凌有義喜道:“原來是那次在武當山上得的解藥。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看來飛龍幫的末日到了。哈哈!”喬萬通淡淡一笑,道:“這一次可多虧前輩了,否則我等俱有性命之憂。喬某這裡謝過前輩救命之恩。”深深一揖。蘇硯連忙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哈哈!何足掛齒。”看他風光的樣子,呂翠英忍不住撇撇嘴,深不以為然。
問明解藥服食之法,喬萬通忙叫下人端來十幾大碗清水。蘇硯將解藥分別倒在碗中,攪拌均勻。然後中毒的人都喝上一口,站到一旁再暗中調息。
藥到毒去,不消一刻,所有的人均恢復如常,氣息運轉自如,大喜不已。於是接二連三地到蘇硯面前致謝。他當然是來者不拒,一邊謙讓,一邊笑得合不攏嘴,極是得意。
待眾人安靜後,凌有義道:“諸位暫且稍靜,先聽凌某一言。”眾人聞言,即時靜了下來。丁酉道:“凌先生有話只管說來,我等洗耳恭聽。”凌有義道:“飛龍幫一定已經知道咱們大家在此聚會的目的,所以先發制人,派鄧子亮來下毒加害。幸而老天有眼,叫咱們大難不死。以凌某拙見,不若趁此良機提前動手,大家即刻便闖入飛龍幫,殺他個措手不及,大功可成。若再拖延,他們必有防備,到時縱能剿滅飛龍幫,咱們死傷也必不在少數,那樣功過相抵,不過是一得一失罷了。”此言甫畢,眾人齊聲附和,拊掌贊同。
喬萬通搖頭道:“凌兄雖然言之有理,在下卻以為此舉似乎有些倉促,有欠妥當。”賈正陽的夫人問道:“不知喬先生以為何處不妥?”他道:“其一,咱們沒有經過周詳的部署。在座諸位自身的武功修為自是不弱,但大家聚到一起猶如一盤散沙,倘未有部署,到時只怕各行其道,不攻自破,是為缺少人和;其二,飛龍幫總壇盤踞離此數十里遠的山上,以逸待勞,佔據天時地利。咱們魯莽行事,豈能成功?再說方少俠內力盡失;凌峰賢侄和卓燕飛女俠出外未歸;蘇老前輩幾人一路奔波,舟車勞頓。凡此種種原因,皆不宜草率行事。”聽他說罷,不少人以為有道理,暗暗點頭。
凌月兒從蘇硯夫婦的口中早已得知方笛受傷之事,久別重逢之下竟爾一時忘了,忽聞喬萬通提起,心酸不已,深感憂慮,暗道:“若不是飛龍幫的壞人,笛哥怎會落到這般地步?現在他一定恨極飛龍幫,只有將這夥惡賊盡數剷除,方可替他出一口惡氣。不僅如此,還可為武林去了一大禍患。”想到此,道:“前輩明鑑,如錯失良機,令飛龍幫大加防備,剿滅飛龍幫之事只怕會事倍功半。”喬萬通微微蹙眉,道:“喬某適才也不過是姑妄言之,其實不敢自專。此等大事,還須大家集思廣益,一起定奪方可。”凌有義、丁酉等人一時沉吟未決。
許久沉默無言。伍大智實在憋不住,大聲道:“怎麼都像娘兒們似的,這點兒事便拿不定主意,還想個甚麼?大家拿刀子上飛鳥幫殺他奶奶個痛快!”他吃過飛龍幫的虧,一直憤恨不已,現下又見這麼多人要對付飛龍幫,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因而極力攛掇。
蘇硯、方笛等人聽過他的話不以為然。賈正陽、黎阿祥這些人與他是初次見面,不知其脾氣秉性,只道是譏諷之言,個個臉現慍色。
喬慕龍見況,急忙抱個環揖,道:“這位伍大哥心直口快,絕無惡意。眾位叔叔伯伯切莫見怪。小侄這裡代為賠罪了。”既身在太湖,他們哪能不顧及喬萬通父子的顏面?都淡淡一笑,道:“這位伍老弟正是性情中人,我們怎會見怪?”伍大智張嘴又要說話,旁邊的何曉芸忙拉了他袖子一下,示意不要再多言。他也自知說的話決計沒人信服,反倒自討沒趣,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丁酉其實也暗自贊成凌有義的提議,只是不願當面駁了喬萬通的面子,又見眾人頗有歧義,心念一轉,道:“凌、喬兩位都言之有理,何去何從,大家暫時無法定奪。在下斗膽,有一折中之法,不知可行否?”江湖中人皆知“麒麟書生”足智多謀,心思縝密。聞聽此言,齊將目光注視在他的身上。凌有義道:“賢弟不必客氣,我等願聞其詳。”其意甚誠。
