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官屯小渡口。
河水拍打着堤岸,發出“波刺”的響聲。
窄窄的渡口內,停泊着三條大官船。
除此而外,渡日內再不見一條船的影子。
夜半時分,來了一隊官兵,一隊錦衣衞,將渡口內所有的船隻全都趕走了。
接着,就來了這三條大官船。
這是京城來的官船,十分氣派,但氣氛卻有些不對。
三條船全都沒點燈,連桅杆上的指示燈也沒點。
船頭、船尾及船舷兩側,全都站滿了人,而且是手執刀槍,穿着號服的錦衣衞。
來這麼多錦衣衞幹什麼?
陳官屯發生了什麼事?
沒人敢猜測。
更沒人敢問。
渡堤岸上,站着京都御前帶刀一品侍衞,兼欽差御使姚天霸。
姚天霸身側站着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揮使,還有道台、知府和陳官屯的知縣。
眾人都鐵青着臉,誰也沒有説話。
姚天霸更是臉罩嚴霜,嘴唇抿得緊緊的。
他心中明白,若是易天凡在耍他,他就完蛋了。
他已派快馬馳回京城,飛報皇上,説閩少南已緝拿歸案。
即日連夜送回京城,請皇上放心,此事若再砸鍋,皇上豈能饒得了他?
易天凡約定交人的時辰已近,路上還不見動靜,他怎麼不着急?
巡撫雷同仁按捺不住,悄聲問道:“時辰已到,為何對方還不見動靜?”
姚天霸皺起了眉頭,抿緊嘴唇扭曲得變了形。
雷同仁伸長脖子向渡口路上張望,頭額滲出了一層細汗。
他也清楚今晚的事情嚴重性,若不能及時將閩少南送往京城,他的前程也將會是凶多吉少了。
相對而言,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道台、知府和知縣等人心情平靜一些。雖然事關重大,便上有欽差和巡撫大人頂着,下有總兵與兵營擔着,進退都有餘地。
至於船上和渡口四周的錦衣和士兵,則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不過,從今夜的陣仗上看,他們都意識到今夜的行為極為重要,所以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得得得得!”路上傳來了清脆急驟的馬蹄聲。
姚天霸眼光陡然發亮,身子禁不住抖顫了一下。
雷同仁臉上放出一片異彩。
一快騎飛馳而來。
快騎衝上渡口,猛然停住揚起了前蹄。馬嘶稀嚦,騎手指帶繮繩,直立馬背,拱起了雙手。
未等姚天霸開口,雷同仁迫不及地搶着問:“來了嗎?”
騎手微喘着氣道:“回稟大人,金總兵已押着閩少南出了兵營,與其同行的除了一百二十多名兵丁外,還有閩佳汝與魄公府一號殺手聶民鑑。”
姚天霸擺擺手,沉聲道:“傳令周、楊兩總兵,依計劃行事。”
“遵命。”騎手撥轉馬頭,雙腿在馬肚子上狠狠地一磕。
馬一聲長嘶,前蹄上揚,後蹄猛地一蹬,箭也似地射上大路,順着來的方句飛奔而去。
姚天霸凝視着奔去的騎手,臉上的陰去仍未消失。
雷同仁輕籲口氣,用手背揩去額頭上的汗水,臉上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
布政使等人都露出了幾分喜色。大功告成,功勞簿上總少不了他們的份。
此刻,五更將盡,天際曙光微露,空中是一片死人面孔的慘白之色。
金培堅挺着腰,神氣十足地走在押送隊伍的前列。
因為有囚車在,所以隊伍行進速度不是很快,從兵營到小渡口,不過是十里左有的路程,竟用了半個多時辰。
金培堅眯着眼,心裏有説不出的高興。想到即將到來的榮華富貴與高官封賞,他禁不住笑出聲來。
閻佳汝與金培堅並肩而行。
他一臉冷霜,唇緊閉,眸子中透着幾絲陰沉與恐懼。
易天凡為什麼要自己隨隊押送閩少南?
其中是否有什麼陰謀?
姚天霸是否會出爾反爾,拿下自己向皇上請功?
