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泰忠忍不住又問:“方老弟,你當真到過北邙?”
蘿蔔不悅道:“唐老大,你好像不相信也!”
唐泰忠疑信參半說:“既然到過北邙,必有所遇,但不知……”
方偉接口道:“江湖傳言,什麼寶哥藏寶之事,全是瞎掰的。”
唐泰忠說:“哦!”
“唐老哥千萬不可冒昧入山。”
“為什麼?”
“北邙山中甚是兇險。”
聞言,唐泰忠臉色微微一沉,說:“兇險?為何你不怕兇險?”
這句話十分犀利。
方偉和蘿蔔不禁楞了—楞。
唐泰忠雙目如芒,盯著方偉,沉聲道:“你到底用心何在?”
方偉囁嚅回答:“我……我是一番好意。”
唐泰忠冷冷道:“好意?放屁,老夫覺得你的身份可疑的很。”
“可疑?”方偉納罕問:“什麼可疑?”
牛精帆“嘿嘿”一笑,答道:“北邙山中一丘之貉。”
方偉訝異說:“你說什麼?”
蘿蔔突然站起身來,道:“各位,喝酒,喝酒……”
他什麼也沒說,只說喝酒,緩和即將爆發的氣氛。
但他的臉色卻不大好看。
唐泰忠是很識趣,連忙向牛精由帆等三人使了個眼色,站起來陪笑說:“只顧說話,忘了喝酒,來,老夫先乾為敬。”
說著,端起面前滿滿的—杯酒,一飲而盡。
蘿蔔只好陪了一杯。
接著牛精帆、孟加拉、十反斗等三人,都起身敬酒。
蘿蔔也一一陪飲。
這一席酒,自然喝的沒有什麼興致,很快就草草結束了。
蘿蔔和方偉回到客棧,已過二更。
方偉想到剛才宴席間的事,滿腹不是滋味,只是礙著蘿蔔的面子沒有發作。
蘿蔔一進房就往床鋪上倒下,信手抱起枕頭,忽然接觸一件冰涼的東西,不禁怔住。
“哇操,什麼玩意?”
拿起一看,赫然是柄匕首。
匕首柄上繞以金絲,護手上鑲著一圈明珠,珠光閃閃,璨爛奪目。
“哇操,這樣的匕首,一定很鋒利。”蘿蔔邊看邊道。
方偉也湊上來看,道:“這樣一柄匕首,價值不菲,是誰留下來的?”
蘿蔔想也不想,即說:“一定是朱鎖鎖留給你做定情之物的。”
方偉一聽,暗暗吃驚,苦道:“這柄匕首不是定情,是種威協,是種恫嚇。”
蘿蔔想了想,喃喃說:“匕首放在枕頭底下,意思是說小心你腦袋。哇操,誰這麼麼狠毒?”
方偉接過匕首,仔細端詳了一會,發現柄上嵌著一方綠玉,繡著兩個小字(美風)。
他忽然想起一個人“楊美鳳。”
難道是她?
難道楊美鳳也來過這裡?
一個朱鎖鎖,—個楊美風,這兩個謎樣的女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他泡馬子(勾女朋友),這麼難上手?而蘿蔔就那麼輕而易舉上勾?
方偉想不通,瞧著手裡的匕首,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去找她,去找她!”
想完,轉頭去看蘿蔔,他已呼呼大睡。
方偉猶豫了一會,決定不叫醒羅卜,反扣—廠門,輕輕一縱,越牆而去。
他想到朱鎖鎖絕不會無緣無故找到他們頭上,必然是事出有因。
是什麼原因?
他要找朱鎖鎖,打破這個謎團。
洛陽城中三街六市,街道七橫八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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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偉初到洛陽,一切都很陌生,白天還好,此刻已是三更,燈火零落,要找鹿鳴春,不是很容易的事。
但他認得鹿鳴春是在大東街。
就在大東街的一條巷子裡。
鹿鳴春佔地甚廣,樓臺亭閣,十分氣派;只要到了大東街,一眼就可認出。
洛陽在沉睡中,街道上—片冷冷清清,街燈昏黃,只有幾條野狗躺在街旁青石板上,偶爾吠叫幾聲。
方偉希望碰到—個人,—個遲歸的路人。
就在他心念——動,眼前果然出現了—個人,—個佝僂的老頭。
那人頭上戴著一頂破氈帽,蹣跚地走在前面。
方偉趕上幾步,道:“老丈,借問—下。”
那人間:“什麼事?”
