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街上,一片寂靜。
數百人的場中,沒有一絲動態,一點聲息,針落之聲也清晰可聞。
難道趙伏山真會殺了這個醜漢?
那些看熱鬧的人,都呆呆地楞著,伸長脖子張望著。
霍長青是這樣。
趙震山與趙德華也是這樣。
驚異,疑惑,不信,不解,複雜的表情在他們臉上泛動。
這醜漢子面對死亡,居然能如此鎮靜,是武功已到神化境界,還是存心找死?
莫非他根本就不會武功?
他為什麼有這麼可怕的傷痕?
他為什麼能如此的忍性?
他究竟是誰,想幹什麼?
一個個疑問,在人們心中滾來滾去,使街心的空氣,變得異樣的奇特。
“放你孃的狗屁!”有人突然大嚷起來。
又是六不和尚的聲音。
“趙家三公子是什麼人,他怎麼會殺一個手無寸鐵,毫無抵抗的人?你他媽的真是狗眼看人低……”
趙伏山的臉色,剎時變得十分難看。
他手指顫抖著,劍尖上那刺目的血水,順著劍身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呵!流血了!”有人驚呼。
“血!劍刃口上在流血”又有人叫喊。
“別胡說八道!”六不和尚揮著竹笠在人群中叫道:“今日是趙老爺子六十大壽之日,天上又現血光之災,是千萬見不得血的!一見血,趙老爺子就得死,你是想咒趙老爺子壽星老官昇天?”
趙伏山的臉扭曲了,手中長劍猛地往回一縮,目光盯向人群中的六不和尚。
說什麼,他也不能殺徐天良,只好把一腔怒氣轉向六不和尚。
六不和尚忙把竹笠遮住身體,身子往人群中一縮:“哎……趙二公子,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與本僧無關。”
“休得無禮!”趙府門內傳來一聲沉喝。
壽星老官趙百萬和大兒子趙秀山陪同客人天佛大師、歐陽虹、曹長勝、高飛翔、石修陽及邯鄲知府、副總兵等一大群人,簇湧出來。
趙伏山見爹爹來到,只得忿忿地垂下手中劍,退立到一旁。
“老爺……”趙德華趨向前,想向趙百萬說明情況。
趙百萬擺擺手示意趙德華退下,然後對天佛大師和歐陽虹等人道:“這人是衝著老夫來的,與眾位無關、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請眾位不要插手。”
“阿彌陀佛。”天佛大師和歐陽虹眾人點頭答應。
他們知道趙百萬的能耐,這樁小小的鬧劇,趙百萬一定能夠迅速擺平。
邯鄲知府和副總兵卻不然,擺出一副要拿人的模樣,下令將街口的士兵和衙役捕丁在街口巡查。
趙百萬見狀,忙與大兒子趙秀山咬耳說了幾句話,趙秀山立即走過去與知府大人和副總兵交談,傳達爹爹希望官府不要插手此事的建議。
知府大人受趙百萬恩惠不少,自然是點頭答應,他以為深藏不露的趙百萬,想在這花甲之日顯顯身手,開個殺戒。
副總兵對趙百萬瞭解甚淺,對這種姑息養奸的處理方式很是不滿,但礙著趙秀山這位兵部左侍的面子,只得極不情願地點點頭。儘管如此,他還是悄悄下令將士兵調進街裡來侯命。
趙百萬將眾人留在了大門的石階上,獨自邁步走向徐天良小桌。
他腳步沉重,神態自若,像是去會一位朋友。
趙百萬立在小桌前,凝目打量著徐天良。
此刻,徐天良也在端詳著趙百萬,微歪的喉頸上還滲著鮮血。趙百萬中等身材,體形微胖,穿一件寬袍彩服,顯得有些臃腫,因保養得好,膚色很白,臉圓圓的,一副慈眉善目之態。
好一個養尊處憂的大財主、大慈善家。
徐天良心中暗想:“若不是主人知道他的身份,誰也不會想到,他就是被朝延嚴令通緝的金陵巨盜九犯之一。”
趙百萬凝視徐天良片刻,居然屈下腰伸手阻住。
趙百萬捺起寬袍,落落大方地坐在了木板凳上。徐天良盡是燒傷疤痕的臉上,透出一絲冷森的煞氣:“伸出手來。”
他說話的口氣帶著幾分命令,哪像是什麼看相算命先生?
