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窗戶映入燦爛的陽光,客房裡,顯得幾分朝氣與清逸。
林錦昌以手支頭,欣賞床上、身邊耿雨呢的曼妙胴體。
耿雨呢兀自熟睡著,嘴角掛了一絲微笑。
這些日子以來,在狐仙“魔藥迷情”的神通下,耿雨呢迷戀上了林錦昌,更迷戀上男女之事,二人貪婪地鎖在房內盡享魚水之歡。
當然啦,店倌會按時端來食物,供他二人食用。
林錦昌一邊不厭其煩地欣賞,一邊取了魔藥藥水查看,心想:“我要教她一輩子都跟行屍走肉般,成為我的性奴隸,還是……教她醒來呢?”
按照狐仙所言,魔藥餵食第一遍則迷,餵食第二遍則解,換言之,延續或是中止,全在林錦昌一念之間。
耿雨呢這時翻了翻身子,依偎在林錦昌的懷中,神情滿是幸福與甜蜜。
林錦昌見狀又想:“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也該愛上我了,嗯,縱使我解了她的魔障,她的心應該還在我這邊。”猶豫了一陣子後,終將剩下的藥水喂入耿雨呢口中,等待藥解的時刻。
等得不久,耿雨呢尚未甦醒……而林錦昌已經反悔了。
他一會擔心耿雨呢醒後不再愛他,一會又擔心耿雨呢醒不了,一會希望耿雨呢永遠不要甦醒,一會又希望耿雨呢獲得自由。
“噫——”耿雨呢陡然櫻唇輕啟,眼皮一顫。
林錦昌心想:“真要醒啦?”趕緊跳下床去,穿妥衣褲,坐在床邊等候,轉念又想:“糟!也得幫她穿妥衣服才行。”趕緊地,又將她點了昏穴,手忙腳亂地搞定。
隔得一隔,耿雨呢總算醒來,茫然看著林錦昌問道:“我怎麼啦?”
林錦昌道:“喔,你、你病了,昏迷了好幾天呢,這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顧你的。”
耿雨呢又問:“我得了什麼病?”
林錦昌道:“我也不清楚耶,”拿出“魔藥迷情”的空罐,“還是狐仙娘娘的藥,才將你救醒來的呢。”
耿雨呢冷哼,很是不屑,尋思起了某事,拉開被子去瞅,旋而怒道:“你說我昏迷了幾天啦?”
林錦昌道:“好、好幾天呀,怎麼?”
耿雨呢跳下床鋪,顧盼四周,找了把剪子怒質:“那這幾天是誰幫我、幫我淨身的?是不是你!”
林錦昌心想:“豈止淨身?我都跟你‘那個那個’好幾十遍啦,你還……”搖頭說道:“不、不是的,你別誤會,快把剪子放下。”
耿雨呢倒轉剪子戳向自己的頸項,威脅道:“那你說呀!這幾天,倒底是誰幫我淨身的?”
林錦昌心想:“沒想她竟這般節烈,那我就更不能實說了。”隨口掰道:“是、是我商請店倌的老婆幫忙的。”
耿雨呢似乎不太相信,道:“我自知打你不過,倘使你玷汙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屆時只有一死了。”手上的剪子戳得愈加深入,已然見血。
林錦昌伸手示止:“小心點!”
耿雨呢還以暴喝:“去!去把店倌的老婆叫來!我要跟她對質。”
住了那麼多天,林錦昌早知那名店倌是個光棍,哪來的老婆?眼看自己隨口掰的謊言將要拆穿、自己心愛的女人將要自裁,心裡大為著急。
沒好氣道:“我曉得你對我是有意思的,就算我真對你怎麼了,那又如何?我配不上你嗎?大不了咱們成婚嘛,你這個樣子,好像很嫌惡我似的。”
耿雨呢更是氣道:“你這話是怎麼說的,趁人之危,奪人之志,如此卑鄙下流的人,就算先前我真對他有意思,現下也絕無留戀啦!”
先前,杜少卿就對耿雨呢使出迷姦手段,幾乎得逞,(請看第六集),是以耿雨呢多少含有舊恨與疑忌。
林錦昌聽了心想:“換言之,倘使真相大白,我豈不是要失去她啦。”心急如焚,不知該何以善後。
耿雨呢此時又催:“去呀!去把店倌的老婆叫來!”
