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派堂門石坪中,除了十二名在坪邊高擎着火的弟子外,外有的人都動了手。
拼命的廝殺,沒有絲毫的留情。
兇狠冷酷的出手,招招都欲置對方於死地。
劍光閃耀,備水飛濺,慘號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同是華山派弟子,何必如此相殘?
觀戰的徐天良輕嘆了一聲,不覺想起了三國時期,魏國公子曹植,被兄長曹丕處死前的一首七步詩:“煮豆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熬何太急?”
人之殘忍,比狼更甚!
他瞳仁逐漸放大,射出絲絲綠芒。
眼前幻現出狼羣廝殺的場面。
五短身材,怪聲嗥叫着,揮着長劍橫劈亂斬的熊天倫,就像是那頭向頭狼挑戰的疙瘩狼。
殷紅該淌的血水,殘肢斷臂,還有那熟悉的濃濃的血腥味。
這一切,都撩動着他內惱的善性與嗜血的瘋狂!
他的疤臉不斷地充血,變得滾燙而通紅。
坪場上還在酣戰。
熊天倫早有準備,調來了不少人馬,所以坪場上人數的對比是八比一,熊天倫佔有絕對的優勢。
黃明道雖然人數上處於劣勢,但他武功高於熊天倫,而且有七星劍客一班高手相助,所以在素質上強於對手。
常言道:“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
兵法雲:“兵不在廣而在精,將不在勇而在謀。”
由此一來,優劣相抵,雙方竟相持不下。
突然,熊天倫抿唇發出一短哨,抖手向黃明道打出一個紙包。
黃明道混戰之中,未及細想,只道是有暗器打到,劍鋒往上挑。
“嗤!”紙包劍鋒挑開,空中漫開一團白粉。
一股辛辣撲鼻而來,嗆入鼻口,石灰包!
黃明道雙目難睜,掩面急退。
與此同時,幾名分堂主搶住風頭,同時打出幾個石包。
熊天倫早已準備用這一手來對付黃明道和七星劍客,此時,西風乍起,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場上形勢陡變。
黃明道被熊天倫到左坪角,左袖亂揮,劍已亂了章法。
七星劍客劍陣已亂,好仁和唐武波兩人肩、背各中一劍,血流如。
效忠益於黃明道手下的幾名華山弟子,已被刺倒在地。
眼見熊天倫即將得手。
只要撂倒了黃明道,華山派就是熊天倫的天下了,卑鄙無恥的小人,竟用這種手段來對付同門師兄弟!
徐天良怒不可遏!
他驀地進出一聲怪叫,帶着一股難以壓抑的衝動,拔高而起,直撲向熊天倫。
他左手揮着竹笠,將還在空中飄蕩的石灰粉扇開,右手的天神劍如霹靂一般劈下。
他暴戾的衝動,嗜血的慾望與無比的憤怒,使他將所有的真氣與內力,凝集在刀鋒之上。
這是空前的凌厲無比的一擊!
嗥叫聲劃過坪空,傳至熊天倫頭頂。
熊天倫倉惶轉身,注目天空。
殘飛的石灰粉使他眯起了眼,他蒙朧中看到了一雙閃爍着綠芒的狼眼,還有一道凌空劈下的電芒。
天狼神劍!他心中一凜。
倉慌之中,他本能地舉劍一格。
“當!”天神劍將他的劍劈斷,然後落到他的頭上,劈開了頭顱、胸部、腰腹、直到胯襠間。
徐天良像劈竹子似地,將熊天倫身子劈成左右兩半。
徐天良斜垂着劍,凝身卓立。
全場停止了廝殺,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眯着眼的,還是未眯眼的。都盯着了熊天倫分成兩半的屍體。
空氣彷彿凍結了。
天上的浮雲,也停止了移動。
所有的人都形如石雕,屹然不動。
良久。徐天良長吁一口氣,騷亂的心緒,隨着這一聲長吁,歸於平靜。
黃明道蒼白着臉,拱起手道:“謝徐公子出手相助。”
徐天良冷聲道:“我並非有意幫你,我只是看不慣這種言無情,用卑鄙子段偷襲的小人。”
黃明道跨步上前,冷電似的目光在坪中掃過。
因為熊天倫的死,使幾名分堂主失去了靠山和支柱,因此,誰也無心再戰。
孫聖興等人匆匆替鄧仁泉與唐武包紮好傷口,將幾名分堂圍住。
黃明道沉喝道:“還有誰敢奪掌門之位?”
