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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狽和狼頭

    夜深了。

    油燈柔和的光線漫灑在房間裏。

    徐潔玉平靜地站在搖籃旁,凝視着搖籃中的浩兒。

    圓圓的鵝蛋形的臉,微向上挑的眉毛,高準隆起的鼻樑。稍扁的踴唇,有幾分像自己,也有幾分像他爹。

    這孩子本是富貴相,雙頰圓潤,下巴寬大,臉形略長,五官凹凸有到處,頗有立體感,眉目之間散發出富貴氣質,氣度堅定,日後定是相貌堂堂的英偉人物。

    可是今夜的安排,將會改變他終生的命運,是死是活都尚難預料。

    正因為這個原因,打他出世以來,她就沒餵過他奶了。

    沒帶他睡過,唯恐母子之間建立起骨血的感情。

    然而,大自然千奇百態,神神道道,有許多謎是無法解釋清楚的,有許多情感是不由人自己控制的。

    她自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女人,為了完成父兄神聖的使命,她能犧牲一切,能拋棄一切感情。

    但,她錯了,人類這種高級動物的感情,有時居然不能由自己主宰。

    她獻身胡大鵬後,竟然會愛上他,剛才險些不忍拒絕他的要求。

    她對浩兒的感情,更是微妙,在這關健的時刻,她幾乎想背叛父兄的使命。

    不,決不能背叛神靈、皇祖和父兄!

    她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靜下來,靜靜地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桌上的油燈燈光陡地跳了一下。

    浩兒攢着小拳頭在搖籃中打了個冷顫。

    他的心咯噔一跳!

    浩兒會不會喪身狼腹?

    浩兒會受到人間最不堪忍受的折磨!

    苦命的孩子。

    她的心碎了,心中充滿了痛苦。

    “叭!”一顆淚水淌落在浩兒的小臉上。

    浩兒晃晃頭,縮了縮鼻孔,但未醒來。

    她伸出手去,想擦去他臉上的淚水,但當她的手觸到他小臉時,卻象摸到一塊燒紅的烙鐵上,立即縮了回來。

    她默默地望着他,臉上本來是端正直楞的線條,因痛苦抽搐而變得歪扭。

    她本不平靜的心間,再次掀起狂瀾。

    “哇——”夜空傳來一聲怪鳴。

    她像吃驚的兔子從凳子上蹦起。

    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了!

    她猶豫了片刻,深沉地看了浩兒一眼,咬咬牙,將桌上的油燈移到窗台上。

    燈光映在貼了倒福字的窗紙上,就象是窗靡上綻開了一朵血花。

    她回到房中坐下來,臉色像紙一樣蒼白。

    半個時辰過去。

    “嗚哇——”突然,屋外響起一聲狼嚎。

    “狼,有狼!”是姜青寶的叫聲。

    四野,響起一片淒厲的狼嗥。

    “狼來報復了!”

    “好多狼”

    “哎呀!狼……狼羣!”

    所有的人都驚醒了,小小的四合院屋內響起了一片驚慌的呼喊聲。

    “不要慌!”是胡大鵬的喊聲,“大家集中到後院房去!”

    急促、紛亂和腳步聲向後院奔來。

    徐潔玉不慌不忙地抱起搖籃中的浩兒。

    胡大鵬第一個衝進卧房。

    他還在房外,已高聲發問:“你怎麼樣?浩兒怎麼樣?”

    徐潔玉沉靜地道:“我們沒事。”

    胡大鵬吁了口氣:“那就好。”

    奶媽、兩名丫環和兩個拎着刀光着胳膊的漢子,隨後進入房中。

    胡大鵬對兩名漢子道:“你們在此保護夫人和公子,我到外屋去幫助姜青寶和李天奎對付狼羣。”

    徐潔玉的卧房是裏屋,只要守住了外屋和過道,狼就不可能傷害裏屋的人。

    “是。”兩名漢子一邊應聲,一邊開始封死窗户,一邊檢查房梁。

    這兩人都是對付狼羣的好手。

    徐潔玉將浩兒遞給奶媽:“你好好照顧浩兒。”

    胡大鵬瞧着她道:“你也要去前屋?”