丁酉道:“咱們即刻便去確實有些倉促,不去又不免坐失良機。此刻不過午時三刻,不若立即開始部署攻略,謀後而動,今夜便殺上飛龍幫。這樣既有突襲之功,星夜趕路又不騷擾民生,不致引人注目,應該可行。另外大家能趁半日的光景養精蓄銳,以圖大事一舉成功。至於卓姑娘和凌峰小兄弟出外未歸,確是令人掛懷,但凡事分作輕重緩急,不能因此而耽誤大事。至於方少俠神功盡失卻無法可想了。最好少俠能在喬府安心養傷,靜候我們的佳音便是了,不必以身犯險。”方笛毅然道:“在下內力失去,武功倒還使得,相信若求自保並不困難。飛龍幫與我有深仇大恨,誓死不能袖手旁觀。”看他功力盡失尚且不畏生死,許多人暗挑拇指。蘇硯更是微微點頭,為之此舉驕傲不已。凌月兒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憂色一閃即逝,心道:“不管怎樣,我也要與笛哥生死與共。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喬萬通聽過丁酉的一番高見,微感怫然。眼見大家皆有贊同之意,只得強笑道:“丁兄果然名不虛傳,遇事機智縝密,令人佩服。”丁酉一笑道:“喬先生不必客氣。在下以為應先派兩個人去飛龍幫探聽虛實,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咱們方可穩操勝券。不知哪一位英雄願意與丁某一起擔當此任?”眾人知道此行甚是兇險,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儘管如此,亦有不少人願意效力,上前毛遂自薦。
喬萬通笑道:“在下久居太湖,對這裡的一草一木瞭如指掌,我去才是最合適不過的。不敢勞煩丁兄操勞,在下一人去便可。”旁人想想確是如此,不再相爭。
丁酉尚未說話,真性道:“喬施主切不可輕敵。以貧道愚見,還是兩個人去最為妥當,相互間可以有個照應。”凌有義點頭道:“道長言之有理。凌某願意和喬兄走一遭。”喬萬通道:“凌兄的盛情在下心領了。不過這裡還需要幾位主持大局,不可輕離。還是在下一人去罷?”許多人認為一人去有欠妥當,兀要隨其前往。
見此情形,喬慕龍上前道:“爹,不如孩兒與您一起去罷?”喬萬通道:“你我父子在這裡是主,眾位英雄是賓。我一人去了尚可,你要是也走了,誰來照顧大家的飲食起居?”他擔心父親的安危,卻也知他說得在理,無奈之下,怏怏退下。
喬萬通見確是盛情難卻,環視眾人,道:“既然如此,便請黎兄與在下奔波一趟罷。不知意下如何?”“飛刀”黎阿祥本是古道熱腸之人,聞言喜道:“黎某早有此意,願一同前往。”餘人見況,再無爭議。
丁酉、凌有義等人抱拳道:“願兩位馬到成功,我等靜候佳音。”二人道:“必不負眾望。”略作準備,跨馬飛馳而去。
喬慕龍命家人將院中死者的屍體放在大車上,以乾柴雜草蓋之,運到郊外埋了。餘下眾人則分別安置,或小憩片刻,或調息養氣,均在為晚上的一場大戰作準備。
祝仲英將近日發生的事告訴叔嬸二人。祝廣運問道:“你為何不言語一聲便私自離家出走?你知道我們多著急麼?你是祝家唯一的香火,要是有甚不測,我們不僅對不起你爹,更對不起祝家的列祖列宗!”越說越惱,口氣漸而嚴厲。
祝仲英不敢抬頭,只偷看了一下他的臉色,怯生生地道:“侄兒……侄兒要為爹爹……報仇,所以隻身來此,想……混進飛龍幫,查出真兇。”始終不敢看他們的臉色。
祝夫人察言觀色,知其所言非實,又不便當麵點破。沉吟一下,柔聲道:“你現在還小,應當心無旁騖地讀書習武,千萬別胡思亂想。若是一念之差做了甚麼錯事,你爹一世英名可就因你而毀於一旦。”顯然言有所指。
