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了。
陳近南在空空的引領下,走經中庭,來到天一樓的後進。
空空興致高昂,邊走邊道:“仙姑見了你一定非常高興,她一高興,就會答應帶我去見佛祖喲,嘻……”
陳近南卻愈走愈不耐,心想:“你要去見佛祖,一頭撞死上了西天,不就得啦。”轉念又想道:“常無赦、唐賽兒他們都神秘兮兮的,這個仙姑倒底是誰?不就是門外那幅美人圖畫的妓女麼?”
頃而空空停在一間上房門前。
聽那房內,仙樂飄飄,顯是有人彈琴歌唱。
陳近南感覺説不出的悦耳,心想:“這位美人不但人漂亮,嗓子又好聽,待會叫起牀來,肯定是……肯定是……”因為他所學的詞彙不多,所以想不出好的形容,只好一個勁地想入非非,神色不覺充滿了淫穢。
空空叩門呼道:“仙姑!仙姑!你要的那個人來羅!”
房內,琴聲嘎然停止,隔了一隔,一陣柔美、清脆的嗓音問道:“他……真的來了?”
空空得意笑道:“是他,是他!真的來啦!”
陳近南啪啪空空的肩頭,悄聲問道:“她問的那個‘他’,就是我麼?你沒搞錯?”
空空笑得跟個孩子似的:“沒錯,沒錯,是你沒錯。”
陳近南心底更納悶了。
房內,那位莫名的美人這時説道:“請他進來吧。”
空空於是開了房門,引陳近南進入,然後恭恭敬敬地退下,再將房門關上。
陳近南心想:“這老瘋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竟還懂得乖乖出去?”
“請坐。”那位美人打斷陳近南的思緒又道。
陳近南見她端坐於房內正首、屏風後方,藉着通明的燭光,可以清楚端詳她的剪影,那是一道極其纖柔而細緻的剪影,睹影思人,應是佳麗。
這時候她再次撫琴唱道: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何之:現在何方)
徵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徵候:上述相思的徵狀)
陳近南聽了醉倒在椅子中,雖然聽不懂歌詞,卻為歌曲悽美的旋律而神往,問道:“這曲子叫什麼名字?這樣好聽。”
答道:“這是徐再思填的‘折桂令’,題為‘春情’。”
(注:折桂令系元曲的曲目)
陳近南別的不懂,就懂春情這兩個字,心想:“她是在暗示我什麼吧。”飄呀飄的,把一雙色眯眯的賊眼,飄到了身旁的牀榻上。
不一會,她從屏風後方悠悠轉出,盈盈下拜,施了萬福説道:“小女子見過陳大人。”
陳近南看她生得就跟畫裏的美人一模一樣,整個人“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春情為之盪漾,哪裏還能回神答話?
趁這時刻,她也抬頭打量陳近南……
今時的陳近南,已非一年多前的那個骯髒小奴隸,而是一名雄壯挺拔、濃眉大眼、頭戴烏紗、身着蟒袍的少年總兵官。
平日走在街頭上,無論是名媛淑女,抑或是小家碧玉,都會多看他個幾眼。
她亦不得不在心中讚道:“所謂‘英雄出少年’,確實不假,倌人真乃人中龍鳳。”
陳近南迴過了神,趕忙上前扶道:“姑娘請起。”
她緩緩站起,將手抽回,別過臉去,冷冷説道:“大人還是請坐吧,我來為您沏茶。”
“喔。”陳近南重新回座,任憑對方那一雙玉手為彼此各倒一杯熱茶,待得捧起杯子欲飲,尋思問道:“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答道:“敝姓陳,與大人同、同姓,家人都叫我小雪。”
陳近南點了點頭:“小雪,嗯,你……好美……”
小雪半怒不怒地瞥了陳近南一眼:“大人平時看到姑娘家,都是這般輕薄的麼?”
陳近南心裏一怔:“啊她是個青樓女子,我這樣子,對她還算輕薄喲?騙笑呀!我還想直接撲上去哩。”
但他畢竟年紀甚輕,自知對於青樓情事懂得不多,也就按捺而下,搔頭應道:“我、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姑娘海涵。”
反是小雪按耐不住脾氣了,嬌怒質問:“哼,你都是個有家室的男人,竟然還來這種地方,不怕對不起妻子麼?”
陳近南一愣:“你、你怎曉得我成過婚啦?”
小雪道:“是你的朋友告訴我的。”
陳近南心想:“原來如此。”複道:“其實嘛,我也不算真正成過婚,因為……因為……”
小雪接道:“因為你一拜完了堂,人就逃掉啦,對不對?”