他心中忐忑不安。
前面一片柳樹林。
轉過柳樹林路口,就是小渡口了。
忽然,他眸光一閃,手按住腰間劍柄。
柳樹林裏埋伏有不少人馬!
身後的聶民鑑也握住了短斧斧柄,在馬背上立起身來。
金培南沉浸在升官發財的美夢中,居然全然未覺。
“嘩啦!”樹林中和道旁湧出了大隊兵丁堵住了路口。
閩佳汝隱約感覺到林中有許多弓箭手,拉起弓對準了自己這一隊人馬。
他暗自覺得有些不妙。
金培堅勒住馬,厲聲斥道:“你們想幹什麼?”
話音剛落,周、楊兩總兵從林中走了出來。
圍總兵拱起手道:“金總兵休要誤會,我與楊總兵是奉欽差大人之命在此守護渡口的。”
金培堅睜大眼,有些不快地道:“哦!欽差大人,將二位的兵馬也調來了,是信不過金某?”
楊總兵笑道:“哪裏話?不過,這樣大的事,欽差大人也不能不慎重,萬一出了差錯,皇上降罪下來,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周總兵接口:“除了我們兩標人馬外,雙橋和香山的兩鎮人馬也調來了,沿運河北上的路都已封鎖,説實話,聽説皇上正在火頭上,欽差大人是在刀尖上過日子,不得不小心。”
説話間,一聲吆喝,一隊錦衣衞出現在路口。
路口兵丁立即分立到兩旁。
錦衣衞頭領斜瞟了金培堅一眼:“你就是金培堅?”
金培堅眉頭一皺,但又不敢發作,只得答道:“是的。”
錦衣衞傲慢地問道,“欽犯帶來了沒有?”
金培堅嘴朝身後囚車一咖:“帶來了。”
錦衣衞頭領左一抬,擎起一塊腰牌:“欽差大人有令,金培堅押犯人進見。”
金培堅跳下馬背,招呼四名親兵打開囚車,押下閩少南就前走。
閩佳汝因奉易天凡之命,務必要見到姚天霸覆命後才能走開,只得向聶民鑑使了個眼色,跳下馬來,硬着頭皮,隨着金培堅往前走。
金培堅的百餘名親兵,亦蜂擁上前。
“慢!”錦衣衞頭領厲聲喝道:“欽差大人有令,就請金總兵人前往。”
四名錦衣衞立即上前,從四名親兵手中,接過了閩少南。
金培堅扁起了嘴:“這……”
他沒料到會是這架勢。
錦衣衞頭領道:“金總兵,你這是去領賞,不是去打仗,去麼多人,驚擾了欽差大人,你擔當得起?”
錦衣衞頭領説話的腔調,與那股神氣,哪把金培堅這小總兵放在眼裏?
金培堅咬咬嘴唇,將手一揮,示意親兵退下。
這年頭,打仗的是士兵,耍威風的是這些錦衣衞,他能怎麼樣?
閩佳汝也想後退。
錦衣衞頭領卻對他道:“閣下可是閩佳汝公子?”
