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得半個時辰,距飛天神龍和天山二怪已有十數里之遙,獨孤樵鬆了口氣,頓覺胸間氣血翻湧,難受萬端。當下收慢腳步,緩緩而行,仰首望天,但見陽光細碎。方才拔足狂奔之時,盡往茂密處跑,此時四周昏晚,倒不易辨瞧時辰方位。如此信步行出裡許,仍是難辨東西,獨孤樵苦著搖搖頭,正欲尋個安歇之所,忽聞左側數丈開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獨孤樵心下大駭,只道是終給飛天神龍和天山二怪追尋到了,不由黯然長嘆一聲,只待束手就擒。殊不料他長嘆之聲未落,便被一驚“咦”之聲打斷。那聲音有若黃鶯啼鳴,煞是悅耳。獨孤樵心下微奇,舉目一觀,頓即渾身如遭電擊,再難將目光移開分毫了。他看到了一個少女。一個絕色少女。一個恍非塵世中人的絕色少女。獨孤樵幾疑是在夢中,想使勁兒眨眨眼睛,又怕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就象傳說中任何仙女下凡都會突然消逝那樣。然而那少女絕非仙女下凡,因為獨孤樵不止一次見過她。她是玉女。玉女見獨孤樵呆呆盯著她,不禁面色微微一紅,將頭轉向一側。獨孤樵看到了她頸間雪白的肌膚,是那種彈指即破的肌膚。獨孤樵似是醉了,心裡始終有個聲音在不停地響: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然而可能。不僅可能,而且實實在在,尚在玉女年幼時,獨孤樵便見過她,只不過在當時抑或現在,他獨孤樵便都是武林中最大的一個謎,只不過他自己不知道而已。除獨孤樵急促的呼吸聲外,四周一片寂靜。玉女心下大奇,微微轉過頭來,見獨孤樵仍是目不轉眼地盯著自己,禁不住“卟哧”笑了一聲,繼而只覺面上溫熱,忙收斂笑容道:“是你?”獨孤樵卻依舊痴痴的難以言表。玉女微覺羞怒,當下板起臉道:“獨孤樵,你怎會在這兒?”縱是溫怒之言,獨孤樵也覺比仙樂還要動聽,仍是無言。玉女冷哼一聲,轉身便走。獨孤樵似是大夢初醒,忙道:“請……請留步!”玉女陡地轉過身來,嬌眉一挑,怒道:“怎麼?”獨孤樵結結巴巴地道:“也不……怎麼,只是……只是姑娘怎的識得在下賤名?”玉女怒火更熾,冷冷道:“獨孤樵!當日御兄要殺你,本姑娘還覺得你怪可憐的,早知你人品竟是這般低劣,我也就不勸御兄。而鬼靈子陸小歪甘舍一己之命救你,總算得是有眼無珠了。”“鬼靈子陸小歪”六字忽一入耳,獨孤樵頓即清醒,四年前的諸般事情漸漸清晰,只聽他喃喃道:“是的,不錯,我們本是很早就見過面的,只當時在下僅覺得你好看,竟未發現姑娘美若天仙,實在當得起‘有眼無珠’四字!”言罷連連長嘆不已。這幾句話實是說得無理之極,然天下妙齡少女,無一不喜歡男人說她美麗的。何況玉女自幼與昔日“武帝”太陽叟和金童在一起,自來人人對她敬畏有加,誰又敢直說如此“褻瀆”她的話。以至她雖美若天仙,自己卻是不知,還道天下少女皆是一般。此時獨孤樵這般言狀,倒使她心頭三分薄嗔三分喜意,一時作聲不得。忽聽“噼噼啪啪”數聲脆響,玉女尚不明所以,獨孤樵雙額已各印了十餘條痕印,都是他左右開弓,自掌了幾記耳光。玉女大奇道:“你……喂!獨孤樵你幹什麼?”獨孤樵垂首道:“方才在下對姑娘無禮,本該挖去雙目的,然若是雙眼不能視物,倒委實有諾多不便,故而自掌稍示歉疚之意。似姑娘這般人品,原本是不該多看一眼冒犯的。”他說得誠懇之極玉女不由得心頭喜歡,問道:“你真是……這麼想的麼?”獨孤樵忙道:“在下若有半字虛言,叫在下不得好死,萬劫不復超生!”玉女咯咯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誰又讓你發這般重的毒誓了,我看你這人真有些傻氣。”獨孤樵道:“在下原本是很傻的,姑娘之言一個字兒也沒錯。”玉女粉面一紅,正色道:“獨孤樵!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獨孤樵也正色道:“若在下是假傻,先前之言便是存心欺騙姑娘了。