    徐潔玉撩撩額前的秀髮道:“狼羣我見得多了,對付它們我比你有經驗。”

    説完,她身子一扭,已搶步出了房外。

    胡大鵬眉頭微微一皺,跟着搶了出去。

    兩名漢子隨即將房門關上,並移過桌子頂住門格條板。

    前房裏。

    燈已熄了。

    月光透過窗紙,給漆黑的小屋濾進一些兒光亮。

    姜青寶貼在窗户的貓洞眼裏往外張望,李天奎立在一旁。

    神色有幾分緊張。

    胡大鵬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拍着手中的金刀背道:“幾隻小小的野狼算不了什麼,用不着害怕。”

    他這句話是説給徐潔玉聽的,他發覺徐潔玉神情那時候恍惚,似乎極為擔心。

    徐潔玉沒有説話,只是將頭伸到窗户旁望外觀看。

    “情況恐怕不止是這樣。”姜青寶沉聲道:“胡門主,你往外瞧瞧。”

    胡大鵬俯到窗邊的洞眼一看,不覺聲音有些發愣:“咳!怎麼會有這麼多狼?”

    後院的一面土牆上,黑壓壓趴滿了狼頭,狼眼裏放射着幽幽的象磷火樣的光,黑暗中一閃一閃的,令人心驚肉跳。

    院外,磷火似的綠光在移動,交織成網,層層疊疊,數不清是多少隻狼頭在晃動。

    少説,屋外的狼至少也有一百多條!

    瞬間,狼停止了嚎叫,不聲不響地趴着,像是在等待命令。

    “狼來報復了?”胡大鵬低聲問。

    “不會。”姜青寶凝眉道:“花毛狼是隻脱羣的獨狼,不會有狼羣跟着它。”

    “那它們究竟為何而來?”胡大鵬又問。

    “狼羣在此出現,一定有其理由,也許……”姜青寶話音到此頓住,扭頭瞅了徐潔玉一眼。

    胡大鵬明白姜青寶的意思,這些狼是衝着徐潔玉來的!

    難道鹿子村的人狼大搏鬥,還沒有結束?

    胡大鵬問徐潔玉:“以前狼羣來襲時,你們怎樣對付它們?”

    徐潔玉指指牆上的一排小洞眼:“用排箭和連珠箭,不過,從娘去世後一年多沒用過,全都已鏽壞失靈了。”

    胡大鵬眸光閃了閃:“姜青寶,你有什麼法子阻住這狼羣?”

    姜青寶喂了一聲,沒有回答,顯然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李天奎一旁道:“我們有弓箭和套鈎,加上您的金刀,要守住這屋子,想是沒問題,只不過……”

    姜青寶截住他的話道:“最重要的是弄清這羣狼究竟想幹什麼,弄清它們的目的,才好對付它們。”

    徐潔玉沉緩地道:“它們是衝着我來的。”

    胡大鵬急忙道:“有我在,你用不着怕它們。”

    徐潔玉沒吭聲,從牆上摘下弓箭,用弓頭捅開了窗户紙。

    胡大鵬道:“你想幹什麼?”

    徐潔玉搭箭上弦,對準牆上的狼頭:“射狼。”

    “彆着急!”姜青寶按住弓頭,“要沉住氣,這是一羣夜狼。只要咱們堅持到天亮就沒事了。”

    天空,月亮已經西斜,三更已過。

    姜青寶點燃一盞油燈,放到窗台上。

    胡大鵬困地道:“你這是……”

    姜青寶打斷他的話道:“狼多疑心,亮起燈就能使它不敢輕易向屋內發起進攻。”説着話聲一頓,低聲道:“狼馬上就要進院了。”

    話音剛落,綠光閃動,羣狼從院門裏,土牆上呼地竄進了後院。

    胡大鵬捏緊了手中的飛刀。

    九把柳葉飛刀是胡大鵬的第二絕技,十丈之內百發百中。

    刀無虛發,狼想從窗下走廊闖到內房牆角,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姜青寶右手握着套鈎,左手執着匕首,李天奎和徐潔玉長弓在手,已嚴陣以待。

    然而,羣狼並末立即撲向屋子,而是一條條悠閒自得地在院子裏走動,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象是在逛廟會。

    胡大鵬驚異地輕叫出聲:“這是怎麼回事?”