陳近南又是一愣:“這、這也是他們告訴你的?他們還告訴你什麼啦?對了,他們為什麼會跟你走在一起?”
小雪顧左右而言它,氣道:“你只關心朋友,就不關心關心自己的妻子,問問她的近況。”
陳近南納悶:“就算我想知道她的近況,也不能問你呀,更何況,”聳聳肩膀,“我也不想知道。”
小雪反手給了陳近南一巴掌,打得陳近南莫名其妙,接着又掩面哭泣,哭得陳近南目瞪口呆,隔了一隔,忽又撲倒在陳近南懷中,緊緊抱住,正當陳近南想要回“抱”之際,卻又將陳近南推開,哀怨地瞪視陳近南,陳近南才剛要問,她又温柔地輕撫陳近南的臉頰,陳近南伸手去接,她又退後使勁地撥開。
“喂!你倒底有完沒完?”啼笑皆非的陳近南苦笑問道,豁然起身離座,“我可要走啦!”轉身自去,推門而出——門外早就站了一票人。
除了空空和尚以外,左邊一個常無赦,右邊還有一個唐賽兒。(李四十七仍以木魚狀態,擱在空空的懷中,讓他沒事敲着玩。)
陳近南皺眉道:“你們在這裏幹嘛?”
常無赦反問:“你呢?才剛進去,又出來幹嘛?”
陳近南哭笑不得,道:“你管我進去後出來了沒!老子是來嫖妓的,嫖到一半不嫖了,也犯法嗎?”
常無赦拔出手中魔劍,喝道:“進去!”
同時間,空空與唐賽兒也分別圍了近前,不肯相讓。
陳近南心想:“哇哩!倒底這是怎麼回事?”忙問:“裏頭那個女的,跟你們是什麼關係呀?我‘上’不‘上’她,幹你們屁事?”
唐賽兒冷哼:“裏頭的人,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倒是她……跟你很有關係。”
陳近南指着自己:“跟我?”
唐賽兒續道:“沒錯,她就是你在梅家村新娶進門的妻子,梅雪。”
陳近南張大了嘴巴:“她?就是梅家村裏那‘只’……咳,那個梅雪?”
不管是正在呆笑的空空,冷酷的常無赦,還是黏着兩撇假鬍子的唐賽兒,三人均點了點頭。
而房內似乎也聽見了,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陳近南心想:“莫非這是真的?”怪問:“但、但那個梅雪好大一團,可裏頭那位美人,卻是好瘦一個,怎麼、怎麼會是同一個人?”
輪到常無赦開口了:“這話講起來可就長了,故事,得從梅雪遭到你拋棄之後説起。”
陳近南心底嘆了一口大氣:“我拋棄她?當初我可是被連拐帶騙地娶她的呀。”無奈地擺了擺手:“那你就長話短説吧。”
常無赦道:“梅雪被一個沒心沒肺、狗孃養的薄倖男人拋棄之後,始終不能明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好色、混帳的——”
“喂!”陳近南打斷了他的話尾,沒好氣道:“講就講嘛,幹嘛摻入那麼多廢話,拐着彎罵人呀?”
常無赦笑笑,乾咳一聲,續道:“總之呢,梅雪鎮日以淚洗面,終於忍受不住,上吊尋短,無奈卻總是死不了。”
陳近南悟道:“那是老天爺可憐她,不肯收她進西天羅?”
空空一旁搖頭道:“不是,是因為梅家村找不到一條繩子,能把她的脖子吊在樑柱上而不會斷。”
陳近南搔了搔頭:“也、也對啦。”
房內嚎啕大哭的聲音更響了。
常無赦續道:“就在這個時候,偉大的青面帝君向她託夢,伸出了援手。”
陳近南一怔:“青面帝君?他管的也太寬啦。”
常無赦續道:“帝君明言,應允她任何一個心願,於是她許願讓自己變得美麗。”
陳近南恍然:“我懂了,難怪……所以房間裏那個美人真的是她!”忽問:“有沒有什麼‘但是’之類的?”
常無赦道:“什麼但是?”
陳近南道:“通常事情到了這裏,都會出現‘但是’,總不會那麼完美吧。”
常無赦乾咳一聲:“但是,帝君許她的願,乃是降下夜叉的皮相,因此她的美麗,只在夜間有效。”
陳近南道:“什麼意思?”
常無赦道:“夜叉有許許多種,其中一種特別美麗,帝君商借它的皮相給了梅雪,可當白晝來臨的時候,那個夜叉便會取回,屆時梅雪就會回覆原形。”
陳近南心想:“換句話説,雖然我能跟她洞房,卻不能在此過夜?”
