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相送,餘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對酒捲簾邀明月,風露透窗紗,恰似娥雙飛燕,分明照,畫梁斜。
夜空,一輪圓月。
月旁有縷縷烏雲掠過,繁星明滅。
在月光下巍峨的山峯,聳起嵯峨的剪影。
山峯頂,一塊兀突的石巖上,聳立着一頭狼影。
狼影伸長着脖子,仰望着天空,凝立不動。
那須長的身影,毗裂的長牙,彷彿不是一頭真狼,而是一張皮影戲中狼的剪影貼在山岩上,點綴得蒼穹一陰森而恐怖。
夜風輕輕地吹。
狼影身上的長毛,在風中抖動。
那抖動的長毛説明,這不是一張剪影,而是一頭真狼。
陰雲飄散,圓月露出亮臉,月光驟然明亮。
狼影突然支立起前爪,向着空中圓月,發出一聲長嚎:“嗚哇——”
嚎叫聲冷峻而淒厲,充滿着貪婪、冷酷與一種無可言喻的欲基。
夜狼嚎月,整個山峯、石巖都在嗥叫聲中顫慄。
狼影巍然移動,向山下的山谷沙石灘飄逸而去。
山谷口。一丘沙石灘。
一條淌流的山溪。
亂石崢嶸,飛流擊百,風景吩如畫。
奔騰的溪流在亂石間輾轉、扭曲、掙扎,映着冷清的月光。
像一隻鬼魔的手掌,極是駭人。
然而,這峭峻的怪石,奔湍的山溪,如絕筆名畫一般,自具蒼勁雄魄。
此刻,空中烏雲已經散盡。
皓月當空,銀光燦爛,沙石灘上月光如水,遍地流銀。
沙灘上站着一個女人。
女人二十出頭,身着一襲披風,內具一旁緊身衣褂,緊勒出一副窈窕嫋娜的身材。
她橢圓形的臉蛋,皮膚白晰,豐潤柔撤,兩道淡淡眉細彎長,眼珠大而明亮,稍有些斜也,經長而黑的睫毛襯托,形成一種略帶傷感的美從某種角度上來説,她應是個絕色的美女。
女人解下肩上的披風,仰面看了一下天空。然後開始脱去外衣。
她舉止沉靜大方,沒有絲毫的輕浮與挑逗之態。
山邊的一堆亂石中,一雙灼亮的眼睛勾勾地盯着她。
“波刺”一聲輕微的波水聲響。
她沒有扭頭,也沒有四處顧盼,旁若無人地又脱去了裙子和褲衩。
她倩影婷婷地站在沙石灘上,雪白的肌膚閃爍着玉石般的光澤。
月光輕灑在她身上。
她是那樣的迷人,高聳的雙乳,渾圓的肩膀,細纖的腰肢,修長的雙腿,優美的曲線,構成渾然天成的風韻。
不用任何修飾,不用任何做作,她能使任何男人都為之心動。
她伸出雙臂向蒼天做了個祈禱的手勢,然後在沙石灘上躺下。
她躺的姿勢稍有些特別,臉面朝上,身體微向左測,身子略呈弓形,右腿微微彎曲,頭枕着一堆碎石,稍稍上抬,雙手斜壓在兩肋下。
她靜靜地躺着,一動也不動。
她在等待,等待着那驚人心魄時刻的到來。
她知道那一刻將會充滿着危險,但她卻又十分自信,堅信自己一定成功。
她在等待山峯上的那隻嗥月的狼。
她要用特殊的技藝,將它逮住。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包括隱身在山溪亂石堆中的丈夫胡大鵬。
躲在石堆中的胡大鵬,瞪圓的雙眼裏射出兩道灼熾的光焰。
他,三十九歲,是神鷹門的門主,一柄金背快刀,使東北四省九大幫派刀下稱臣,神鷹門鷹旗飛揚萬里。
他綽號“神刀”,在東北四省江湖道上,沒有人能與他比,也沒能人敢與他比。
他平日喜歡穿一件白襯褂,在他快刀下不知斬了多少兇狠成名的人物,但他的白褂上卻從不曾沾過一丁點兒血。
真玄!真神!