    徐潔玉搶在姜青寶之前答道:“有狼頭,狼羣在等待狼頭的命令,狼頭不下發命,它們是不會採取什麼行動的。”

    胡大鵬呶呶嘴道:“難怪它們行動齊扎,秩序井然,絲毫不亂。”

    狼羣還在院子裏遊蕩,但有少數幾條已開始慢騰騰在奔霍。

    突地,一聲低沉的狼嚎。

    剎時,五六條狼同時躍起撲向外屋。

    “射!”姜青寶高聲嚷了一聲。

    嗖!嗖!李天奎和徐潔玉的箭同時射出。

    撲在頭裏的兩條狼被箭射中,但未傷及到要害部位,兩條狼栽倒在地,就是打了個滾,一聲不響地往回竄去。

    其餘的四條狼並未見退,仍然撲向外。

    狼羣在院中繞成大大小小的圈圈,急聚地奔,兩條負傷的狼沒入圈中不見。

    胡大鵬楞陵了眼,忘掉了投擲手中的飛刀。

    這羣狼簡直象一隊訓練有素的士兵!

    就在這一楞之間,狼已撲到了屋下,胡大鵬聽到了狼爪撓門的聲音。

    李天奎放下弓箭,抓起鋼刀,搶到門邊,以防萬一房門被狼撞破。

    胡大鵬舉起飛刀,拍拍肩背,向徐潔玉投去一個安慰的笑。

    這羣狼果然是為徐潔玉而來,但有他在,任何狼也休想沾到她一根汗毛!

    兩條青虛虛的狼影竄到窗户下。

    “來了!”姜青寶低聲告警。

    話音未落,突地,兩隻狼頭伸進了窗户。這是兩條大灰狼。

    它們象人一樣直立起來,前爪搭在窗台上,張開吐着舌頭的嘴巴,瞪眼支楞楞的向屋內張望。

    “呀!”姜青寶低喝一聲,右手猛地一抖,套鈎尖刺正插入狼嘴。

    胡大鵬飛刀還未揚出,徐潔玉欺身而上,手中牛耳尖刀刺向另一個狼頭。

    “當心!”胡大鵬叫喊聲中,金刀已如同一道電光罩向窗台。

    兩聲嗥叫,兩條大灰狼仰面倒地,隨即打了個滾,逃回院中。

    撓門的狼也迅速退下去。

    月光照亮了灑落在地上的兩行狼血。

    狼羣的第一次進攻被輕易擊退。

    胡大鵬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姜青寶卻肅着面容道:“這只不過是狼羣的一次試探性的進攻,狼羣真正的攻擊還在後面。”

    胡大鵬驚詫地抿了抿嘴:“真的?”

    還未待姜青寶答話,李天奎高聲叫道:“狼又進攻了!”

    一聲冷厲的狼嚎響徹夜空。

    二十餘條狼一齊出動,撲向外屋,那氣勢就像一羣奔騰的野馬。

    三張弓,每弓兩箭,同時射出。

    有狼栽倒在地。

    有狼發出慘嚎。

    但狼羣的攻勢毫未減弱。

    九把飛刀出手。

    一片耀眼的金芒中,有血光迸濺。

    數條兇猛在前的惡狼死於刀下,但狼羣就像敢死隊的士兵一樣,仍前仆後繼地湧來。

    胡大鵬橫着金刀,護在徐潔玉身前,等待着狼羣的攻擊。

    “胡門主!”姜青寶套鈎伸出窗外,套住一隻狼頭,倉惶地道,“狼羣想攻擊……裏屋!”

    浩兒!浩兒!

    胡大鵬來不及細想,即刻對姜青寶和李天奎道:“出屋去,守住過道!”

    姜青寶抓起一根長槍,躍出窗外。

    他空中側身,一槍刺在剛套住狼的頭額上,然後頭一扭,刺向另一條剛竄上走道狼的腰身。

    這是一條非常狡猾的狼,猛一扭身,張嘴咬住了槍頭。

    姜青寶一連幾抖,居然沒能脱出槍來。

    突然,他感到頸後一股冷風,接着一雙肉乎乎的爪子搭在了肩上,同時一個毛茸茸的嘴正在拱他的脖子。

    狼搭肩!