“往大東街怎麼走?”
“大東街?巧得很。”
“老丈也去大東街?”
“正是,跟我走口巴!”
那人一頂破氈帽壓的很低,—直不曾回過頭來。
“多謝老丈。”
說完,舉步跟了上去。
那人走在前面,腳步漸漸加快,方偉緊跟著走了—程,只覺越走越荒涼,好像走出了郊外。
方偉非常納罕。
他雖然只到過鹿鳴春一次,兩旁的街景,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是這種地方。
方偉呆了一呆,道:“老丈走錯了吧?”
那人說:“沒錯,這是近路。”
“近路?”
方偉直覺的已經走了很遠.
就在他疑念方生,眼前忽然出現—座破舊的豬八戒廟。
那人道:“到了,到了!”
方偉目光一掃,問:“這是那裡?”
那人回答:“妓女戶供奉的豬八戒廟。”
“獵八戒廟?”
方偉愕然,他分明說的是要到大東街,這人怎麼把他帶到豬八戒廟,莫非是個聾子?
“哈哈……鹿鳴春、獵八戒廟不都,一樣。”
那人大笑聲中,突然轉身,一掌拍了過來。
掌力雄渾,捲起了一股勁風。
方偉暗吃一驚,但他應變迅速,右腕一揚,硬接他一掌。
“篷!”一聲。
那人被震退了幾步。
方偉喝問:“你是誰?”
那人扔掉了頭上的破氈帽,冷冷道:“難道你不認得牛大爺?”
方偉定眼一看,果然是牛精帆。
“姓方的,你果然深藏不露。”
“你是要少爺現一現嗎?”
牛精帆冷笑道:“你已經現了一手,想要再現,恐怕沒機會了。”
說完,抬手—揮,頓時縱過來二條人影,是盂加拉和卜反斗兩人,將方偉圍困在中央。
三個人,三支劍,在星光下閃著寒光。
方偉神色不變,掃了他們—眼,笑道:“你們想把少爺怎樣?”
現在他有點後悔,沒有叫醒蘿蔔和他同來。
牛精帆說:“這就看你肯不肯說實話廠?”
“說什麼實話?”
“先說說你們的老大是誰?”
“我們?你到底把少爺當作了什麼人?”
方偉覺得十分可笑,也十分可惱。
牛精帆厲聲道:“你自己已經暴露了身份,還想遮蓋不成?”
“暴露了什麼身份?”
“你為何勸阻咱們進入邙山?”
“就是這個呀?”方偉苦笑了—一下,道:“說出採不要氣死了。”
“你說!”
“少爺是勸你們別去送死。”
“咱們送死?”
“這一年來,凡是進人北邙的江湖人,從沒一人生還。”
“你不是到過北邙嗎?”
“不錯!”
“你怎麼活出來的?”
“也許少爺我的運氣比較好,閻羅王不想收。”
笑話!
運氣比較好,是因為他沒參與當年與洛陽論酒會。
楊美鳳說過,凡是參屯過洛陽論酒會的人,除了八卦門鬍子庭外,她誰也不會放過。
顯見當年論酒會,必然有優恩怨。
唐泰忠就是在當年洛陽酒會中脫穎而出,而這十反斗、孟加拉和牛精帆等人,也必是參與酒會的人。
到底當年是怎樣一段恩怨,方偉一無所知。
所以,他也無從說起。
牛精帆問:“你認為咱們的運氣如何?”
“很壞。”
方偉對這幾個人的驕傲跋扈,已打從心底開始厭惡。
牛精帆一聽,臉色鐵青,冷哼道:“咱們的運氣不好,咱們的劍卻厲害的很。”
“是嗎?”
“你這個運氣很好的人,可惜就要變成不好了。”
怎麼不好?方偉當然很清楚。
此時,三支劍已對準了他要害;三個人已死盯著他不放。
方偉五指一緊,也扣住了腰中的劍。
他很奇怪,怎麼唐泰忠沒有現身?他是不是就在附近?
牛精帆又道:“咱們運氣不好的人,好像有了轉機,變的很好了。”
“怎麼很好?”方偉好奇問。
“因為碰到了你。”
“我?”
“至少咱們這第—仗已穩操勝算。”
“第—仗?”
“是的,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你是說……”
“你聽不懂?”牛精帆道:“瞧你是聰明人,怎會聽不懂?”
“懂啦,你們第—仗就是要對付少爺我,是不是?”
