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有撇清的嫌疑,他當下冷眸一瞪,“你不大宜青當你的好朋友嗎?當初你們的公廟被大火燒燬了一大半,是誰捐款修建的?你過河拆橋,有恩不報,朋友有難卻袖手旁觀,連援手都不伸一下,你算哪門子的朋友。”
“……我們王爺叫我不要管。”她聲音虛弱,有幾分不能幫忙的內疚,有些事要順其自然。
他一聽,兩顆眼珠子瞪得如牛眼大,“你居然拿神明當藉口?!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不想幫忙還有理由,太叫人失望了,田小芬,你乾脆去當尼姑好了,吃素積陰德,免得兔子小姐的爸媽半夜來找你聊天。”
哪有神這隻般,眼看人身陷火海而不救。
他們來過,在宜青出事的那天,她保留沒說。“宜青住院的頭一個月,我擲茭問過王爺,他說雖有兇險卻是兇中帶吉,她逃過這一劫便有後福,要有耐心等待,禍去福來,雨過天晴。”
“哼!你們王爺若是有靈怎麼不護佑幫他脩金身的善女,眼睜睜看她慘遭橫禍。”什麼神明嘛!看人保佑不成。
“誰說沒有,那輛滿載貨物的貨車筆直衝過來,一般人正面一撞還能不斷手斷腳,連命都保不住嗎?可是你看宜青雖然很嚴重,一昏迷是整整三個月,但她手腳都在,既沒毀容也無少只胳膊,外觀看來像沒受傷似的。”不幸中的大幸。
“還有呀,你不要亂說話,小心得罪了神明讓你娶不到漂亮的老婆,你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田鬱芬吃完最後一顆湯圓,連甜湯也喝的乾乾淨淨,飽足地拍拍鼓起的肚皮,十分滿意沒有糟蹋糧食,全世界有幾億人口正在捱餓,一碗稀飯可以救活很多人,她很感恩生在食物豐足的臺灣,沒讓她餓過一天肚子。
尹廣亮臉色難看地瞪了她一眼。“只要不是你,每個女人都是大美女,我不會娶個餿水桶。”
她不在意地聳聳肩,他的毒舌上不了她,畢竟被毒害了好幾年,百毒成精。
“學長,你也該把宜青放下,去追求你的幸福,她是季太太,這輩子大概也改不了,你不讓自己自由,她永遠是你的結。”
他沒看她,轉頭看向披著蟒袍的王爺神像,目光迥然,莊嚴威武。“看來你是沒打算插手。”
“除非她伸手向我求救。”只要宜青開口,她減壽二十年也願意,他們是一輩子的好姊妹。
他輕諷,“她失憶了,你不會忘了這件事吧?”
連他都不記得了,哪裡會知道田鬱芬是誰,她要向誰求援?
田鬱芬神秘地笑了。“本人會通靈。”
她才不告訴他世上還有一種非常便利的東西叫網絡,只要透過臉書就能和全世界的人做朋友,她早就加入宜青的朋友群,和她天南地北的聊開。
“我看你會通便,大腸阻塞趕快去看醫生,宿便把肚皮堆大了,小肥,我送你一罐瀉藥減肥吧!”話不投機半句多。
沒能找田鬱芬當他的盟友,尹廣亮既失望又遺憾,他訕訕然地離開,在走出公廟後,他回頭一看公廟上方的天空,竟藍得一片清澈,萬里無雲。
湛藍的晴空是如此清澈,他忍不住取下單眼相機,連按數下快門,攝影師的本能融入骨血裡。
公廟裡,田鬱芬拿出手機撥號。“喂?是我,他來找過我了,我沒說要幫忙……什麼,不告訴她,打算瞞著她?!你……做人要講信用,我們說好等她情況穩定就坦誠一切,把牽引後溝全無保留悉數告知,你現在說你反悔了……季亞連,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無縫的雞蛋,你能瞞她到什麼時候,要是那個人找上她……”以他的立場該護著誰,妻子或是舊情人?
