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了。
吊在壁上的幾盞油燈,似乎油已將盡,燈蕊結著燈花,光亮逐漸暗了下來。閩佳汝獨自坐在靠椅中,雙眼望著泛紅的燈花發怔。
自從發現培南死後,他在魏公府中地位提高了。府中所有人都另眼相待,格外敬重,與他說話也帶著明顯的恭維,因為他已是魏公府唯一的繼承人。
閩少南也對他表現出了少有的寬容和關懷,並將魏公府的大部分權利都交給了他。
按理說他該是很滿足了。多年的願忘和夢想,終於成為現實,魏公府不久就將全部屬於他。
然而,他卻隱隱地感到困惑和不安。
他感覺到魏公府裡隱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與他有著極大的關係。
是什麼秘密?
他不知道,也無法猜測。但,他能感覺得到。
另外,爹爹閩少南反常的舉動,過份的關懷,也使他在得意之中感到惶恐。
他苦思冥想,卻得不到答案。
在那天夜裡,爹爹發誓要替關培南報仇,而在與西門復私下談過話後,居然表示原諒徐天良,僅以鐵血堡的代價,便放棄了替培南報仇。
這是不可能的事,依照爹爹的性格,就是十個、百個鐵血堡,也抵不上他這個寶貝私生子一條命。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由。
還有奇怪的事。
爹爹明明表示原諒徐天良了,而西門復卻叫徐滄浪送來了徐天良的人頭,不僅如此,還送來了錢小晴和鐵血令旗,而且徐滄浪亦自廢了武功,向魏公府賠罪。
這好像也是決不可能的事。
其中有何奧妙?這是一個謎。
他是個聰明人,所以為這謎所困擾,而感到困惑不安。
還有一件令他更不安的事。
那便是那夜,廖小瑤與爹爹在花圃園中的對話。
因為當時他必須小心隱蔽,那番對話,他沒全聽真切,但有一句話,他卻是聽得十分清楚。
廖小瑤對閩少南道:“如果你先時讓他來逍遙仙宮,這時留在你身旁的就是真正的兒子。”
真正的兒子?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自己不是閩少南的親生兒子?
他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暗自道:“廖小瑤,我一定要到逍遙宮親自問個明白。”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他振作精神,抓起放在桌上的經書。
閩少南步入房中。
“爹。”閩佳汝急忙從椅中站起來。
“汝兒,你還在攻讀經書?”閩少南語氣平和,充滿著溫柔與關切。
“孩兒過去心術不正,就是因為少讀道德經文。謹承爹命,特在此學習,休身養性。”閩佳汝一臉虔誠的模樣。
“很好,你要是能這樣,爹爹就放心了。”閩少南話音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也太用功了。壁上的油燈將盡,光線暗淡也不曾覺察,這樣也傷害體力了。”
他舉掌輕輕一拍,頭也不曾回道:“給房內油燈添滿油。”
閩佳汝垂首道:“孩兒正在默頌經文,未覺察到燈中油已將盡,所以……”
閩少南微笑著打斷他的話道:“你不用多心,爹爹並沒有懷疑你,只是關心你。”
閩佳汝立即改口道:“謝謝爹爹,其實孩兒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對爹爹說實話罷了。”
閩少南咧嘴發出一陣呵呵的笑聲。
兩個僕人拎著油壺入房,給壁上的油燈注滿了油。
燈蕊變得灼亮,火苗竄了起來,房內光線驟然加強。
閩少南在靠椅中坐下,復又對閩佳汝道:“你也坐。”
“謝爹爹。”閩佳汝從容地在閩少南身旁落座。
閩少南順手從他手中接過《老子五千言》,翻開一頁道:“第九章可熟讀?”
閩佳汝輕輕抿嘴唇,朗朗吟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銳之,不可常保。盆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閩少南微微皺眉道:“不知作何解釋?”
閩佳汝正色道:“自誇而又自滿的人,不如適可而止。捶打得既尖又利的鐵器,就不能常保鋒利。縱然金玉堆滿房屋,誰也不能萬世守住。富貴而又驕傲,定會自己給自己帶來禍害。事業成功,聲名順遂,就該急流勇退,這才符合天道。”
閩少南眉毛揚起:“孺子可教也。”
閩佳汝臉上露出笑意:“謝爹爹教誨。”
閩少南點點頭,凝視他片刻後道:“汝兒,你不覺得西子莊西門復,命徐滄浪自廢武功,送來了徐天良的人頭,鐵血令旗和錢小晴,此事有些奇怪嗎?”
