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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人間真情

    小轎簾門打開了,門簾裏伸出了一雙腳,腳上一雙和黃鑲連的綿鞋,鞋頭上繡了一雙花蝴蝶,繡工細膩,栩栩如生,看上去像是要展翅高飛。

    轎內走出一個女人。一陣輕風吹來,風中充滿着異樣的花香。

    那女人二十多歲,一身標緻而妖蕩的鮮豔服裝,繡花桃紅!

    一人瞧着他嫣然一笑。

    她頓覺心在狂跳,空中的陽光也失去了江彩。他不敢再正視她的目光,忙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鞋尖,頭額上滲出了汗水。

    一聲低低的柔得不能再柔的笑聲傳入他耳中。

    他低着頭,久久地呆立着。當他再次抬起頭來時,那女人已不見了,小轎也消失了。

    那女人是誰?他目光掃過四周,但不知問誰。“噹噹噹!”廟殿內再次響起清悦的鐘聲。

    他奉命而來,有許多正經事要辦,怎能迷戀上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他羞紅着臉,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而感到慚愧。

    有角的那簇竹林前,站立着任焉夢。

    他臉色有些蒼白,並透着一絲倦意。他的心掛念着兩個人。

    一是小鷹,他一直把鐵鷹當作人看待,二是夢中的娘。

    他嘆了口氣,復又搖了搖頭。

    他暗自有一種莫名的恐懼。這七天裏,觀內會不會像鹿子村一樣,突然死去許多的人?

    然而,他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別人也不能。

    宋孝忠非常有禮貌地施了一禮道:“在下鐵血旗……”

    “哎!”任焉夢打斷他的話,“你不用自我介紹了,我知道你叫宋孝忠,是鐵血旗少主,霍夢燕的表哥,胡大鵬夫婦的幹孫子,對不對?”他點了點頭。

    任焉夢揚起眉毛道:“你能不能陪我在這裏住幾天?一個人真是悶死了。”

    宋孝忠略一思付,即拱手道:“在下告退,先去見主持,然後再帶他們來。”

    宋孝忠走了後院,找個道士問了一下,逕直走向小佛堂。小佛堂的門緊閉着。

    了塵道長沉吟了片刻道:“你説任焉夢可能是徐天良與花容容的兒?”

    宋孝忠道:“胡爺爺要在下來見您,就是要請您主持公道,在未查明任焉夢身份,未證實他就是鹿子村瘟疫散佈者之前,請武林各派不要傷害他性命。”

    “阿彌陀佛!”了塵道長號佛道:“上至帝王將相,下及凡夫走卒,誰人都只有一條命,貧道既已插手,就決不會允許任何人濫殺無辜,草管人命。”了塵道長頓了頓道:“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

    宋孝忠道:“如果您老人家同意,我們打算去陪任焉夢。”

    了塵道長接口道:“你們可以借接近任焉夢的機會,瞭解他,並調查所有接近他的人,以找出蛛絲馬跡,查出元兇。”

    了塵道長抿抿嘴道:“只是那小子性格古怪,神志確有些不清,不知他是否會同意讓你們整天整夜地陪伴他。”宋孝忠端然地道:“請道長放心,他已向我們發出邀請了。”

    “任焉夢是不是大行宮的人,到了凌霄宮陰冥大會時,一定會見分曉。”

    陪伴任焉夢並不是件樂事。而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稍有不慎便會有性命的危險。

    了塵道長讓宋孝忠獨自思考了一陣後道:“丁非凡和霍夢燕現在哪裏?”三清殿,又名無極殿,是永樂宮中的正殿,殿堂飛搪翹角,樑柱雕龍琢風,建築既雄偉壯觀又風姿多彩。

    屋脊鑲有黃、綠、藍三彩琉璃,兩隻高達二丈的大龍物。

    正中三個神座上威嚴聳立太清、玉清、上清三座神像。神座前一個紅漆大香案,案上擱着供果、淨水盆和法器。

    殿中擺滿了許多小蒲團,蒲團上跪滿了香客。還有些沒有蒲團的香客,分別在殿的兩側三清神像前,默立着。

    殿裏鐘鼓鳴聲中,哄湧着嗡嗡地誦經聲,雖然雜亂,卻透着一種肅穆凜然的氣慨。

    霍夢燕正在觀看,丁非凡湊到她身旁,指着畫像道:“這是著名的值日神像壁畫,約有二百八十六人,這前尊是青龍白虎,後面有仙真、猴伯…”