趙百萬捲起左衣袖,伸出左手。
他表面上恭然自若,十分鎮定,心裡卻感到極度的恐懼。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今天將是他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天。
昨夜子時那一卦,已證實了這一點。
他原想好好地辦過六十壽宴後,再等待這災難時刻的到來,沒想到災難卻提前來了。
他已斷定徐天良就是討債人。
但,他又極希望他不是,如果徐天良不是討債人,他就會平安地活過六十花甲日。
他手微微有些顫抖,卻依然含笑地看徐天良。
徐天良輕捏著他的手指,道:“皇祖亡靈命我前來討債。”
趙百萬臉上笑容消失了,罩上一層陰雲,耳語道:“是聖命使者?”
徐天良道:“不錯。”
“你怎麼找到我的?”
“奉旨令直接而來。”
“沒想老夫隱姓埋名數十年,仍然逃不過聖命特使的手。”
“交出你的內紗衣。”
“遵命。”趙百萬頓了頓,道:“能否饒老夫一命?”
徐天良獰猙的臉上一片冷漠:“凡背叛皇陵者,殺無赦。”
趙百萬道:“能否饒過老夫三個犬子?”
徐天良冷聲道:“只要他們不找我的麻煩,自然無事。”
趙百萬抿抿嘴道:“請聖命使者隨老夫到內室去取衣,交衣之後,老夫自當謝罪。”
徐天良皺皺臉上疤痕道:“皇祖旨令,你必須公開交出內紗衣,當眾自裁。”
“這……”趙百萬支吾了一下道:“這未免也太過份了。”
徐天良冷厲地道:“這是旨令,倘若不從,趙家家室三十六人,男女僕人六十四人,一律殺無赦。”趙百萬沉默不語。
他兩人說話,用的運功耳語。沒有人能聽到,甚至連嘴形也變化地不清楚。
整個街上,趙家府門內外,一絲半點聲息也沒有。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了徐天良和趙百萬身上。空氣是那麼的沉重,使人近似窒息。
“好,我認命。”趙百萬終於點點頭。
該來的,終於來了。
這在預料之中,也在預料之外,不能怨人,也不能怨自已,這是命中註定,正像徐天良算命招牌上所說,生死有命,由不得你。
徐天良此時,才大聲道:“趙百萬,你左掌上有一條十字紋,在土星丘下與命運相交,主兇,輕則自身命,重則全家當死,絕子絕孫。”
“醜八怪,老子宰了你!”
趙伏山聞言,哪裡還忍耐住?揮劍電射而出。
趙震山、趙秀山和趙德華見狀,也搶身而上。
趙家人哪能容忍這個醜漢,如此的當眾侮辱!
“住手”街心爆出一聲霹靂。街道兩旁的圍觀人群,嘩嘩啦地倒下一大片。
霍長青、高飛翔、石修陽和副總兵等人,只覺得兩耳如雷擊中,一陣刺痛,不禁愣然。
原來趙百萬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內力如此深厚!
趙伏山、趙震山、趙秀山和趙德華楞住了。趙百萬為何不允許自己動手?
趙百萬此時已離開木板凳,站立街心。
他臉色凝重,雙手緩緩拱過全街,面對府門內外的人,郎聲道:“諸位!”
這兩字,從他口中吐出重逾千斤,又沉又重,將人群爬起來的叫嚷,呻吟、埋怨等嘈雜之聲壓了下去,街中頓時一片寂靜。他繼續道:“老夫命中該遭此劫數,昨夜八卦已知兇相,今日府院上空出現血霞之光,劫數難逃。這位先生算的不錯,老夫陽壽已盡,該在今日斃命,就是修羅大仙下凡,也救不了老夫!”
“爹爹!”趙伏山和趙震山同時叫道,“不要相信這醜鬼騙人的鬼話!”
“住口!”趙百萬聲色懼厲,“你們敢不聽爹爹的話?退後!”
趙伏山、趙震山和趙秀山及趙德華不敢抗命,只得退後數步,但仍不肯退得太遠。
趙百萬動手解身上寬袍的紐扣。
他面含微笑、留下那笑中含著無奈、苦澀和怯懼。
他想要幹什麼?