閩佳汝不知爹爹問此話的用意,不敢亂說話,但又不敢說假話,不覺有些為難。
閩少南看透了他的心思,於是道:“你有話儘管直說,無須顧慮。”
閩佳汝低下頭,想了想道:“我想徐天良一定沒有死。”
閩少南並不感到驚訝,只是淡淡地問:“你為什麼這麼想?”
閩佳汝沉靜地道:“如果西門復存心想要徐天良為二弟償命賠罪,就不會在殺了錢振宇,奪到鐵血令旗之後,再將徐天良的人頭送來,而在第一次來府見到爹爹時,就已將徐天良的人頭帶來了。”
他說這番話時,沒有停頓。也沒有思索,顯然早已深思熟慮。
閩少南點頭道:“不錯,徐天良的確沒死,那顆人頭只是一個極像徐天良的旁人而已!”
閩少南又道:“你對鐵血令旗,又有何看法?”
閩佳汝故意裝模作樣地思考了好一會,才說道:“如果孩兒猜得不錯,這面鐵血令旗送到魏公府時,已是一面廢旗。”
“哦。”閩少南瞳仁深處,閃過一道光亮:“為什麼?”
閩佳汝抬頭,凝視著他道:“據孩兒所知,魏公府與西子莊表面上是友好,河水不犯井,兩不相干,但暗地裡卻相互勾心鬥角,爭權奪勢。因為在武林中除了魏公府外,無論哪一派的實力都不能與西子莊抗衡。因此,西門復無論如何也不會將鐵血旗十旗人馬,拱手送給魏公府。”
閩少南眸光閃亮:“你天資聰慧,不愧是我金刀王爺的兒子!”
閩佳汝臉上泛出一層異彩,心中懷疑自己不是閩少南親生兒子的疑團,已化為烏有。
閩少南頓了頓道:“派去接受鐵血旗人馬的人,已經回來了。鐵血旗已在半月前解散,錢振宇又已斃命,這面鐵血令旗,自然是面廢旗了。”
閩佳汝咬住牙道:“爹爹放心,孩兒決饒不了西門復。”
閩少南淡淡地道:“現在還不是與西子莊動手的時候,等大事一成,爹爹自有辦法對付西門復。”
“大事?”閩佳汝只覺心撲騰一跳,禁不住脫口問出:“什麼大事?”
話出口後,他又自覺失態,趕緊定住心神,裝出心不在焉的樣子。
閩少南沉下臉,冷厲地道:“與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該問的不要問。該知道的,到時候爹自然會告訴你的。”
閩佳汝臉色微白,低下頭:“孩兒知道錯了。”
閩少南默然片刻,驀嘆道:“唉,這也怪不得你,爹爹只有你這個孩兒了,有什麼事本是應該告訴你的,只不過這……”
閩佳汝豎著耳朵在聽,卻沒想到閨少南的話音突然頓住。
他嘴唇動了動,但忍著沒有問話。
閩少南繼續道:“只不過我也暫時沒有弄清大事的具體內容,不知如何向你說,但我現在要你替爹去辦一件事。”
閩佳汝急聲問:“什麼事?”
閩少南沉聲道:“找到徐天良,並跟蹤他,將他的一舉一動向我稟報。”
閩佳汝眸光一閃道:“徐天良在替西子莊辦大事?”
閩少南陰沉著臉;“我想應該是。”
閣佳汝手指微抖,顯得有幾分激動:“他現在在哪裡?”
閩少南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瞧你,又沉不住氣了,一個沉不住氣的人,怎能成其氣候?”
閩佳汝低下頭:“爹爹,我……”
“又是我知錯了,是不是?”閩少南厲聲截住他的話,旋即,搖搖頭道:“算了。告訴你,徐天良現在在哪裡,我不知道,他易容後變成了什麼模樣,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想要去幹什麼,我也不知道!這都是你要去弄清的事。”
閩佳汝咬咬嘴唇:“孩兒明白了。”
“很好。”閩少南說著,站起了身。
閩佳汝跟著從椅中站起:“爹爹,那錢小晴如何處置?”
閩少南似乎奇怪他的問話:“我不是已經將她交給你了嗎?”
閩佳汝道:“我是想聽聽您的意見。”
閩少南有些不耐煩地道:“我已經把她交給你了,由你怎麼處置都行。”
閩佳汝眼皮挑了挑:“真的?”
閩少南沉冷地道:“爹什麼時候說過不算數的話?”
閩佳汝點著頭道:“謝爹爹。”
“時辰不早了,你也該歇息了,明天還要去辦正事呢。”
閩少南邊說,邊向房門走去,“哎。”閩佳汝應著聲,跟在了閩少南的身後。
踏出書房,是後院花圃園地。
空中一輪皓月。皓月四周星光燦爛。
夜空,幾朵雲絮纏繞在浩月周圍,竟透出幾絲赤紅的餘輝。
難得有如此的月色。
極難遇到如罕見的夜景。
這可是吉祥之兆!
