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油燈柔和的光線漫灑在房間裏。
徐潔玉平靜地站在搖籃旁,凝視着搖籃中的浩兒。
圓圓的鵝蛋形的臉,微向上挑的眉毛,高準隆起的鼻樑。稍扁的踴唇,有幾分像自己,也有幾分像他爹。
這孩子本是富貴相,雙頰圓潤,下巴寬大,臉形略長,五官凹凸有到處,頗有立體感,眉目之間散發出富貴氣質,氣度堅定,日後定是相貌堂堂的英偉人物。
可是今夜的安排,將會改變他終生的命運,是死是活都尚難預料。
正因為這個原因,打他出世以來,她就沒餵過他奶了。
沒帶他睡過,唯恐母子之間建立起骨血的感情。
然而,大自然千奇百態,神神道道,有許多謎是無法解釋清楚的,有許多情感是不由人自己控制的。
她自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女人,為了完成父兄神聖的使命,她能犧牲一切,能拋棄一切感情。
但,她錯了,人類這種高級動物的感情,有時居然不能由自己主宰。
她獻身胡大鵬後,竟然會愛上他,剛才險些不忍拒絕他的要求。
她對浩兒的感情,更是微妙,在這關健的時刻,她幾乎想背叛父兄的使命。
不,決不能背叛神靈、皇祖和父兄!
她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靜下來,靜靜地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桌上的油燈燈光陡地跳了一下。
浩兒攢着小拳頭在搖籃中打了個冷顫。
他的心咯噔一跳!
浩兒會不會喪身狼腹?
浩兒會受到人間最不堪忍受的折磨!
苦命的孩子。
她的心碎了,心中充滿了痛苦。
“叭!”一顆淚水淌落在浩兒的小臉上。
浩兒晃晃頭,縮了縮鼻孔,但未醒來。
她伸出手去,想擦去他臉上的淚水,但當她的手觸到他小臉時,卻象摸到一塊燒紅的烙鐵上,立即縮了回來。
她默默地望着他,臉上本來是端正直楞的線條,因痛苦抽搐而變得歪扭。
她本不平靜的心間,再次掀起狂瀾。
“哇——”夜空傳來一聲怪鳴。
她像吃驚的兔子從凳子上蹦起。
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了!
她猶豫了片刻,深沉地看了浩兒一眼,咬咬牙,將桌上的油燈移到窗台上。
燈光映在貼了倒福字的窗紙上,就象是窗靡上綻開了一朵血花。
她回到房中坐下來,臉色像紙一樣蒼白。
半個時辰過去。
“嗚哇——”突然,屋外響起一聲狼嚎。
“狼,有狼!”是姜青寶的叫聲。
四野,響起一片淒厲的狼嗥。
“狼來報復了!”
“好多狼”
“哎呀!狼……狼羣!”
所有的人都驚醒了,小小的四合院屋內響起了一片驚慌的呼喊聲。
“不要慌!”是胡大鵬的喊聲,“大家集中到後院房去!”
急促、紛亂和腳步聲向後院奔來。
徐潔玉不慌不忙地抱起搖籃中的浩兒。
胡大鵬第一個衝進卧房。
他還在房外,已高聲發問:“你怎麼樣?浩兒怎麼樣?”
徐潔玉沉靜地道:“我們沒事。”
胡大鵬吁了口氣:“那就好。”
奶媽、兩名丫環和兩個拎着刀光着胳膊的漢子,隨後進入房中。
胡大鵬對兩名漢子道:“你們在此保護夫人和公子,我到外屋去幫助姜青寶和李天奎對付狼羣。”
徐潔玉的卧房是裏屋,只要守住了外屋和過道,狼就不可能傷害裏屋的人。
“是。”兩名漢子一邊應聲,一邊開始封死窗户,一邊檢查房梁。
這兩人都是對付狼羣的好手。
徐潔玉將浩兒遞給奶媽:“你好好照顧浩兒。”
胡大鵬瞧着她道:“你也要去前屋?”