    他是一個逮狼高手,自然知道如何對付眼下的情況。

    沉着,鎮定,千萬不能回頭,否則鋒利的狼牙立即會咬斷人的喉管。

    他扔掉手中的槍,雙手倒回,抓住狼搭在肩上的兩條腿。一個大揹包,把搭肩的狼摔了出去。

    立即又有三、四條狼向他撲來。

    胡大鵬囑咐了一聲,要徐潔玉不要出屋之後,揮刀逾窗而出。

    他來得正是時候,姜青寶已危急萬分,姜青寶雖是逮狼的高手,但還從未遇到過這般兇狠狡猾的狼。

    刀芒彎彎,淡如月色。

    金刀像一片刀輪從過道滾過。

    月光下噴出了血雨。

    狼羣怪叫,突突奔騰。

    不知是否有狼闖進了裏屋?

    胡大鵬無法斷定,因為狼羣的進攻,並未因同伴的死亡而停止,相反變得更為激烈。

    血腥的氣息,更撩起了狼的痹性和嗜血的瘋狂。

    “火把!火把!”姜青寶大聲嚷。

    “我正準備呢!來了,來了!”李天奎在屋內應着。

    呼!呼!

    數支火把擲出窗外。

    姜青寶接過兩支火把,以火把做武器,左右輪開。

    他知道狼怕火,也怕硫磺,這火把上澆有硫磺和松子油。是對付狼的最好武器。

    火光呼呼,劈啪作響,惡狼紛紛後退。

    李天奎左手執着火把,右手握着鋼刀,也搶出屋外參戰。

    胡大鵬稍得喘息,扭頭張望。

    只見兩條狼已竄到裏屋窗下,正嘎吱嘎地咬着窗橇子。

    “該死的畜牲!”胡大鵬怒吼一聲,凌空躍起,掠向裏屋。

    左手一揚,一支火把直捅狼頭,狼臉毛着了火,嚎叫着往後閃退。

    右手金刀斜落,一顆狼頭裹着鮮血飛出一丈開外。

    “浩兒怎麼樣?”胡大鵬大聲發問。

    “沒……事。”奶媽聲音顫抖地説。

    “好好護住公子。”胡大鵬提着金刀返回過道口。

    “嗚哇——”一聲狼嗥,接着所有的狼都嚎了,淒厲的狼嚎,聲震屋宇,震耳欲聾。

    月亮在狼嚎中顫慄地躲進了雲層裏。

    “快拿柴把來!”姜青寶監視着狼羣,急聲吩咐李天奎。

    裏屋的屋側道上堆着許多扎捆了把的乾柴。

    李天奎捧來柴把,把過道口圍住。

    姜青寶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柴堆。

    火劈啪地燒了起來,火光使空中的明月暗然失色。

    過道口前的坪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七、八條狼的屍體,滿地都是紅紅的血。

    亂了陣腳的狼羣,亂哄哄地在院子裏奔突着繞圈子,嗷嗷怪嚎着,但卻毫無退卻的意思。

    徐潔玉在屋內觀看着,微微泛白的臉上罩着一層嚴霜。

    一聲特別的狼嚎聲。

    狼羣安靜下來,又開始有秩序的逛蕩。

    姜青寶瞪圓着眼,藉着火光極力搜索着,想找出狼羣中的狼頭。

    他的眉摶攢成了一堆。

    這絕非一羣普通的狼羣!

    他的心陡地沉了下去。

    此時,有幾條狼退出院外。

    “它們想幹什麼?”胡大鵬問,“是不是要退卻了?”

    姜青寶緩緩地搖搖頭,惶惶地答道:“不知道。”

    胡大鵬瞪着眼:“你也不知道?”

    姜青寶苦兮兮地一笑:“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我們也許遇到了對頭,這羣狼實在是太狡猾了。”

    胡大鵬不以為意地反詰道:“你認為我們鬥不過這羣狼?”

    姜青寶抬頭看看天空,未置是否:“已是四更了,只要我們堅持到天亮,我們就贏了。”

    胡大鵬側頭看看外屋窗户,大聲道:“堅持到天亮,我看絕不會有問題。”

    片刻之後,院牆上出現了幾條大狼。

    這幾條狼彼此簇擁着,像是一個整體,從牆上跳進了院子裏。

    立即有二十幾條狼圍攏過去,前後左右站定,彷彿是在警戒。

    幾條大狼分開,圍成圈子,圈中蹲着一條顯得有幾分老邁的肥狼。

    這狼與一般的狼不同。嘴筒圓闊,尾巴短禿,肚皮上的白毛特別多,尤其特殊的是,它的兩條前腿很短,像是胸膛上長出的兩隻小犄角。

    “這就是狼頭?樣子難看極了。”胡大鵬皺着眉問。

    “不,這不是狼頭,是狽!”姜青寶舉着火把道。

    “狽?”胡磊鵬驚訝地道:“它怎麼會是狽?”