這當口,說巧不巧,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林錦昌心頭一凜:“糟,午膳的時間到啦,是那店倌送面來啦。”
一個大娘的嗓音隔門喊道:“兩位客倌,給您送面來啦。”
耿雨呢旋將剪子放下,喊道:“進來。”
那個大娘託著個盤、端了兩碗香噴噴的滷麵入內,擱在桌面,其人生了一張長臉,眼鼻粗大。
林錦昌心想:“這個大娘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耿雨呢也問:“您是老闆娘麼?”
大娘笑吟吟道:“是啊,這家鋪子,就我跟我家那口子二人,一起經營。”
林錦昌心頭又是一凜:“那店倌什麼時候多了個老婆?這、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轉念又想:“唔,我得趁雨呢發問之前,先搶下她手中的剪子,再帶著她遠離此地,給她來個無從查證,對!就這樣,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就在這頭準備發作之際,那頭,大娘逕自說道:“姑娘呀,你終於醒啦,這些日子,每當我幫你換衣服、擦拭身子的時候--”
林錦昌一凜之餘,接著一驚:“她……她怎麼……她怎麼這麼說?莫非……莫非她是狐仙娘娘假扮,過來幫我解圍的……”
大娘續道:“我啊,總是虔誠向佛祖祈禱,祈禱你早日康復,早點甦醒。哪,這不是好了麼,你終於醒來啦,哈哈,”指著桌上的面,“來來來,吃吧吃吧,不打擾你們啦。”語畢,轉身闔門而出。
林、耿二人於焉相視靜默。
“確定”了自己並未遭到玷汙,耿雨呢面有愧色道:“我……剛才那樣對你說話,真是、真是錯怪你了。”
林錦昌也面有愧色:“沒、沒關係。”心裡仍想:“那個大娘倒底是誰?”
用過了午膳,林錦昌與耿雨呢相偕出房,卻發現那家鋪子物事全非,之前簡陋的面鋪,而今成了破落的地藏王廟。
“這是怎麼回事?”林、耿二人同聲驚問。仔細一看,廟裡正首的地藏王像不知所蹤,倒是正首下方有尊閻羅王像(第五殿的閻王就叫閻羅王),閻羅王左右各有牛頭、馬面像一尊。
仔細再看,那尊閻羅王像的面容,頗似面鋪的店倌,惟多了鬍鬚後,顯得較有威嚴。
至於牛頭的塑像,下身被剜去了一個洞,馬面的塑像,則跟店倌的老婆--那個大娘的容貌,十分神似。
林、耿二人皆感錯愕,心裡都有同樣的想法:莫非這些日子,我們被神仙給戲弄了?然而,為什麼呢?
林錦昌詢問一名路過的村夫:“你們這兒,不有一家面鋪麼?現在何處?”
村夫答道:“喔,你說老閻開的那家面鋪啊?”
“老閻?”林、耿二人又是同聲驚道,林錦昌更問:“就是那個老閻!怎麼?連人帶鋪子的,全不見啦?”
村夫道:“大概他出了什麼事,連夜搬了家羅。”
林錦昌又問:“這座廟呢?”
村夫道:“這座廟?這座廟在我們這兒好幾百年啦,好些路過的旅客,也像你們這樣借宿在廟裡。”
耿雨呢拉了拉林錦昌的袖子,悄聲說道:“好啦,甭問啦,你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林錦昌心裡苦笑:“我是不明白呀!地藏王既然做媒,把你許配給陳三,他的屬下,為何又要幫我忙,欺瞞我染指你的真相?”偏偏這些疑竇,他又不能對耿雨呢明說。
耿雨呢問道:“接下來呢?咱們去哪?”
林錦昌怪道:“遇上了你的‘媒人’,你不向他求援,還肯繼續跟我?”
耿雨呢低下頭道:“你又不會害我,我犯得著向他求援麼?”