徐潔玉撩撩額前的秀髮道:“狼羣我見得多了,對付它們我比你有經驗。”
説完,她身子一扭,已搶步出了房外。
胡大鵬眉頭微微一皺,跟着搶了出去。
兩名漢子隨即將房門關上,並移過桌子頂住門格條板。
前房裏。
燈已熄了。
月光透過窗紙,給漆黑的小屋濾進一些兒光亮。
姜青寶貼在窗户的貓洞眼裏往外張望,李天奎立在一旁。
神色有幾分緊張。
胡大鵬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拍着手中的金刀背道:“幾隻小小的野狼算不了什麼,用不着害怕。”
他這句話是説給徐潔玉聽的,他發覺徐潔玉神情那時候恍惚,似乎極為擔心。
徐潔玉沒有説話,只是將頭伸到窗户旁望外觀看。
“情況恐怕不止是這樣。”姜青寶沉聲道:“胡門主,你往外瞧瞧。”
胡大鵬俯到窗邊的洞眼一看,不覺聲音有些發愣:“咳!怎麼會有這麼多狼?”
後院的一面土牆上,黑壓壓趴滿了狼頭,狼眼裏放射着幽幽的象磷火樣的光,黑暗中一閃一閃的,令人心驚肉跳。
院外,磷火似的綠光在移動,交織成網,層層疊疊,數不清是多少隻狼頭在晃動。
少説,屋外的狼至少也有一百多條!
瞬間,狼停止了嚎叫,不聲不響地趴着,像是在等待命令。
“狼來報復了?”胡大鵬低聲問。
“不會。”姜青寶凝眉道:“花毛狼是隻脱羣的獨狼,不會有狼羣跟着它。”
“那它們究竟為何而來?”胡大鵬又問。
“狼羣在此出現,一定有其理由,也許……”姜青寶話音到此頓住,扭頭瞅了徐潔玉一眼。
胡大鵬明白姜青寶的意思,這些狼是衝着徐潔玉來的!
難道鹿子村的人狼大搏鬥,還沒有結束?
胡大鵬問徐潔玉:“以前狼羣來襲時,你們怎樣對付它們?”
徐潔玉指指牆上的一排小洞眼:“用排箭和連珠箭,不過,從娘去世後一年多沒用過,全都已鏽壞失靈了。”
胡大鵬眸光閃了閃:“姜青寶,你有什麼法子阻住這狼羣?”
姜青寶喂了一聲,沒有回答,顯然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李天奎一旁道:“我們有弓箭和套鈎,加上您的金刀,要守住這屋子,想是沒問題,只不過……”
姜青寶截住他的話道:“最重要的是弄清這羣狼究竟想幹什麼,弄清它們的目的,才好對付它們。”
徐潔玉沉緩地道:“它們是衝着我來的。”
胡大鵬急忙道:“有我在,你用不着怕它們。”
徐潔玉沒吭聲,從牆上摘下弓箭,用弓頭捅開了窗户紙。
胡大鵬道:“你想幹什麼?”
徐潔玉搭箭上弦,對準牆上的狼頭:“射狼。”
“彆着急!”姜青寶按住弓頭,“要沉住氣,這是一羣夜狼。只要咱們堅持到天亮就沒事了。”
天空,月亮已經西斜,三更已過。
姜青寶點燃一盞油燈,放到窗台上。
胡大鵬困地道:“你這是……”
姜青寶打斷他的話道:“狼多疑心,亮起燈就能使它不敢輕易向屋內發起進攻。”説着話聲一頓,低聲道:“狼馬上就要進院了。”
話音剛落,綠光閃動,羣狼從院門裏,土牆上呼地竄進了後院。
胡大鵬捏緊了手中的飛刀。
九把柳葉飛刀是胡大鵬的第二絕技,十丈之內百發百中。
刀無虛發,狼想從窗下走廊闖到內房牆角,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姜青寶右手握着套鈎,左手執着匕首,李天奎和徐潔玉長弓在手,已嚴陣以待。
然而,羣狼並末立即撲向屋子,而是一條條悠閒自得地在院子裏走動,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象是在逛廟會。
胡大鵬驚異地輕叫出聲:“這是怎麼回事?”