“咱們要試試你有多重?”
“哦!”
“你怎麼說?”
“哼!碰上了幾頭瘋狗,少爺只好自認衰尾(倒黴)。”
方偉已懶得多費唇舌。
牛精帆聽了,臉皮緊繃,怒道:“你好大的膽子,你……”
兜胸一劍刺了過來
他這一動,另外二個立刻行動。
劍勢火辣,一幌而到。
方偉身子一旋,寒光繞身流轉。
三支劍光芒頓斂,—震而開。
三個人全退後了,每個人臉上都現出了驚駭之色,但他們都無罷手之意。
“各位還要再試試?”方偉道。
牛精帆怒道:“不錯。”
“你們最好夾著尾巴快溜,否則就要流血了。”
“你怕流血?”
“我來到洛陽,原是為了消彌一場浩劫,不願意見到流血之事。”
“少菩薩心腸假慈悲,流血的就是你。”
斯時,三支劍猛惡狂攻方偉。
方偉沒有動劍,突然飛起一腳,連環踢中盂加拉和十反斗,兩人驚叫一聲,仰身倒翻開去。
牛精帆見狀,一呆,突然被劍尖頂住咽喉,他駭然變色,叫道:“你你你……
想要怎樣?“
方偉冷道:“要你流血。”
牛精帆渾身一抖,面如死灰說:“全身上下都可流點血,唯有咽喉不能流血,這…流血就嗝屁了,拜託、拜託!”
方偉聽了,真是哭笑不得。
忽聽一個聲音叫道:“放了他!”
方偉頭也不回,即知是唐泰忠。
“我和你唐泰忠素昧平生,你這股大口大氣,怎知本少爺會聽你的?”
唐泰忠大步走—了過來,道:“你不聽?”
方偉喝道:“站住!你再走一步,這姓牛的就沒命了。”
牛精帆急得大叫:“老大,站住,站住……”
“哈哈——”
唐泰忠站住了,卻昂首大笑起來。
方偉不解:“你笑什麼?”
唐泰忠周答:“老夫料定你不會殺他。”
“為什麼?”
“你是位悲天憫人,有愛心的青年。”
唐泰忠機詐陰沉,此刻居然見風轉舵。
“哼,這些恭維的話,聽來刺耳。”
“刺耳?”
“你放的屁都是香的,怎麼會瞧得起我?”
“姓方的,最好自個估量估量。”
“不必了,我早就想到了。”
“想到了?”
“你酒量行,劍術行不行,不知道,我打算先殺了他,然後就是你。”
唐泰忠叱道:“刀劍無眼,你估量能在老夫劍下走過幾招?”
“這就很難說了。”
“很難說?”
“若是你的劍法稀鬆平常,只不過和我不相上下,怎知鹿死誰手?”
方偉觀人入微,直覺唐泰忠劍術不怎麼樣。
劍為兵器之王,講究內涵,也就是善養浩然之氣,像唐泰忠這種人,絕難登峰造極。
唐泰忠陰笑道:“對,對極了,對極了!”
這笑聲令人發毛。
方偉突然收劍叫道:“姓牛的,快滾吧!”
他終於沒讓牛精帆流血。
唐泰忠笑道:“你很大方。”
“你是說我沒殺他?”
“你不殺牛老弟,是不是想要老夫。在劍下留點分叫,放你一馬?”
“放屁!來吧!”
“好!”
“唐泰忠伸手撥劍,這柄劍通體黝黑,劍形笨拙奇特,看上去就有點古怪。
方偉暗暗詫異,道:“這是什麼劍?”
“這是一把古劍。”
話聲中,振腕一抖,劍尖斜斜上指,刺了過來。
這一劍的確是平淡無奇。
憑這種劍法,也能在江湖上混,簡直是騙死人。
但方偉不敢大意,注視著對方劍勢的變化。
怎知,這支笨拙的劍,來的也很笨拙、遲頓、緩慢,方偉有點失望。
突然劍到—半,對方居然撤劍收招。
方偉問:“這算什麼?”
“這是第—招。”
“你是不是在根生笑(開玩笑)嗎?”
“根生笑(開玩笑)?嘿嘿!”唐泰忠陰冷道:“你看不出這一劍的奧妙?”
方偉搖搖頭,說:“看不出!”
“這也難怪,老夫這一劍,隱藏著孫悟空的七十二種變化,奇詭莫測,包羅萬象……”
“當真?”