奇怪,這錦衣衞頭領對閩佳汝説話的口氣,要比對金培堅客氣得多。
閩佳汝見問,只得無奈地頓住腳步:“不錯,在下是閩佳汝。”
錦衣衞頭領向他鞠了一躬,道:“欽差大人,有請閩公子與聶壯士和金總兵,一起過去”
閩佳汝心一沉,兩頰青筋突地一跳,但他沒動神色,沉靜地點點頭:“是。”
錦衣衞頭領手一揮,押着閩少南就往渡口走。
金培堅、閩佳汝和聶民鑑,緊隨其後。
周、揚總兵的人馬再次將路口牆外。
柳林中埋伏的弓箭手,並沒有放下手中的弓,弓仍舉着,箭簇對着金培堅的親兵。
有幾個有經驗的親兵,發現了林中的弓箭手,於是悄悄地説了幾句話。
有幾個親兵暗自圍靠一起,手指摸着了刀柄。
剎時,柳林路口的氣氛緊張起來,連清晨冷冽的晨風,也彷彿凝固了。
錦衣衞簇擁着閻少南,來到渡口上。
四名錦衣衞鬆開手,帶着鐵鏈腳鐐和木枷的閩少南,立即跌倒在地,鐵鏈砸得一陣嘩啦啦地響。
閩少南拾起木砌,一雙閃亮的睜子直盯着姚天霸。
“刷!”四名錦衣衞,四把鋼刀交叉架在了閩少南的脖子上。
金培堅、閩佳汝和聶民鑑在三丈外的河堤上,與錦衣衞一同站立着。
姚天霸注視閩少南片刻,右手一擺。
錦衣衞的四把鋼刀收了回去。
雷同仁向船上招招乒,想叫人把閨少南鉀上船去,但被姚天霸阻止。
他是這次負責押送閩少南去京城刑部的頭兒,自然想越早動身越好,免得節外生枝,但他又不敢開罪姚天霸。儘管他看不起這位御前帶刀一品侍衞,但姚天霸畢竟是欽差大臣,且武功高得令人害怕,他也不敢硬碰。
他只得忍住氣,耐心地等待。
姚天霸向金培堅招招手。
金培堅立即躬身走了過去:“卑職金培堅總兵,見過欽差人,卑職冑甲在身,不能施禮,還望欽差大人見諒。”
“免禮!”姚天霸擺手道。
“謝欽差大人。”金培堅立起身,退後半步。
他向姚天霸施過禮後,再沒向巡撫、布政使等人施禮,甚連招呼也沒打一個。
他行伍出身,曾為朝廷立過不少戰功,歷來看不起這些靠銀面買來官位的文官爺兒,今天他自恃有功,更沒把這些人在眼裏。
雷同仁的臉色變了。
他咬着牙,暗自道:“匹夫!稍刻,看本官如何收拾你。”
姚天霸沉緩地道:“金總兵,這次你乾得很好。”
金培堅忙笑着道:“欽差大人誇獎!不過,請大人放心,這賊任他有通天的本領再也逃脱個了。卑職已叫人挑了他的筋,碎了他的鎖骨,讓他變成了一個廢人了,再加上這三十斤重的鐵鐐,還有這木枷……”
閩少南雙目射出了怒火。
這個狗賊,出賣了朋友不説,居然語勿此邀功!
雷同仁的臉色有些泛白,金培堅的話讓他膽顫心驚。
“嗯。”姚天霸點點頭,打斷他的話:“你很能幹,日後一定前程無量。”
金培堅受龐若驚:“卑職全仗大人提拔……還有……小人已按吩咐給他餵了啞藥,到了京城刑部,他有口也不能説話。”
姚天霸道:“這些事,本官一定如實察奉皇上,替你請賞。”
“謝大人!”金培堅笑剛了嘴,又忙施了一禮。
姚天霸舉起雙手一擺,示意身旁的人退下。
錦衣衞和其餘的人都紛紛後退,他們很知道這個姚大人的脾氣。
唯有雷同仁站着沒動。
姚天霸把險扭向雷同仁,目光如同利刃般刺到他的臉上。
雷同仁心一凜,哆嗦了一下道:“姚大人,天色已經不早了。”
姚天霸冷冷地道:“我有話要與閩王爺説,請雷大人後退。”
雷同仁咬咬嘴唇,轉身走到堤岸上。
渡口坪上,只剩下姚天霸與閩少南兩人。
姚天霸走到閩少南身旁,凝視着他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但我不能不這麼做,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這是皇上的主意,誰也救不了你。”
閩少南扁了扁嘴,像要説麼,可惜嗓子發不出聲來。
姚天霸繼續道:“弄啞你的嗓子,這也是皇上的主意,連啞藥也是皇上從皇宮中派人送來的,皇上之所以要這麼做,只是要利用你剷除朝中兩宮太后八親王的異黨勢力,你只不過是個無所謂的犧牲品而已。”
閩少南眸子中閃出了光亮。
姚天霸沉聲地道:“現在你該明白了?”
