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諍言暴喝道:“我給你一條活命之路,奈何你不珍惜,這就別怨我了。”“天風海濤落日斬”揮出,右手端端正正砍在任慕陽臉上,將他的整張臉都打爛了。任慕陽連哼都沒來得哼半聲,便已斃命。屠懋良、康勳誠、烏坤、唐節見任慕陽轉眼間死於非命,都驚詫得張大了嘴。盛乾雖然痛恨任慕陽,巴不得他被周諍言宰了,但也沒想到這個心願如此快就實現了。就是跟隨周諍言的張絛、馬禺、尤世遠、邵儀駘,也覺得任慕陽死得太沒有道理。周諍言道:“屠懋良,你説任慕陽死得冤不冤?”屠懋良道:“任慕陽的確該死,他不應欺騙周大俠。”他和烏坤、唐節、康勳誠心中都在自問:“任慕陽和我們一樣,的確沒有見過雪爭飛,周諍言是怎麼知道任慕陽在撒謊的?”周諍言道:“那麼你是會説實話的了?”屠懋良道:“任慕陽這前車之鑑就擺在眼前,我並不傻,我知道該怎麼做。“周諍言道:“那你就説説看。”屠懋良道:“我猜想周大俠是想知道雪爭飛和‘四大和尚’攻打善惡園的計劃或者準備情況。”周諍言道:“他們是不是想從水路進攻善惡園?”屠懋良道:“雪爭飛認為順胭脂河而下,從胭脂湖進攻善惡園的南面,最易得手。時間就定在三天後的四月三十。”周諍言道:“你們的船隻有多少?”屠懋良道:“我們沒有船隻。”周諍言道:“那你們怎麼從水路進攻啊?”屠懋良道:“雪爭飛説,他猜想周大俠你一定會在善惡園的東邊挖溝塹,用弓箭手防禦北面,並打造船隻以圖拒敵於善惡園外。他説正好讓周大俠你為他做回嫁衣裳,等你將船隻打造完畢,他才派人來偷。這樣既使你們無決戰胭脂湖湖面的工具,又能使我們打你們一個措手不及。他還肯定周大俠你會將船隻放在湖邊,所以偷起來方便得很。”周諍言嘆道:“好厲害的雪爭飛,不僅摸準了我的心思,而且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一招的確很絕。今天若不是碰巧遇上你們,我的一番心血不僅幫不了善惡園,反而成全了雪爭飛。這倒是我考慮不周了。”屠懋良道:“雪爭飛能在江湖搏得‘鋒刃’之名,當然是有手段的。”周諍言道:“這麼説來,你們就是來偷船隻的?”屠懋良道:“我們也是財迷心竅,受了雪爭飛的播弄。現在既然碰上週大俠,我們哪裏還敢有稍存偷船之心!”周諍言思慮了一番,心中有了新的計較,道:“沒關係,你們可以繼續去偷船,只當今日沒有遇上週某就是了。”屠懋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道:“繼續偷船?”張絛、馬禺、尤世遠、邵儀駘等人面面相覷,不知周諍言心中打的什麼主意。周諍言道:“你們準備將船偷到哪裏去?”屠懋良道:“我們這七個人的水功都相當不錯,計劃在明天晚上泅過胭脂湖,將湖邊的船隻偷偷劃到胭脂河與胭脂湖交匯處,讓我方人馬聚集船上,再悄悄劃回善惡園來,只待第二天太陽昇起,即發起攻擊。那時善惡園的人馬倉促迎戰,又失去了船隻,必定不堪一擊。”周諍言道:“你們難道就沒想一想,善惡園的船隻有人看守嗎?”屠懋良道:“雪爭飛還説,偷不到船隻也沒關係。如果偷船成功,當然是件好事。如果偷船失敗,那也可以起到打草驚蛇的作用,把善惡園的目光吸引到這上面來,讓善惡園的人都錯以為我方會從湖面進攻,而我方實際上卻用其他辦法突破善惡園的防禦。”周諍言道:“雪爭飛還有一套方案?”屠懋良道:“雪爭飛不是一隻狐狸嗎?他當然不會把攻打善惡園的希望只放在從湖面進攻這一條道上。他肯定還有別的方案,不過我們卻不清楚。達觀轉述他的話説,我們這七個人的任務就是偷船。偷到了船,水戰之計一定可以奏效,雪爭飛那另外的法子就派不上用場,我們七個人就沒必要知道了。如果偷不到船,那就表明我們被善惡園發現了,為安全起見,我們七個人更不應該知道這另外的法子了,免得這些計劃都被善惡園知道了。”周諍言道:“雪爭飛派你們來偷船,不是沒有想到你們失手被擒而有性命之憂,而是根本就沒拿你們的性命當回事。”屠懋良道:“我們自己也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奈何已經上了賊船,在雪爭飛和‘四大和尚’的淫威之下,我們哪敢説半個不字啊。”周諍言道:“雪爭飛和‘四大和尚’都是精明到極點的人物,也都是惟我獨尊的人物,他們之間竟能不碰碰磕磕地串通在一起,的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屠懋良道:“其實他們之間也有齷齪,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照我看啦,‘四大和尚’就時常露出不願臣服於雪爭飛的神色。只待善惡園之事完畢,他們之間就要開始狗咬狗了。”周諍言道:“如果雪爭飛和‘四大和尚’能在攻打善惡園之前就撕破臉,那對善惡園就相當有利了。不過善惡園卻不該將希望寄託在這上面,我們還是得做最壞的打算。”屠懋良道:“我們願意棄暗投明,改邪歸正,但凡周大俠有所差遣,我等無不遵命。”周諍言道:“我剛才已經説了,就當你我今天沒有遇上,你們仍舊按原計劃去偷船,我保證,善惡園的人不僅不會阻止你們,還會幫助你們呢。”