常無赦又道:“總而言之,帝君是希望你們能夠生下一子,讓允給地。梅雪也同意了。”
陳近南驚道:“你要我把我的孩子,讓允那個魔頭?”
常無赦斥道:“什麼魔頭?説話放乾淨些,你能把孩子許給明教,卻不能許給帝君!”
陳近南心裏又想:“怎麼大家都來跟我要孩子,我的種有那麼好?唔,一定又是為了無上金身。”
説道:“常兄,你這麼關心我的房事,我也不曉得要講什麼才好,不過梅雪的婚事是玄天上帝做媒的,我們的孩子允給他了,一事不能二允,難道帝君不清楚麼?”
常無赦笑笑:“儘管放心,你們生的頭胎必是巒生子,一個允給玄天上帝,另一個嘛,就是帝君的羅。”
陳近南兩手一攤,無所謂的樣子,笑笑:“反正我只負責跟美人洞房,有何不可!”
“去你的!”唐賽兒長鞭擊地,虎虎生風,警告道:“你若不好好待她一輩子,我第一個就不饒你!”
陳近南道:“你又不是她娘,替她出什麼頭嘛。”
唐賽兒道:“我是女人,當然要替女人出頭!”
陳近南心底嘀咕:“死唐賽兒,還説自己是女人哩,女人有長鬍子的麼。”
最初,空空於梅家村強迫陳近南拜堂,誰想陳近南當眾翻臉,也將空空逼瘋逼走。
梅雪自將這一切看在眼裏。
陳近南卻是不知(前往西安了),隔沒兩天,空空又跑回梅家村,四處搗亂。
梅雪生性聰明,父親梅靈過又對神通頗有涉獵,二人有樣學樣,很快就找出制服空空的法子,教空空把梅雪當成仙姑、唯命是從。
爾後梅雪得了青面帝君的幫助,變成美人,更在空空的護衞下,遠赴西安,千里尋夫去也。
不巧陳近南已經率兵出征,梅雪只好找上唐賽兒、常無赦等人求助。
唐賽兒早想帶陳近南迴梅家村洞房(請看第四集),當下一口答應,常無赦則是獲悉帝君的吩咐,自然義不容辭,一行人遂結伴上路,來到南京。
聽完上述的解釋,陳近南道:“搞了半天,你們幾個會湊在一塊,還是因為梅雪的關係。”
唐賽兒續道:“本來我是想直接衝進南京府衙,找你算帳,但梅雪不願丟你的面子,這才作罷。”
常無赦接道:“這座天一樓原是梅雪她舅舅的,我們於是借住在這。”
陳近南心想:“她舅舅竟然是個青樓老闆?嘖嘖。”質問道:“那也用不着搞成這樣呀,好歹梅雪是我老婆,誰想的鬼主意,把她佯裝成妓女的?”
“是我。”房內門後,梅雪貼着門扉應道,“我想試試你的人品,看你會不會來拈花惹草,沒想到、沒想到你還真的來啦,太令我失望啦。”旋又哭了。
梅雪所以設計這麼一套比武招“妓”的法子,乃因陳近南只會打架,如果是用尋常青樓吟詩做對的題目,陳近南勢必望之卻步。
唐賽兒冷哼:“男人嘛,都是同一副模樣,發春的公狗!”
陳近南委屈説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逛青樓的呀,真衰……第一次來就撞見鬼。”
唐賽兒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少説廢話,春宵一刻值千金,滾進去做你該做的事!”
陳近南看看常無赦,看看空空,心想:“看來不依他們還不行呢。”想起梅雪差點因他而死,心裏也感到過意不去,躊躇徘徊了一陣,隨即轉身走回房內。
梅雪淚人兒似地佇立房中,一見陳近南進門,便即轉身背對。
陳近南反手鎖門、湊近前去,柔聲道:“梅、小雪,我、我對你不住。”
梅雪又哭了。
陳近南道:“那、那我以後補償你嘛,不然哩?”
梅雪擦了擦眼淚,回頭怒道:“怎麼補償?”
陳近南搔了搔頭:“你想怎麼補償,我就怎麼補償。”
梅雪道:“你在我們拜堂的時候,當眾羞辱我,讓我無法再在家鄉立足,這要怎麼補償?”
陳近南想了一想道:“大不了,將來我功成名就,跟你一起風風光光的回鄉羅。”
梅雪又道:“那你害我哭濕了好幾個枕頭,這要怎麼補償?”
陳近南道:“總不能要我哭還給你吧?哪,”拍胸脯道:“我向你發誓,從今以後,不再教你傷心,讓你再掉一滴眼淚。”
梅雪冷冷問道:“是麼?如果我又掉了眼淚,那怎麼辦?”