閩少南和閩佳汝都這麼想。
兩人臉上同時露出一絲開心的笑意。花圃園中青草絨絨。
幾簇夜來香,在月光下開得正盛。
一股淡淡的清香在空中飄蕩,使人聞之慾醉。
“汝兒,”閩少南頗有些傷感地道:“你好久沒有陪爹爹逛過花園了。”
閩佳汝跟上一步道:“是的,是孩兒的不對。”
“唉。”閩少南嘆口氣道:“你別老是說你不對,這倒是怪不得你,這些年來,我一直讓你在府外執掌三十六聯絡站,你哪裡有空來陪我逛花園,那時候陪我逛花園的,都是培南兒。”
閩佳汝聽到“培南兒”三個字,眼底深處閃過一抹怨恨的毒焰。
但,他嘴裡卻道:“培南弟弟對爹爹這麼有孝心,這麼好,可惜他……”
他眼中居然滾出了兩串憐人的淚水。
閩少南扭臉向天,眼中閃著淚花:“人死不能復生,不用再提他了。待爹爹完成心願之後,就退出江湖,住在這裡,那時候爹爹人已老了,不中用了,你還肯陪著我?”
閩佳汝湊上前,攙扶住閩少南的手臂道:“肯,當然肯!到時候我將日夜伴著爹爹,天天陪您老人家來逛花園。”
他說這番話,是有意討好閩少南,沒想到話卻有些說過了頭。
閩少南望著浩月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冷厲電似的厲芒。
這小子無時無刻不在騙人。
閩少南沒再說話,沉步踏進花圃園,始終沒再看閩佳汝一眼。
閩佳汝沒開口,他也不敢說話,他心裡卻在忿忿地道:“老是想著那個死去的小雜種,看都不看我一眼,這兩行淚水算是白流了!”
走出花圃園。
眼前一堵紅牆,已到了魏公府的禁地仙霄閣外。
閩少南緩緩地扭回頭,目光轉註到閩佳汝臉上。
閩少南眼中已沒有了淚花。
閩佳汝臉上的淚水也已被夜風吹乾了。
閩少南指著紅牆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閩佳汝怔了怔道:“當然知道,這是府內禁地。”
閩少南唬著臉道:“你有沒有進去過?”閩佳汝頭額頓時冒出汗珠:“沒……有。”
閩少南肅容道:“這塊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話音稍頓,又加重了幾分語氣道:“尤其是你,更不能擅自進入!”
這是為什麼?
一個小小的神女裸體像,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閩佳汝心念如閃電急轉。
“是。”他心裡在想,口中卻急忙應諾。
閩少南望著他,眼光中充滿著溫柔:“你回房去吧。”
閩佳汝向閩少南施了一禮,然後轉身離去!
他一直穿過庭院,轉過走廊,沒再望仙霄閣禁地紅牆一眼。
他暗中卻在發誓:“我若不揭開仙霄閣神女像的秘密,誓不為人!”
閩少南望著閩佳汝消失在走廊裡的背影,嘴角浮出一絲陰冷的笑意。
他了解閩佳汝。他知道,他剛才的話,定能撩起閩佳汝擅闖他霄閣的強烈慾望,而讓閩佳汝揭開仙霄閣神女像中的秘密,正是他所期望的。
有句古話: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這是他的成功之道。
還有句古話:“虎毒不食子。”
他是虎,傻閩佳汝卻不是子,他的子是關培南。
他眼中閃著一絲晶瑩的淚花,臉上綻著刻骨毒怨的皺紋。
後院,左廂房,左首第三間房。
房中亮著燈光。
錢小晴痴坐在窗旁的靠椅中,神色茫然。
窗外,月光明亮。
風在吹拂,月一般的霧在月光下飄蕩。
景色異樣的迷人。但,夜色是那樣的冷清、寂寞。
她心中茫茫然,有如風中的薄霧。
爹爹錢振宇死了,而且是死在徐天良的劍下。
鐵血旗已歸附到魏公府的名下。
由此可以推想,鐵血堡也已是名存實亡。
而她自己也是身陷囫圇。
面對這事實,她無怨無艾。
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己招惹的,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天意。
徐天良已死,人頭與她這個活人一起送到了魏公府。她雖恨他、怨他,卻已毫無意義了。
她知道他一定是被逼的,否則他就不會喪命,因此,在怨恨之中還帶著一絲同情。
她愛過他,也曾經與他有過溫柔纏綿的情感,但這只是短短的一瞬,卻給她短短的人生路程上,平添了許多的痛苦與倜倀。
她傷心極了,覺得心酸酸的。視線模糊了,兩行淚水不覺滾滾而下。
房門被悄悄地推開了。
一股風吹得桌上的蠟燭火光搖曳。
閩佳汝走進房中。
她仍然痴望著窗外,全然不覺。
閩佳汝走近她的身旁,默默地打量著她。
她的臉仍是那麼美麗動人,心是有些惦記。那雙柔媚而痴呆的眼睛,更令人銷魂。那櫻唇、鼻子。勾勒出大家閨秀特有的美。
他目光陡地變得灼熾,胸中燃燒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慾火。
他是愛她的,對她的感情是真情的,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因此,他並非是單純的獸慾的衝動,而是含著豐富的情感。
他將手搭在她的肩上,深情地呼喚了一聲:“小晴。”
她猛然驚醒,撥開他的手:“你……要幹什麼?”