祝仲英臉一紅,惶惶侷促,囁嚅說不出話來。見此情形,祝廣運夫婦不再訓斥,令其安心的自思己過。他卻甚不安分,腦子裡回想著前幾天和凌月兒在一起的日子,雖是為人所擒,心中卻甜蜜無比,只願意那樣的日子永遠不會結束。現在想起來,兀自戀戀不捨。
方笛和凌月兒在一起。他問道:“那日我跑下山去追米雲亭,後來你怎會和凌伯伯他們失散的?”她道:“說來話長。我見你去追那人,怕你中了人家的圈套,便施展輕功追了過去。開始我還能遠遠地望到你的背影,未過多久,便落得遠遠的,無奈之下,只能在山下四處尋找。不想卻遇上了孔非凡和古木金。見他們鬼鬼祟的樣子,我心知不妙,急欲離去,他們卻先發制人,數十招後便點中我的穴道,自此就將我帶在身邊。本來有幾次我險些能逃脫,但都功敗垂成。行間從其言談中得知,原來他們一直暗中跟著咱們,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費吹灰之力而得到少林秘籍。抓住我也是為了能以此要挾我爹,企圖將來能從他那裡得到少林秘籍。真是痴心妄想?”方笛想不到她為了自己竟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忍不住心生怛惋,恨恨道:“將來若能碰到這兩個狗賊,非叫他們好好吃點兒苦頭!也好給你出出氣。”她笑道:“那倒不用你勞心了。前兩日他們帶著我趕路之時,恰巧遇到師父和師孃。一見當時的情形,他們豈能輕饒了孔、古二人。若不是我及時勸住他們,孔非凡和古木金早已丟了性命。但饒是如此,二人的武功也被師父廢了去。其實……他們並非罪大惡極之人,師父對他們的懲罰似是太重了。”不由得流露出歉疚之意。
方笛忙安慰道:“你也不用內疚,像他們這樣的人若是不除,遲早會貽害江湖。”見她一臉的疑惑,接著說道:“你想想,現在他們武功不濟,尚且對他人之物妄起覬覦之心,假若得到少林秘籍,練就絕世武功,貪慾只有更重,那樣怎能不為害江湖?”凌月兒想他說得頗有道理,眉頭微展。
他又問道:“祝仲英怎會和你們在一起的?”她道:“在遇上師父他們之前便遇上了祝大哥。他本來想救我,但是敵不過孔非凡二人,自己也身陷其中。後來師父到時便將我們一起救了。”一頓道:“不管怎樣,還是應該好好謝謝他的。”方笛不知怎的,竟暗生些許醋意,微覺怫然。沉默須臾,他才將自己近日來的遭遇細述一番。凌月兒早已得知其母不幸亡故,聽其再敘述一遍經過,更深感傷懷,並連聲安慰他。方笛也知徒然傷心於事無補,不若儘快想辦法恢復神功,為母報仇雪恨,以慰藉她在天之靈。
念既及此,他懇切地對凌月兒道:“我有一事相求,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見他說得鄭重,她也笑道:“正好我也有件事要與你商量。你先說罷?”方笛道:“我想讓你與我一起修煉……那個\-靈犀通心術\-,助我回復功力。”想到此神功的主旨,甚感赧然。
凌月兒“噗嗤”一笑,問道:“你知道我要和你商量的是甚麼事麼?”他茫然道:“是甚麼?”凌月兒嗔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的?”他搔了搔頭,道:“當然真的不知道了。難道還會騙你……”倏的醒悟,道:“原來你要和我商量的就是此事。”凌月兒被他點破心事,一抹紅霞映過粉頰。他大是感動,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道:“好月兒,我……我……”喉頭有些哽咽,不知該說些甚麼。
她知其心意,盈盈一笑,道:“快別說甚麼了。咱們時候不多,還是抓緊練功罷?希望能儘快能幫你恢復神功!”他輕輕點頭,與其盤膝坐下。
二人對“靈犀通心術”極為熟稔,不須多言便開始運功。他們手掌一交,默運神功。稍待片刻,即入物我兩忘之境。渾不覺是兩人同練,已然心念相通,渾若一體,猶如合而為一,難分彼此。