此話屠懋良已聽過一遍,所以不再那麼吃驚,道:“周大俠的吩咐,我們自然要聽的。不過若能將其中的巧妙指點一二,我們會做得更得心應手一些。”周諍言道:“雖然我答應不追究你們的罪責,但善惡園卻未必會善待你們,所以你們所謂的‘棄暗投明’之説便不成立。那麼你們剩下的路子只有一條:繼續完成雪爭飛交給你們的使命。因為在我和雪爭飛之間,你們無論如何也得選擇一方,別無第三條道路可走。既然我不能接納你們,你們當然只有回到雪爭飛的陣營。而如果你們偷不到船,你們的性命便難保了。周某雖然不是什麼軟心腸,但今天卻願意給你們一次活命的機會,成全你們偷船的使命。”屠懋良道:“謝謝周大俠。”心裏卻並不相信周諍言這番説辭。烏坤、康勳誠、盛乾、唐節也不相信。張絛、尤世遠、邵儀駘、馬禺同樣不相信周諍言的言語。周諍言接道:“不過我得提醒你們一下,你們偷到船隻與雪爭飛等人會合之後,可千萬別對他説起曾經和我相遇的事情。”屠懋良道:“我明白,我明白。這事萬萬不能説的。”周諍言道:“我認為你並不真的明白。你説説為什麼不能告訴雪爭飛?”屠懋良道:“如果告訴了他,雪爭飛就會提前行動。”周諍言道:“你想一想,如果你們告訴雪爭飛你們曾遭遇周某,這不是等於明白地告訴雪爭飛你們已經將他攻打善惡園的計劃泄露給我了嗎?以雪爭飛的個性,他必定會重重地懲罰你們。而如果你們絕口不提和周某遇上這件事,而説任慕陽和盛乾在中途發生了火併,你們之所以負傷,完全是受了池魚之殃。反正任慕陽和盛乾都不可能到雪爭飛面前去和你們對質,你們就利用他們來為自己負傷找個藉口,免得雪爭飛生疑心。如此一來,不管善惡園和雪爭飛勝負如何,你們都只會得到好處。如果雪爭飛攻下了善惡園,你們的功勞不可小視,雪爭飛應該重重賞你們一筆。如果善惡園將雪爭飛打得落荒而逃,有我替你們説話,而且更重要的是善惡園在渡過了危機的情況下,也應該不會再記你們曾經助紂為虐的事了。你説,我這是不是為你們着想呢?”屠懋良連忙點頭,道:“是是是。”心裏卻在想:“你周諍言恐怕不會這麼好心,我估計你是另有安排。不過,你這番話倒是在情在理,不管你的真正用心是什麼,我們都不會將此事告知雪爭飛的,免得自觸黴頭。”周諍言道:“那咱們就説好了,明天晚上你們就來偷船。”屠懋良道:“一定去偷,一定去偷。”這真是個滑稽的約定。盛乾眼看周諍言就要離去,忙説:“周大俠救我。”周諍言道:“我不是説過了麼?你們今天就只當沒有碰上我。我若插手你們的內訌,豈不是自毀了諾言?你別為難我,你去求屠懋良他們救你吧。”周諍言説完這話,便帶着張絛、馬禺、尤世遠、邵儀駘等人頭也不回地走了。盛乾掙扎着,可憐巴巴地看着屠懋良、唐節等人。烏坤笑嘻嘻説道:“盛大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不讓你死。”屠懋良接道:“我們一定不讓你好死。”屠懋良、唐節、烏坤哈哈大笑起來。康勳誠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已經死了。周諍言帶着張絛等人回到了善惡園。他們徑直去見黎鐵瑚。黎鐵瑚正在堂屋裏和兒子們商量着什麼事情。黎霖之的傷勢已大體上好了。周諍言叫張絛將遭遇盛乾等人的事情説了一遍。黎鐵瑚一聽周諍言讓屠懋良來偷船,覺得非常吃驚,道:“這是何故?”周諍言道:“屠懋良已經説得很明白,雪爭飛有多套攻打善惡園的計劃,除了偷船從水路進攻這個方案之外,我們一點也不知道他另外的打算是什麼。對我們而言,當然希望面對一個明朗的計劃。讓屠懋良他們偷船,我們還有時間制定相應的對策。而若將屠懋良等人抓起來,雪爭飛到時見不到船隻,就必定會用另外的法子來進攻善惡園。那樣一來,我們就兩眼一抹黑了。”黎鐵瑚道:“原來周大俠是出於這種考慮。”周諍言道:“還有一層,我們派人埋伏在胭脂河河口,等雪爭飛的人馬一到,便殺他一個措手不及。”黎霆之道:“這會不會是雪爭飛的一個疑兵之計啊。”黎霖之道:“什麼疑兵之計?”黎震之道:“我想大哥的意思是,雪爭飛使的是調虎離山之計。他派盛乾等人來偷船,其用意就是讓他們落入我們之手,借他們之嘴誘我們入套,將大批人手調往胭脂河河口,留下空虛的善惡園,雪爭飛便可一鼓作氣拿下善惡園。”黎霖之道:“好狡猾的雪爭飛。”黎鐵瑚道:“你們別插嘴,聽周大俠把話説完。”周諍言道:“大公子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我看這樣吧,只選一二十個水性好的護院武師到那裏即可。最好是今天就將他們派出去。等屠懋良等人明晚將船偷到那裏後,我們的人可在雪爭飛的人馬上船之前下水戳穿船隻。”黎霖之道:“果然好計!讓雪爭飛他們都做水鬼去。”周諍言道:“雪爭飛和‘四大和尚’都做不了水鬼,但他們的爪牙卻逃不了溺水之厄。”黎霆之道:“我還是擔心。”黎鐵瑚道:“霆之還擔心什麼?”黎霆之道:“也許是我高估了雪爭飛,但考慮周全一些總是好的。我仍舊認為雪爭飛派屠懋良等人來偷船是別有用心,是一舉數得。如果我們沒有發現屠懋良等人,雪爭飛就得到了我們幫他造好的船隻,此乃‘草船借箭’之計。