這裏有兩個原因。
他刀法太快、太準、太狠,每次出手都必是胸有成竹。
他生性好潔,嫌別人的血髒,不願讓別人的血濺壞了他的衣服。
因此,他殺人無數,卻能保持潔白無理的白褂。
單憑這一點,他已足以懾住武林中任何一個自以為是的英雄好漢。
躺在沙灘上的美麗女人,是他的夫人徐潔玉,比他要小十八歲。
他愛她,真心地愛着她。這是一死心踏地的愛,沒有任何理由可講的愛。
他也愛她的名字,潔玉,潔白無瑕的玉,如同他嗜潔的怪癖一樣。
他愛她的一切,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生命。
她現在要去做一件瘋狂的,令人難以信置的事。
這件事充滿了危險,危及到她的性命,但她卻決意要做。
他曾多方設法制止她,卻做不到。
她是個剛烈的女人,一旦決定要做的事,誰也無法阻擋。
經過多次請求,她才同意他隱身在山溪水中的亂石堆間觀陣。
她已與他約法三章,無論出現什麼情況,他都不能出聲。更不能擅自出手。
他蹲在水中,水深齊胸,雖是初夏夜,仍覺溪水冰涼。
他明白她為自己挑選這個藏身處的原因。
清水能掩住人體的氣味,而不會被那條兇狠的惡狼所發覺。
他憎恨那條狼,但在某種角度上來説,他又得感謝那條狼。
沒有那條狼,他也許無法娶到徐潔玉。
完全是一個偶然的巧合。
一年前,他追殺神旋門門主劉金虎,返回的路上,他遇到了徐潔玉。
他原不相信“一見鍾情”這句話,然而,他一見到徐潔玉,便覺得自己已深深地愛上了她,他主動護送她回家。
她家在沙石坳的一個村子裏,家中只有一個老孃,母女相依為命,家境十分貧寒,他十分同情她,居然不顧掌門人的身份,跪倒在她母女面前,毅然正式向她求婚,但他的求婚卻遭到了拒絕。
他當時覺得十分奇怪,像她這種山溝裏的窮姑娘,為什麼會拒絕自己的求婚?
當夜,他借宿在她家中。
半夜裏,來了一條白額花毛狼。
這是一條夜行獨狼。狼,本是一種最兇殘、最狡猾的動物。而夜行的獨狼更狡猾,更殘忍。它夜裏像幽靈般地四處遊蕩,見到獵物,就會悄然無聲地猛撲過去,一下把獵物撕成碎片。它不輕易出擊,一旦出擊,往往都是十拿九穩。
今夜,花毛狼看中了徐潔玉的家。
胡大鵬宿在小院後房,當他聽到慘叫聲,從卧房起來時。徐潔玉的娘已被花毛狼咬死,而她正被花毛狼按在爪下。
他出刀了。
夜空劃過一輪刀光,刀芒彎彎,淡如月色。
他出刀極快,刀法極準,沒有任何人能從他這一刀下逃脱。
然而,花毛狼卻從刀下逃脱了,刀鋒只在它白毛的前額劃開一條血口。
他很驚愕,很駭然。他做夢也沒想到,花毛狼竟然能從他的神刀下逃生!
這是一條非同尋常的狼。
他幫助她葬好了她的娘,然後再次向她求婚,不知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還是尋找日後的依託,抑或擺脱眼前的困難。徐潔玉終於答應嫁給他。
他欣喜欲狂,立即帶徐潔玉回到神鷹門,當夜便舉行了婚禮。
面對紅燭,徐潔玉向他發誓,她一定要為娘報仇。
從那天起,徐潔玉開始向他學武功,並向獵人學習各種捕狼絕技。開始,他竭力地幫她、輔助她,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他不願回憶那件事……
他臉貼在怪石的石縫上。
這個位置很好,既隱蔽,又能察到沙石灘及周圍的一切動靜。
他目光盯着靜躺在沙灘上的妻子,胸中燃燒起一團熊熊的慾火。
自從她懷上浩兒三個月後,他就不曾再與她同房,直至現在帶浩兒來長白山福樂皮園慶賀“百百”,在莊園中也不曾有過。
有人説,女人生過孩子後,肚皮會變大,腰身會變粗,面貌會變醜,可她一點兒也沒有變,仍是那麼迷人,甚至比生浩兒前還要好看!
他體內的血液在脈管內突幾奔流,呼吸突然加急。
他感到一種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慾望,恨不得立即躍出去,將她摟在懷中,重温多日來不曾做過的綺夢。
但,他沒有動。
他不同於一般的男人,不僅有過人的本領,還有超凡的定力,這也就是他為什麼能出人頭地的原因。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將心中的慾火壓下。
他目光轉註到夜空的明月上。
他才發覺,今晚的月亮格外地圓,格外地大。
圓月是吉祥的象徵。
他想到浩兒,不覺臉上綻出了一絲開心的笑意。
浩兒滿百日之夜,如此圓月,將來必定是一個傑出的人物。
“嗚哇!”一聲淒厲的狼嗥從山頂傳來。
他打了個冷顫,目光回到沙石灘上。
徐潔玉形單影隻,仰卧在沙灘,就用這種方法來逮那頭花毛狼!
