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桃花莊之所以能使望而生畏,丁不一之所以能在黑白兩道享有這麼高的地位,有一半是仰仗了這四位夫人。
八名白帶營殺手垂下了手中的鋼刀。
在四位公主夫人面前,誰還敢動手?
白如水道:“我們一路到處聽到許多大行宮暴行之事,實是令人氣憤,爾等乃脅從者,就不與你們計較了,你們走吧。”
“還不快滾!”江春花一聲厲喝,足尖在沙石地上一挑。
“嗖!”那塊紅底黑邊白衣的格殺令竹牌從沙石裏躍起來,挾着破空的厲嘯聲,如同怒矢射向篷舟。
瞿昂夫沒説話,托地躍起,兩個起落,已躍上篷舟。
八名白帶營殺手爭先恐後,回到篷舟上。
沈素貞、白如水和蘇小玉在任焉夢身旁蹲下了身子。
江春花一旁目光牢牢地盯着餘雙仁盯得她心裏發毛。
風吹得火把呼呼地發響。
忽聽白如水道:“這位任公子中毒了。”
白如水道:“斷腸草、斷尾蛇、斷抓蜴等七味毒藥熬製的寒魂散。”
沈素貞皺眉道:“他中了唐門的絕毒暗器‘斷魂冰針’。”
她想上前問話,卻又不敢。
“寒魂散,沒問題!”江春花邊説解下腰上的布囊,“本夫人有解藥。”
蘇小玉在沙灘取來一支火把,四人將任焉夢團團圍住。
要報仇這可是個極好的機會!
她暗自捏緊了玄星刀,按捺不住胸中騰起的強烈的報仇願望。
她並不是害怕,也不是手軟,而是想到如果她殺了這四個女人,就沒有人救任焉夢了。
“快給他取出來!”江春花説着就欲動手。
“不行。”蘇小玉阻住她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們怎能替他取小腹上的毒針?”
沈素貞扭頭道:“餘姑娘。”
餘雙仁臉色陡變:“你怎麼知道我姓餘?”
她聲音怪異使人聽了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我?”餘雙仁有些猶豫。
“剛才你還不是對瞿昂夫説,你倆是夫妻嗎?”白如水灼亮的眸光的打量着她道:“除了你以外,還有哪個女人能替他取這口毒針?”
“哎,少羅嗦了!”江春花叫嚷着道,“再不替他把毒針取出來,他可就要死了!”
餘雙仁雙膝跪在了地上,身旁擱着取毒針用的小刀、磁石、鑷子和幾隻解藥小瓶。
沈素貞、白如水、蘇小玉和江春花呈一個圓圈,背向圈內而立。
蘇小玉和白如水道:“我也一樣。”
江春花瞪眼道:“有什麼奇怪的?”
白如水道:“不知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這俠餘姑娘竟長得幾分像我們夫君丁不一,這才是奇怪!”
餘雙仁此刻全神費注地在取任焉夢小腹上的毒針,櫻唇咬得繃緊,頭額滲出了汗珠,沒聽到四們位夫人在説些什麼。
毒針取出來了,解藥也敷好和吞服了,餘雙仁抹去額上的汗水,緩緩地站了起來。
白如水首先轉回身,瞧着餘雙仁道:“請教餘姑娘芳名?”
餘雙仁沒有遲疑:“杭州。”
沈素貞道:“看餘姑娘也不像是個普通人家出身,為何甘心淪入大行宮?”
餘雙仁沒想到會遇上卜善慈。
她和卜善慈雖然同在杭州多年,久聞其名,但因宮主與卜善慈不和,從未去堵塞慈善堂,也未見過其人。
柔和的燈光照亮客廳。
任焉夢不在座,他睡在船艙客房裏,自在沙灘上昏迷之後,他就一直未醒。
酒已喝過了一陣子。
白如水凝眉道:“現在武林各派誤會,大行宮又發出格殺令,雙方都要殺任公子和餘姑娘,不知該怎麼辦?”
沈素貞截斷她的話道:“丁不一被假血龍刀一時矇蔽,也未辯出真假,我看任公子和餘姑娘去岳陽分堂,倒是個好主意,至於安全方面,如果卜老同意,我們四姐妹可一道去岳陽分堂。”
卜善慈立即撫掌道:“好極了,老夫再敬四位夫人一杯。”
一隻蚱蜢小舟如飛箭,從上游向卜善慈的大船追來。
舟上卓立着背背寶劍,抿唇凝眉的楊谷瓊。
他的申辯,險些使震怒中的白髮老頭將他當作了大行宮的叛徒處置,而站在白髮老頭身旁的忠福卻是一言不發。
他決定開始新的行動。
這是個大膽而是冒險的行動,但他必須這樣做,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向前,勇往直前,決不退縮,這是他一貫的風格。
蚱蜢舟追至大船尾後四五丈的距離,楊谷瓊突然棄舟躍向大船。
楊谷瓊如飛鷹降到船舷上。
四五名慈善堂的堂丁執刀搶至。
楊谷瓊拱起手,沉靜地道:“在下無名谷楊谷瓊,有急事求見卜老卜善人。”
真是風和日麗,水波不興。
殘科陽光賽金,曬在船板上暖烘烘的舒服極了。
任焉夢躺在內船艙的牀上,仍是昏迷不醒。
他呼吸均勻,面色紅潤,就像在熟睡,而且還在做甜美的夢,跟角扯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雖長得美,卻被人取笑,他雖然練有絕技,卻無法保護自己,他雖然是徐天良之子,卻沒有人承認。
她心裏充滿了憐憫,與此同時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不覺淚水滴落下來。
船尾伙房,廚師正在燒菜,陣陣香氣從伙房窗內飄出。
“喂,這條桂魚是特地燒給四位公主夫人吃的,可不要弄砸了鍋。”
“知道了。”
餘雙仁不覺在窗邊頓住了腳步。
卜善人昨天已和楊谷瓊離開大船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話,要他們先去岳陽分堂等候他。
四位公主夫人要吃魚,這可是下手的極好機會。
她手指在顫抖,不知為什麼她突然心軟,竟不忍心向這四個女人下手。
她咬着,不住地暗自呼喊:“報仇,為娘報仇,毒死這四個害死你娘和全家的幫兇。”
她側過臉,船尾舷板上沒有一個人。
窗內,廚師良哥正轉身去配佐料。
江水滾滾向東流。
餘雙仁的臉在陽光下發黃,黃中透白。
不一會兒,良哥在廚房內吩咐:“將這魚送到夫人房中,將這肉丸送到餘姑娘房中。”
堂丁送來了飯菜。
便藉故來到四位公主夫人房中。
她推開了房門便愣傻了眼。
雖説這場景本在她預料之中,但她沒想到毒性會發作得這麼快。
慌忙中。她未加思索,便急忙走到桌旁拿過一張板使坐下,然後挾了一小點魚放入口中。
殊不料,她這裏趴下,沈素貞、白如水、蘇小玉和江春花卻同時抬起了頭。
“別裝蒜了!”江春花嚷道:“如果這玩意兒能毒死我瘋女江春花,我還能活到現在?”