如果我們發現了屠懋良等人並處置了他們,雪爭飛也能借他們之口讓我們惶恐不安,從而擾亂我們的軍心——因為我們一定會為不知道他另外的進攻方案而焦頭爛額。如果我們讓屠懋良他們偷船,並派人到胭脂河河口去伏擊他們,就中了雪爭飛的‘調虎離山’之計。如果我們不派人到胭脂河河口去伏擊,只派人戳穿船底,這就是讓我們失去了水戰的依憑,而雪爭飛事實上已經在胭脂河上游造有船隻,他根本就沒有打算利用我們的船隻,這樣一來,善惡園的南面之門就等於向雪爭飛完全敞開了。所以無論我們是否發現屠懋良等人,無論我們如何處置他們,雪爭飛都會得到好處。”黎霖之道:“雪爭飛不可能這樣聰明吧。”黎霆之道:“可是萬一他真是這樣籌謀的呢?”周諍言道:“我認同大公子的‘調虎離山’和‘草船借箭’之説,但我認為雪爭飛擾我軍心或者讓我自毀水戰依憑之説不能成立。我們在沒遇上屠懋良等人之前,一直是敵暗我明,我們完全不知道雪爭飛的進攻方案,而遇到屠懋良等人之後,我們變成不知道雪爭飛那所謂的‘另外’的進攻計劃,這兩種情況比較起來,顯然是前者更讓我們被動,所以雪爭飛擾我軍心之説不能成立。如果雪爭飛要毀掉我們船隻,使我們無法進行水戰,他直接叫屠懋良等人燒掉我們的船隻就是了,又何必偷到胭脂河河口去呢?因此,雪爭飛讓我們自毀水戰依憑之説也不能成立。排除了這兩種可能,雪爭飛派屠懋良等人來偷船的用意就剩下‘調虎離山’和‘草船借箭’了,而我剛才派人戳穿船隻的打算便能不讓他這兩個計謀得逞。”黎霆之道:“其實我們根本就不必管雪爭飛耍什麼花招,而採取比較保守的做法,也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就只當沒有得到屠懋良等人來偷船的消息,按原定計劃行事,這樣也就保全了咱們的船隻,不至於雪爭飛從湖面攻來時我們手足無措。”周諍言道:“大公子此説雖然謹慎,但終究顯得太拘泥了。該出奇兵的時候就得放開手腳大幹。”黎鐵瑚道:“這麼説來,我們一定得讓屠懋良他們偷船?”周諍言笑道:“這是我和屠懋良約定好了的,我不能失信於人啊。”黎鐵瑚父子和張絛等人都笑了起來。黎鐵瑚道:“明天我就選二十個水性好的護院武師到胭脂河河口去埋伏下來,只待屠懋良他們將船偷到那裏,便將船隻戳穿。”離雪爭飛攻打善惡園只有兩天了,善惡園上上下下都嚴陣以待,空氣顯得很緊張。次日整個白天都可以休息,以便養足精神迎接即將到來的血戰。周諍言自從來到善惡園,便一直不停地奔波,他已經有些疲憊了,若不休整一下,將很難與雪爭飛對敵。所以他決定次日好好地睡一天。但雪爭飛根本就不讓他休息。次日上午,“歪嘴和尚”卓然來拜莊。黎鐵瑚問道:“大師,咱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吧?”卓然道:“我第一次來善惡園是‘送禮’,來意是‘善’的;這第二次嘛,是‘論兵’,來意是‘惡’的。這正好符合‘先禮後兵’的古訓,也與善惡園先‘善’後‘惡’的稱呼相配。至於第三次來,可能這善惡園已經不屬於你們了。”黎鐵瑚道:“原來大師是來下戰書的。”卓然道:“我鄭重通知園主,我們明天清晨正式攻打善惡園。”黎鐵瑚道:“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靜候各位駕臨善惡園。”周諍言道:“是雪爭飛叫你來下戰書的?”卓然道:“閣下一定是名滿天下的‘白道第一英雄’周諍言周大俠了。”周諍言道:“正是周某。”卓然道:“我最敬佩周大俠了,也最害怕你了,所以我老老實實回答,我的確是雪爭飛派來的。其實不必問,周大俠你也知道我現在是雪爭飛的爪牙。你之所以明知故問,只是以這句話做個引子,你一定還有更重要的話問我。”周諍言道:“大師這張嘴很會説話。”卓然道:“我這張嘴長得與別人有些不同,嘴皮特別薄,説話一點不費力氣,尤其是説謊話的時候,許多言語簡直不需要經過我的腦子斟酌,就自個兒從嘴裏跑了出來,所以才被人稱為‘歪嘴和尚’。”周諍言道:“你可別把雪爭飛的旨意傳‘歪’了。”卓然道:“我不怕佛祖,所以大可故意將佛經念歪;但我對雪爭飛俯首帖耳,他交代給我的言語我是一點也不敢改動的。”周諍言道:“雪爭飛找到你這樣的走卒,真是他的福氣啊。”卓然笑道:“我的腳也長得與別人不同,特別善於跑腿,常常跑得腳後跟都貼在屁股蛋上了,雪爭飛正是看中了我的這份特長,才將下戰書的重任派給了我。我最願意給大人物當走卒了,這輩子給雪爭飛當爪牙,下輩子就給周大俠你跑腿吧。”周諍言道:“我自己都吃不飽呢,哪有剩飯餵你?”卓然道:“我這走狗與其他鷹犬不同,不僅可以給你守門防盜,而且自己出去尋找別人家桌子下的骨頭,一點也不需要你破費和操心。哈哈。”周諍言嘆道:“你的話竟然能説到這個份上,我是不得不佩服了。”黎震之冷笑道:“你別以為自己説話有趣,其實你這是在犯賤。”卓然道:“二公子此言差矣,眾生平等,何來貧富貴賤之分?”黎霖之道:“現在又將佛家那一套説辭搬出來了?”卓然道:“我畢竟念過多年的佛經,有時候一不小心便露出了自己一心向善的本性。”黎霆之道:“你是來下戰書還是來耍貧嘴的?”卓然道:“主要是下戰書,附帶着耍耍貧嘴。”黎霆之道:“今天我們不難為你,明日交手時,我倒很有興趣將你的‘歪’嘴扳正。”