方偉的心中在笑,暗忖:“這傢伙簡直是瞎掰,嗯,—定有詭詐,我的小心點才是。”
唐泰忠叫道:“第二招來了。”
又是手起一劍,筆直刺了過來,還是老樣子,一成不變。
方偉不敢掉以輕心,緊握劍柄,目光如芒,盯著對方的劍鋒。
但他錯了!
他應該及時出手,搶佔光機,可惜他沒有。
忽然,他聞到—股濃香。
這濃香何來?
濃香入鼻,他頓覺頭腦發脹,有種暈眩之感。
“崩!”
就在這時,對方的劍柄上發出一響,濃香愈來愈烈,他已看到對方的劍尖卜噴出股淡紫色煙霧。
哇操!原來是這樣的一柄劍。
這柄劍必然中空,才會從劍尖噴出煙霧。
這柄劍隱藏的不是孫悟空的七十二種變化,也不是包羅萬象,而是—種下九流的歹毒技倆。
方偉大吃驚,叱道:“你好下流。”
大喝聲中,劍已出手。
但此刻他雙目已花,手臂已軟,整個身軀在搖幌,顫慄,神經中樞已開始麻庳。
唐泰忠大笑:“倒了,倒了……”
方偉登時兩眼發黑,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牛精帆見狀,忙上前道:“其他小事讓小弟來料理吧。”
“好,讓你出出氣。”
牛精帆手中長劍一揚,惡狠狠的照定方偉腦袋劈下。
剛才方偉放了他,他居然這般報答,簡直是黑心肝,沒良心。
這時,一條黑影驀的疾掠而到,寒光已一閃,牛精帆慘。叫一聲,—條右臂已被齊肩消落,人也倒了下去。
來人一身全黑,黑布包頭,黑紗蒙面,身形纖巧,是個女的。
唐泰忠怒叱一聲,振腕一劍刺來。
黑衣女輕靈快速,身子微側,同時寒光暴起,—劍撩向唐泰忠的左脅,劍勢凌厲無比。
唐泰忠吃了一驚,叫道:“一齊上。”
他下九流的玩意都使得出,自然不講江湖規矩。
孟加拉和十反頭,登時一擁而上。
要殺了方偉,也是為了滅口。
方偉若是活著,必須會抖出他這支劍上的秘密,此事一旦洩露出去,他在江湖中就沒得混了。
因此,他一定要殺方偉。
卻不料這黑衣女來得如此突兀;如此意外。
他當然也不能放過她。
雖然他還沒看清楚這黑衣女的身份,但事情已擺明,是敵非友。
他從不過放任何一個敵人。
黑衣女一聲嬌叱,身形閃動,“唰唰”兩聲,逼退了孟加拉和十反斗。
唐泰忠叫道:“你是誰?”
“我是你祖奶奶!”
黑衣女應著,忽然俯下身子,左臂一探,將方偉攔腰抄了起來。
她並無戀戰之意,目的是在救人。
唐泰忠喝道:“你想走?”
黑衣女不吭聲。
唐泰忠冷笑說:“你走的了嗎?”
黑衣女沒有立刻就走,晶亮的眼睛目丁著他,像兩把刀。
唐泰忠怒喝道:“你當老夫拿不下你。”
他手開始慢慢去摸那柄劍,打算用對付方偉的方法,來一個依樣葫蘆,既省事,又少力,而且十拿九穩。
黑衣女顯然也在等待,等待他這樣做,等待一個一瞬既逝的機會。
很快地,黑衣女突然發難、快、準、狠,是一劍穿心。
唐泰忠只覺眼前一花,劍已迫近眉,不禁駭然變色。
他是個十分惜命的人。
在駭慌失措中,他本能的往後一仰,居然保住了一條命。
黑衣女一劍落空,冷哼了一聲,身形連閃,消失在黑夜中。
此刻,她救人第一。
晨霧朦朧。
一彎清流,蜿蜒環繞山崗,山崗下有戶茅屋人家。
兩扇木扉,此刻緊閉未啟。
黑衣女來到門前,長長吁了口氣,然後舉手叩門。
半晌,柴門“呀”然一聲,出現了灰衣小童,睡得惺忪的道:
“做什麼的?”