心與意通,氣助力行,不一會兒他便覺得一陣暖融融的氣息自雙掌傳到體內,四處遊走,沿途帶動散落各處經脈上的“無極真氣”,逐漸凝聚。初時這道氣息還行走緩慢,隨著氣團的增大,愈走愈快,大有勢如破竹之勢。
不多時,這股氣團收盡他全身的真氣,回落到丹田,氤氳之氣充盈其內,初緩復急地旋轉起來。數十圈之後,兩人同時覺到體內氣息愈漸充沛,全身暖洋洋的,舒坦已極,隱然有欲罷不能之意。
良久過後,身上暖意漸消,二人的神志慢慢清醒。終於一起睜開了眼睛,對視之下,心領神會,各自緩收真氣。
且說同是修煉這門神奇的武功,他們為甚麼一試即成,而凌峰那時和何曉芸卻幾經波折,尚且到不了他們這個境界?乃因方、凌二人相處日久,數番死裡逃生,心中早萌下生死與共之念,情比金堅,故而練這“靈犀通心術”不過是手到拈來,輕而易舉。何曉芸和凌峰修煉之時相識短暫,心中縱有情念也只是隱約朦朧的,而且在一起又從未經受甚麼風浪,其間的感情自然遠遜於方、凌二人。雖然當時他們勉強修煉成功,所達到的境界與方、凌二人卻差之甚遠。不過事易時移,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凌峰與何曉芸之間的感情日深,現在若再來練“靈犀通心術”,必大有進境。
凌月兒回想起適才的情形,雙頰緋紅。方笛見她面色紅潤,嬌豔欲滴,委實叫人心動不已,忍不住湊上前在她額頭輕輕一吻,道:“辛苦你了。”她心下大羞,不敢抬頭,輕聲問道:“你……你覺得功力恢復了多少?”他道:“至少也有六七分。若不是你,只怕我這輩子只能做個普通人了。”說著一笑,道:“真該好好謝謝你!”又欲親吻一下她的面頰。凌月兒嫣然一笑,退步避開,道:“才剛剛恢復些氣力,便想來占人家的便宜!”隨即正色道:“\-靈犀通心術\-果然靈驗無比。不僅能讓你恢復功力,我也覺得受益匪淺,內息似乎比以前充盈了許多。”方笛道:“是呀,當初若不是你有心,將此神功記了下來,凌大哥和我都可能變成了廢人。想想也是僥倖得緊!”念及此,頗有餘悸,慨嘆不已。
凌月兒笑道:“這就叫做善有善報。不然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方笛極是動情,將她抱在懷裡,道:“今生若能娶你為妻,是我最大的福分。我發誓一輩子都全心全意地對你,絕無二心!”凌月兒趕忙掩住他的嘴,羞澀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他微微一笑,親吻了一下她白玉般面頰,心中盪漾不止,如飲瓊漿。
方笛和凌月兒急欲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師父,快步向“絕峰二仙”的房間走去。離他們屋門口還有五六丈遠的地方便聽見裡面有人在爭吵。二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師父和師孃在拌嘴。未免貿然進去的尷尬,忙頓足止步,傾聽屋裡的動靜。
只聽呂翠英道:“笛兒現在這樣,晚上還是別讓他去了,叫月兒也留下來陪他。”蘇硯道:“我的徒弟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你恁的說,太也小看笛兒了。”呂翠英怒道:“好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笛兒武功盡失,闖入飛龍幫萬一有甚不測,看你怎生後悔?”蘇硯道:“他今日當著眾人的面已經說了要去,焉能自食其言?再說害死他孃的也是飛龍幫的中人,與情於理他都是責無旁貸。”呂翠英即為之語塞,待了一會兒,道:“好,好,好,我不管了,反正是你的徒弟,他是死是活原也與我無關。要是出了甚麼事,你到時可別後悔?”蘇硯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他們怎麼安排部署,我和月兒都寸步不離笛兒左右。誰要想傷害他們倆人,先要看看能不能過我這一關。除非我死了,否則休想傷到他們半根汗毛。”說得斬釘截鐵,絕非作偽。