徐潔玉搶在姜青寶之前答道:“有狼頭,狼羣在等待狼頭的命令,狼頭不下發命,它們是不會採取什麼行動的。”
胡大鵬呶呶嘴道:“難怪它們行動齊扎,秩序井然,絲毫不亂。”
狼羣還在院子裏遊蕩,但有少數幾條已開始慢騰騰在奔霍。
突地,一聲低沉的狼嚎。
剎時,五六條狼同時躍起撲向外屋。
“射!”姜青寶高聲嚷了一聲。
嗖!嗖!李天奎和徐潔玉的箭同時射出。
撲在頭裏的兩條狼被箭射中,但未傷及到要害部位,兩條狼栽倒在地,就是打了個滾,一聲不響地往回竄去。
其餘的四條狼並未見退,仍然撲向外。
狼羣在院中繞成大大小小的圈圈,急聚地奔,兩條負傷的狼沒入圈中不見。
胡大鵬楞陵了眼,忘掉了投擲手中的飛刀。
這羣狼簡直象一隊訓練有素的士兵!
就在這一楞之間,狼已撲到了屋下,胡大鵬聽到了狼爪撓門的聲音。
李天奎放下弓箭,抓起鋼刀,搶到門邊,以防萬一房門被狼撞破。
胡大鵬舉起飛刀,拍拍肩背,向徐潔玉投去一個安慰的笑。
這羣狼果然是為徐潔玉而來,但有他在,任何狼也休想沾到她一根汗毛!
兩條青虛虛的狼影竄到窗户下。
“來了!”姜青寶低聲告警。
話音未落,突地,兩隻狼頭伸進了窗户。這是兩條大灰狼。
它們象人一樣直立起來,前爪搭在窗台上,張開吐着舌頭的嘴巴,瞪眼支楞楞的向屋內張望。
“呀!”姜青寶低喝一聲,右手猛地一抖,套鈎尖刺正插入狼嘴。
胡大鵬飛刀還未揚出,徐潔玉欺身而上,手中牛耳尖刀刺向另一個狼頭。
“當心!”胡大鵬叫喊聲中,金刀已如同一道電光罩向窗台。
兩聲嗥叫,兩條大灰狼仰面倒地,隨即打了個滾,逃回院中。
撓門的狼也迅速退下去。
月光照亮了灑落在地上的兩行狼血。
狼羣的第一次進攻被輕易擊退。
胡大鵬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姜青寶卻肅着面容道:“這只不過是狼羣的一次試探性的進攻,狼羣真正的攻擊還在後面。”
胡大鵬驚詫地抿了抿嘴:“真的?”
還未待姜青寶答話,李天奎高聲叫道:“狼又進攻了!”
一聲冷厲的狼嚎響徹夜空。
二十餘條狼一齊出動,撲向外屋,那氣勢就像一羣奔騰的野馬。
三張弓,每弓兩箭,同時射出。
有狼栽倒在地。
有狼發出慘嚎。
但狼羣的攻勢毫未減弱。
九把飛刀出手。
一片耀眼的金芒中,有血光迸濺。
數條兇猛在前的惡狼死於刀下,但狼羣就像敢死隊的士兵一樣,仍前仆後繼地湧來。
胡大鵬橫着金刀,護在徐潔玉身前,等待着狼羣的攻擊。
“胡門主!”姜青寶套鈎伸出窗外,套住一隻狼頭,倉惶地道,“狼羣想攻擊……裏屋!”
浩兒!浩兒!
胡大鵬來不及細想,即刻對姜青寶和李天奎道:“出屋去,守住過道!”
姜青寶抓起一根長槍,躍出窗外。
他空中側身,一槍刺在剛套住狼的頭額上,然後頭一扭,刺向另一條剛竄上走道狼的腰身。
這是一條非常狡猾的狼,猛一扭身,張嘴咬住了槍頭。
姜青寶一連幾抖,居然沒能脱出槍來。
突然,他感到頸後一股冷風,接着一雙肉乎乎的爪子搭在了肩上,同時一個毛茸茸的嘴正在拱他的脖子。
狼搭肩!