卓然道:“我早就想‘改歪歸正’了,如今大公子有心相助,正是我求之不得的。”黎鐵瑚道:“你不會現在就‘歸’到善惡園的大旗下吧?”卓然道:“黎園主你不必下逐客令,我還有幾句話説完就走。你想知道我們為何選在明天動手嗎?”黎鐵瑚道:“我不想知道。”卓然笑道:“你太不配合了,想堵我的嘴呀?沒關係,想不想聽隨便你,願不願説卻由我做主了。”周諍言道:“獨角戲你也唱得下去呀?”卓然道:“唱獨角戲是我的拿手本領嘛。我們本來想在五月初五動手,以便和你們在胭脂湖賽賽龍舟,但某些人的出現卻使我們不得不取消這種雅興,將攻打善惡園的日子提前。”周諍言道:“這些人對你們不利?”卓然道:“當然,他們是你的兄弟嘛。”周諍言問道:“我的兄弟?”卓然道:“也就是‘十七英傑’。”周諍言道:“原來是他們!”卓然道:“一定是你請他們來善惡園的。”周諍言道:“我很久沒和他們聯繫了,我猜想他們是自告奮勇前來善惡園助拳。”卓然道:“要是‘十七英傑’來到善惡園,你們豈不是如虎添翼?所以我們得趕在他們到達這裏之前讓善惡園換個主人。”黎鐵瑚道:“雪爭飛就如此喜歡善惡園麼?”卓然道:“雪爭飛愛好廣泛,他喜歡女人,也喜歡藏有金銀珠寶的園子。”黎霖之道:“你呢,你喜歡什麼?”卓然笑道:“我是出家人,當然不能喜歡女人了,我只喜歡錢財。”黎霖之道:“你不是最喜歡當大人物的走狗麼?”卓然道:“沒有錢財讓我喜歡的時候,我喜歡當走狗。有錢財讓我喜歡的時候,我喜歡讓別人當我的走狗。”黎鐵瑚道:“你們在什麼地方看見‘十七英傑’眾位英雄的?”卓然道:“這本來是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但為了顯出我比你們多知道一些事情,就請恕我保密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當時迷了路,正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善惡園藏得太深了,實在不好找哇。要是沒有雪爭飛這匹識途老馬,我們這些流竄在黑莽原的江湖漢子們説不定也找不到眼皮子底下的善惡園呢。”黎鐵瑚道:“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卓然道:“這卻無需瞞你,他們有十六個人。”周諍言道:“你撒謊,‘割喉刀’顧興雨、‘破山斧’蔡子靈和‘如意牌’徐嘉三位兄弟已經遭了雪爭飛的毒手,‘十七英傑’只有十四位兄弟了,何來十六人之説?”卓然道:“我沒有親眼見到他們,這十六個人是不是包括顧興雨、蔡子靈和徐嘉,我也不清楚。但看見他們的人卻言之鑿鑿,不由得我不信。我猜想一定是有新鋭人物加入到‘十七英傑’中去了。”周諍言道:“經常説謊的人也許會偶爾説一次真話的。”卓然道:“還是周大俠肚量大,肯相信我。看來我當初派人去請你到善惡園是做對了。”周諍言道:“你派人去請過我?”卓然道:“去請你的是‘太瘦生’石渙然。”周諍言道:“石渙然不是最近被殺了麼?”卓然道:“他是在去請你的路上遭了別人的毒手的。”周諍言道:“他真有膽量!以他往日所做的惡事,若被我撞見,也必死無疑。”卓然道:“不是周大俠殺了他吧?”周諍言道:“我根本就沒見過他,卻又怎麼能殺他?”卓然道:“那你是怎樣來到善惡園的?”方穆道:“是我去請周大俠的大駕的。”卓然道:“這就奇怪了。”方穆道:“奇怪什麼?”卓然道:“不清楚啊。死一個石渙然算得了什麼?我的話也説完了,就此告辭。”他轉向黎霆之,道:“我明天一定只找你親熱。”黎霆之道:“隨時候教。”這是一個鄭重的約定。看着卓然大模大樣地走出善惡園,黎鐵瑚道:“雪爭飛究竟在搞什麼花樣?他為什麼要將進攻善惡園的時間告訴我們?”黎霆之道:“虛虛實實,此乃用兵之道。雪爭飛的目的就是攪亂我們的視聽。”黎霖之道:“雪爭飛所説的時間和屠懋良他們所言是一樣的。”黎震之道:“卓然有沒有可能是來偵察盛乾一夥是否落入我們手裏的?”黎鐵瑚道:“我認為不是,雪爭飛沒必要小題大做。”他轉向周諍言,道:“周大俠的看法呢?”周諍言道:“可能我們把事情看得太複雜了。”黎霆之道:“我們當然也希望事情簡單一些,明朗一些,但如果雪爭飛就是計中有計,套中設套呢?”周諍言道:“我們現在應該以不變應萬變了,僅僅將卓然看成一個下戰書的人得了,或者乾脆就當沒有沒有接到這份戰書,按我們昨天説的行事。”黎鐵瑚道:“周大俠之言甚是,如今雪爭飛已經兵臨城下,沒時間讓我們去斟酌利弊了。”周諍言道:“無論雪爭飛什麼時候來犯,我們都得提起精神。我算過了,離雪爭飛最初所言的一個月之期只有八天了,也就是説,從現在到五月初七,我們要隨時保持和雪爭飛一決高下的高漲士氣,始終繃緊腦子裏的弦,雪爭飛明天來也罷,五月初五來也罷,我們都無所畏懼。”黎鐵瑚道:“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屠懋良等人會在今夜來偷船。”周諍言道:“還有一點能夠確定,雪爭飛一定是從水上來犯。”黎霆之道:“有什麼根據嗎?”周諍言道:“卓然不是説得很清楚嗎?