方笛和凌月兒聽在耳中,大為感動,急忙快走幾步,推門而入,“撲通”跪在蘇硯夫婦的面前。方笛道:“弟子不孝,累得您二老為我操心,著實該死。”說著磕起頭來。
蘇硯忙將他們扶起,見二人微含熱淚,心下也自深有感觸,強笑道:“傻孩子,說這些幹甚麼?”呂翠英看這情形,起來為他們擦乾眼淚,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也不怕曉芸笑話?”二人聞言,抬頭看去,果然見何曉芸站在一旁,朝自己微微而笑。方笛和凌月兒頓時臉上一紅,甚覺不好意思。
何曉芸看了看蘇硯夫婦,試探著問方笛道:“你好些了麼?”他道:“我們正要將此事告訴師父、師孃。”轉而對蘇、呂二人道:“師父,師孃,弟子的功力已然盡復。您二老不要再為我擔心了。”何曉芸明白此中的原因,聞言喜不自勝。
二人一聽此言,直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蘇硯“噌”的一下跳起來,急切地追問道:“你……你說甚麼?”方笛道:“弟子蒙您傳授的神功已盡皆恢復,一如原狀。”蘇硯驚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呂翠英也是一樣,不由自主地看向凌月兒,問道:“他說的是真的麼?不會是為了安慰我們罷?”凌月兒笑吟吟地道:“是真的。笛哥說的並無虛言。”這樣便不由得他們不信,自是大喜過望,忍不住暢懷大笑,實覺令人天下開心的事情莫能逾此。
過了半晌,笑聲方才止住。蘇硯忙不迭地追問是如何恢復神功的。方笛知道隱瞞不了,只得如實相告。他邊說邊察看蘇硯二人的臉色,心裡惴惴不安,深恐他們聞知不喜。
豈料直等到他說完,二人全無不悅之色。蘇硯道:“照你這麼說,月兒實在是功不可沒。哈哈,多虧了她呀!”呂翠英嘆道:“一切都是天意呀!你和月兒不僅命中註定有緣,且俱是有福之人。老天爺倒也有開眼的時候啊!”聽她這話,凌月兒的臉上又是一紅,心裡極是歡喜。
蘇硯又問道:“笛兒,你剛才說的那門神功叫甚麼來著?”他心下一慌,硬著頭皮答道:“叫\-靈犀通心術\.”不敢抬頭與其目光對視。
蘇硯沉吟道:“\-靈犀通心術\-?沒聽說過。老婆子,你知道麼?”她也搖頭道:“沒有聽過。也不知是何高人創的?”凝眉苦思。
方笛和凌月兒互看一眼,心念相同,上前又跪倒在地,道:“弟子身為無極門傳人,原不該揹著師父學其他門派的武功,但事已至此,還請師父責罰。”蘇硯和呂翠英尚未說話,何曉芸也跪了下來,道:“弟子那日為了救凌大哥的性命,也學了這門神功。師父、師伯若要責罰,請連弟子一同責罰。”夫妻二人一怔,目光相對,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弄得方笛三人不解其意,心下惶惶。
笑罷,蘇硯道:“虧了你們是\-絕峰二仙\-的門下,怎麼恁的迂腐?難道明知有一種武功可以救命,瀕臨垂危之際也偏不去學?試問天下會有這麼傻的人?”呂翠英笑道:“\-靈犀通心術\-既有如此通神之能,自然決非邪門歪道的魔功,你們為甚麼不能學?”這一問倒把三人問得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答,但心中已自坦然。
蘇硯夫婦素來自視清高,根本不受世俗禮法,武林規矩的困縛,行事又不依常理,非常人所能揣度,因而往往舉止言談出人意表。況且夫婦二人明知方笛和凌峰都是多虧\-靈犀通心術\-活命復原,心內歡喜還來不及,哪兒會責備他們?愉悅之下,他們縱有千般的不是也不過付之一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