他是一個逮狼高手,自然知道如何對付眼下的情況。
沉着,鎮定,千萬不能回頭,否則鋒利的狼牙立即會咬斷人的喉管。
他扔掉手中的槍,雙手倒回,抓住狼搭在肩上的兩條腿。一個大揹包,把搭肩的狼摔了出去。
立即又有三、四條狼向他撲來。
胡大鵬囑咐了一聲,要徐潔玉不要出屋之後,揮刀逾窗而出。
他來得正是時候,姜青寶已危急萬分,姜青寶雖是逮狼的高手,但還從未遇到過這般兇狠狡猾的狼。
刀芒彎彎,淡如月色。
金刀像一片刀輪從過道滾過。
月光下噴出了血雨。
狼羣怪叫,突突奔騰。
不知是否有狼闖進了裏屋?
胡大鵬無法斷定,因為狼羣的進攻,並未因同伴的死亡而停止,相反變得更為激烈。
血腥的氣息,更撩起了狼的痹性和嗜血的瘋狂。
“火把!火把!”姜青寶大聲嚷。
“我正準備呢!來了,來了!”李天奎在屋內應着。
呼!呼!
數支火把擲出窗外。
姜青寶接過兩支火把,以火把做武器,左右輪開。
他知道狼怕火,也怕硫磺,這火把上澆有硫磺和松子油。是對付狼的最好武器。
火光呼呼,劈啪作響,惡狼紛紛後退。
李天奎左手執着火把,右手握着鋼刀,也搶出屋外參戰。
胡大鵬稍得喘息,扭頭張望。
只見兩條狼已竄到裏屋窗下,正嘎吱嘎地咬着窗橇子。
“該死的畜牲!”胡大鵬怒吼一聲,凌空躍起,掠向裏屋。
左手一揚,一支火把直捅狼頭,狼臉毛着了火,嚎叫着往後閃退。
右手金刀斜落,一顆狼頭裹着鮮血飛出一丈開外。
“浩兒怎麼樣?”胡大鵬大聲發問。
“沒……事。”奶媽聲音顫抖地説。
“好好護住公子。”胡大鵬提着金刀返回過道口。
“嗚哇——”一聲狼嗥,接着所有的狼都嚎了,淒厲的狼嚎,聲震屋宇,震耳欲聾。
月亮在狼嚎中顫慄地躲進了雲層裏。
“快拿柴把來!”姜青寶監視着狼羣,急聲吩咐李天奎。
裏屋的屋側道上堆着許多扎捆了把的乾柴。
李天奎捧來柴把,把過道口圍住。
姜青寶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柴堆。
火劈啪地燒了起來,火光使空中的明月暗然失色。
過道口前的坪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七、八條狼的屍體,滿地都是紅紅的血。
亂了陣腳的狼羣,亂哄哄地在院子裏奔突着繞圈子,嗷嗷怪嚎着,但卻毫無退卻的意思。
徐潔玉在屋內觀看着,微微泛白的臉上罩着一層嚴霜。
一聲特別的狼嚎聲。
狼羣安靜下來,又開始有秩序的逛蕩。
姜青寶瞪圓着眼,藉着火光極力搜索着,想找出狼羣中的狼頭。
他的眉摶攢成了一堆。
這絕非一羣普通的狼羣!
他的心陡地沉了下去。
此時,有幾條狼退出院外。
“它們想幹什麼?”胡大鵬問,“是不是要退卻了?”
姜青寶緩緩地搖搖頭,惶惶地答道:“不知道。”
胡大鵬瞪着眼:“你也不知道?”
姜青寶苦兮兮地一笑:“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我們也許遇到了對頭,這羣狼實在是太狡猾了。”
胡大鵬不以為意地反詰道:“你認為我們鬥不過這羣狼?”
姜青寶抬頭看看天空,未置是否:“已是四更了,只要我們堅持到天亮,我們就贏了。”
胡大鵬側頭看看外屋窗户,大聲道:“堅持到天亮,我看絕不會有問題。”
片刻之後,院牆上出現了幾條大狼。
這幾條狼彼此簇擁着,像是一個整體,從牆上跳進了院子裏。
立即有二十幾條狼圍攏過去,前後左右站定,彷彿是在警戒。
幾條大狼分開,圍成圈子,圈中蹲着一條顯得有幾分老邁的肥狼。
這狼與一般的狼不同。嘴筒圓闊,尾巴短禿,肚皮上的白毛特別多,尤其特殊的是,它的兩條前腿很短,像是胸膛上長出的兩隻小犄角。
“這就是狼頭?樣子難看極了。”胡大鵬皺着眉問。
“不,這不是狼頭,是狽!”姜青寶舉着火把道。
“狽?”胡磊鵬驚訝地道:“它怎麼會是狽?”