黑衣女仍舊抱著方偉,回答:“看病”
灰衣小童眼睛半睜半閉,連什麼人都沒認清,不耐煩的道:
“不看,不看……”
活猶未了黑衣女伸手—掌捆了過去。
“拍!”的—聲脆響。
那灰衣小童左頰上,立刻印出五條指痕。
哇操,這一耳光不輕,他完全消醒了。
他倒退了一步,眼睛睜得大大的,叫道:“你……你打人?”
“你再說一遍,看不看病?”
“我……我……”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喝道:“是誰在老子門前撒野?”
黑衣女叱道:“你祖奶奶!”
只見一個紫袍怪人,氣呼呼的跳了出來,怒叫:“你敢……”
話只說了一半,立刻改口說:“哦,原來是祖奶奶,請進,請進!”
他叫“大仙”尤達,當代神醫。
虯髯如戟,相貌生的十分怪異。
黑衣女走入屋裡,即將方偉放在一張軟椅上。
尤達問:“他是誰?”
黑衣女回答:“—個愛管閒事的傢伙叫方偉。”
“你要老子替他醫病?”
“廢話,不然我帶他來做什麼?”
“若是祖奶奶的病,這還好說,別人的病,老子不醫。”
“你不醫?”
“不醫。”
“尤老頭,你明白點,他身中劇毒,你若耽擱時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瞧好了。”
黑衣女說完,找張木凳,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老子說不醫就是不醫。”
黑衣女不吭聲。
“老子不醫,你撒賴也沒有用。”
黑衣女還是不吭聲。
“老子不醫,你難道想怎麼樣?”
黑衣女也不答話,突然劍光一閃,“咔喳”一聲,一張紫檀木條桌被砍掉一角。
尤達神色一變,道:“你……”
黑衣女突然張口,朝一支翠玉古瓶,啐了一口痰,“拍嗒”一響,跌的粉碎。
尤達大叫:“好啦,好啦!”
他走到方偉面前沒好氣的道:“張開你的鳥嘴,伸出舌頭。”
方偉了也不生氣,照樣做了。
尤達口裡嘀嘀咕咕道:“老子這是自願替他醫病,誰也勉強不了老子。”
黑衣女心裡發笑,卻說:“是啊!”
尤達喝說:“少說廢話,老子在醫人時,不喜歡別人多嘴。”
“好,我不多嘴。”黑衣女警告說:“若是救不好他,那就有的好看了。”
“哼!”
黑衣女果然不再說話,她信得過尤達的醫術。
尤太顯然也有這份自信,不論任何奇毒,在他眼裡只不過是癬疥之疾,大仙不是白叫的。
忽然他吃驚道:“快說,他怎麼中的毒?”
“對敵之時,被對方詭計所乘。”
“對方莫非是醉白居的唐泰忠?”
“就是他。”
尤達臉色—變,沒有再吭聲。
黑衣女插嘴道:“怎麼,你很怕他?”
尤達默然半晌,支吾說:“此毒無藥可解,老子……老子……唉,也沒法子。”
黑衣女霍地站了起來,不悅道:“也沒法子?”
“對,老子無能為力。”
“祖奶奶有的是法子。”
“你?”
黑衣女冷冷道:“他若是無救,至少要賠上兩條性命。”
她目光中射出一股懾人的光芒,從尤達臉上一掃而過,然後轉到灰衣小童身上。
“從現在起,誰敢動一動,當心閻王召見。”
說著長劍一振,尤達怔住了,那小重嚇的簌簌發抖。
黑衣女又探手懷中,掏出個火摺子,幌了幌,火光一閃而滅。
“你這做什麼?”
“人都嗝屁了,留下這幾間草屋何用,不如一把火讓它碚葬。”
尤達老臉發青,叫道:“祖奶奶;使不得,使不得,老子就施點惻隱之心,再替他瞧瞧。”
黑衣女冷笑說:“謝謝啦!”
尤達氣鼓鼓的道:“老子替他醫病,又不是替你醫病,要你謝什麼?”
這老骨頭倔強成性,可惜武功不濟。
黑衣女笑說:“我說謝你,可不是空口說白話,是要送你一件東西。”
“老夫不稀罕。”
“這倒未必。”
“你有什麼好東西?”
“你見過的。”
“老子見過?是什麼東西?”
“反正你不稀罕,那就不說也罷。”
“你說你說!”
“就是那幅王維的‘雪溪圖’,破破爛爛的。”
尤達雙目一亮,說:“你真的肯送老子?”