這究竟是美女逮狼,還是美女喂狼?
他的心懸吊起來,惶惑中特別忐忑不安。
他無法想象,這將是一場怎樣的人狼生死搏鬥。
他想出去制止她,卻知道現在無論説什麼,也來不及了。
命裏註定要發生的事,誰也無法躲避。
他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皓潔的月光灑向沙石灘,灑在徐潔玉白如霜的身體上。
他看到她披散的烏髮裏,那雙凝視着天空的眸子在閃亮。
天空,飄過一朵浮雲。
一線陰影從徐潔玉身體上掩過。
胡大鵬的心格登一跳。
他倏地感到一雙灼燙的眼光,温切地在徐潔玉的身體上滑過,一雙無形的手,似乎在輕柔地撫摸着她。
他雙頰青筋突暴,臉扭曲了,一股無法抑制的情感湧了上來。
那人是否見她赤裸的身體?
那人的雙手是否也像月光一樣撫摸過她?
或許,兩人還有更進一步的舉止?
他愛她,也相信她,但卻無法不嫉妒,只要有愛,就會有嫉妒,愛得愈深,嫉妒也愈深。
他咬着牙,陷入極大的痛苦中,疑惑如翻滾的烏雲罩在頭頂,猜測象毒一樣撕扯着心肺。
她並不知道他此刻正想什麼,她只是靜靜地躺着,彷彿已經入睡,而且睡得這麼恬而無憂無慮。
她寧靜的姿態,他心中的巨浪逐漸平靜下來。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何必再去追究?
已經懲罰過那人了,而且還罰得不輕,何必再耿耿於懷。
也許,那人真是在教她隻身逮狼的這絕活?
可是,男女授受不清,她怎麼能隻身面對一個陌生男人?
她與那人究竟還有何關係?
月亮變得有些慘淡。
慘青的月光照在他身旁的流水上,似有一種無由的秘密,就在這水中潛伏。
他再次深吸口氣,心思轉到花毛狼的身上。
它今夜會來嗎?
聽徐潔玉説,每年初夏,這條花毛狼都會來這山谷一次。
據説這是它出生的地方。
他希望它能來,並讓徐潔玉逮住,這樣就了結了徐潔玉的心願。
他又希望它不來。他不願讓徐潔玉受到窮害,那怕是一點點傷害也不行!
他在矛盾中焦急地等待着。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他沒動。
徐潔玉也沒動。
他不動,不要緊,他從小練功,曾經這樣蹲立過一天一夜,可是徐潔玉卻不同了,她畢竟是個弱女子。
他被她的毅力所折服,沒再想去勸她,也沒胡思亂想,只是默默地開始念着:“畜牲,為什麼還不來?來,快來呀!”
他的心和她的心溶在了一起。
一條黑影從山谷上出現,向沙石灘上移動。
黑影由遠而近,朝徐潔玉而來。
不用細看,胡大鵬已一眼看出,來的正是那條一年多前咬死岳母後,在他刀下逃走的白額花毛狼。
該死的畜牲。
花毛越來越近,月光下連毛也清晰可辨了。
他總算看清楚了這條狼。
這是一條花頭素尾的灰毛大尾巴狼,身子大得象一頭小牛犢,尾巴在地上拖着三尺多長,豎立支楞的雙耳,象兩把尖刀,長嘴裏露出的青牙和四肢的利爪,給人一種猙獰可怖之感,更可怕的是,它前額上的一道疤痕,那長蟲樣的疤痕,使它象是一頭專噬人的魔鬼。
那疤痕是他的快刀留下的,這也是他快刀第一次失手。
花毛狼放慢了速度,但仍然在一步步地向徐潔玉靠近,那謹慎的模樣象是在窺探周圍是否有什麼陷阱和埋伏。
胡大鵬感到了一絲不安和驚慌,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就是當年左右兩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時,他也不曾驚慌過。
他此刻關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妻子徐潔玉。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拔出暗藏在腿肚上的匕首。徐潔玉不讓他出手,自然就不會讓他帶金刀,他只好悄悄地帶上了這把匕首。匕首遠不及金刀順手,但他堅信,只要他一揚手,匕首定會在花毛狼咬傷徐潔玉之前,釘入它的腦門心。
花毛狼驀然停住了腳步,支起耳朵,歪着脖子,四下張望,眼睛裏閃爍着幽綠色。
好機靈的畜牲!