    李天奎一旁搶着道:“狽的前腿短,自己無法行走,但它的後腿長,只要有狼扶着它,它便能和狼跑得一樣快。”

    “哦!難怪剛才有兩條狼架着它。”胡大鵬縮縮鼻子,“不過,我也見過不少狼,怎麼從未見到過狽?”

    姜青寶道:“狽這傢伙生性奸詐狡猾,深藏在狼羣之中,如不深入狼窩,很難見到它,所以有句話,要逮狽,與狼睡。”

    “嗯。”胡大鵬點點頭,“羣狼把狽抬來想做什麼?”

    李天奎已掩不住語氣中的驚慌:“一定是要狽出主意當軍師。”

    説話是,幾條大狼抬起狽,在二十幾條狼的前呼後擁下繞着院坪走了一圈。

    可惜距離太遠,否則,胡大鵬真想一擲金刀,將這頭難看的狽,釘死在地上。

    狽回到原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嚎叫,聲音像鬼叫,十分難聽。

    胡大鵬咬了咬牙齒,心裏感到不舒服。

    忽見狽趴在地上,用兩個小前爪撓了兩下地。

    狽身旁的一條大狼,昂起頭髮出一聲嚎叫:“嗚哇——”

    姜青寶眼中閃過一亮稜芒。

    這就是狼頭!

    接到狼頭的命令,狼羣立即散開分成兩路。

    一路狼退出了院子。

    一路狼奔到外屋臨院的另一例牆角,開始用前爪扒牆根的土。

    剩下的二十餘條狼,仍守地狼頭和狽的身旁。

    “狼想打洞?”胡大鵬好奇地望着扒土的狼,並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狡猾的狽!居然想打洞進屋的主意。”李天奎忿忿地道。

    “打洞進屋?”胡大鵬心陡地一顫,似乎感有些不妙。

    “刷!刷!刷——”狼爪扒土扒得又急又快,土牆灰高高揚起。

    “你聽。”姜青寶鐵青着臉道。

    胡大鵬轉過頭,剎時,臉色倏變。

    後院裏屋牆外,也傳來了狼羣扒土的刷刷聲。

    狼羣為什麼要扒裏屋的牆土?

    難道狼羣除了對付徐潔玉之外,還要對付浩兒。

    “這……”胡大鵬感到有些慌亂。

    姜青寶沉聲道:“看來這些狼除了對付夫人之外,想對付公子。”

    胡大鵬道:“去裏屋將公子拖過來……”

    “這不行!”姜青寶搖搖頭道:“恐怕我們對付不了狼羣的前後夾攻。”

    胡大鵬濃眉一豎:“咱們衝出去。”

    “這更不行。”姜青寶仍搖頭。

    胡大鵬繃起臉道:“你以為這些狼能圍得住我?”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姜青寶冷靜地道:“狼羣當然困不住你,但是在上百條惡狼圍攻中,要保證夫人和公子萬無一失,恐怕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院角的狼打洞的速度很快,眼看跳進坑裏刨土的狼,只有尾巴留在外邊,説明牆洞即將打穿了。

    “你説該怎麼辦?”胡大鵬焦急地問。

    “我有辦法。”隨着話音,徐潔玉從外屋窗户裏躍了出來。

    她已換了一身裝束,青衣、青褂、青褲,腿上綁着綁帶,右手握杆套鈎,左手捏住一把尖刀。

    胡大鵬情急之下,未曾仔細思打量她為何如此打扮,心中急聲問:“有什麼辦法?”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擒住了狼頭,狼羣就會不戰自退。”徐潔玉話未説完,人已躍進了院坪裏。

    一聲狼嗥。守在院坪裏的二十餘條狼一齊撲向徐潔玉。

    “潔玉!”胡大鵬見狀,一掄金刀,也搶進了院坪。

    為救妻子,他已別無選揮。

    “上!”姜青寶舉着火把,跟着衝了上去。

    眼下除了逮住狼頭,逼退狼羣之外,也沒有別的良策了。

    嗚哇聲響成了一片,院角的狼停止刨坑,一齊轉向胡大鵬撲來。

    胡大鵬大發神威,金刀橫劈直砍。

    狼頭架起狽躍上土牆就跑,但其餘的狼卻攻勢更猛。

    徐潔玉厲聲中追出牆外。

    胡大鵬恐她有失,匆忙銜尾急追。

    追出牆外,越過前坪,直到村口石碑前的沙丘地裏。

    徐潔玉不見了身影。

    沙丘地裏到處都是狼。

    狡猾的畜牲,居然在這裏還設有埋伏!