陳近南苦笑:“你説呢?”
梅雪沉吟不語,倒是門外的唐賽兒説了:“小雪,告訴那個沒良心的,他要再讓你流淚,就必須流出同樣多的血來還!”
陳近南心裏罵道:“這個臭三八!好像跟我有仇似的。”嚷道:“你別亂出餿主意!人家梅雪心腸可軟了,怎麼捨得用這樣狠的招數。”轉問梅雪:“對吧?”
梅雪看見陳近南那張又帥又賤的痞子臉,心底又愛又恨,道:“唐姐,就依你這個主意,不過我不會用刀,到時候有勞你啦。”
門外唐賽兒笑道:“不客氣,到時候我一定代勞,絕不手軟!”
陳近南吞了吞口水,心想:“到時候我一定落跑。”衝着梅雪又問:“這樣子……你總該開心了?可以原諒我啦?”
門外唐賽兒又道:“別答應!小雪,得折磨、折磨他一下,當初你可差點上吊自殺了呀。”
陳近南嚷道:“我們夫妻在講話,你別老來打岔好不好?嘖!真是的。”轉問梅雪,“對吧?”
梅雪冷笑:“對!唐姐,你説得很對,我都忘了當初自己有多慘了,得罰一罰他才行。”
陳近南哭喪着臉問:“你想怎麼罰嘛?”
梅雪沉吟:“在梅家村的時候,你總是笑我胖、笑我肥,卻不知我因得了暴食之症,這才變得如此。”神色轉趨狡黠複道:“我要你也嚐嚐那種滋味。”
陳近南皺眉道:“你要我也變胖?”
“不是啦,”梅雪笑笑:“我要你吃下我一餐的食量,連吃三天。”
陳近南想像得到那有多可怕,然而看見梅雪終於破涕為笑,也就欣然接受了:“吃東西嘛,不算什麼,只要能逗你歡喜,我就照辦。”
梅雪道:“擇日不如撞日,那就現在羅?”
陳近南慨然應道:“好!今晚便算第一天。”
天一樓的食堂位於中院別廳,佔地並不怎大,就是離廚房離得很近,上菜相當方便。
陳近南坐在一張方桌子前,準備大吃特吃一番。
唐賽兒、常無赦與空空和尚則在一旁監視,其中,唐賽兒尤其憤憤不平,咕噥道:“罰他吃飯?這算什麼?這小子天生是個飯桶,吃飯還算處罰麼?”
就在説完這些話不久,廚房開始上菜,看了那些飯菜,唐賽兒總算為之釋懷,笑個不停。
且看僕役們搬來七大桶的白米飯、端來十盤的各式滷菜,外加湯麪十碗、瓜果十盆、饅頭十個以及水餃一百顆。
瞠目結舌之餘,陳近南抱怨:“不是説吃她一餐的食量麼?光是一餐,她就吃這麼多?”
桌旁,一名穿着像是帳房的中年人説道:“回大人的話,就這麼多,我那外甥女呀,食量不錯。”
陳近南一愣:“你是?”
中年人滿臉堆笑道:“我是梅雪的舅舅、天一樓的樓主,敝姓胡,胡如印。”
陳近南起身執禮:“原來是舅爺呀,幸會幸會。”
胡如印還禮道:“哪裏哪裏,您這些飯菜,小店請客,請客。”
陳近南心想:“要換了是平日,有人請客,我一定很高興。但是今日……”環顧大約五桌子的飯菜(因為桌子不夠,陸續添加之中),不由得嘆了口氣。
胡如印有心巴結,察言觀色道:“這是按照小雪平日所吃的來做,飯菜雖多,卻很粗糙。唔,這樣吧,我再叫人為您加兩道南京的名菜,如何?”
陳近南忙道:“不!不要!千萬不要!這樣就好啦。”於是乎認命坐下,乖乖吃起。
吃呀吃呀吃,陳近南覺得倒還爽口,很快便幹掉了第一桶飯,他舉箸橫掃千軍,亦將湯麪、瓜果、饅頭以及水餃吃下不少。
唐賽兒一旁苦笑:“説你是飯桶,還真沒錯,你跟梅雪算是天生一對了。”
陳近南笑了笑,轉對胡如印道:“勞煩舅爺請人泡上一盅茶,讓我清清腸胃,讓我‘再戰江湖’。”
胡如印遂叫了僕役泡上生茶,供給飲用。
陳近南喝完了茶、歇息了一陣,眼看飯菜所剩仍多,於是繼續動箸。
吃呀吃呀吃,這一回合,陳近南絲毫不覺爽快了,那第二桶飯彷佛無底深淵,怎麼吃也吃不完,深深後悔不該應承梅雪的懲罰。
心想:“才第二桶飯耶,我就快要不行了,這樣怎麼連吃三天呢?唔,得作弊!”看看身旁那三個煞星,又想:“可是他們若不離開,我要怎麼作弊?”