原來這位大仙,酷受宇畫古董,對王維的畫尤為珍愛,因為蘇東破嘆:“味摩詁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詁之畫,畫中有詩。”
“你只要解得他體內劇毒,那東西就是你的了。”
尤達欣然道:“好,這就一言為定。”
他從藥架上取出一個方形鐵盒,打開來裡面是大大小小的銀針,還有幾把薄如棉紙的小刀。
黑衣女問:“你不用藥?”
尤達不高興的回答:“這是老子的事你不用管,老子先用針炙之術,打通他的經脈,然後放出毒血。”
黑衣女驚叫:“放血?”
“這有什麼稀奇,當年華陀治病,還確開病人的腦袋呢!”
“哎喲!”黑衣女打了個哆嗦,道:“毒血放出之後,就好了嗎?”
“這很難說。”
“難說?”
“劇毒排出之後,性命可保無虞,但萬一失血過多,必須經過一番序養,才能恢復。”
“沒有別的法子?”
“有,輸血。”
“輸血?怎麼輸血?”
“用另一個人的血,輸到他的血管裡。”
“我的血成嗎?”
“你的血?你願意?”
“願意!”
黑衣女臉上蒙著一方黑巾,看不出她此刻的神色表情,但卻聽得出這兩個字中,流露出無限的深情。
方偉聽了,忙道:“不行,不行……”
“你少說話。”黑衣女轉問尤達,用了我的血,我會死嗎?“尤達回答:“這怎麼會,你要是死了,那老子心愛的玩意,找準去要?”
“不會死嗎?”
“不會,老子保證。”尤達道:“不過身子會暫時虛一點。”
聞言,黑衣女轉向方偉,說:“你聽到了吧,我又不會死掉。”
“這個……我……怎可以……要你……”
方偉一陣激動,毒性發作,登時昏了過去。
黑衣女叫道:“尤老頭,快動手啊!”
尤達安慰說:“不要緊,在老子這裡死不了的。”
“你還等什麼?”
“你先把面紗摘下來,老子要先在你的耳垂上驗驗血。”
“驗血?”
“血不對,不能用。”
“我的血一定管用。”
說著,她摘下了那蒙面紗。
日已近午,窗外竹影婆娑。
方偉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呼了出來,十分順暢。感到周身四肢,無比舒服。
他知道,一定是在他昏迷之時,尤達替他解毒,尤達說還要輸血,這一定是輸過血了。
是誰的血?
當然是那個黑衣女的。
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是誰?
他翻身坐了起來,目光轉動;只見離床不遠,有架鏤花屏風,屏風後面,好像還有張床。
他走了過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頭烏溜溜的秀髮,接著,他看到一張蒼白的臉,眉如新月,雙瞳剪水,是個病美人。
病美人嫣然一笑,竟然是朱鎖鎖。
方偉一怔,吶吶道:“是你?”
朱鎖鎖笑說:“你以為是誰?”
“我……”
方偉委實沒想到是朱鎖鎖,只想到:另外一個人楊美鳳。
他在奈何別府見到的楊美風,就是這副打扮。
朱鎖鎖有點傷感的問:“你沒想到是我?”
“這個……”
朱鎖鎖嘆了口氣,幽幽道:“看樣子,我在你心目中竟然絲毫!沒有份量。”
若是她仍然在鹿鳴春,這句話不算什麼?
若是她仍然明豔如花,儀態萬千舶:說出這句話,也平淡得很。
妓女有幾個不會嬌揉造作,騙幾個銀子入荷包。
但此刻她臉兒蒼白,眼兒迷濛,說出這句話格外楚楚堪憐。
方偉感到心頭一酸,道:“朱姑娘,你……”
“我不姓朱,我叫楊美鳳。”
楊美鳳?竟然就是她?
她就是北邙中的魔女,也是洛陽名妓。
方偉一呆,睜大了眼睛。
他曾經想到過這件事,但這念頭只在他腦海裡閃了一閃,因為他怎麼也想不通,若是楊美鳳,為何要在鹿鳴春陪客?
楊美鳳道:“你覺得奇怪嗎?”
方偉點點頭,表示承認。
楊美鳳幽幽一嘆,說:“為了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惜下海陪客……我爹是‘醉濟公’楊大鼻,十年前洛陽論酒會中,死在唐泰忠的酒毒中。”
“哦!”方偉皺皺眉頭說:“以酒會友,大家盡興就行,這姓唐的怎麼使下煞手?”
“你當我爹是喝輸他嗎?”