雪爭飛原先的計劃是在端午節那天和我們‘賽龍舟’,只是因為有‘十七英傑’前來,才把進攻的日子提前了。”黎霆之道:“這或許又是雪爭飛故佈疑陣。”周諍言道:“我看不像,當時卓然只顧耍嘴皮子,圖嘴上痛快,他是不小心將雪爭飛的進攻路線泄露了。”黎鐵瑚道:“希望‘十七英傑’早點光臨善惡園。”黎震之道:“要不要派人去接應他們?”周諍言道:“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哪裏還抽得出人手?而且時間上也來不及。”黎鐵瑚道:“而且雪爭飛等賊子正在向善惡園趕來,我們派出去的人要是碰上他們,可就凶多吉少了。”周諍言道:“其實‘十七英傑’不一定非得置身善惡園才能殺敵,假設他們在我們和雪爭飛交鋒的緊要關頭從雪爭飛的背後殺過來,雪爭飛的人馬立即就會被擊潰。當然,這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想法。”黎鐵瑚道:“我贊同周大俠的分析,雪爭飛一定是從水路來犯,咱們這幾天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拒敵於善惡園外,決戰於胭脂湖上,滅敵於萬頃煙波之中。”黎氏三兄弟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周諍言的猜測沒錯,雪爭飛和“四大和尚”果然從水路進攻善惡園的。只不過,在從水路進攻之前,雪爭飛已經用周諍言和黎氏父子完全沒有料到的一種方法先攻打了一次善惡園。善惡園的夜空黑黢黢的。也不僅僅是善惡園的夜空是黑的,天下沒有哪個地方的天空不是黑的,因為當天是四月三十,天上當然不應該高掛一輪明月了。而整個善惡園也是黑燈瞎火的。善惡園之所以沒有任何一盞燈是亮着的,其原因也很簡單,就是為了給屠懋良等人前來偷船提供便利。黎鐵瑚為了不驚擾屠懋良等人,甚至將原先安排去守船的護院武師都撤走了。黎鐵瑚似乎覺得這樣迎接屠懋良等人還不夠尊重他們的主子雪爭飛,竟然還叫黎霆之親自站在黑漆漆的胭脂湖岸,恭候屠懋良等人的光臨。這就叫人不明白了,本來是周諍言極力主張讓屠懋良來偷船,現在卻變成了黎鐵瑚害怕屠懋良偷船這件事砸鍋,黎鐵瑚的舉動簡直有些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把善惡園的安危繫於屠懋良等人的身上。屠懋良等人沒有叫黎鐵瑚失望,他果然如約前來偷船了。他們的水性委實十分了得,他們從梅花山那邊下水,橫渡胭脂湖,了無聲息地來到善惡園牆下。若是沒有上岸的稀微聲音,黎霆之還不知道屠懋良等三個人來到了前面呢。這個夜晚實在是太黑了。屠懋良等人看不到黎霆之。黎霆之當然也看不到屠懋良。幸好屠懋良開始説話了。屠懋良道:“周諍言果然是信人,他把守船的人調走了。”烏坤道:“不管周大俠是安的什麼心,反正眼前他算是幫了我們,好讓我們把船劃回去給雪爭飛。”唐節道:“我們這些小人物夾在雪爭飛和周大俠之間,可真是夠難的。”烏坤道:“照我説呢,其實我們今晚根本就不必來偷船,乾脆半路開溜,不摻和到雪爭飛與周諍言的‘爾虞我詐’中。”唐節道:“誰説不是呢?若是攻下了善惡園,我們也只得到一小份財寶,還不夠填牙縫的;若是在攻打善惡園的時候喪了命,那就什麼也得不到了。總之,拿我們所冒的風險和得到的好處相比,實在太不值得了。”烏坤道:“我們這些二流角色都只是周諍言、雪爭飛那些大人物鬥法的犧牲品,是他們腳下的鋪路石。”唐節道:“屠懋良,你為什麼不説話?”屠懋良道:“你們的廢話説完了吧?”唐節道:“輪到你説幾句了。”屠懋良道:“你們現在才後悔,是不是太晚了?”烏坤道:“咱們也就是發發牢騷。”屠懋良道:“發牢騷能使咱們的處境變得好一點嗎?”唐節道:“不能。”屠懋良道:“那你們還不幹正事?”烏坤道:“先發牢騷,再幹正事。”唐節道:“我們的牢騷暫時發完了。”屠懋良道:“那就先把這七艘船用纜繩連成一串。”唐節道:“就憑咱們三個人,要將這七艘船劃回去,還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屠懋良道:“不容易也得幹,誰叫咱們生來都是苦命人呢?”烏坤道:“這次攻下善惡園,只盼雪爭飛給咱們留點殘羹冷炙,使我們從此以後不再是苦命人。”屠懋良道:“那就化希望為力量,把船劃回去。”屠懋良、烏坤和唐節手忙腳亂地將七艘船拴在一起,然後三個人坐上第一艘船,一槳一槳地把船划走了。黎霆之直等到槳聲遠得聽不到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就在黎霆之準備迴轉園子的時候,頭頂一道勁風颳來,彷彿是一隻大鳥滑過。黎霆之還未反應過來,那東西已經“撲通”一聲濺落在離他四五丈之遙的胭脂湖裏。黎霆之心道:“怪了,晚上還有下水捕魚的魚鷹。”還有更怪的呢,那所謂的“魚鷹”竟然還能説話:“他*的,我怎麼飛到水裏來了?”黎霆之立刻明白了,這不是魚鷹,而是一個人。一個會“飛”的人。雪爭飛會“飛”麼?黎霆之沒有多想,脱口便問:“是誰?”那人大概也沒想到岸上有人,驚叫了一聲,反問道:“你是誰?”幾乎同時,善惡園裏面也有人驚叫道:“雪爭飛殺來了。”