“我……”他瞪著一雙充血的眼睛,盯著她,情緒十分激動,“我愛你,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
她從椅中跳起,退到窗側的梳妝檯旁,眸光露出慌亂不安:“可我不愛你。”
他欺身上前,帶著幾分狂熱的口吻道:“你進了魏公府,就是我的人了,你是我的人,就一定愛我!”
“不!”她堅定地道:“不會愛你,過去不會,將來也不會。”
“等你做了我的老婆,就不會這麼說了。”他猛然撲過去,將她身子連同雙臂緊緊抱住。
“別……胡來!”她厲聲叫著,拼命掙扎著。
她功力有限,哪能是閩佳汝的對手?
閩佳汝將她抱過梳妝檯,按倒在床上。
“你……這衣冠禽獸!”她的聲音,有說不出的惶急,全身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一似她內心的焦灼。
他慾火難禁,全不顧她的反抗,點住她的“玉堂”、“神顧”穴,伸手抓住了她上衣的紐扣。
他眯著色迷迷的眼,動手解她上衣的鈕釦。
一粒,兩粒,三粒鈕釦解散了。
她欺霜賽雪的酥胸露出了一大片。
驀地,他的手頓住了,眼中閃爍著疑惑不定的光。
她眼中兩行淚水,在無聲地流淌,閃著淚光的眼光中充滿著悲慟與乞求。
他凝視著她,變得猶豫不決。
“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夠得到我麼?”她的聲音很輕,帶著無比的痛苦。
他的身子不覺顫抖了一下,她的話震盪了他的心靈神志,使他幻起一連串跳躍的心念。
他雖然猶豫,但未完全放棄,手仍然按著她胸脯上沒動。
她的臉色在這瞬刻間變得異樣的冷漠,呈現出一片毅然就死的氣概,還有一絲悲壯、憤怒和淒涼。
他縮回手,從床上躍下,然後解開了她的穴道。
她冷冷地道:“你肯放過我嗎?”
他帶著一絲歉意地道:“對不起,強扭的瓜不甜!我不會再強迫你做任何你不願做的事。”
她似覺得有些意外,但立即起身,將鈕釦扣好,瞧著他道:“謝謝!請允許我問一句,這是為什麼?”
他目光再度灼熾:“因為我是真心愛你,所以不願意傷害你。”
她搖搖頭:“你是沒有希望了,我不會愛你的。”
他目芒一閃:“難道你還愛徐天良?”
她思忖片刻,毅然地點點頭:“是的。”
他瞪圓了眼:“他殺了你的爹爹,你還愛他。”
她緩緩地帶著一絲悲涼的口氣道:“他已經死了,我還怨他什麼?”
他瞧著她,默然良久。
她看著他茫然的神態,嘴角泛過一絲冷笑道:“你如果真的不願傷害他,就請將此房周圍的監視我的人撤走,放我回鐵血堡。”
他抿抿嘴道:“我告訴你,徐天良並沒有死。”
錢小晴的腦袋,似乎陡然炸裂了。
徐天良沒有死!
徐天良既然沒有死,那殺死爹爹的舉動,便是他自願的了,這個負情漢!狼心狗肺的狼崽!愧對爹爹對他的片刻讚賞之情!
她喃喃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閩佳汝皺著眉道:“經查實,西子莊送來的那顆徐天良的人頭,是假的。”
她咬緊了牙,眼中精光畢露:“告訴我,徐天良現在在哪裡?”
閩佳汝故意譏諷地道:“你還想找他一塊私奔?”