林錦昌聽得好不慚疚,暗忖道:“雨呢,我、我對不住你,但這是帝君交代下來的,我也沒辦法呀,我也沒辦法呀……”
耿雨呢見他發呆,又拉了他的袖子。
林錦昌回神沉吟道:“嗯,咱們……往西走吧,過了潼關,就是王輔臣的地盤啦,對我比較安全。咱們在關中等候狐……”瞥了那村夫一眼,“等候‘胡大娘’消息。”
村夫一旁搖頭:“您倆要過潼關?怕是不行,聽說周大丞相的大軍正在潼關,要跟洪王一決死戰哩,這會,那地方還能讓你們過?”
林錦昌一怔:“吳周要跟陳、他一決死戰?這是怎麼說的?”
村夫道:“洪王在北京立了新皇帝,周大丞相能不跟他決戰麼,我看呀,您還是留在我們村裡算啦,不嫌棄的話,就住我家吧。”
林錦昌心想:“嘿,我真該留心時勢才對,周策與陳三翻臉了呢。”轉念又想:“唔,既然這樣,我更應該去潼關了,豈能白白錯過這場好戲。”轉念又想:“咦?這樣看來,狐仙該不是也敗在陳近南手下?”轉念又想:“果真這樣,我可得向帝君請求,求它讓我親手活捉陳近南才是。”
遂對耿雨呢道:“走!咱們上潼關去。”
西安府,死牢中。
圖海一干囚犯經過討論,七手八腳地取來囚衣、草料,把笑月五花大綁,連嘴巴都給塞死。
笑月僅能嗚嗚哀鳴,無計可施。
圖海湊近笑道:“可別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倒楣,莫名其妙給妖怪抓來這裡。”
笑月心想:“完啦,吾命休矣。”思及半生戎馬、少年得志,如今卻以這等方式慘死,委實無法承受。
且看圖海等人又是口操滿語,嘰哩咕嚕地說話。
笑月心想:“他們在想怎麼殺我嗎?唉,當初我計敗圖海,害得他失去一切,這會落到他手裡,也算是因果循環啦。”
死牢內的甬道,不時有獄卒巡邏,但獄卒們也搞不清楚有多少死囚,遂沒將笑月察出。
笑月也不敢引起獄卒注意,畢竟西安是王輔臣的巢穴,王輔臣又已投靠了吳周,一旦曉得笑月現在此處,還不拿他去與周子瑾領賞?
就這樣熬到了夜晚……
圖海等人忽地鬼鬼祟祟起來,就中,有名漢子四下摸索,打開了牢底一塊方形的地板,地板之下,恰有一個地洞。
笑月見狀,心裡恍然大悟:“他們要逃獄!”
圖海被囚禁於此久矣,復以陸續關入牢裡的都是滿人,彼此方便掩護,早就挖了一條通往牢外的暗道,伺機便將逃獄。
笑月的“神秘”出現,一則迫使他們提前行動,一則也促使他們敢於行動。
趁著死牢的黑漆昏暗、獄卒的怠惰懶散,圖海等人魚貫地鑽入地洞,也把笑月一起帶走。
笑月心想:“他們逃獄,幹嘛連我一起帶走?把我殺了,豈不乾脆?”
那地洞乃是一條地道的入口,而那地道並不甚寬敞,需得彎腿膝行才能進,地道頗長,爬了好一段距離才見光。
笑月被沿途拖行,四肢都磨得破皮流血。
出了地道另一端的出口,早有圖海的同夥接應,將他們一一拉出,供給行囊與馬匹。
接應的人指著笑月問道:“這廝是誰?”
圖海笑笑:“這廝呀,是咱們回鄉的肉票。”
那人又問:“怎麼說?”
圖海解釋:“此人乃吳周的軍師,又是洪王爺的至交,拿他出來做頭,那還不是護身符麼?”
餘眾皆笑。
笑月好不容易吐掉嘴裡的填塞物,嚷道:“你們錯啦!我不但不是你們的護身符,還是你們的催命符哩。”
圖海冷哼:“別不甘願,我就不信王輔臣不顧你的性命。”
笑月道:“你們忘記我是怎麼到死牢的嗎?忘了那個半神半鬼的妖女啦?”