“這個……莫非……”
楊美鳳語氣一換,說:“小方,昨夜在豬八戒廟前,你是敗在他手劍下嗎?”
聞言,方偉一怔,立刻明白了,激動的道:“難道他在洛陽酒會中,當著天下豪客,也依樣畫葫蘆在酒裡放毒?”
“正是。”
“哼,天下第一下流的人,非他莫屬了。”
“昨夜他在豬八戒廟前,用的是一種散發濃香的毒霧,當年卻不是。”
“是什麼?”
“是一種無臭無色,喝了就像喝醉酒時一樣,不容易辨別。”
“難道當時在場的人,竟沒一個識破他?”
“識破的人豈止一個。”
“那他們……”
楊美鳳冷笑道:“他們怎樣?你當這些人都是英雄豪客,都很光明磊落嗎?那時我爹已經倒下去了,對於一個倒下了的人,有誰肯說句公道話;而且當時在場的人,多半是唐泰忠的狗黨。”
“竟然有這種事?”
楊美鳳噓唏道:“倒是有一個人仗儀執言,要求查看我爹的屍體,這個人就是八卦門鬍子庭。”
“結果呢?”方偉問。
“結果嘛,查看的人說我爹酒精中毒。”楊美風冷笑說:“天曉得,我爹醉濟公的名號,又不是吹牛的,怎麼可能酒精中毒?”
方偉道:“查看之人一定知道。”
“當然,他們對唐泰忠的事什麼都知道,這兩個人是牛精帆和十反斗。”
“這等於沒查!”
楊美鳳反問:“你認為我做得對嗎?”
“對對對,不過……”
“你是說我不該混在鹿鳴春?”
“我……”
楊美鳳長嘆一聲,道:“我既存心報仇,第一是要掌握仇蹤,多接近江湖人物,並且散佈謠言,誘使當年酒會中人進入北邙山。
財與色,是最好的誘惑。
這些人進入北邙,是為了當年寶哥的藏寶,到鹿鳴春是為了一睹朱鎖鎖的豔色。
方偉疑惑問:“難道這些進入北邙的人,個個都該殺嗎?”
“當然不是。”
“但那些不該殺的人……”
“你當我都殺了他們?”
“你沒有?”
“他們都好好生活在北邙山中,你在奈何別府所見之人,幾乎全都是的。”
方偉訝然道:“他們怎肯為你效命?”
楊美鳳慨然說:“也許是一種同情。”
“同情?”
楊美鳳微哂道:“你進入北邙,不是也有殺我之心,現在不電有點同情我嗎?”
方偉也笑了,說:“我還樂意為你效命。”
楊美鳳垂下了頭,道:“我很累。”
她身子很倦,心裡卻很甜。
方偉關心說:“你應該換個地方休養。”
楊美鳳嘆道:“我總不能再回鹿鳴春啊!”
方偉脫口道:“到我住的地方怎樣?”
楊美鳳訝異說:“你住的地方,不是還有蘿蔔嗎?”
“如果你願意,我和蘿蔔擠一下無所謂。”
楊美鳳含笑點頭。
黃昏時分,兩人離開廠尤達的草廬。
臨行之時,楊美風和尤達約定,三天內送上那幅‘雪漠圖’。
夜暮漸垂。
遠遠望去,城廓隱現,那是洛陽。
楊美鳳弱不禁風,由方偉揹著走,見他不斷喘氣,便道:“先歇會吧!”
說著,回頭望了望,只見一片火光沖天,失驚叫道:“糟了!”
方偉急說:“這怎麼回事?”
楊美鳳催道:“快回去!”
“好!”
方偉口中應了一聲,立刻揹著楊美鳳,掉頭直向來路奔去。
火勢漸歇,幾間草屋已成廢墟。
方偉遠遠便見到餘光下幾條人影,正是唐泰忠、孟加拉和十反斗。
灰衣小童倒臥地上,身旁一灘血水,尤達趴伏著,血流滿面。
只聽唐泰忠怒道:“你這老鬼好大的膽,傷在老夫毒下的人,你竟敢替他醫治。”
尤達哀告乞命,狀極可憐。
方偉見狀,不禁怒火沖天,將楊美鳳放了下來,說:“你別動,我去修理他。”
“你要小心。”
“我知道。”
方偉縱身而起,飛落現場。
唐泰忠吃了一驚,閃退兩步,看清楚了來人,叱道:“是你?”