在下真是很傻的。”玉女忿然看了獨孤樵很久,見他言出真心,不由奇道:“那我問你,現在武林中人人慾得你而甘心,黑道上的欲殺你,白道上的想救你。武林精英,眼下盡聚於這大峪山中,你卻來自投羅網作甚?”獨孤樵奇道:“什麼叫自投羅網?在下實在不知為何有人大殺我而有人又要救我,至於什麼白道黑道,在下就更是弄不清了。對啦,姑娘是白道還是黑道?不不不,在下最後這句話實是在問的愚蠢之極。”玉女倒真是被他的最後一句話給弄槽了,愣怔良久,才道:“你說什麼?”獨孤樵抬起頭,但只敢看玉女一眼,便趕緊低下頭去,低聲道:“在下這句話若說出來,對姑娘實是有所冒犯,若是隱而不言,也是對姑娘不敬,端的好生為難。”玉女道:“你爽爽快快說了便是,又有什麼為難了?”獨孤樵道:“在下若說出來,姑娘可不能生氣?”玉女道:“說便說了,幹嘛婆婆媽媽的!”獨孤樵鼓足勇氣道:“好!在下這便說了,只因先前姑娘轉過頭時,在下不慎看到了姑娘頸間肌膚,實是狀似白雪,潤似溫玉,與‘黑’字絕無半分干係,故在下問姑娘是白道黑道,那便問的愚蠢……”“之極了”三字尚未出口,玉女早面色一寒,嬌叱道:“住口。”沒料獨孤樵輕嘆一聲,接口道:“在下非禮於前,非言於後,大違君子之道,那叫做咎由自取。姑娘生氣,本是應當,唉!”玉女怒氣更甚,喝道:“什麼非禮於前非言於後!你休要胡說八道,若讓我御兄聽見,一劍便殺了你!”獨孤樵道:“君雲:非扎勿動,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在下動是沒動的,只是這‘視’‘言’二字,卻真是非禮了的,縱若……”餘言未能出口,玉女又是一聲清叱,手持白練,騰起一丈有餘,玉腕輕抖,獨孤樵但覺眼前白光倏閃忽收,定眼看時,玉女早粉面含霜,復立當地。獨孤樵尚未來得及喝采,又聞—陣“唰唰”聲,青枝綠葉已如雨下,在玉女身週五尺方圓內鋪成一圈!獨孤樵乍舌不已,卻聽玉女冷冷道:“獨孤樵!你以為本姑娘便殺不了你麼?”獨孤樵看看那圈青枝綠葉,又看看玉女,滿有把握地道:“姑娘定然是殺得了在下的。”玉女怒極,只以為獨孤樵一味調侃於她,當即喝道:“獨孤樵!你欺人太甚,本姑娘今日縱是敗於你手,往日也定將讓你死的苦不堪言!看招!”獨孤樵正自惶然,兀不知玉女為何怒氣越來超甚,正欲再表歉意,然末等他開口,玉女說打便打。獨孤樵忽覺氣息窒悶,隨後喉頭一甜,就此昏了過去。卻說鬼靈子數年來一直跟著師父布袋和尚姚鵬行走江湖,雖也曾風光,且學到了不少本事,但總是覺得氣悶。姚鵬俠名卓著,身為江湖第一大幫幫主,統率群雄,武功蓋世,但鬼靈子覺得自己恰若大樹下的一株小草,始終擺脫不了師父的蔭護。從散人谷中學到的本事,那是一樁也派不上用場的。偶爾牛刀小試,那也是為捉弄瞿臘娜以尋開心。無奈時日一久,瞿臘娜便已習以為常,稍有過份,也不過給他一兩個栗鑿而已,而太過份他自己也不忍心。還得受師父責罵,端的憋氣得緊,只想尋個覷兒偷偷溜之大吉,幹一兩樁大事以圖新鮮刺激,更兼讓人刮目相看。只可惜正所謂“知徒莫如師”,姚鵬看管得甚緊,始終難尋空子。後得知胡醉、童超和毒手觀音三人計較已定,欲將各自的平生絕技傳授於他,讓他在第二個四年之約時獨鬥公孫鸛,且布袋和尚已然應允,鬼靈子更是叫苦不迭,暗中也不知嘆了多少長氣。這日在皖西境內,忽與天山二怪相遇。鬼靈子暗道天助我也,如此這般哄騙一番,二怪大覺有趣,一口一個師祖地邀了布袋和尚前去飲酒。鬼靈子自言不勝酒力,奏準師父,讓翟臘娜扶他先回落腳客棧口布袋和尚不知是計,又叮囑瞿臘娜看管好鬼靈子,殊不知就此“著了道兒。”方離酒店不到十丈,鬼靈子忽然道:“咦?!不對呀!”瞿臘娜道:“什麼不對?哼!你少給我耍滑頭。”鬼靈子嘻笑道:“你這話就更不對了,我且問你,什麼叫耍滑頭?”瞿臘娜道:“你現在一相點兒醉意也沒有,那就是耍滑頭。走走走,咱們這便找姚大俠評評這個理去!”鬼靈子忙道:“師父他老人家正飲在興頭上,咱們這時去敗他酒興,那是千萬不該的,何況……”說到“何況”二字,就忽然轉頭看著瞿臘娜嘻嘻地笑。