圖海等人當然沒忘,聽了笑月提醒,都不敢駁。
笑月續道:“那個妖女乃是狐仙,法力無邊,她瞬間千里移動的本領,你們也已經見識過啦。”
圖海問:“那個……狐仙,跟你有什麼過節?”
笑月道:“這你就甭問了,總之,如果你們拿我示眾,只能把狐仙引來,到時候,大夥就一塊死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
笑月又道:“圖海,你知我並非背信小人,為何不信?”
圖海稍稍動容。
笑月於是加把勁道:“當年你被俘受審,線老將軍想把你問斬,結果你卻活到今日,你想,又是誰幫你求的情?”
圖海低迴道:“那也是陳近南求的情,要你來賣什麼恩惠。”
笑月疾道:“不!線老將軍最後是聽了我的話,才饒你不死的。”
線國安當年並未接受笑月建議,而是將圖海被俘一事,轉奏昭武皇帝吳三桂,昭武遷延過久,陰錯陽差,方才讓圖海活到今日。(請參看第五集)
笑月實是為了保全而說謊。
然則圖海依稀記得笑月確曾說項,大為感懷。
左右說道:“圖大人,別跟他羅唆,殺了他吧!”、“主子,別聽他妖言惑眾,大不了把他扔下,咱們走吧。”
笑月趕忙又道:“走?能走去哪?西安城是你家開的麼?”轉向圖海說道:“帶我上路,我必能想出法子,幫大家逃出生天。”
左右待要再言——
圖海伸手示止,質問笑月:“你能有什麼法子?”
笑月自信笑道:“有我龐笑月在,你還怕沒有法子?”
圖海一怔,也笑,遂讓笑月同行。
夜半時分……
一行人摸黑潛至城樓附近,藏身暗巷,發現市井裡充斥肅殺之氣,四處都有兵馬巡邏。
笑月喜道:“太好啦,我們有機會出城啦。”
圖海氣道:“你說的是什麼瘋話!這等情狀,必是官兵察知我們逃獄,縱兵搜索,我們想要逃出城去,怕是難了。”
笑月道:“你們久在牢中,不知外頭變化,哪,我來告訴你們,洪王陳近南已經另立新君,刻正與洪化皇帝交惡,首戰即將在潼關開打,西安正是我們的目標。”
圖海聽得一驚,問道:“這跟咱們有何干系?”
笑月道:“兩軍一旦交鋒,內外勢必混亂,咱們才好趁亂逃脫啊。”指著兵馬倥傯的街頭,“這些軍兵,必是王輔臣調赴前線的,斷非搜尋逃犯之用。”
圖海沉吟道:“那倒是,我們這些人還不值得他大動干戈。”
笑月道:“話又說了回來,你們計劃逃獄,難不成只計劃到了這裡?沒計劃怎麼出城?”
圖海苦笑:“原先當你是我們的護身符,我們才行動的,這會……”轉頭徵詢那名接應的人,“立山,你可有什麼出城的門路?”
名叫立山的那人道:“門路是有,但是不夠。”摸出來兩枚物事,遞到眾人的眼前。
那兩枚物事都是腰牌,一枚是塊黑黝黝的木牌,正面烙有城門關防的紅印,背面則以紅墨寫了番號。
圖海久經行伍,看了便知這是斥侯或探啃用的出入腰牌,問道:“你從哪兒弄來的?”
“從一名探哨身上。”立山道:“對方被我給宰了,要不,你說我要怎麼進城?”
圖海端詳那枚腰牌道:“這枚腰牌的品數很高,拿它進出城門,無往不利。只可惜……它只容許一人一騎,不許夾帶旁人,還限定了今晚。”
立山道:“嗯,這我也看出了,另外那枚,我就看不懂啦。”
另外那枚是塊黃鐺鐺的金牌,正面刻有“大周丞相府敕”的紅色字樣,背面刻有“陣前免跪百里加急”雙牌綠字。
笑月指道:“這是可以騎馬直至陣前通報的腰牌,七品斥侯專用。”
圖海點頭道:“沒錯,東西雖好,咱們卻用不上。”
笑月笑道:“用不用得上,還不一定呢。”轉問立山:“你在城外,聽說周丞相率軍進了西安城麼?”