沒人應聲,全場一片沉寂。
黃明道目光投向幾名分堂主:“你們可知罪?”
幾名分堂主對視一眼,雙膝一屈,跪地道:“弟子知罪,求黃掌門格外施恩。”
跟隨分堂主的數十名華山弟子見狀,一齊跪伏在地道:“我等皆願效忠黃掌門。”
黃明道輕咳一聲,拈了拈花白鬍須道:“熊天倫違抗師命,圖謀不軌,死有餘辜,五分堂主,追隨判賊,欲霸華山,並設陷阱,加害掌門,罪不可赦,斬!”
話間剛落孫聖興等人劍起,刺向五分堂主。
五分堂主已跪地求饒,沒想到黃明道還會下此毒手,想要反抗,已來不及了,眼眼間,被劍刺倒。
遍地的血泊中,又添幾道血流與幾具屍體。
一陣惶恐不安的騷動,從跪伏在她的華山弟子中掠過。
徐天良不覺皺起了眉頭,疤臉掠過一陣輕微的抖動。
黃明道聲音再起:“熊天倫與五分堂主叛賊,已被清除。主兇伏法,脅從者既往不咎,只要你等忠心跟着我,日後與華山弟子一視同仁。”
跪伏的華山派弟子,叩首歡呼道:“謝黃掌門弟子誓死效忠掌門,願為掌門上刀山下火海,肝膽塗地,萬死不辭!”
黃明道仰着發出一陣大笑。
徐天良突然邁步就走。
“徐天良,哦!徐……恩公,請留步。”
黃明道拱手急呼。
徐天良停住步,淡淡地道:“我已説過,我不是有意救你的,‘恩公’二字請免。”
黃明道拱着手,笑道:“不管怎麼説,你有意也罷,無意也罷,總是救了老夫一命,請徐公子到內堂,容老夫敬杯酒,經盡地主之誼,寥表心意,如何?”
徐天良冷冷地道:“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
黃明道一愣,隨即道:“好,徐公子請便,不,請你記住,今後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是什麼時候,你都是華山派的朋友。”
徐天良眸子閃出一絲冷光:“在下沒有朋友,過去不曾有,將來也不會有。”
話音甫落,身形驟起,倏然消失在坪口石階上。
黃明道嘴角扯動了下,臉上罩起一片陰雲。
孫聖興等人定到黃明道身旁,低聲請示如何收拾眼下的殘局。
黃明道還未開口,堂殿內走出一名華山派弟子,來到他身旁,低聲説了幾句話。
黃明道向孫聖興暗嚕嚕嘴:“你去替我辦這件事。”
孫聖興點點頭,急身退下。
後堂小雜房旁的牆角下,站着陸青江。
孫聖興走上前。
陸青江急急迎上:“孫總座,聽説祖師爺出事了?”
孫聖興推開雜房門,有話到房裏説。
陸青江隨着孫聖興走進靈堂。
孫聖興讓陸青江在史其峙靈柩旁站着,轉身打開了左壁上的壁櫃。
陸青江睜圓着眼瞧着孫聖興,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孫聖興從壁櫃裏捧出了一個小木盤。
木盤中堆壘着五根金條。
陸青江望着在燭光下閃爍着黃澄澄光亮的金條,只覺得心撲騰亂跳。
孫聖興將木盤推到陸青江面前:“祖師爺已在前坪自戕了。”
“哦!”陸青江扭變了臉。
孫聖興道:“你不用害怕,掌門已早有安排,掌門雖然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但恐怕萬一出事牽連到你,故叫我備下這些金條,一旦有事,就讓你遠走高飛。”
“謝掌門。”青江貪婪的眼光盯着盤中的金條,“這些金條都……是我的了?”
“當然。”孫聖興將木盤擱在靈柩上。
陸青江伸出顫巍的手,去拿金條。
當他析手指剛觸到金條,猛覺得背脊處透過一線冷風。
他候地返身,猛擊出一掌。
掌風,颯然,整個小雜房都在搖曳。
孫聖興托地後躍,已貼到左壁上。
陸青江的功力居然不在孫聖興之下!