    霍夢燕翹翹嘴,頭一歪,向前急走了幾步。霍夢燕本想與丁非凡賭氣不看壁畫,但生動的壁畫,卻又使她不能不停下步來。

    壁畫的人物,乍看上去似乎很混亂,但仔細看去,則知不僅場面開闊,而且構圖嚴謹,每人的位置都恰到好處,決不能移動一分,人物或動靜,神情性格,個個不一,有的顧盼,有的沉思,有的對話,有的靜聽,表現得維妙維肖。

    丁非凡更是高興,發出一聲輕輕地會心的笑。

    壁畫前站着一個衣着簡裝,面色渤黑的年輕人,這人雖然不很起眉,但那份神情與專注的眼睛,可知他是個行家。霍夢燕毫不猶豫地走過去,對那年輕人道:“喂,你知道這壁畫嗎?”

    她抿住嘴,臉色變了,手不自覺地摸住了腰囊。

    笑道向她走來,並伸出手想抓住她的手,這是個友好的善意和解表示。

    她臉上突然綻出了笑,很甜蜜的笑,但,這笑是對呂懷良,而不是對丁非凡的。呂懷良側轉身,十分正規地向她還了一禮:“姑娘是想欣賞這幅壁畫,還是想知道這幅壁畫的來歷?”

    霍夢燕眸子裏閃過一道光亮,她覺得呂懷良的回話很有風度,也很有趣。

    這時,丁非凡擠了過來,歪着頭對呂懷良:“你懂這畫嗎?”

    目懷良沒理睬他,卻對霍夢燕道:“這壁畫的內容是朝元團即朝調元始天尊的羣仙圖像,其中有八位主神,就是這青龍、白虎、星君、雷公、電母、封星君等,其餘各方星宿共有二百九十多尊。”

    “哦”霍夢燕故意驚哦了一聲道:“怎麼有人説只有二百八十六尊?”

    丁非凡臉上掠過一抹紅暈,嘴解抽動了一下,但仍能保持冷靜。

    呂懷良還未開口,丁非凡搶着道:“這壁畫作風很像武宗元的朝元仙杖圖,所不同的只是朝元仙杖圖是在行中求靜止的韻律,動中見靜;而這幅是朝拜的靜止狀態中求動的變化,是靜中見動。

    另外,鬚眉和麪部的畫法又很像閻王立本的歷代帝王像,用筆流暢有力……”

    “喂!”霍夢燕低聲喊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如何欣賞壁畫,怎麼就走?”

    呂懷良淡淡地道:“有人在教你,何必要我教?”

    她緩步走過西背牆,牆上畫着狼、天雞猴神和蛇神等動物,不僅體現了各種動物性格特徵,還賦予了人的感情。

    後殿外的走廊上空無一人,呂懷良也不見了身影。這小子好快身手!她心中暗自驚疑,按一般的速度,呂懷良此刻還不該消失在她的視線外。

    那神像半懸在牆壁上,上角有仙山樓,下臨碧波萬頃,全像立在雲端,衣帶飛舞,鶴磐飄飄,神態澇灑,光彩燦爛。

    “誰要你告訴我了?”她沒好氣地吼着,扭轉了頭,剎時,她怔住了。

    站在他身後的不是丁非凡,而是宋孝忠。禪房後院變得熱鬧起來。

    館葉在風中搖曳,笑聲在風中迴旋。

    四人雖沒有説話,但都在笑,房裏的空有一些隱然的澎漲。

    更加融和。任焉夢抓走酒罈,笑着道:“這是了塵道長送給我的酒,我敬大家一杯。”

    “慢!”丁非凡阻住任焉夢,接過酒罈,“待我來。”

    “好!”任焉夢高聲喝彩。

    “好手法。”宋孝忠也隨之呼應。要削飛壇蓋並不難,但要壇蓋碰在牆壁上,再彈回飛到壇口,而且不被碰碎,這僅需要內力拿準分毫,而且還有很亮的雜耍技巧,恐怕宋孝忠也無法做到。