立山道:“豈止聽說,我還看見了哩,好大的陣仗,少說也有兩萬。”
笑月聽了忖道:“周先生親自出馬啦?唉,沒想到這麼快,我就得跟他交手。”
暗自唏噓,一頓,又問:“你身上帶有筆墨紙硯嗎?”
立山點頭道:“有是有,你要來幹嘛?”
笑月道:“我有一計,非旦能教你們平安出城,還能教你們順利還鄉,甚至,還能榮歸故里哩。不知各位信不信得過我。”
圖海又是苦笑:“你所謂的故里,是指龍興關外吧?清廷既已出關,每個努爾哈赤的子孫,就不能用上‘榮歸’一詞。”
笑月擺了擺手:“都這個時候了,何必還提這些,怎麼樣?信不信得過我?”
圖海道:“說來聽聽看羅。”
笑月笑道:“那好。”於焉道出了他的計謀……
西安府,府衙內。
這當兒猶是燈火通明,周子瑾與王輔臣連夜商議部署方略。
王輔臣重歸吳周陣營不久,其時對於周子瑾仍多猜忌,擔心周子瑾假借討逆一役,順便將他這個“逆”也給滅了,商議部署之前,便與周子瑾屢屢口角爭執。
便在謀定後不久,又指著地圖上道:“丞相從潼關至西安一路埋伏,佈下數萬精銳,本王以為,或將貽誤軍機。”
周子瑾道:“何以見得?”
王輔臣道:“昔日清軍來犯,當時清軍將領圖海用的策略,便是佯攻潼關,繞進渭河北岸。今日,丞相部署於東西之間,萬一敵軍南犯,豈不是中了龐笑月的奸計?”
周子瑾道:“早先我曾請世子(指王吉貞)調兵北上,可他遲遲其行,迄今未發,王爺既有這般顧慮,可以令他即刻渡河。”
王輔臣冷笑,未置可否。
周子瑾一怔:“怎麼?王爺有什苦衷?”
王輔臣道:“本王在西安僅有人馬兩萬,其中一半歸屬吉貞,丞相要他北上,城裡不就成了你的天下?”
周子瑾乾笑道:“看來,王爺並不信任我呀,大敵當前,您這樣……不太好哇。”
王輔臣拱手道:“哪兒的話,本王只是不想成為枉死鬼,別無惡意。”
周子瑾心裡氣道:“若非為了大局,我早殺了你啦。”口裡卻道:“也罷,就由我這邊調兵,渡河北上佈防,那總可以了吧?”
王輔臣笑笑:“這樣最好。”
會商結束,周子瑾亦不敢留宿王府,擺駕回營。
車駕經過城東某處街坊,忽有一人當街攔轎,驚動了護駕的衛士。
領頭軍校上前喝問:“你是誰人?竟敢來攔轎,不怕死麼!”
攔轎者正是圖海。
原來圖海得了笑月的指示,略事梳洗,換上衣裝,伏於王府的四周打探,一見寫有丞相府字樣的車駕離去,立刻跟蹤,直至人煙稀少處方才現身。
圖海下馬執禮,微笑應道:“煩請你轉告丞相,就說,滿清都統大學士圖海,有事商見。”
那軍校打量了圖海一陣,察無異狀,當即掉轉馬頭,入列回報。
周子瑾聽了暗忖道:“圖海?晤,我倒忘了這廝,咦……這廝不是還押在王輔臣的牢裡、怎地放出來啦?”心想其中必有蹊蹺,吩咐道:“帶他過來。”
軍校遂派了四名火銑手,手持短銑,架著圖海近前。
周子瑾隔著轎窗去瞅圖海,問道:“你便是‘速克溯之鷹’圖海?”
圖海點了點頭:“如假包換。”
周子瑾又問:“本府如何曉得你是真是假?”
圖海笑笑:“我被關在西安大牢裡三年了,您若不信,可隨意差來一名獄卒辨識,我若撒謊,甘願伏法。”
周子瑾欽佩的人物中,圖海恰是一位,開戰前夕得此一名將,自是大喜過望。
惟仍懷疑道:“先別說是真是假,你要見我,有何貴幹?”