孫聖興暗自吃驚,幸虧黃明道早有預料,祖師爺在秘洞雲封觀內可能傳過陸青江的武功,叫他小心,否則後果不堪設隱。
“孫聖興,你……”陸青江挺直了身子。
孫聖興緩聲道:“陸老弟,這是掌門的命令,到了陰曹地府,你可不要怪我。”
“殺人滅……口,好狠毒的手……段!”陸青江伸出雙手,還想撲上前。
一陣奇痛從胸內發出,剎時眼前金星亂冒,他霍然轉身,雙手抓住了靈柩木沿。
孫聖興的短劍刺得很準,一劍穿透了他的心臟。
他痛苦地扭動着身子,慢慢地順着靈柩癱倒下去……
靈柩前的清油燈熄滅了,靈房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前坪。
黃明道還呆地站立着。
夜風拂着遍地的屍體,掠過坪旁的林梢,發出聲聲低沉的嘆息。
他是勝利者。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他已是華山派真正的、無可爭議的掌門人了。
然而,他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他失去了信譽,人格與華山派的實力。
他領導的將是一個耗盡了元氣的、支離破碎的華山派。
但,他別無選擇。
他與能天倫一樣,最終是吞併對方,或是被對方吞併。
華山派經過這場內江之後,從此一蹶不振,走上了衰敗與滅亡的道路。
凌晨。
一輪火紅的太陽,緩緩地從山坳升起。
徐天良鑽出天外瀑布。
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但毫無暖意。
陽光是冰冷的。
他的心也是冰冷的。
錢小晴走了。去了鐵血堡。
他將又要去接受新的旨令。
狼一樣的追蹤,血腥的殺戮,使他冷漠的心變得更加冰冷。
他深深吸口氣,邁開了腳步。
剛邁開的腳步又停住,他一雙亮亮的眸子,盯着了前面石壁轉彎處的小山路口。
山路口前,站着面容嚴肅的白素絹。
白素絹今天是另一番打扮,白素絹向挽發,身着一套緊身勁裝,足下是一雙薄底快鞋,肩上斜掛個包袱,一付出遠門的模樣。
徐天良臉上露出幾分驚訝。
她要去哪裏?
但,這並不關他的事,也不是使他驚訝的原因。
使他驚訝的是,她緊身勁裝上披着的那狼皮襖。
天氣已經漸熱,時置暮春,她居然還穿皮襖。
那件皮襖,竟又是他送給錢小晴的灰毛狼狼皮襖!
這是怎麼回事?
他猶豫片刻,踏步上前,沉聲問道:“你怎麼會有這件狼皮襖?”
白素絹唬着臉道:“錢小晴送給我的。”
徐天良目芒一閃:“她怎會送這件狼皮襖給你?”
白素絹聳聳肩道:“她自願送給我的,我怎麼知道,你要想弄明白,就去問她好了。”
徐天良皺起了眉頭,他想不出錢小晴有什麼理由,要送這狼皮襖給白素絹。
其實,錢小晴送狼皮襖給白素絹的理由很簡單,她就是希望白素絹不要找徐天良的麻煩。
前天夜裏,錢小晴在涼亭與徐天良分手後,回到卧房便遇到了白素絹。白素絹稱讚她的灰毛狼皮襖,並以徐天良救命恩人的身份,向她強行索討。
她知道這個小豔女很難纏,於是乾脆將狼皮襖送給了白素絹,並拜託她多多照顧徐天良。
徐天良再聰明,卻怎麼都猜不透痴情女人的心。
白素絹沒再説話,灼亮的眸光定定地看着他。
這個醜八怪、傻瓜蛋,誰會看上他?
徐天良沉冷地道:“白姑娘,立在這路口可是要找我?”
白素絹眨眨眼:“看來,你並不很傻。”
徐天良端正地道:“白姑娘有何吩咐?”
白素絹翹翹嘴:“你隨我來。”
未容他表態,她已轉身上了小山路。
徐天良固有約在先,無奈只得跟在她身後。
她輕功極好,在小山路上像一陣輕風飄掠而過。
他不能落後,也不過示弱,有若流光閃逝,緊挾在輕風之尾。
兩人融入陽光之中。輕捷迅速地向左崖谷急馳而去。
掠過山腰左石崖,山路已到了盡頭。
眼前一條深澗,斬斷了山腰石崖,澗上一條鐵鏈,權充橋。
白素絹沒有停步,飛上鐵鏈橋,腦後擲來一句話:“有膽量的就請過來!”