餘雙仁抬起頭,咬着牙,默不作聲。
沈素貞開口了:“餘姑娘,你是不是姓華?”
餘雙仁眼仁裏射出兩道光芒,牙齒格格作聲。
蘇小玉道:“你這個名字,‘餘’字再加個雙‘人’旁,即為‘徐’姓,你是為了紀念被屈斬的大姑徐温玉?”
江春花搶着道:“我可什麼也不知道啊,快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下毒害我們?”
餘雙仁眼裏閃出毒焰,忿忿地道:“你們和丁不一害死了我隱君莊三十七條人命,我饒不了你們!”
餘雙仁冷聲道:“你們做的事心中有數。”
餘雙仁肅容道:“事已至此,我已無所隱瞞,是大行宮宮主訴告訴我的。”
蘇小玉道:“他是騙你的。”
沈素貞嘆口氣道:“這是個誤會。”
蘇小玉道:“這事説來話長,希望你把我們的話聽完。”
餘雙仁抿起了嘴,臉上盡是困惑。
四位公主夫人將當年隱君莊發生的事,丁不一如何為取先帝遺旨闖入隱君莊,華士傑如何為精心消滅江湖兇徒而忍辱負重。丁不一又如何愛上徐温玉,卻誤與華温倩在有情果汁的藥性下結合的經過,詳細地説了一遍。
最後,沈素貞道:“丁不一曾到法場想劫救出華士傑和徐温玉,但他執意不肯,並説即使丁不一救他們出去,他們也要自殺。
白如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是事實。”
蘇小玉道:“我們、還有餘小二,畢不凡都能證明。”
餘雙仁不信任地道:“他們都是你們的朋友,他們的話怎能信?”
你去問當年行刑的劊子手、守衞的士兵、送酒的吳老頭,還有濟南城當年到法場看過熱鬧,現在還沒有死的人,全都可以證明!”
難怪丁不一在平都山下不肯揭露她行刺之事!
並與楚天琪在凌霄宮暗中放她與任焉夢逃走,原來他是她的爹爹!
江水仍在流淌。目標向東,無論千轉百折,終歸不變。
她決定與任焉夢一起,暫時去慈堂岳陽堂。
大地一片沉寂,天宇也寂然無聲。
驛道一邊是生滿雜樹的野嶺,一邊是彎曲若鐮刀的溪流。
霜也似月光灑在驛道上,同時已照着了“汪記小棧”這塊風雨剝蝕的四字招牌。
此去湘省的沿途,這樣的麻雀小棧多如牛毛。
呂懷良和霍夢燕各自佔了一間土房。
霍夢燕躺在牀上沒有睡着,一雙眸子睜得大大的,望着窗外。
好久沒有見過這麼好的月光了,然而她的心情卻從未有現在這麼沉重過。
她和呂懷良是來找任焉夢的,他們一路追來,沒找到任焉夢,卻聽到了宋孝忠和賈無瑕的死訊。
可惡的大行宮宮主白髮老頭,若是抓到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一支暗器劃過院空,射向霍夢燕房間。
霍夢燕呼地從牀上躍起,這時呂懷良從隔壁土房窗中飛掠而出,斜裏一伸手,在霍夢燕土房窗前,將暗器接住。
呂懷良將手中暗器展開,原來是張字條。
呂懷良阻住她,凝目道:“這也許是個圈套。”
霍夢燕咬牙道:“這是尋找大行宮的機會,即使是圈套,我也要去。”
呂懷良巳沒有了考慮的餘地,只得跟在她的身後。
野嶺後面果真有個山坳。
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扭回頭,呂懷良跟在她身後,她撲騰亂跳的心平靜下來,隨即充滿了對他的感激。
鑽進了葫蘆坳裏,斷壁的陰影下站着一人。
呂懷良立身坳中,目光掃過四周。
那人驀倒下了,原來是個用稻草與布做的假人。
果然是個圈套!
“哈哈哈!”一陣尖厲的怪笑聲,從葫蘆口道上傳來。
霍夢燕身子不禁一陣哆嗦,眼裏露出了恐懼之光。
葫蘆口道上,十八名手執大砍刀的青衣漢子,簇擁着坐在地毯上的許復生,封住了出道口。
許復生歪着頭,拍拍手道:“不錯。呂少俠對大行宮也這麼瞭解?”
呂懷良沉聲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説着,一聲長哨:“孩子們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