    狼羣一邊向胡大鵬攻擊,一邊靈巧地躲閃着金刀,它們退中有進攻,進攻中防守,攻防給合,往來不定地轉着圓圈,把胡大鵬緊緊困在核心。

    沙丘的沙地遲滯了胡大鵬的腳步,狼爪揚起的沙塵時時矇住了他的眼睛,使他金刀的威力在減。

    狼羣居然會利用沙丘地形來困住敵人。

    難道這羣狼真是一羣訓練有素的狼羣?

    他困惑不解。

    土屋後院坪裏。

    姜青寶雙手握着火把,狂呼亂吼,在羣狼圍攻下中,閃轉竄跳,拼命廝殺。

    李天奎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裏屋情況不明。

    忽然覺得自己是掉在了什麼陷阱中。

    是什麼陷阱,誰人設的陷阱,他不知道。

    呼!一條狼搭上了後肩。

    他右手往後一熠,火把戳在狼臉上,狼嚎叫着蹦開了。

    不料,他左手的火把卻被另一條狼順勢咬住。

    他極力想甩開咬住火把的狼,沒能辦到,卻又被另一條狼搭上後肩。

    他只得棄掉火把,把搭的狼甩出丈外。他失去火把後,立即被狼羣逼到院牆角。

    狼羣圍住他,劃開一個三角。

    他終於意識到,這是一羣經過精心訓練的狼羣。

    他嘆了口氣,放棄了抵抗。

    他明白,抵抗是毫無意義,唯一能招至的,只是這羣狼更瘋狂的復仇。

    他垂下手,靜待死神的到來。

    狼漸漸逼近。

    他只覺得眼一片青虛虛,綠光閃閃,三角越逼越緊,越逼越近,他已感到了狼嘴裏呼出來的熱氣。

    狼的長嘴一口咬在他的頸脖上。

    他不害怕,也不感到意外,從第一次逮狼起,他就知道他註定要死在狼嘴下。

    村外沙丘的搏鬥還在進行。

    胡大鵬雖然被困,擺不平眼前的這羣狼,但狼羣卻也奈何他不得。

    胡大鵬又氣又急,卻又無可奈何。

    這場廝殺只怕要持續到到天明。

    他咬了咬牙!

    突然,響起一聲長長的怪鳴,接着是聲狼嚎。

    羣狼聞聲一齊掉頭奔突,爭先恐後竄出沙丘,剎那間,大地一片空曠,不見了一條狼影。

    “潔玉!”胡大鵬運功呼喊。

    喊聲響透雲霄,四野嗡嗡迴響。

    然而,沒有徐潔玉的回聲。

    “浩兒!”胡大鵬又呼喊一聲,發瘋似的往回跑。

    土屋裏不見了一人。

    姜青寶、李天奎不見了。

    守護裏屋的兩個漢子也不見了。

    奶媽和兩名丫環也沒有了影兒。

    連院坪裏的屍體都已消失。

    剩下的只是血跡,血腥,血風,和那在半天瑟瑟發抖的慘淡的月光。

    “浩兒!”他發瘋似的呼喊着,從屋裏奔到屋外。

    “冬!”金刀擲在地上。

    “嗤!”他屈膝跪在狼血中。

    “潔玉——浩兒——”他仰面向天,扯長嗓門呼喊。

    良久,良久。

    他嗓子啞了,呼喊變成了嘶叫。

    他終於疲倦了,抱着頭俯到血地上。

    東方透出一線曙光,接着升起一片段紅。

    霞光塗抹在他的身上,將全身染得通紅,分不清是血還是陽光。

    他突然抬起頭,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盯着天邊剛露出頭的太陽。

    他發現太陽像是狼頭,正朝他張着血盆大嘴。

    他霍地站起,舉起沾滿狼血的雙手,朝着天空,斯啞着聲音叫道:“該死的狼羣!這血海深仇……”

    他抨然倒地,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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