“……我只要宜青不再受傷害,若是你保護不了她,我絕對會把她從你身邊帶走,天涯海角,你休想再見她一面……”
田鬱芬苦笑著切斷手機通訊,搖著頭點燃三炷清香,想五府王爺上香,面上虔誠。
你以為她真收下你父母給她的一千萬嗎?
季亞連,你真的太可憐了,錯得如此離譜,她是你從小看到大的青妹妹,你會不瞭解她的個性嗎?她會貪那一點點錢把自己賣了?
捐出去了,一毛不剩全捐出去了,她十八歲失去父母被你爸媽收留在家中,你真以為她一無所有,是一貧如洗的孤兒?你有錯了,錯在自己的自以為是,她比你還有錢,結果你還很不要臉地用她的錢養女人。
你不信?
記不記得那一年的金融風暴,季氏企業曾發生週轉不靈的事?那是宜青賣掉她父母留給她的土地湊足了三億臺幣,你們季家才免於面臨破產的危機,而你卻拿她賣土地的錢給那個女人開了一間精品店,你還是個男人嗎?用老婆的錢養舊情人,真是丟人現眼。
她不讓我告訴你是因為她愛你,你不曉得她愛了你十幾年了吧?當你幫那個女人買衣服,送她昂貴首飾,半夜趕去只為了她看中一件皮草沒錢下單,要你去當冤大頭時,你可知道宜青背地流了多少眼淚。
就因為她愛你,所以給了你傷害她的武器,她寧願隱忍著也不願你知曉實情。
一個人默默忍受你的無情,明明是你們季家欠她的,為什麼反而要她受罪?恩將仇報是有報應的。
順便知會你一件事,那個女人找過宜青,威脅她要識相點,早點把她的男人還給她,否則她會讓她知道得罪她的下場,奉勸你去查一查那件車禍,我覺得內情並不單純,我懷疑你的舊情人沒那麼善良。
還有,宜青的爸媽在生前過戶了幾棟房子在她名下,還有一些股票、土地、不動產,加一加好幾億,她把忠孝東路的房子租出去當店面,一個月的月租少說五、六十萬,所以她不用你養,她早就是衣食無缺的大富婆。
大富婆?
收起手機的季亞連在心裡苦笑,在他冷漠對待妻子兩年多以後,赫然發現他以前所想的全是錯的,誤把美玉當礫石,放在腳底下踩,卻把貪得無厭的女人當成掌中寶,無限量地供給她一切所需。
他以為這是唯一的補償,畢竟他能給的並不多,除了錢,負了心就該付出代價,他不該為了繼承權拋棄情人。
但是那時候已經沒那麼愛了吧?濃情轉淡,兩人在一起久了成了一種習慣,就等著誰開口先提分手,他卻不做那個負心人。
偏偏在這時女友逼婚,他雖不願太早被綁牢也勉為其難的點頭,而不想他娶拜金女的父母則以繼承權要挾他,要他娶同在一個屋簷下的妹妹。
同樣是逼,一個是交往多年的女友,有一定的感情在,一個是他想都沒想過的對象,他怎麼肯認命聽人擺佈,為了反抗而反抗,年輕氣盛的他把怒氣出在最無辜的人身上,不去聽、不去想她曾經是他最疼愛的人,怎麼可能為了錢而毀了自己一生。
他讓憤怒矇蔽了雙眼,錯把鑽石當成石頭丟在一旁,從不設身處地為她著想,一個被愛呵養的小女生能有什麼心機,她唯一做錯的事是愛上他,讓他被愛而不自知。
狠狠罵醒他的田鬱芬說的沒錯,他不配當個男人,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還被人上門挑釁,他是個失敗的丈夫,她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他卻為了一件不是她的過錯遷怒她,讓她活在痛苦中,他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老公,老公,該付錢了,你在發什麼呆?剛接了一通電話就魂不守舍,是不是公司有什麼事要你去處理,沒關係,你老婆很強悍的,一個人也可以把東西搬回家,你不必為我擔心……”石宜青拍拍沒三兩的細臂膀,擠出硬不起來的小肌肉,表示她很強壯。
看著妻子面色如常的關心,沒有一絲不悅,心裡像流過一道暖流的季亞連低頭一笑。“沒事,拉保險的,只是有些羅嗦,沒等我開口說不需要就拉拉雜雜說上一大堆,只差沒把保險單送到我面前。”
還不到時候,還不到時候,她還沒愛上他。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還不是讓她和他那群朋友見面的時候,太早了,在她沒全心全意愛他之前,他們會是兩人婚姻的變數,而他承受不起任何意料外的變故。
“拉保險的?”明亮如星辰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微微皺了下眉頭。“那我有沒有保險。你那麼有錢,應該也會幫我保一兩筆吧?”