她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一股怨毒冷酷地光芒,在她眸子裡閃動。
她咬得牙齒格格直響,半晌,才從牙齒縫裡吐出一句話:“我要宰了他,替爹爹報仇。”
閩佳汝眯著眼,目閃異光:“你以為你能出得了魏公府?”
錢小晴怔了怔,接著,她慢慢地笑了。
她的笑容很迷人,但在佳汝眼中,卻是冷淡而陌生的。
她沉靜地道:“閩大公子,請你放了我。”
閩佳汝面上不自覺地也浮現出一絲微笑:“你以為我會放你出府嗎?”
錢小晴很自認地道:“你一定會的。”
閩佳汝揚起眉道:“為什麼我一定會放你出府?”
“因為我殺了徐天良後,就會回魏公府來真心侍侯你一輩子。”她說此話時,眸子像星光一樣迷人。
“真的?”他的心同時為之激盪。
“我若有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神情肅穆,字字重逾千斤。
他沉思良久,故意道:“人無情不立。我就暫且相信你這位鐵血堡的小姐,會像你爹爹錢振宇一樣恪守信言。”
錢小晴正色道:“蒼天在上,小晴之心可對天言表……”
“對啦。”閩佳汝截口道:“我相信你的話,放你出府。”
“什麼時候放我出府?”
“現在。”
“現在?”
“是的,我馬上就幫你收拾行裝。”
閩佳汝說完話,立即朗聲呼喊:“來人。”
門外,即有兩名衛士入內:“大公子有何吩咐?”
閩佳汝吩咐道:“立即去帳房取紋銀二百兩,銀票一萬兩前來。”
“是。”衛士應聲退下。
“閩大公子,謝謝你的好意……”錢小晴想婉言拒絕。
“哎”閩佳汝堵住她的話道:“西子莊行事詭秘,既然稱徐天良已死,一定很難找得到他。路上開銷甚大,買消息都得要錢,因此你就不必客氣了。”
“可是……”她仍然不想領他這份人情。
閩佳汝又搶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想早一點殺了徐天良,報卻殺父之仇,回到我身邊。”
“好。”錢小晴點點頭道:“既是這樣,就多謝了。”
儘快離開魏公府要緊,打成小包裹。
他在一旁默默地凝視著她。
她俏麗的臉,窕窈的身材,起伏的胸脯,在燭光之下,盈盈嬌態,令人心神動盪。
他胸中再次騰起慾火,更烈更猛,無法忍耐。
他恨不得猛撲上去,將她抱到床上飽“食”一頓。
然而,他卻以毅力忍住了灼熾慾火的狂猛衝擊。
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有比慾念更為重要的事,要他去做。
他相信,在他佈下的網中,日後她一定會乖乖地投送到自己的懷抱。
行裝收拾好了。
兩名衛士送來了銀錠與銀票,他將自己的佩劍摘下來,擱到她紮好的小包袱上。
這一次,她沒有拒絕。此時,她的心早已飛出了府外。
閩佳汝對兩外衛士道:“送錢姑娘出府。”
“遵命。”兩名衛士躬身退到外面侯立。
錢小晴沒再說話,只朝閩佳汝拱了拱手,便大步走出房外。
恰逢此時,突來的一片陰雲把空中浩月遮住,大地忽地暗了下來。
天狗吞月——極不吉利的預兆。
一種極度的衝動,使錢小晴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她的心在下沉,血液在凍結,茫然的目光望著天空,無聲的自語道:“天意……天意。”
烏雲飄過,空中又是浩月當空,月光如水,遍地流銀。
錢小晴臉上突然掠過一絲殺氣,茫然無神的目光,剎時變得堅定、清澈。
她跟在兩名衛士身後走了,走得很沉著,很鎮定。
她沒打算再回來,也沒打算遵守誓言。
如果閩佳汝所言是實,她殺了徐天良後,就會去陰府侍侯爹爹。對爹爹的死,她應負責任。
違背誓言咒語,會遭報應。但,爹爹已死,徐天良已死,縱是天打雷劈,萬般折磨而死,又算得了什麼?
她果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
閩佳汝站在房門外,注視著錢小晴消失在花庭院門的背影,淺淺地笑了。
利用錢小晴去尋找徐天良,能比他自己親自去找徐天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已在交給錢小晴的銀錠的銀票上,全都做上了記號,她時刻都在自己的監視之中。
突然,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一種說不出的驚恐之色。
他不敢扭頭張望,也不敢退回到錢小晴的房中,只是呆呆地站立著。
左側的走廊上站著閩少南。
閩少南正注視著錢小晴走出的花庭院門。
閩少南的臉上也浮著一絲笑意,那是得意的笑。
一切果然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