夜色已濃,唐賽兒、常無赦與空空和尚兀自不累,堅守不退。
陳近南問道:“你們真要陪我在這裏?一共三天喲。”
唐賽兒啐道:“去你的!誰有哪個閒功夫呀?”
陳近南暗自竊喜。
孰料唐賽兒接道:“我們排好班了,每班四個時辰,三人輪流。”
“嘎?”陳近南聽得面如土色。
未幾,唐賽兒與空空果然先後離開,留下常無赦獨自“當班”,繼續監督。
陳近南隨即斜睨常無赦奸笑。
常無赦道:“我曉得你在笑什麼。你是在想,利用小指頭上的符咒威脅我(指緊身咒),要我放水,讓你作弊?”
陳近南點點頭:“你真聰明,一猜就中。”
常無赦卻搖搖頭:“如果你敢這樣做,拚死我也跑去跟梅雪告狀,看她還原不原諒你。”
這一招踩中陳近南的痛腳,陳近南為之結舌:“你、你怎麼這樣卑鄙。”
常無赦抱拳笑笑:“彼此彼此。”
眼見作弊的希望夢碎,説不得,陳近南只好含着眼淚,繼續的吃。
吃呀吃呀吃,已過半夜,飯桌上的飯菜竟沒減掉多少。
陳近南更是趴睡在飯桶之中,而那僅是第三桶飯。
待得雞鳴天亮時,輪到唐賽兒前來換班,老實不客氣地將陳近南搖醒:“喂!吃早飯啦!”
陳近南一聽“吃飯”兩個字,嚇得醒了過來。
唐賽兒促狹笑笑:“到了今晚,如果你還沒吃完這些飯菜,第二道餐,可又要上桌羅,嘿嘿,那時你就更慘啦。”拿起一雙筷子,遞到陳近南手裏,“快點吃吧。”
陳近南指着自己的大肚脯:“我不行啦,你瞧,我的肚子都比音音的還大啦。”
唐賽兒道:“那……要不要我幫幫你?”
陳近南大喜:“好哇好哇,多謝多謝。”
唐賽兒握緊了拳頭,一臉狠相,朝陳近南逼近……
陳近南忙問:“你、你要幹嘛?不説要幫我的嗎?”
唐賽兒冷笑:“我是要幫你呀,讓我在你的大肚脯上揍一拳,包你將肚裏的食物吐個精光,你不就可以空出腸胃,繼續吃啦?”
陳近南道:“我究竟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別忘了,你老婆還懷着我的孩子哩。”
唐賽兒惡狠狠道:“虧你還記得這點,正因如此,我才巴不得你死!”
陳近南心想:“對喲,如果我老婆懷了人家的孩子,我也會希望對方快死。”摸摸鼻子,拿起筷子,繼續吃呀吃呀吃。
就這樣從黑夜到白天,再從白天到黑夜,陳近南總算吃完了七桶飯,鬆了好大一口氣,陡然驚見僕役們忙進忙出,竟又搬來新的飯菜。
這時負責當班監視的空空傻笑道:“太好啦,晚飯時間到了。”
陳近南簡直無語問蒼天,遂向空空央求道:“師父,你能不能幫我吃呀?我、我實在不行啦。”
空空慨然應允:“沒問題,我來幫你。”掐袖舉起筷子,剛要夾菜,忽又停箸不前。
陳近南愣道:“怎麼?”
空空回答:“今天上的飯菜全是葷的,我都不能吃哪。”
陳近南這才發現桌上全是雞鴨魚肉,就連飯裏都摻了肉油,急把胡如印叫來詢問。
胡如印陪笑説道:“大人既有如此雅興,留在這裏用飯,怎麼能老教您吃些青菜饅頭?當然得大魚大肉羅。”
氣得陳近南很想衝過去打人,無奈他的肚脯實在撐得太大,根本不得動彈,活像只攤在板凳上的豬。
這時節,乍見包力士穿堂過院、飛奔至此,匆匆施禮呼道:“軍門!”
陳近南的親隨也都跟在一旁。
陳近南擺了擺手:“是你呀,你來幹嘛?”
包力士道:“大事不好啦,您還是快跟我回營去吧。”
陳近南一怔:“出了什事?”
包力士道:“陳大人(陳永華)被歹徒給劫走啦!”
陳近南大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