善惡園的所有燈籠火把轉眼間全部亮起來了。黎霆之藉着牆頭裏面映過來的亮光,一眼便看清了湖水裏的那個人。那人一襲黑衣,背上綁着兩片翅膀形狀的東西。看來,他就是藉助這對“翅膀”“飛”到善惡園來的。此時他正在竭力想解開這對使他在水中活動很困難的“翅膀”。很明顯,此人必是雪爭飛的爪牙。雖然此人的出現太過匪夷所思,但黎霆之知道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他反應十分迅速,猛地起腳將岸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向那人踢過去,一下正打個正着,將那人打得腦漿迸出,頓時死於非命,慢慢沉向水裏。黎霆之回頭朝園子裏望去,但見在燈籠火把的映射之下,一個個小黑點不斷地從北邊的釘子崖飛過來,飛到近處,便變成為一個個背上長着一對“翅膀”的黑衣人。這些黑衣人從天而降,真像是天兵天將突然駕臨塵世,將黎霆之驚了個目瞪口呆。不僅黎霆之以為自己在做夢,園子裏的周諍言、黎鐵瑚、黎震之、黎霖之、尹鳳翰和護院武師們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他們這段日子一直在訓練,防備着雪爭飛的突襲,因此在猝遇來敵進犯的時候能迅速穿戴整齊,手握兵器跑出屋子來,但看着從夜空中不斷飛落到園子裏來的黑衣人,他們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竟忘記了上前廝殺。畢竟雪爭飛的人馬出現得太過詭異。誰都沒有想到雪爭飛會以這種方式進攻善惡園。周諍言和黎霆之在梅花山分析雪爭飛的進攻路線時,考慮到了雪爭飛從東邊的大路、南面和西面的水路、北面釘子崖的攀緣之路進攻的可能性,並制定了相應的防禦之策,但就是沒有考慮到雪爭飛的人馬會從釘子崖“飛”下來。誰能想到這種空前絕後的好主意呢?誰都想不出來。除了雪爭飛!雪爭飛不僅想出了這個絕妙主意,而且找到了實施這個主意的絕妙時機。沒有月亮的四月三十之夜!黑暗的四月三十之夜!雪爭飛為了使這次進攻萬無一失,還派盛乾等人來偷船,並令卓然來下戰書,造成他將從在五月初一從水路來攻的假象,以轉移善惡園的注意,從而對他四月三十月黑之晚的偷襲全無防範。雪爭飛的計謀成功了。周諍言、黎氏父子的心思的確都放在第二天了。就在周諍言、黎氏父子發愣之際,已經有八十多人順利地飛落在善惡園。周諍言到底見過大場面,雪爭飛這出人意料的進攻方式畢竟只能使他驚詫一小會,他旋即醒悟過來,大喝道:“弓箭手,放箭!”黎氏父子也跟着清醒了,紛紛叫道:“快放箭!快放箭!”那些弓箭手的反應倒也不遲鈍,立刻搭箭彎弓,朝天上那些繼續飛來的黑衣人射去。這些弓箭手都是訓練有素,數十枝箭射出去,立即有八九個黑衣人墜地。先行飛落的“唸佛老虎”毛先舒、“八斗山人”吳毓林等人已然卸掉被上的“翅膀”,發一聲喊,分頭向善惡園的各個地方殺將過去。“唸佛老虎”毛先舒率領四十多人瘋狂殺向西邊廢地,其目的當然是攻打作為精衞島藏寶秘室出口的那棟樓宇。剩下的人分成三股,一股由“八斗山人”吳毓林領頭殺往東邊僕役們住的地方,一股由“無眉處士”褚鼎梅帶着去放火,最後一股則由“紅葉道人”屈元琳率領,和周諍言等人對峙起來。“四大和尚”在出發前已經給他們交代過,他們只需對付那些護院武師和僕役們,周諍言、黎鐵瑚父子則由雪爭飛和“四大和尚”來解決。毛先舒、吳毓林、褚鼎梅、屈元琳等人巴不得如此,因為他們絕對不願意,也絕對不敢去和周諍言交手。一時之間,平靜的善惡園殺聲響成一片。除了燈光,火光也亮起來了,有幾處房屋已經燒起來了。那是褚鼎梅等縱火者乾的好事。善惡園的護院武師雖然武功不怎麼高強,但好歹也是會家子,這些日子又加強了訓練,所以並不怎麼畏懼,他們拔出兵刃,奮力和來犯之敵廝殺起來。僕役們也奮不顧身,或拿桶或操瓢,搶着提水去救火。不過因為他們毫無武功,所以一眨眼功夫就被褚鼎梅等人殺死了一二十個。善惡園事先已經做了充分的安排,一聽今晚的警聲響起,他們都能很快地各就各位。黎鐵瑚率人防守着西邊廢地那棟樓宇,尹鳳翰帶人保護着住在東邊的僕役,黎霖之和二十多個護院武師去守東邊溝塹,黎霖之跟隨周諍言策應各處,派給黎霆之的那三十多個護院武師也很快出了善惡園大門,到湖邊增援黎霆之了。黎震之見屈元琳等人只是遠遠地圍成一圈,將自己和周諍言等人圍在垓心,卻沒有任何一人有進攻的意思,遂對周諍言道:“周大俠,我看這些匪類根本就不敢和我們動手。”周諍言道:“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有人對付咱們。”黎鐵瑚道:“雪爭飛和‘四大和尚’可能隨後就到。”黎震之道:“他們也從釘子崖‘飛’下來?”周諍言道:“這可不一定。”黎震之道:“我估計雪爭飛的人馬不會只是從釘子崖而來。”周諍言道:“雪爭飛手下有兩百來號人馬,現在從釘子崖飛下來的還不足百人,並且都是些嘍羅,雪爭飛和‘四大和尚’還沒現身,我們得提放他們內外夾攻。”黎震之道:“幸好大哥和二哥守在湖邊和東邊溝塹。”周諍言道:“大公子、二公子能否抵擋得住雪爭飛和‘四大和尚’還很難説。