顯然,它已聽到了他拔匕首時,發出的異樣響動。
“媽的!”胡大鵬心裏恨慣地罵着,停止了一切動作。
花毛狼若是狼羣的頭領,只要一嗥叫,便會喚來一大羣狼,那時候狼羣攻至,危險不説,徐潔玉的報仇心願就無法實現了。
花毛狼只是伸了伸脖子,並沒有嚎叫,再次邁開了步子。很明顯,這是一條不聚羣的獨狼,然而,獨狼比一般狼羣的頭狼要兇殘百倍,狡猾百倍。
徐潔玉能對付這條花毛狼嗎?
兇頭額滲出了一層細汗。
花毛狼很狡猾,每前進兩三步,就停一會兒,支起前腿,蹲着後腿,不住地四處瞅望。
他聽逮狼高手説過,這是獨狼的習性,叫“一步三回頭”又名為“狼顧”,是狼貪婪和多疑的緊張情緒的表現。
花毛狼雖然走走停停,但徐潔玉的距離卻是愈來愈近。
五丈、四丈……
不到兩丈離了!
徐潔玉還是靜靜地躺着,紋絲不動。
花毛狼突然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掉轉了頭。
奇怪!難道花毛狼打算就這樣半途而退?
就在胡大鵬猜想的剎那間,花毛狼猛地轉回頭,躍起身子,撲向徐潔玉。
胡大鵬險些叫出聲,但他沒喊,因為他畢竟是超一流的高手。
他發覺花毛狼是在躍,而不是撲,躺在地上的徐潔玉也根本沒有動的意思。
花毛狼從徐潔玉身上躍過,拖長的尾巴從腳到頭在她身體上輕輕掃過。
徐潔玉象是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似的,仍平靜的躺着。
胡大鵬對花毛狼的狡猾感到驚訝,想不到畜牲也會這樣奸詐,而徐潔玉的鎮定,卻使他對她頓時充滿了信心。
也許她真向那人學會了隻身逮狼的絕招。
他決定靜心觀看,不到生死關頭,非出手的時候,決不出手。
逮狼的結果,也許會解開一直縈繞在他心中的死結。
花毛狼奔出十丈外,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徐潔玉身旁二丈遠的地方蹲着,片刻,再次從徐潔玉身上躍過,大尾巴重重地掃在徐潔玉身上。
徐潔玉還是沉默不動。
花毛狼再繞個圈,回到原地,再次躍起。
“媽的,畜牲!”胡大鵬暗地裏罵着,“還會反覆試探。”
花毛狼經反覆幾次跳躍試探後,已蹲身在徐潔玉身旁。
胡大鵬清楚地看到,花毛狼的長嘴一張一合,像是在漫不經心地打着哈欠,半尺多長的舌頭在嘴邊一伸一縮,時舔時卷,好一副悠閒的模樣。
他想起了逮狼高手對他説的話:“狼在急於吃人前,仍能保持着虛偽與奸詐,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待你明白要吃你,你已後悔太晚,猝不及防了……”
但,狼畢竟是狼,他已看到花毛狼長舌的涎水,正在舌尖上往下滴落。
他知道花毛狼已饞得忍耐不住,要對徐潔玉下口了。
花毛狼突地趴下身子,全身幾乎貼着地面,兩個前肢伸着,兩個後腳弓着,像蠍子虎一樣,撲向徐潔玉。
胡大鵬咬住了嘴唇。
是到動手的時候了!
然而,徐潔玉還是沒有動。
為什麼還不動手,難道還有更好的時機?
胡大鵬瞪圓了眼!
花毛狼已摸到徐潔玉的身旁,卻忽然抖抖毛弓起了身子,邁着急促的步子,圍着徐潔玉轉了兩個圈。
花毛狼再也不裝模作樣,它大概已確認已沒有任何危險,可以放心地嘗眼前的這個細皮嫩肉的睡美人了,它伸着鼻子,湊到徐潔玉身上,從上到下地嗅來嗅去。
它邊嗅邊舔,長舌頭在徐潔玉腿根部位停下來,一伸一縮,津津有味地舔着,涎水滴落在她腿上和腰身上,它時不時歪起頭,泛紅的疤痕,閃着綠寒光的眼睛,還有那呼呼的呼氣聲,令人毛骨悚然。
花毛狼還是條色狼。
胡大鵬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胸中燃起一團烈火。
他想衝出去,但耳邊響起了徐潔玉的話:“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也不要出手。”
他握着匕首,牙齒咬破了嘴唇,血在流淌。
此時的徐潔玉閉住了氣息,以超人的毅力忍受着花毛狼的凌辱。
她真想動手,忍耐已到極限,但,還沒到時機,決不能輕舉妄動!