閩少南默然片刻,點點頭。
姚天霸沉吟着道:“我説這番話的原因,是想告訴你事情真相,讓你死而瞑目。”
閩少南猛然地搖搖頭,睜圓了眸子。
姚天霸冷芒閃爍道:“你還不甘心?”
閩少南點點頭。
姚天霸冷聲地道:“你以為你死得太冤?”
閩少南點點頭。
“哼!”姚天霸冷哼道:“其實你完全是自作自受,你若不貪慕朝權,怎會答應執行皇上的計劃?你若真正隱退,不理朝事,管江湖糾紛,誰又能奈何你?”
姚天霸俯下身道:“你貪心太重,權欲太重,殺心太重,當死有餘辜。你埋下火藥,在雁蕩山一下殺了四百多人,你是否有餘辜。”
閩少南瞪圓的眼直丁着他,目光在光爍,喉嚨裏發出無聲息話:“臭和尚!你呢?這四百多條人命,不也是你害死的麼?你為什麼不死?”
他料定這無聲問話,姚天霸一定會聽不懂,於是拼命地瞪着眼瞧着姚天霸,以泄心中的忿忿不平之氣。
沒想到,姚天霸居然聽懂了他的話,把嘴伸到他耳旁道:“閩王爺,你不用服氣,因果循環,誰也逃脱不了報應,老夫的下場不會比你好。”
閩少南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抿嘴笑了。
姚天霸站起身,扭頭轉向堤岸道:“請金總兵過來。”
金培堅應諾一聲,急忙走了過去。
姚天霸肅容道:“金總兵,聽説你曾是閩王爺的朋友?”
金培堅身子打了個哆嗦,忙道:“欽差大人誤會了!卑職怎麼是這種叛黨逆賊的朋友?”
閩少南上牙咬住了下唇,兩目射出憤怒之光。
姚天霸冷沉地道:“本官聽人説,閩王爺當年曾救過你性命,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金培堅感到一股寒意掠過背脊,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身子也彷彿縮小了:“卑職當年……”
他支吾着,不知該是承認,還是不承認好。
姚天霸冷聲道:“本官只須你答覆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金培堅無奈地道:“是的,不過,此賊大逆不道,企圖試着謀反,卑職決不會同情他,就算他是卑職的親爹,卑職也定會大義滅親,將他繩之以法……”
閩少南牙齒咬破了嘴唇,胸中燃燒熊熊怒火。
不殺此忘恩負義的狗賊,死不瞑目!
姚天霸沉聲打斷他的話,道:“本官還聽到謠傳,閻王爺躲在你兵營裏時,曾送給了你一箱寶物。”
“什麼,一箱寶物?”金培堅驚悸地問道,臉色變得灰白,全身的神經一下子繃直了。
欽差大人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姚天霸冷沉地道:“閩王爺就在此,是否要本宮取來文房四寶,教他與你對證?”
金培堅眉毛一挑,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稟欽差大人,是有這麼回事,閩少南叛賊躲逃到卑職兵營時,確送了一箱珍珠、玉器想賄賂我,卑職為了穩住他,確保拿下他歸案,所以就假意收下了這箱寶物,以免他起疑心。”
姚天霸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金培堅又道:“欽差大人若是不信,可隨卑職去兵營,那箱金子卑職已貼上封條,準備交大人處置呢。”
渡口的氣氛與柳林路口一樣,顯得有些緊張。
堤岸上與官船上的錦衣衞和兵丁,都接任了兵刃,隨時準備動手。
金培堅的話,顯然不能自圓其説,如果他真心想上那寶箱,為何不與閩少南一起押來?
姚天霸與金培堅的對話,是有意大聲説出來。所以渡口取所寶的消息都能聽得清楚。
閩位汝聶、聶民鑑鑑丟一個個眼色。也暗自作好了應變的準備他唯恐姚天霸在向金培堅下手的同時,向他下手。
姚天霸向金培堅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金培堅躬躬身:“謝欽差大人?”