她飄身掠過鐵鏈橋,嬌喘微微,面泛桃紅。
這個醜八怪武功再好,步子再快,要過這“鬼見愁澗”可沒這麼容易。
她扭轉臉,想看看徐天良在鐵鏈上的醜態。
驀地,她心撲騰一跳,眸子瞪得又圓又大。
徐天良不知什麼時候,已過了鬼見愁澗,就貼身立在她的身後。
這是不可能的事!
她輕功與藥功一樣地出色,至今她還未遇到過比她輕功更高的人。
因此,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她信也罷,不信也罷,事實終究是事實。
徐天良淡淡地道:“你累了,要休息了?”
“哼!”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倏地拔高而起,像小鳥般往前飛去。
徐天良無心賣弄功夫,也不想與她賭氣,只是一緊腳步跟了上去。
行不到三十步,白素絹霍然止步。
眼前一塊巨巖。
巨巖前,有一處地穴口,四處亂石縱橫如削,裂隙間茲茲地冒着黃色的水泡的團團霧氣。
地穴口有一個澡盆大小的池塘,池裏像煮沸的開水一樣,翻滾着黃和煙霧。
池塘旁立着一塊石脾,脾上刻着魏字體的三個大字:化龍池。
徐天良困惑地望着白素絹。
她帶自己到這裏來,究竟想幹什麼?
白素絹望着徐天良道:“你還記得你對本姑娘的諾言嗎?”
徐天良沒回話,默默地點點頭。
“很好。”白素絹沉下臉道:“現在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跳到這化龍池中去洗個澡。”
徐天良肅容道:“請問這是為什麼?”
白素絹冷聲道:“你無須問為什麼,只須遵守你的諾言就行了。”
徐天良咬住了下唇,臉色凝重。
白素絹冷笑一聲道:“這一次你又無法做到,是不是?好,你只要説一句,你是不守諾言的小人,我立即就收回成命。”
徐天良沉聲道:“白姑娘,你小看徐某了,請姑娘轉過身去。”
“轉過身去?”白素絹抿唇笑道:“你又把本姑娘當作什麼人?什麼男女有別,男女接受不清,只要心無邪念就行了。本姑娘替許多男人治過病,光屁股男人見得多了。”
徐天良端然道:“可本人不是那些男人。”
白素絹嗤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麼神聖是玉皇大帝,還是閻羅君王?你在薰房入木桶解毒時,就是本姑娘替你脱的衣服。”
徐天良道:“此一量,彼一時,絕非相同。”
“哦!”白素絹翹起小嘴道:“説説看,有什麼不同?”
徐天良沉靜地道:“當時我身中劇毒昏迷不醒,在不覺之中,姑娘又是奉命救人行事,此時。我既未中毒,又在醒覺之中,姑娘亦非奉命救人,當然是絕然不同。”
白素絹歪起頭道:“想不到你居然會如此講究禮義。”
徐天良正色道:“女人當承三從四德,若像姑娘這樣大方,日後如何嫁人?”
“你……”白素絹臉色煞白,手指發抖,“我命令你當着本姑娘的面,脱……衣下池!”
徐天良堅定地道:“白姑娘若不轉過身去,徐某寧願一死,也決雄從命。”
白素絹咬了牙:“好,算你有狠轉身就轉身。”
她扭轉了身,臉色由白又變紅、變紫。
她心中惱怒已極。
這哪像她在向他下命令,簡直是她在乞求他,替他治病。
她要他入化龍池洗澡,原來是想替他整治臉上的疤痕!
她知道這樣做,有極大的危險,説不準會要了他的性命。
但,她不知為什麼,依然帶他上這兒來了。
她曾經詛咒過他,要讓他變成一個真正的醜八怪。
然而,當她今天早目披上這件灰毛狼皮襖時,她卻又改變了主意。
她寧願讓他死,也不願讓他永遠是個可怖的疤臉人。
她要讓他恢復原貌,在讓他變成一個世上最英俊瀟灑的美男子。
她恨他、罵他,想法要折磨他,但是她對他卻又有一種説不出的震夠內心的感情。
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感覺到,他是除了師博之外,這個世上自己最親近的人。
她帶來了化龍池。
她第一次違背了師命。
化龍池,是閻王娘娘宮的禁地,沒有孫三孃的許可,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內。
她冒着叛宮罪名的危險,帶他來了。
他卻説,要她轉過身去。
這個該的醜八怪,不知好歹的傻瓜蛋!