我們得趕緊打發掉周圍這些人。”黎震之掃了一眼周圍的黑衣人,道:“那個清癯的老者是‘紅葉道人’屈元琳,是個很不簡單的人物。我猜其他人和他一樣,也不太好對付。”周諍言道:“豈止是不好對付,簡直就是很棘手。這些人我都還認得,他們大部分都比屈元琳難纏。”圍困周諍言、黎震之的人除“紅葉道人”屈元琳之外,還有“天生殺手”羅雀兒、“天才殺手”羅鵲兒、“玉版刀”談採玉、“模稜道人”雷鯉、“扯皮匠”支霖凜、“乾坤腐儒”左敍炎、“一粟居士”馮克明、“天下第九十九高手”汪志淵、“天下第九百九十九高手”史敏、“回春堂病夫”原璐、“了緣行者”魏熊、“人海樵子”鄧璣、“五嶽酒客”竇伯滔、“太平世界太平人”亢延剛、“冰雪布衣”曾岱、“得意忘言學究”百里同之、“守株老農”過孚、“釣魚師”盧宏野、“夢幻生”聞振、“煙火神仙”尉遲心梅、“童心老漢”穆天王、“問天翁”童蓁、“白眼狂生”水載言、“冤鬼”鮑致虛、“可笑傢伙”況啓蘇、“天嘯樓樓主”曹朝草、“弄卵小先生”常儀、“芳草王孫”薛雲標、“蝴蝶仙”程鼎楓、“橫行散人”孫時泰和“嗜血公子”羅履等人。這三十二個人是雪爭飛手下爪牙中武功相對比較高強的人物,他們以往素不相能,彼此之間誰也不服誰,常常為了一點小事就打得頭破血流,現在卻為了精衞島財寶而都來充當雪爭飛的打手,暫時把他們之間的恩怨放到了一邊。雪爭飛知道他們武功不弱,如果以眾凌寡,未必便輸給了周諍言,所以很放心地分派他們三十二個人來牽制周諍言,而雪爭飛自己和“四大和尚”從另外的方向攻取善惡園。這三十二人裏面武功最強的是“蝴蝶仙”程鼎楓、“守株老農”過孚、“天下第九十九高手”汪志淵、“冰雪布衣”曾岱和“嗜血公子”羅履五人。他們的武功都比“四大和尚”中的“還俗和尚”英中錦高,與“寒灰惡丐”盛乾不相上下。在黑莽原,他們原先和“唸佛老虎”毛先舒、“八斗山人”吳毓林、“人模樣先生”任慕陽、“匹練翁”何時休合稱為“九惡棍”,不久前“寒灰惡丐”盛乾來到黑莽原加入他們,湊了一個整數,叫做“十惡棍”。他們在黑莽原橫來直去,簡直把黑莽原當成了自家菜園子。黑莽原的其他人雖然也夠狠夠毒夠辣,但武功上差了那麼一截,沒辦法,只得向“十惡棍”低頭。之後雪爭飛和“四大和尚”來了,俗話説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十惡棍”有自知之明,不得不把囂張氣焰收起,心不甘情不願地為雪爭飛和“四大和尚”賣命。提起“十惡棍”,黑莽原沒有人不咬牙切齒的。“紅葉道人”則不然,他嘴上功夫極好,又善於籠絡人心,人緣一向比較好,這羣亡命之徒都很信任他。正因為如此,雪爭飛派他當了這夥人的頭目。屈元琳給周諍言拱拱手,道:“周大俠,你也在這裏?”周諍言道:“這不明擺着嗎?”屈元琳笑道:“你這叫明‘站’着,不是明‘擺’着。”周諍言道:“聽你的意思,是要我‘躺’下來?”屈元琳笑道:“屈某哪敢有這種奢望?要是早知道你在這裏,就是借我一百個膽我也不敢進入善惡園啊。”周諍言道:“你的同夥恐怕不止一百人吧,我猜想他們都把膽借給了你。”屈元琳道:“説句不怎麼謙虛的話,我們這些人其實都有一身不錯的武功,只是因為向來獨來獨往,力量根本不足以和周大俠和‘十七英傑’抗衡,才被迫遠遁到這黑莽原來,所以説獨木不成林,一個好漢三個幫,人心齊,泰山移,有人相助才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我們以往就吃虧在這上面。”周諍言道:“一個好漢三個幫,還不若找個好主子。”屈元琳道:“周大俠這話有道理,若是沒有雪爭飛撐腰,我就算有一萬個膽,也不敢來的。”周諍言道:“雪爭飛很賞識你啊。”屈元琳道:“雪爭飛本人倒的確不錯,不過冒牌的雪爭飛卻很氣人。”黎震之道:“你不是在影射我吧?”屈元琳道:“你知道嗎?你差點害死我了。”黎震之笑道:“我的本意就是要害死你呀。”屈元琳道:“屈某的名聲雖然不怎麼好,但好歹也是流血流汗拼得來的,所以最怕做出有損聲譽的事。屈某自信不笨,卻想不到會在洗馬灘並將你錯認成屈某十分敬佩的雪爭飛,並被你一番虛虛實實的言語弄得失去了主張。”黎震之道:“那時天色不是很暗嗎?道長眼神不好而認錯了人,這也很正常,道長就不必自責了。”屈元琳道:“罵得好,屈某的確是瞎了眼。屈某也沒想自責,我只想責備責備你。”黎震之道:“雪爭飛聽説有人冒充他,一定開心得大翻筋斗。”屈元琳道:“雪爭飛開心得要命——要我的命。如果不是屈某口齒伶俐,恐怕這百十斤老骨頭早就被‘收骨人’卿柳瑾拿去博取名聲了。”黎震之道:“道長這張嘴的確無可挑剔,不惟嘴唇紅紅,牙齒白白,更兼舌頭長長,話音鏘鏘,雪爭飛是個耳根子軟的人,經你這如簧之舌一告饒,他哪有不留你老命的道理?”周諍言哈哈笑道:“三公子這番話説得痛快。”他轉對屈元琳道:“雪爭飛派你們來善惡園的目的就是讓我見識你的口才麼?如果是這樣,那就大可不必了,因為‘歪嘴和尚’卓然比你口才更好。”屈元琳笑道:“屈某如今正在向卓然大師學習‘唇槍舌劍’呢。