    丁非凡得意地膘了霍夢燕一眼,揭開壇蓋:“丁某敬大家一杯。”

    任焉夢抓過酒罈,將壇蓋合上:“這很好玩,我也想試一試。”

    宋孝忠臉色微變,迅即與霍夢燕交換了一個眼色。任焉夢沒答話,眼裏閃出夢幻之光,似在思索回憶丁非凡剛才出手的動作。

    任焉夢也手了,動作與丁非凡剛才的出手一模一樣,但效果卻完全不同,壇蓋挾着一股尖嘯聲,從窗户裏飛射出去沒了影兒。

    宋孝忠暗自吁了口氣,任焉夢也許並不像塵道長説的那麼可怕。

    霍夢燕有些惋惜,這傻小子,為什麼不勝過丁非凡?他抓住酒罈斟了四杯酒,將酒罈擱下舉起酒杯:“謝謝各位來陪我,幹。”

    宋孝忠、丁非凡、霍夢燕同時舉起酒杯:“幹。”

    壇蓋去復返,旋轉着飛入房內。

    四人都愣住了眼。壇蓋不偏不倚正落在壇口上。

    宋孝忠臉色變得鐵青。

    霍夢燕晃了晃了手中的酒杯:“為任公子和好玩乾杯。”

    她一翻手腕,已將杯中酒喝下。任焉夢卻只了一口,咋舌道:“丁少主,這是什麼酒?”

    丁非凡正經地道:“這是女兒紅。”

    宋孝忠和丁非凡已有了七分醉意,霍夢燕是醉得已趴在桌上抬不起頭來。

    話兒終於進入了正題;宋孝忠試探性地問道:“任公子,你見過你娘嗎?”

    “不,”任焉夢截口道,“不是在夢中,是在一座山神廟裏。”

    丁非凡睜着泛紅的眼睛,瞪了宋孝忠一眼,接着問道:“她長得什麼樣?”

    任焉夢抿起嘴,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道:“知道,廟裏太黑我看不清楚。”丁非凡原滿以這下子可以問出點什麼線索來,沒想到任焉夢會這樣回答,一時竟不知如何再問下去。

    霍夢燕從桌上抬起了頭:“你娘現……在哪裏?”

    眼看到手的線索斷了。

    任焉夢低下頭,掉着淚水道:“是的,娘已經死了,就葬在這後門外的荒坡上。”丁非凡和霍夢燕雙同時嚷道:“這決不可能!”

    瞧他那神氣,簡直是在向丁非凡和霍夢燕説教。

    丁非凡伸手在任焉夢肩上,輕輕拍了拍道:“人死不能復生,望任公子節哀順變。”

    任焉夢捧起酒罈,猛喝了口酒,眼裏滾下兩串淚花。其實痴兒的情,是真情,是世上最純潔,最動人的情,任何正常人的情都無法與之相比。

    房內的空氣,頓時顯得有些沉悶。

    任焉夢板起臉,點點頭道:“只要你不問師傅的事,問什麼都行。”

    丁非凡原想説什麼,但噶唇只扯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來。霍夢燕不理睬宋孝忠,晃着頭問道:“鹿子村瘟疫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沒想到任焉夢的心情卻很平靜,他眯起眼睛瞧着霍夢燕,默默地看着她,似乎在想着什麼心事。

    他的話雖然是為得沒有條理,但聽得出很是誠懇。

    任焉夢續道:“我要在永樂宮住七天,這永樂宮一定會像鹿子村一樣,要死很多的人,而別人又會以我下毒了。所以我請你們一陪伴我,與我共住七天,以證明我的清白。”宋孝忠、丁非凡和霍夢燕都愣住了。

    這傻小子看來比他們三人還要聰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霍夢燕翹起唇道:“好,從現在起我們四人就在一起,寸步不離。”

    他失去了娘,失去了小鷹,但卻又交上了這三位朋友,他很高興,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間的温暖。這時,門外起了塵道長的聲音:“阿彌陀佛,各位施主,貧道給你們介紹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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