李天奎一旁搶着道:“狽的前腿短,自己無法行走,但它的後腿長,只要有狼扶着它,它便能和狼跑得一樣快。”
“哦!難怪剛才有兩條狼架着它。”胡大鵬縮縮鼻子,“不過,我也見過不少狼,怎麼從未見到過狽?”
姜青寶道:“狽這傢伙生性奸詐狡猾,深藏在狼羣之中,如不深入狼窩,很難見到它,所以有句話,要逮狽,與狼睡。”
“嗯。”胡大鵬點點頭,“羣狼把狽抬來想做什麼?”
李天奎已掩不住語氣中的驚慌:“一定是要狽出主意當軍師。”
説話是,幾條大狼抬起狽,在二十幾條狼的前呼後擁下繞着院坪走了一圈。
可惜距離太遠,否則,胡大鵬真想一擲金刀,將這頭難看的狽,釘死在地上。
狽回到原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嚎叫,聲音像鬼叫,十分難聽。
胡大鵬咬了咬牙齒,心裏感到不舒服。
忽見狽趴在地上,用兩個小前爪撓了兩下地。
狽身旁的一條大狼,昂起頭髮出一聲嚎叫:“嗚哇——”
姜青寶眼中閃過一亮稜芒。
這就是狼頭!
接到狼頭的命令,狼羣立即散開分成兩路。
一路狼退出了院子。
一路狼奔到外屋臨院的另一例牆角,開始用前爪扒牆根的土。
剩下的二十餘條狼,仍守地狼頭和狽的身旁。
“狼想打洞?”胡大鵬好奇地望着扒土的狼,並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狡猾的狽!居然想打洞進屋的主意。”李天奎忿忿地道。
“打洞進屋?”胡大鵬心陡地一顫,似乎感有些不妙。
“刷!刷!刷——”狼爪扒土扒得又急又快,土牆灰高高揚起。
“你聽。”姜青寶鐵青着臉道。
胡大鵬轉過頭,剎時,臉色倏變。
後院裏屋牆外,也傳來了狼羣扒土的刷刷聲。
狼羣為什麼要扒裏屋的牆土?
難道狼羣除了對付徐潔玉之外,還要對付浩兒。
“這……”胡大鵬感到有些慌亂。
姜青寶沉聲道:“看來這些狼除了對付夫人之外,想對付公子。”
胡大鵬道:“去裏屋將公子拖過來……”
“這不行!”姜青寶搖搖頭道:“恐怕我們對付不了狼羣的前後夾攻。”
胡大鵬濃眉一豎:“咱們衝出去。”
“這更不行。”姜青寶仍搖頭。
胡大鵬繃起臉道:“你以為這些狼能圍得住我?”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姜青寶冷靜地道:“狼羣當然困不住你,但是在上百條惡狼圍攻中,要保證夫人和公子萬無一失,恐怕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院角的狼打洞的速度很快,眼看跳進坑裏刨土的狼,只有尾巴留在外邊,説明牆洞即將打穿了。
“你説該怎麼辦?”胡大鵬焦急地問。
“我有辦法。”隨着話音,徐潔玉從外屋窗户裏躍了出來。
她已換了一身裝束,青衣、青褂、青褲,腿上綁着綁帶,右手握杆套鈎,左手捏住一把尖刀。
胡大鵬情急之下,未曾仔細思打量她為何如此打扮,心中急聲問:“有什麼辦法?”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擒住了狼頭,狼羣就會不戰自退。”徐潔玉話未説完,人已躍進了院坪裏。
一聲狼嗥。守在院坪裏的二十餘條狼一齊撲向徐潔玉。
“潔玉!”胡大鵬見狀,一掄金刀,也搶進了院坪。
為救妻子,他已別無選揮。
“上!”姜青寶舉着火把,跟着衝了上去。
眼下除了逮住狼頭,逼退狼羣之外,也沒有別的良策了。
嗚哇聲響成了一片,院角的狼停止刨坑,一齊轉向胡大鵬撲來。
胡大鵬大發神威,金刀橫劈直砍。
狼頭架起狽躍上土牆就跑,但其餘的狼卻攻勢更猛。
徐潔玉厲聲中追出牆外。
胡大鵬恐她有失,匆忙銜尾急追。
追出牆外,越過前坪,直到村口石碑前的沙丘地裏。
徐潔玉不見了身影。
沙丘地裏到處都是狼。
狡猾的畜牲,居然在這裏還設有埋伏!