無數雙眼睛瞪著他。
他臉上冷如鐵石,心裡卻暗自為他難過,他知道面對如此難堪的羞辱,對一個有體面的人來說,遠比死要難受。趙百萬脫下寬袍,又褪去上衣,再脫下貼身穿的內紗衣。
他赤著上身,站在街心,模樣襤褸已極。
為了兒子,為了妻室,為了趙家百餘條人命,他不能不這麼做。他心中清楚,如果他不遵照皇祖旨令去做,將會是怎樣的結局,那將是一場無情的大屠殺,趙家將會雞犬不留。趙秀山的臉色變得蒼白。他身為趙家大公子,又是朝廷官員,卻性格最柔和,最有孝心,從不敢違背爹爹半點意願。此刻,卻是束手無策。
趙伏山和趙震山臉色鐵青。
他倆,一人為鏢局總鏢頭,一人為黑道響噹噹的人物,歷來趾高氣揚、專橫拔扈,今見爹爹受辱,哪裡還能忍耐得住?
一股難以名狀的怒火,在他倆胸中熊熊燃燒,身上每絲細小的肌肉,都泛起了一陣憤怒的激浪。他倆相互使了個眼色,隨時準備出手,要將這個醜八怪似的算命先生,剁成肉泥,方解心頭之恨。
趙百萬雙手將內紗衣,捧送到徐天良面前:“老夫罪孽深重,死後走入地獄,望先生將老夫這件內紗衣焚化了,乞求陰府帝君,不要將老夫打入十八層地獄。”
“爹!你……”趙伏山怪聲叫道。
“不許你多嘴!”趙百萬厲聲斥喝,怒容滿面。
趙伏山和趙震山又丟了個眼色:“再等一下,見機行事!”
徐天良接過內紗衣,收入懷中,冷淡地道:“你放心去吧,我會請求陰府帝君,保佑你全家平安。”
眾人臉上一片困惑與茫然。
趙百萬是不是神經失常了?
天佛大師雙掌合十胸前,微眯起眼睛,眼縫裡閃出一抹銀針似的厲芒。
趙百萬扭臉對著趙秀山、趙震山、趙伏山和府內的人道:“老夫今日之死,是天數,與這位先生無關,與任何人無關,你們聽著!我死後不準找任何人報仇,也不許追查此事。”
南劍王歐陽虹悄悄用手肘碰了碰神拳太保曹長勝,低聲道:“怎麼回事?”
曹長勝搖搖頭:“我也不清楚,趙兄好像是發了瘋病了。”
高飛翔湊過來,輕聲問:“咱們怎麼辦,要不要插手此事?”
石修陽亦問天佛大師:“這醜鬼是誰,是否要拿它過來問話?”
天佛大師低聲道:“世緣未了,苦海無邊。趙世兄既然已這麼說了,我們自然不必插手此事。”
歐陽虹、曹長勝、高飛翔與石修陽等人點頭道:“大師言之有理。”
另一旁,霍長青悄然向手下弟子傳令:“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擅自出手。”
他雖然好出風頭,以俠士自居,但性情高傲,趙百萬既已發話,此事與外人無關,他的生死,又關青城派的鳥事?
趙百萬仰面向天,盤膝在街心坐下,口中道:“秀兒、震兒、伏兒、你們自已保……”
“重”字猶未出口,趙震山和趙伏山同時迸出一聲震喝:“上!”
剎時,早已蓄功待命的十餘名府丁,揮刀撲向徐天良。
趙震山和趙伏山卻撲向趙百萬。
“轟隆!”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一股劇大的功力由街心發出,趙震山和趙伏山被震得飛出數丈之外,跌入人群之中。
十餘名府丁,五六名被震倒在地爬不起來,其餘的皆跌回到府門石階上。
徐天良面色微抬,滿臉疤痕一陣抽搐。
若剛才趙百萬用這招“地煞和磐石功”來對付自已,自已恐怕還不是他的對手!
趙百萬高聲道:“退出江湖,不準尋仇,若不聽爹此話者,便是趙家不孝之子!”
話畢,一掌拍在自已天靈蓋上。一口鮮血從嘴中湧出,蓋住了嘴唇,頭一歪,耷拉下來,已寂然不動。
趙百萬自碎頭骨而亡。
他頭雖耷下,但面容表情十分平靜,那微挑的眉毛,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的確,他已很滿足了。死,是命中註定的事,誰也救不了他,但,皇祖聖命使者,已留下了他的三個兒子,他該是死而無怨了。
“爹!”趙伏山從地上躍起,手中劍發瘋似地一頓亂砍。
血水迸濺,紅色的血花在空中灑開。
慘號聲、驚呼聲頓起。
趙伏山在狂亂之中,己把身旁的人群砍倒四、五人,其中一人的頭顱被砍開,白花花的腦汁溢在臉上,其狀慘不忍睹。
“殺人啦!趙家三公子殺人了!”