“我不清楚……”話剛出口,他頓時一怔,乍見她蹙起的眉心,神色微動,暗道不好。
“你不清楚?”她是他老婆,他居然不曉得,這似乎不太對勁,他們是結婚兩年多的夫妻而非怨偶吧?臉露不解的石宜青微有疑色,看向丈夫的眼神中除了詢問外還有一絲納悶,以及小小的不安。
他狀若無事的解釋,推著推車上已結完帳的日常用品走向開放式停車場。“我的意思是家裡的保單一向有保險經紀人全權處理,我要問過他才明白。”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錢多的不在乎那一點點保險,我先申明喔,那可是我差點丟掉性命的要命錢,你不能私吞,我要拿來當私房錢。”嘿嘿,她薄得叫人汗顏的存款簿總算有進賬了。
他擰了她鼻頭笑罵,“小錢精,還怕我養不起你嗎?過兩天我讓人送張副卡給你,你愛怎麼刷就怎麼刷,老公買單,窮不到你。”
其實他真的沒把那點小錢看在眼裡,也從沒想過保險這回事,他每個月經手的進出單金額以億計算,尾數去掉的零頭哪會重視。
不過由不經意一提的小事看得出他對青青有多疏忽,同床共枕的這些日子裡,他竟毫不知情她生活上的瑣事,每一件他身為丈夫應該知曉的事都一無所知,得經由她朋友告知才略知一二。
她到底還藏著多少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因為她的失憶,只怕也無從得知了,永遠是一個謎。
想到這裡季亞連不免在心裡澀笑,他虧欠她的真的太多太多,窮其一生也還不完,若非他盛氣下的一時賭氣,他們會是人人稱羨的佳偶,他會寵著她,讓她笑口常開,成為他心頭的寶。
幸好還來得及,命運沒有那麼殘酷奪走他的全部,她還活著,活在他編織的情網裡,以前是她拼了命愛他,不讓生命留下遺憾,現在換他來愛她,小心翼翼又無怨無悔,他相信人心是看得見的,總有一天會再相愛,他們的結局會是一片藍天。
“如果我的銀行存款數能再多一些些,那就太美好了,我的老公慷慨又大方,不會小氣到讓老婆當個窮鬼。”她表情貪心的諂笑,一副我要的不多,扔個小銅板給我就很滿足的模樣。
看她小小算計的神情,他啞然失笑。“才說你見錢眼開就來勁了,真當我是不顧你死活的壞老公嗎?放心,我的錢鬼老婆,我替你想得很周全,我會拿出我一半的財產幫你設立信託基金,只要你想要就能去拿,金額無上限,除了你搬不動以外。”
在經歷一場幾乎天人永隔的驚濤駭浪後,他還有什麼放不下,妻子是要陪他走一輩子的人,他還有什麼不能給她,只是給晚了,讓她白遭一回罪。
晚了有雙重含義,一是夫妻是一體的,丈夫的錢本該和妻子共有,一是太晚發現自己早已動心,對妹妹的疼愛早已轉為男女之情,情深不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