她恨恨地罵着,美目中滾落出兩顆傷心的淚珠。
徐天良從容不迫地脱去衣服,踏步跳入了化龍池中。
池水不深,像薰房的木桶盆一樣,坐在裏面,水剛頸脖。
水在翻騰,但並不燙人,温度適中,就像泡在温泉水中一樣,有一種説不出的舒服感。
煙霧將她淹沒。
他後腦靠在一塊石頭上,微閉起了雙眼。
他不知道,白素絹為什麼要他在這池中洗澡。
他想,她一定沒安好心,準是要為功房中的事,向自己報復。
但,他必須遵守諾言。
對他這樣訓練出來的殺手來説,信譽比生命還重要,他寧可死,也不願食言。
一陣搔癢從面部的疤痕裏透出來。
他扭了扭頭,猛然睜開了眼,眼前是一片煙霧,什麼也看不清。
怎麼回事?
他精神驟然緊張起來。
此刻,白素絹的聲音從池外傳來:“你的臉開始發癢了嗎?”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
這個小豔女果然沒安好心!
他忍着癢。沒有答話。
白素絹格格的笑聲傳來:“如果你的臉真發癢了,就泡到水中洗一洗,聽見了嗎?泡到水中去洗一洗。”
搔癢越來越厲害,像是有千萬條細小的蟲子在疤痕裏爬動。
不能上這小豔女的當!
他強忍着,使勁地仰起脖子,就是不觸水面。
他的臉色變紅,愈來愈紅,奇癢鑽心,實在無法再忍。
但,他就是倔強地硬撐着脖子,死也不肯將臉泡入水中。
這種癢的痛苦,比世上任何酷刑都要難受。
他痛苦地扭動着身子,閉起雙眼,雙手抓住了兩側的石塊。
石埠刺破了手指。
牙齒咬破了嘴唇。
心裏把白素絹罵了千遍萬遍,臉仍然沒有入水。
突然,身影一閃,白素絹出現在池邊。
“你這個傻瓜蛋!”她厲聲吼叫着,發瘋似地,彎腰用雙手撥起池水,潑灑到他已變成紫色的臉上。
池水灑在他疤臉上發出茲茲的響聲,化為了黃色煙霧。
一陣徹骨鑽心的刺痛,使得徐天良發出一聲悸人的狼嗥聲。
他身子沉了下去,池水立即他臉面淹沒。
白素絹跺着腳,在池旁嚷道:“你去死!去死嗎!”
徐天良在池水中翻滾,身子幾次騰躍出水面,又落入池中,那情景,真像一條欲躍池騰空飛去的龍在跳躍。
化龍池,大概就是因此而得名吧。
漸漸地,徐天良感覺到臉上的刺痛消失了,奇癢也消失了,又恢復了泡浴在温泉中的那種舒服感。
他大口喘着粗氣,倚靠在池邊的石頭上,開始運功調息內氣。
池旁,已不見白素絹。
一盅茶的功夫。
他運功已畢,周身除了舒服感這外,還感到精力無比的充沛。
他暗提真氣,氣脈暢流不説,功力竟覺又增進了幾分。
難道白素絹是在幫助自己增加內力?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白素絹的聲音又從池外傳來:“你洗完了澡的話,就可以出來了。”
他大聲道:“我出來了。”
他躍出龍池,走到擱放衣服的石塊旁。
白素絹果然守諾,背對着他,站在丈外的石巖邊。
徐天良穿好衣服,繫好織錦袋,走到白素絹身後,拱手道:“謝白姑娘。”
白素絹緩緩地轉過身,目光盯着徐天良,陡地發出一陣大笑。
她笑得很開心,很得意,很瀟灑。
徐天良怔住了。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笑,難道衣裝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低頭察看,並沒發現有什麼可笑之處。
她仍在笑,笑得前俯後仰,幾乎喘不過氣來。
徐天良沉臉,冷聲道:“你笑什麼?”
她仰面瞧着他:“我笑你。”
“笑我?”他不知所措,“我有什麼可笑的?”
她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面小鏡子,遞給他:“你自己瞧瞧就知道了。”
徐天良接過鏡子,低頭一瞧,不禁陡地打了個冷顫。
我的天啦!簡直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