“殺人了又怎麼樣?”趙伏山瞪圓了眼,怪叫著,一劍劈向六不和尚。
“救命呀!”六不和尚叫著往後退,本來已慌亂的人群,更是一片混亂。
趙震山已搶到了趙百萬身旁。趙秀山慘白著臉,束手無策。
副總兵急急下令,士兵和衙役趕到趙家府來。
“阿彌陀佛”震耳的佛號聲,從天佛大師口中吐出。
威嚴懾人的佛號,在精深的內氣下字字沉,聲聲重,將一切噪雜之聲壓住。
街上頓時恢復了寧靜。
趙伏山凝劍痴立在街旁,渾身都是血。
他腳上躺著一具屍體,身旁躺著幾個滿面痛楚的受傷人。
徐天良緩緩地站起身來,伸手從木板凳下取出天神劍,抓起了竹布簾。
他使命已經完成,該走了。
“站住”趙伏山綻出一聲厲喝。
徐天良凝住身子,冷聲道:“趙公子,你想幹什麼?”
趙伏山怒目道:“留下你的頭來,給爹爹償命。”
徐天良冷峻地道:“你爹說過,此事與我無關,難道你沒有聽見嗎?”
“呸!”趙伏山兇狠狠地道:“你用妖言迷惑我爹,逼他老人家自盡,不將你碎屍萬段,怎能消我心頭之恨?”
徐天良用冷得人發悸的聲音道:“我希望你不要自找倒黴。”
“哼!”趙伏山咬牙道,“殺人抵命,我爹是因你而死,我決饒不了你。”
“殺人抵命?”徐天良沉冷地道:“說得好,你濫殺無辜,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殺人者,人恆殺之。”人群中六不和尚揮著竹笠,大聲插嘴道:“醜漢子,我替你保管竹笠,你替我宰了這個小子。”
“臭和尚!”趙伏山猛然回頭,抖著劍道:“你給老子出來!”
六不和尚用竹笠遮著臉道:“本僧男子漢大丈夫,就是不出來,你又怎麼樣?”
此時,趙震山迸出一聲哭喊:“爹!”
他經過把脈檢查,已確認趙百萬已死,禁不住放出悲聲。
徐天良沒再停留,踏步趟向街口。
“醜八怪,償命來!”趙伏山高叫著,隨著話音,已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撲向徐天良。
趙震山悲憤之際也未及細想,彈身躍起,掠空而過,飄然截到徐天良身前。
“不要……”趙秀山惶急地高呼,“難道你們忘了爹爹的話,想做趙家不肖之子!”
然而,他的呼喊已經遲了一步。
趙震山掠跳在前,趙伏山猛撲在後,兄弟倆一掠一撲,兩柄劍一上一下,已將徐天良阻住,配合得可算天衣無縫。
“雙龍戲水!”六不和尚在人群中高叫:“好一招雙劍合壁。”
徐天良猛然警覺,驀然沉緩地走著。
“醜八怪,去死吧!”趙伏山厲喝著,兩道劍芒夾擊攻到徐天良臉面和後腰。
一聲輕蔑不屑的冷哼,徐天良身子如鬼魅般的一閃。
驀然間,一道耀眼的光芒,沖霄直起,逼人的劍氣,使空氣變得凝固失常。
劍王縱橫交錯之間,一閃即逝。
刺目的血在空中再度迸開,雨珠般的鮮血直向地面灑落。
趙伏山的一顆腦袋,帶著一條血線,滾出一丈多遠,落在趙百萬的身前,而屍體卻倒在街側,斷脖上的鮮血仍泉水般地溺出。
趙震山痴呆地凝立著,左手下意識地捂住右肩,在右肩上少了一條手臂。
那條還握著長劍的右臂,就靜靜地躺在他的腳前。
徐天良已饒了趙震山,仍舊緩步地向街口。
這閃電似地的一擊,從身形晃動、出劍、斬頭、斷臂、入鞘,一切都在短暫的一剎那之間而逝。
太玄乎,亦太令人無法自信。
所有的人,除了天佛大師之外,都用懷疑的眼光盯著徐天良。
難道這是真的?決不可能。
然而,這確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霍長青頭額上滲出了一層冷汗,幸喜剛才沒有冒冒失失向這個醜漢子動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徐天良走得很平靜,很沉穩,加上那滿是燒傷疤痕的醜臉,給人一種毫無人性的感覺。
其實,他的心裡充滿了痛苦。
為了趙百萬、趙伏山、趙震山、為師傅徐滄浪、為錢小晴,也為自己而痛苦。
他的內心的痛苦,遠遠超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被殺的趙百萬!