“是我。”方偉答說。
唐泰忠自大道:“臭小子,你要識相,就該找個地洞藏起來,從此不要碰到老夫,你這般闖來,豈非活得不耐煩。”
方偉冷冷說:“姓唐的老頭,少爺要問你一件事,十年前洛陽論酒會中,你是怎樣奪得頭銜的?”
唐泰忠一聽,呆了呆,道:“你問這個作什麼?”
“少爺要問。”方偉瞪著他說。
唐泰忠臉色一沉,怒道:“你憑那根毛問,上!”
此言一落,三支劍同時刺出。
方偉劍隨身轉,再不講客氣,片刻之間,除掉了孟加拉和十反斗。
唐泰忠面如寒鐵,大叫:“好哇,臭小子,你敢殺了老夫兩個兄弟。”
他沒逃,因為他有所恃。
他手腕一翻,已拔出那柄暗藏機關的古劍。
方偉怔了一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方劍已在手,他必須小心應付。
就在此時,只見一條人影凌空縱下,銀光暴閃,照定唐泰叫滷袋劈下。
又準、又狠!
—劍劈下,血雨紛飛!“
唐泰忠一顆腦袋,登時劈成兩半,屍身倒下,那條人影也倒了。
原來是楊美鳳,她身子本已虛弱,這奮起一擊,真力用罄,倒正地上,臉色慘白如紙,人已昏迷。
方偉大步奔了過來,將楊美鳳託了起來,目光一轉,只見尤達站在一旁,忙道:“你怎麼樣了?”
尤達回答:“一點輕傷。”
“她呢?”方偉焦慮問道。
尤達笑著答說:“不要緊,有碗薑湯就好了。”
“再見!”
他顧不得尤達,抱起楊美鳳,身形一起,直向洛陽奔去。
鞭蓉盛開,金菊吐蕊。
雖在秋天,卻有幾分春意。
楊美鳳在方偉的親切照料下,虛弱的身子有了起色,臉色也漸轉紅潤。
她偶爾坐在窗前賞花,花光人面相映。
方偉總是回絕蘿蔔邀請,隨時伴在身側,不時噓寒問暖。
他心中老是想:“非要把楊美鳳泡上手,否則和蘿蔔比起來,簡直無顏見家鄉父老。”
楊美鳳不但身子漸好,一顆心也沐浴在愛河裡,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這天,方偉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懷抱著楊美鳳親吻了起來……
“捉到了,捉到了……”
旋即,被一腳踏進門來的蘿蔔撞見,不禁哇哇大叫起鬨。
方偉立刻放開楊美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捉到了什麼?”
蘿蔔笑道:“捉到了一個偷情聖手。”
“這個……”
“人賊俱在,你還想賴嗎?”
方偉望了望楊美鳳,笑了!
“只笑賣屎(不行),你怎麼說?”
蘿蔔說這話時,猛向方偉使眼色。
方偉會意道:“你的意思,又是要罰了?”
“不錯!”蘿蔔豎起—卜根手指,說:“喜酒,十桌喜酒。”
方偉又望了望楊美鳳,道:“這我作不了主。”
“作不了主?”蘿蔔哇哇大叫:“哇操,沒進洞房,先怕老婆。”
他目光一轉,問:“楊美鳳,你說。”
楊美鳳笑道:“說什麼啊?”
蘿蔔說:“說喜酒呀,十桌喜酒,你只點頭,我就去辦。”
楊美鳳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成了,成了,太棒了!”
蘿蔔縱聲大笑,旋即美中不足,嘆道:“唉,若是我兩位水牽手(美老婆)在的話,那就好了,也不會瞧著人家牽手(老婆)乾瞪眼。”
“老公,我們這不是來了嘛!”
斯時,兩個亮麗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倆不是別人,正是貓頭鷹和霸王花胡沙俐。
“牽手(老婆)!”蘿蔔興奮的道:“哦,我的水牽手,想死虺(老公)了!”
蘿蔔一面說,一面奔上前和兩位擁抱,又親又摸,真他媽的熱情有勁!
貓頭鷹和胡沙俐二人,異口同聲道:“眾目睽睽之下,給我們老實點!”
“是,牽手(老婆),咱們到房裡去!”蘿蔔轉向方偉說:“公子老弟,我辦事去啦!”
“那十桌喜酒呢?”
“辦完正事再說吧,拜拜!”
蘿蔔說完,一左一右擁著美嬌娘進房去了。
不一會兒,房裡傳來了曼妙的呻吟!
“噢——老公!”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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