我們對你倆圍而不打,是想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天下第九十九高手”汪志淵幫腔道:“自古兵者為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咱們都是明白事理的斯文人,不喜歡流血。”周諍言道:“你是不喜歡流自己的血。”汪志淵道:“我也見不得別人流血,有時甚至聽不得‘流血’二字,當我聽説於佩紳於大哥在你劍下喋血的時候,我當場就暈厥了。”周諍言道:“‘天下第九高手’於佩紳可不像你這樣孱弱,他很有骨氣,被我送到夢幻殿時曾發誓,若無把握打敗我,他就絕不出夢幻殿。現在他還守着這個誓言。”汪志淵道:“你可別用夢幻殿來嚇唬我。”周諍言道:“那我用手中的玫瑰刺來嚇唬你吧。”“蝴蝶仙”程鼎楓冷笑道:“周諍言,你是厲害,連雪爭飛的玫瑰刺都被你奪了,但你也別忘了,是雪爭飛首先毀了你的芙蓉劍。不要以為你能一手遮天,雪爭飛這次就是來和你分個雌雄的。”周諍言道:“周某這雙手的確遮不了天,但遮遮善惡園還是可以的。”程鼎楓道:“只怕你那雙小手‘遮’不了。”周諍言道:“這話值得商榷。我既不怕毛毛蟲,更不怕什麼鬼蝴蝶。”程鼎楓道:“蝴蝶有時候也會要人命的。”周諍言道:“你難道是吸血蝴蝶?你沒聽汪志淵説他怕見血嗎?”“嗜血公子”羅履道:“汪志淵汪兄怕血,我卻不怕,我喜歡血。”周諍言道:“周某的血是滾燙的,羅公子一定很喜歡,不過可惜得很,你喝不上。”羅履道:“周大俠這話也值得斟酌。”“守株老農”過孚道:“周大俠,你別把話説滿了。你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孤家寡人,我們每人哈你一口氣,也可以將你吹倒。”周諍言道:“周某就如此弱不禁風麼?”過孚道:“你身子骨倒是挺棒,不過你沒怎麼長眼睛,有些不識事務。”周諍言道:“即使我閉着眼睛走路,也不會在你棵爛樹上撞斷脖子讓你撿現成。”過孚道:“我算過命,知道自己今年有好運,我就是趕到善惡園來撿現成的。”羅履道:“在以往的歲月,我們都是倒黴蛋,被你周大俠擠壓得氣都喘不過來,如今時來運轉,有雪爭飛運籌帷幄,我們這些黑莽原的流浪漢也該做做好命人了。至於你周大俠,如果不嚐嚐我們前些年過的苦日子,也委實説不過去。”周諍言道:“依我看,你們滿臉晦氣之色,恐怕還得繼續當倒黴蛋。”“冰雪布衣”曾岱冷笑道:“周大俠真冷酷啊。”周諍言道:“那是因為你們一點也不值得讓別人同情。”曾岱道:“也不盡然,至少咱們的‘弄卵小先生’常儀的身世就值得憐憫。我們其他人都有可咎之道,周大俠可以不理會咱們,可你卻不能不可憐可憐常儀啊。”“弄卵小先生”常儀是自認為是女人的男子,許多有龍陽之癖的人都跟他有一腿,比如“玉版刀”談採玉、“還俗和尚”英中錦和他就過從甚密。常儀本來在江湖上沒做什麼大惡,按理説還是可以繼續混下去的,周諍言和“十七英傑”暫時都還不會來尋他的麻煩,但自他的老相好英中錦和談採玉逃到黑莽原後,常儀覺得在外面待著也沒啥意思,所以也帶黑莽原來落了腳。黑莽原沒有女人,許多人都打他的主意,但常儀要求挺高,一般人是難以入他的法眼的,所以這些人常常碰一鼻子灰。曾岱也受過常儀的白眼。屈元琳等人知道曾岱和常儀之間的糾葛,聽了曾岱這話,都明白他既是拿常儀來開涮周諍言,又是拿周諍言來損常儀,所以立刻放聲鬨笑起來。常儀雖然有見不得人的嗜好,但畢竟不願被人當面説破,遂暴怒道:“曾岱你這個吃草料的狗雜種,你他媽這張嘴到底是用來説人話還是噴大糞啊?”周諍言也厲聲呵斥道:“曾岱,你到底也算是個江湖漢子,怎麼説出這等不要臉的話來?”曾岱笑嘻嘻説道:“這純粹是即興發揮,俺曾岱乃冰雪之人,並非存心要説這些骯髒的話。”周諍言道:“難為你了,竟然還知道這些話骯髒!”曾岱道:“我不僅知道是什麼是骯髒,還曉得什麼是乾淨。”周諍言道:“‘冰雪布衣’果然有點冰雪聰明的樣子了。請問何者為乾淨呢?”曾岱森然道:“善惡園的所有人都死光光,留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屈元琳道:“此乃大解脱之語。”周諍言道:“是喪心病狂之語。”黎震之道:“更是痴人説夢之語。”曾岱道:“人總得有點上進心是不是?雖然有周大俠擋路,我們還是不肯放棄這無限崇高的追求,否則就算長命百歲,也沒多少意思。”黎震之道:“我看你們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啊。”屈元琳道:“我們的確是心比天高,但到底誰才是命比紙薄,還難説得很。”黎震之道:“這件事其實已經很明朗,因為我馬上就證明你們的命硬不過我手裏這柄刀了。”屈元琳道:“我們也很想領教黎二公子的高招。”黎震之道:“屈道長請賜教。”屈元琳道:“黎二公子小心了,我有幫手的,你恐怕雙拳難敵四手哦。”黎震之道:“我不怕狼羣。”屈元琳笑道:“我們可不是狼。”黎震之道:“對,你們不是狼,你們充其量只是一羣飢腸漉漉的餓犬罷了。”屈元琳道:“那就對不起了,餓犬今天要開戒吃人了。”黎震之笑道:“吃屎還差不多。”大笑聲中,揮刀向屈元琳進擊——Artp9030掃校獨家推出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