這些糾結在他心中的痛苦,給他帶來一種無可奈何的麻木感。
他麻木地,甚至可以說是毫無知覺的,在往前走。
此刻,如果有人從背後給他一劍,縱是幾歲孩童,也可以要了他的命。
但是,誰也沒有阻攔他,更沒有人從背後給他一劍。
街上是一片果木,一片狼藉,一片慘厲。
趙家的人,調集進街的士兵和衙役,全都楞呆了。
趙伏山死得不明不白,故而難以暝目,離開了脖子的腦袋,瞪圓了雙眼,仰望著盤坐在旁邊的趙百萬,那模樣像是要爹爹給他報仇,也像是爹爹向他解釋。
奇蹟出現了。
趙百萬的嘴唇居然動了動,嘴裡吐出了一句無聲的話:“不孝子,咎由自取,還有什麼可埋怨?”
趙伏山扁了扁嘴,終於合上了眼皮。
趙百萬的身子砰然倒下,頭觸地時喉嚨裡發出了最後的一聲嘆息。
趙百萬屍體倒地的聲音,驚醒了呆立在府宅門前的知府大人與副總兵。
趙百萬與趙伏山死了,趙震山被斷了一臂,正陽街上如此慘案,他們怎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拿下那醜鬼!”知府大人和副總兵同時高聲令下。
“上!”士兵和衙役齊聲吶喊,蜂湧而至,追向徐天良。
當差的與江湖人不同,命令一下,不能不上陣。
“拿到兇手,賞銀一百兩!”副總兵懸下賞銀。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士兵、衙役爭先恐後,奮力撲上。
徐天良猶自慢吞吞地走著,居然全然不覺。
“取兇手人頭,亦賞銀一百兩!”知府大人不甘示弱。
剎時,刀光劍影,街上一片混亂。
“放箭!”有士兵在叫。
哩哩哩!立即有箭射向徐天良,還有捕頭打出了暗器。
更有幾個衙役見過徐天良的身手,不想近戰,竟將刀脫手飛擲。
徐天良依然不覺,處在麻木之中,腦子一片空白。
他腦海裡浮現的,是鹿子原死亡谷中的山中和狼群。
利箭,暗器,飛刀,一齊襲至背部,危急萬分。
此時,六不和尚突然哇哇大叫,空中飛至:“哎呀呀!哪個沒天良的,把本劍扔過來的,救……命。”
呼喊聲中,他手腳亂蹬,手中竹笠竟將所有的利箭、暗器、飛刀擊落。
“砰!”六不和尚墜地,怪叫著滴溜溜地一旋。
嘩啦啦,追來的士兵和衙役,倒下一大片。
圍觀的人群已有傷亡,早就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見狀大喊著,四散奔跑。
街心剎時間,被慌亂的人群塞滿。
人們從趙百萬屍體上踏過。
趙震山被人撞倒。
趙秀山忙著去搶爹的屍體。
趙德華忙著率人去救趙震山。
天佛大師首先悄然離開了趙家府宅、折到一條小巷。
歐陽紅、曹長勝、高飛翔和石修陽等最相繼離去,唯有霍長青帶著十六名青城弟子,還在府門街旁篤定。
這位青城派少主不僅愛出風頭,還愛看熱鬧。
徐天良踏著步子,從容不迫地走了。
副總兵揮發親自搶到六不和尚身旁,用刀抵住了他旋轉的身子道:“給我站起來。”
“總兵大人刀……下留情!”六不和尚惶急地叫著:“你可不能殺我,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室女兒,全靠本僧一人奉養,您這一刀就是九條人命啊!”
副總兵目光掃過街口。
街口的行人已經避盡,空無一人,哪裡還有徐天良的身影?
再回首看看街內,看熱鬧的人也已逃奔散盡,除了那幾個無辜的死者和趙家的人之外,就只有霍長青一幫青城派弟子在。
副總兵咬緊了牙,臉色鐵青。他可從來沒丟過這面子!
街口,一陣暴風驟雨般馬蹄聲。
一隊鐵騎飛奔而至。
“總兵大人,出了什麼事?”鐵騎兵頭領問。
副總兵瞪著雙眼,怒氣衝衝,指著六不和尚和霍長青一干人道:“統統抓回去!”
霍長青臉色一變。這個熱鬧看出麻煩來了!
六不和尚哭喪著臉嚎叫道:“冤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