人狼之間,已到了最後一搏的時刻,稍一不慎,就會功虧一簣,不是喪命狼口,便會讓花毛狼逃之夭夭。
她耳畔響起了教她逮狼的那人聲音:“這是一頭公狼,它天性狡猾,在吃人之前還要作最後一次試探,往人身上撤泡尿,它撒尿的時候,就是你動手的時機……”
她極力忍着,保持不動。
花毛狼捲起舌頭,直起身子,用兩腳站了起來,四處看了看,然後放下前肢,一扯左後腿撤出了一泡尿。
狼尿撤在她臉上,一股臊氣往她鼻孔裏鑽,幾乎令她張嘴嘔吐。她沒想到狼尿會這麼躁!
花毛狼居然在徐潔玉臉上撤尿!
胡大鵬實在是忍無可忍,揚起了手臂。
匕首尚未出手,徐潔玉卻已採取了行動,只見她藏在肋下的右手閃電似的一擊,一根小鐵棍便狠狠地擊中正在撤尿的花毛狼的鼻子。
擊狼的鼻子?
胡大鵬心一動,一掌拍在溪流水中,水花濺起老高。
逮狼高手對他説過:“狼怕打鼻,豹怕打腰,狼有嗅覺靈敏的鼻子,能嗅出各種氣味,辨出獵物和敵人,但這鼻子卻又是最致命的弱點。只要一拳擊中它的鼻子,它就會立即昏迷。”
徐潔玉迅速翻身,左手揪住狼耳將狼掀翻,雙膝頂住狼腰,右手抖開鐵絲,將花狼長嘴扎住,然後又將四腿緊緊綁住。
動作麻利,一氣哈成,從擊倒花毛狼到將狼綁住,只是在一瞬之間。
她剛站起身,一件衣服披在她肩上,胡大鵬已站在她身邊。
他深情的帶着幾分佩服的眼光,盯着她道:“你真行。”
她望了他一眼跨前幾步,彎腰抓起地上的小布包:“我去溪中洗個澡。”
“哎!我……”他盯着她還半裸在外的身體,很想與她親熱一下。
“你不要過來。”她像猜到了他的意圖,“你守住那傢伙,它很快就會醒來了。”
她很快地消失在怪石後,溪流中響起了潑水聲。
胡大鵬在花毛狼身旁蹲下。
乖乖!好一頭大狼,圓滾滾的身軀,凸凸的肌肉,看樣子足有百來斤。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狼會是徐潔玉赤手空拳逮到的。
那人真是在教徐潔玉的赤手逮狼絕活!
他心中的死結解開了,臉上綻開了笑容,但笑容中帶着一絲內疚。
“潔玉!”他大聲地道:“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他是個豁達的男人,有錯敢於承認,何況她是自己所愛的人。
她沒有答話,傳來一陣急促的潑水。
他低着頭,盯着花毛狼道:“你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所以我不願……唉,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你只是一心想為娘報仇,所以才……可是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這是命,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
她不知什麼時候,已回到了他的身旁。
他驚愕地扭轉頭,他沒想到,她的輕功竟會這麼好,居然在他不知不覺中,出現在他身後。
她沉靜地道:“走吧,明天一早還要趕回老家,為娘祭墳呢。”
“喂。”他扛起花狼,邁步就走。
她貼身跟在他身後。
妻子的心願實現了,心中的死結解開了,他滿面春風,充滿着喜悦。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明天用花毛狼為母祭過墳之後。他將宣佈辭去神鷹門門主的職務,退出江湖,與她過一種平靜、安寧的生活。
他已厭倦了江湖紛爭,血腥廝殺的日子,他渴望和她與兒子能過與世無爭的生活。
他已決心激流勇退。他為此而高興。他想當她明夜聽到他的決定時,定會同樣地高興。
她陰沉着臉,滿臉是憂鬱和不安。
她知道一切才僅僅是開始,真正的搏鬥還在後面。
她不願這麼做,但卻不能不這麼做,這是命中大註定。
還有一場精心設計的陷阱。
他興沖沖地扛着花毛狼走着,全然不知道今夜這場人狼搏鬥,只是一場人生大悲劇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