他轉身就走。
但,就在他轉身的剎那間,姚天霸伸出了手。
金培堅腰間的佩劍從鞍中滑出,落到了姚天霸於中,金培堅心知不妙,並來回身,陡地鼓足往前狂奔。
他明白只有逃到柳林路口,與自己的親兵會合,才能有活命的希望。
堤岸上的錦衣衞和兵丁都按刀凝身未動:沒有欽差大人的命令,誰也不敢妄自出手,誰知道欽差大人是什三意思?
金培堅已奔到了堤岸旁,姚天霸才托地旋身躍起;一陣旋風。
一縷輕煙。
一道寒芒。
一住沖天噴濺的鮮血。
姚天霸已回身站在了閩少南身前,右手低垂着金培堅的寶劍,左手高擎着金培堅的人頭。
金培堅無頭的屍身還在奔跑,直跳上堤岸,才“撲通”倒下,正倒在雷同仁腳下。
雷同仁嚇白了臉,頭額中滲出了汗珠。
他既為金培堅的無頭屍體害怕,也為姚天霸的驚人武功害怕。
閩佳汝臉上一片冷霜。
憑在場人的武功修為,唯有他看清了姚天霸的出手,原來這位欽差大人,就是在金庸三清道觀腳下,用死馬來試自己毒蓮花指功的瘋瘋六不和尚!
他不覺咬緊了牙,心中透過一絲寒意。
六不和尚當時一頂竹籠,便輕易地戰勝了自己的毒蓮花指,今日他若要對付自己,可是凶多吉少!
他感了恐懼與不安。
然而,他不知道,憑他現在的身手,六不和尚已無法抵禦他的毒蓮花指功了。
姚天霸朗聲道:“金培堅身為總兵,居然接受賄賂,隱藏欽犯,罪不容誅。”
全場一片寂然。
沒人吭聲,幾位官吏的臉比天空慘白的顏色,還要慘白幾分。
在場的官吏,包括雷同仁在內,誰沒受過魏公府的“恩惠”?誰能與閩少南沒有任何關係?
姚天霸扭轉頭,對閩少南壓低聲道:“現在出賣你的朋友,已被老夫殺了,你總該滿意了?”
閩少南目芒閃了閃,眼皮輕輕一眨。
姚天霸明白,那是“謝謝”的意思,但那目芒閃了一下之後,即又轉向了堤岸上的閩佳汝。
閔佳汝殺死了閩少南的兒子關培南,又置他於這個地步,他不見閩佳汝死,仍然有些死不甘心。
姚天霸明白他的意思,目光也投向了閩佳汝。
他不是不想殺閩佳汝,而是無法殺他。憑他的功夫,現在要殺閩佳汝已不容易,而閩佳汝身旁還有個兇悍的聶民鑑,若把事情搞砸了,閩少南送不到京都,一切就完了。
更何況他與易天凡有約,一定得讓閩佳汝平安回去,所以他無法殺他,但是,閻佳汝這小子,也實在太心狠手辣了!他眼中不覺射出兩道冷厲的稜芒。
“當!”閩佳汝觸到他的目光,按捺不住,拔出劍,駢起了二指。
聶民鑑也抄雙短斧在手。
錦衣衞和兵丁見狀,立即拔出兵器,呈半圓形將閩佳汝和聶民鑑圍住。
他們認定欽差大人一定會向閔佳汝下手,處置了閩少南,怎會放過他的兒子閩佳汝?
然而,姚天霸卻沉聲道:“閩公子,你不用緊張,老夫説過放過你,自會信守諾言。你大義滅親,緝拿閩少南歸案,且你又非閩少南的親生之子,此情老夫自會稟告皇上,替你開罪。”
閩佳汝感到意外,微微一怔,即道:“謝姚大人。”
他話雖這麼説,劍卻仍執在手中,險惡的官場與江湖,已使他不相信任何人。
姚天霸擺擺手:“你倆走吧,請轉告教主,老夫官事了結之後,自會來找他一了心願。”
閩佳汝與聶民鑑仗劍而退。
錦衣衞和兵丁聽欽差大人這麼説,只得分退兩旁,讓出一條道來。
閩佳汝和聶民鑑定了。
此刻,天已放亮。
曙光照在閩少南蒼白的臉上,一雙睜圓的眸子很不服氣地盯着姚天霸。
姚天霸忽然目光一閃,低下頭,輕聲道:“善惡有報,時辰未到,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徐天良沒有死。”
閩少南眸光一閃,隨即仰面向天。
他心安理得了,他一直有種意識,只要徐天良不死,便是閩佳汝的剋星!