圖海答道:“救命。”
周子瑾一愣:“救命?救誰的命?”
圖海道:“救你的命,也救你麾下數萬將士的命。”
周子瑾冷笑:“託大了吧,沒有閣下,本府未必打不贏陳近南、龐笑月的部隊。”
圖海還以一笑:“丞相誤會啦,在下並不想為您效力。”
周子瑾又是愣道:“那你想怎樣救本府的命?”
圖海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封書信,交到轎窗前方:“請您先看此信,稍後我再解釋。”
周子瑾收過那信。
一旁,早有僕役端來油燈,供其展信閱讀。
信中略曰:
殿下鈞鑒:
前信收悉。關於所言之策,深以為然,但願入關之日,即聞佳音,則大事必成,西陲可定。殿下功在不賞,猶過三藩,永鎮之請,已獲聖允。惟冀信守承諾,萬勿反覆。
恭祝
鈞安(無署名)
周子瑾覽信完畢,瞼色慘白,顫聲問:“你這、這信是從哪裡來的?”
圖海道:“丞相問錯了,您應該問,圖海乃一死囚,為何能現身於此。”
周子瑾是個聰明人,很快就度知箇中含意,但仍道:“願聞其詳。”
圖海道:“王輔臣遺使與陳近南、龐笑月暗通,相約裡應外合,至於談和的結果,”指著那信,“丞相已然知道啦。”
周子瑾奇道:“王賊派人暗通陳、龐,怎會讓你牽涉其中?”
圖海道:“當年我兵敗被俘時,就是龐笑月在線國安面前救下我的,他,很看得起我,始終想我為他效力,可惜不得其門而入。”
周子瑾心想:“嗯,昔日我常對近南、笑月他們提起圖海,屢多稱讚,他有這個想法,必是受我影響。”
圖海續道:“是故王輔臣將我當作禮物,送去給他,聊表談和的誠意。”
周子瑾又問:“就算真是這樣,你又為何還在西安?”
圖海道:“這是龐笑月的意思,他擔心王輔臣的親信會出意外,於是託我送回回函。”
周子瑾苦笑:“難道你就不會有意外?”
圖海解釋:“我是滿清降將,回函在我身上搜出,誰會相信它是真的?反之,王輔臣的親信若被你的人馬搜出這封回函,王輔臣可就百口莫辯啦。”
周子瑾道:“你說得沒錯,我要怎麼相信它是真的?”
圖海笑笑:“丞相何必多問?其實,您已經相信啦,您跟龐笑月頗有交情,他的筆跡,你會認不出麼?”
這倒是!笑月寫得一手好字,筆法殊優,周子瑾與之相交甚深,豈能不識得筆跡真偽?
周子瑾只好又問:“你又為何要出賣他呢?”
圖海咬牙切齒道:“王輔臣關了我三年,待我有如牲畜,我要報仇雪恨,只能這樣做了。”
周子瑾點頭道:“但若如此,龐笑月就得跟著一起倒楣啦,你不覺得有愧?”
圖海冷哼:“當年是他害得我兵敗被俘,我可沒虧欠他,有愧什麼?”
周子瑾道:“那好,請你跟我回行營去吧,本府決不虧待。”
圖海抱拳道:“不可,我還得趕回王府,否則王輔臣會起疑的。”
周子瑾想想也對,遂命下屬縱放圖海離去。
圖海走後,左右有人說道:“大人,此事曲曲折折,太過詭異,您該不會輕信了吧?”
周子瑾再看了回函一遍,怎麼看,都確實是出自笑月之手,皺眉道:“不信……不成呀,防著點好。”
左右又道:“反正王輔臣也不是個好東西,既然回函已在我們手中,咱們乾脆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周子瑾晃了晃那封回函道:“這封信是拓本,正本應該已在王輔臣手裡,他,應該快動手啦。”
左右驚道:“那怎麼辦?”
周子瑾沉吟:“我們得要冷靜,切莫打草驚蛇。”隔了一隔,複道:“傳我號令,教城外的李將軍(廷棟)秘密調兵,潛至東門,並命我軍駐紮城內的部隊起床,全員戒備。”
左右應道:“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