狼羣一邊向胡大鵬攻擊,一邊靈巧地躲閃着金刀,它們退中有進攻,進攻中防守,攻防給合,往來不定地轉着圓圈,把胡大鵬緊緊困在核心。
沙丘的沙地遲滯了胡大鵬的腳步,狼爪揚起的沙塵時時矇住了他的眼睛,使他金刀的威力在減。
狼羣居然會利用沙丘地形來困住敵人。
難道這羣狼真是一羣訓練有素的狼羣?
他困惑不解。
土屋後院坪裏。
姜青寶雙手握着火把,狂呼亂吼,在羣狼圍攻下中,閃轉竄跳,拼命廝殺。
李天奎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裏屋情況不明。
忽然覺得自己是掉在了什麼陷阱中。
是什麼陷阱,誰人設的陷阱,他不知道。
呼!一條狼搭上了後肩。
他右手往後一熠,火把戳在狼臉上,狼嚎叫着蹦開了。
不料,他左手的火把卻被另一條狼順勢咬住。
他極力想甩開咬住火把的狼,沒能辦到,卻又被另一條狼搭上後肩。
他只得棄掉火把,把搭的狼甩出丈外。他失去火把後,立即被狼羣逼到院牆角。
狼羣圍住他,劃開一個三角。
他終於意識到,這是一羣經過精心訓練的狼羣。
他嘆了口氣,放棄了抵抗。
他明白,抵抗是毫無意義,唯一能招至的,只是這羣狼更瘋狂的復仇。
他垂下手,靜待死神的到來。
狼漸漸逼近。
他只覺得眼一片青虛虛,綠光閃閃,三角越逼越緊,越逼越近,他已感到了狼嘴裏呼出來的熱氣。
狼的長嘴一口咬在他的頸脖上。
他不害怕,也不感到意外,從第一次逮狼起,他就知道他註定要死在狼嘴下。
村外沙丘的搏鬥還在進行。
胡大鵬雖然被困,擺不平眼前的這羣狼,但狼羣卻也奈何他不得。
胡大鵬又氣又急,卻又無可奈何。
這場廝殺只怕要持續到到天明。
他咬了咬牙!
突然,響起一聲長長的怪鳴,接着是聲狼嚎。
羣狼聞聲一齊掉頭奔突,爭先恐後竄出沙丘,剎那間,大地一片空曠,不見了一條狼影。
“潔玉!”胡大鵬運功呼喊。
喊聲響透雲霄,四野嗡嗡迴響。
然而,沒有徐潔玉的回聲。
“浩兒!”胡大鵬又呼喊一聲,發瘋似的往回跑。
土屋裏不見了一人。
姜青寶、李天奎不見了。
守護裏屋的兩個漢子也不見了。
奶媽和兩名丫環也沒有了影兒。
連院坪裏的屍體都已消失。
剩下的只是血跡,血腥,血風,和那在半天瑟瑟發抖的慘淡的月光。
“浩兒!”他發瘋似的呼喊着,從屋裏奔到屋外。
“冬!”金刀擲在地上。
“嗤!”他屈膝跪在狼血中。
“潔玉——浩兒——”他仰面向天,扯長嗓門呼喊。
良久,良久。
他嗓子啞了,呼喊變成了嘶叫。
他終於疲倦了,抱着頭俯到血地上。
東方透出一線曙光,接着升起一片段紅。
霞光塗抹在他的身上,將全身染得通紅,分不清是血還是陽光。
他突然抬起頭,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盯着天邊剛露出頭的太陽。
他發現太陽像是狼頭,正朝他張着血盆大嘴。
他霍地站起,舉起沾滿狼血的雙手,朝着天空,斯啞着聲音叫道:“該死的狼羣!這血海深仇……”
他抨然倒地,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