“來人!”姚天霸一聲沉喝,將手中人頭扔給站在堤岸上的一個手執長槍的號兵。
數名錦衣衞應聲上前。
姚天霸道:“摘去閩王爺木枷、鐵鐐。”
錦衣衞猶豫了一下,即動手扶起閩少南,摘去他身上的刑具。
雷同仁和錦衣衞頭領走過來。
姚天霸對錦衣衞頭領道:“一路上小心侍候閻王爺,他現在要什麼就給什麼,若有怠慢,虐待,決不輕饒。”
“是。”姚天霸復拱手對雷同仁道:“有勞雷大人辛苦上京城一趟。”
雷同仁扁扁嘴,沒説話,雙手供了拱,即踏步向船上走去。
他心中暗想:你敢仍稱欽犯為王爺。並私摘刑具,私放欽犯閩佳汝,見到皇上,看老夫不好好參你一本!到時候,看你還能這般神氣?
船上走下一隊錦衣衞,架起閩少南,態度果是十分恭維。
閩少南吃力地合起手,向姚天霸施了一禮。
他明白自己此去京城是必死無疑皇上肯定見不到,也許連公堂審訊也不會有,等信他的只有穿着紅袍披掛、執着鬼頭刀的劊子手,他將不會有任何申辨的機會。
但,他已再沒有怨言。姚天霸這個最後的安排已使他很滿意了。
他扁扁嘴,咕嚕着向姚天霸説了一句無聲的話:“六不和尚,老夫先行一步,在地獄十八牢在等你。”
錦衣衞簇擁着他上了船。
五天後,他到達了京城。事實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秘密進城,秘密在押,未經任何審訊,僅是個畫押,第三天清早就和八親王一起問斬了。
侍閩少南上船後,姚天霸向兩旁的兵丁頭領和留下的錦衣衞揮了揮手。
現在他要去收編金培堅的一標兵馬了。
第一步,得降服柳村村口,金培堅的那百餘名親兵。
第二步,再去陳官屯兵營。
只要做好了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舉手之勞了。
號衣兵將金培堅的人頭挑掛在長槍尖上,跨上了坐騎。
錦衣衞和部分兵丁躍上了馬,其餘的人列隊在馬後。
這些錦衣衞和兵丁都是百裏挑一,有豐富經驗的老手,沒有絲毫的慌亂,一舉一動都沉着冷靜,有條不紊。
一名錦衣衞將一匹馬牽到姚天霸身邊。
姚天霸躍身上馬,一言不發向前猛衝過去。
此刻,柳村路口響起一聲“吾皇萬歲,萬刀歲”的叫喊聲。
金培堅的百餘名親兵,在未動刀的情況下,已歸順欽差了。
大隊人馬向陳官兵營上,他在想另外兩件事。
第一件事,如何能知道沙渺渺送往京城重都,這是他必須做的事,因為皇上點名要親自審訊這個江湖老神偷,獨眼通天怪傑。
第二件事,徐天良是不是真的沒有死?
接到徐久川送來的消息:湯千秋居然能在佈滿火藥的被炸塌塌了半壁山的洞穴中,活着逃了出來……
徐天良是否也有逃出的可能。
湯千秋有這可能,徐天良也就有這種可能。
湯千秋逃出後,遇到徐大川,所以未能死裏逃生。
徐天良逃出來後,如果沒遇到徐大川,也許就死裏逃生了。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他的心很沉,又很空洞。
不知為什麼,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徐天良沒有死。
“咴——”坐騎一聲嘶叫,堅起了前蹄。
陳官屯兵營已經到了。
兵營裏兵丁覺察到發生了什麼事,營裏亂糟槽的一片。
他的心陡然一陣狂跳。
徐天良若沒死,江湖就會如同這兵營一樣亂成一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