瞿臘娜白了他一眼,問道:“何況什麼?哼!我看你賊兮兮地笑,準是……準是……”鬼靈子道:“準是什麼?嗯?”瞿臘娜一張嬌面脹的通紅。此時他二人均已及弱冠之年,更兼情意已深,翟臘娜本想說:“準是不懷好意。”忽又覺此言出之於一個女孩兒家的口裡頗為不妥,便即強忍不言。鬼靈子心機聰穎,箇中之情焉有不知,故而有此一問。瞿臘娜窘急之下,一時倒不知如何應答。鬼靈子得寸進尺,續道:“若我所料無差‘準是’二字後面定然尚有四字,可要我將這四個字說出來麼?”瞿臘娜急中生智,衝口道:“是四個字又怎樣?也不用勞駕閣下尊口,我自己說出來也就是了,哼!這四個字是:想耍滑頭!”鬼靈子微微一愣,心道這小姑娘倒也不笨,竟將我“顧左右而言它”的本事給學了去,應變得也算機伶,但若與“本師”相比,你卻終究差著老大一截。當下笑道:“照啊!方才是你說我想耍滑頭是不是?”瞿臘娜道:“是又如何?”鬼靈子道:“也不如何。只是我再問你,你之所以說我想耍滑頭,是因為你看出我其實一丁點兒醉意也沒有,是也不是?”瞿臘娜“哼”了一聲,道:“正是!你跟令師說自己不勝……”鬼靈子忙截口道:“對對對!簡直太對了,你看我沒一絲酒意,便說我想耍滑頭,那麼天下此刻沒有一丁點兒酒意的人定然不下千萬之數,就是說他們都想耍滑頭了?是也不是?”瞿臘娜明知這話大錯特錯,卻不知如何辨駁,只道出一個“你”字便沒了下文。鬼靈子則口若懸河,續道:“當然凡夫中人天下事皆不可一概而論,方才是你我二人說話,與天下人可沒沒什麼系。然就咱二人而論,依你看是誰的酒意多些?”方才瞿臘娜一杯未飲,鬼靈子卻多少喝過幾杯。聽鬼靈子如此問話,便自然而然地道:“我一杯未飲,又怎會有酒意了?!”鬼靈子笑道:“這就是了,既然沒酒意的人便是想耍滑頭,就咱們二人而論,只怕……嘿嘿!嘿嘿!”言下之意,竟是瞿臘娜想耍滑頭的成份比他鬼靈子尚要多些。翟臘娜知自己鬥口總是鬥他不過的,當下跺足,道:“好!你等著,我去叫了你師父來與你理論。”言罷轉身便走。鬼靈子暗道要糟,若真讓瞿臘娜此刻走去告狀,憑師父的腳程,他今夜無論如何是溜不掉的,為今之計,還是先拖一刻算一刻,最好能說動這小姑娘一塊跑,師父對這小姑娘挺放心,讓他以為咱們一直在客棧卿卿我我,放開海量大喝,時間越長越好。也不知我那兩個老徒兒成是不成,不過好歹試試總比不試要好,能跑得遠一些,開溜的機會總也越大。心念電轉,心頭已有好數,當下故作不經意地道:“很好,你快去,我倒想試試自己這些年來功力進展如何,看能不能獨自從師父眼皮子底下開溜。快去啊。”瞿臘娜馬上便停住腳步了,轉過身來盯著鬼靈子,偏又不知該說什麼。鬼靈子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道:“你怎麼還不去?我好歹也得試試才成呀。”瞿臘娜道:“哼!我偏不去,方才令師交待要我看管好你,若讓你試成了,我可怎麼對得起姚大俠。反正今夜我是跟定你了,你妄想再耍什麼花槍!”鬼靈子長嘆道:“看來我今夜是溜不掉了。”瞿臘娜咯咯笑道:“我一步不停地跟著你,看你如何開溜?”鬼靈子道:“早知如此,方才我不告訴你自己的打算就好了,唉!”瞿臘娜道:“現在你想後悔也遲了。”鬼靈子道:“你真的要一步不停地跟著我?”翟臘娜道:“正是。”“你不後悔我會生氣?”“你生氣又能怎樣,哼!”“真的?”“真的。”“君子一言——”“駟……不,你這人壞也壞死了,我又差點兒上了你的當。若你要開溜,那我就堵住你!”“你幹嘛這麼怕我跑掉?”“哼!”“哼什麼哼?我知道你是怕我那老叫化師父生氣,是也不是?”“是又如何?”“其實你是大大的錯了。”“哼!”“與你講大道理諒你也不知,我只問你,數年來我那老叫化師父最急欲辦的卻是何事?”“除胡攪蠻纏外,你又能講什麼大道理來了?!”“這姑且不去論它,只是一句話便問住了你,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喲!你當我不知道麼,姚大俠數年來將幫中的事務託給李長老、盧長老和王長老三人照管,為的便是抽身到江湖中找尋獨孤樵獨孤公子。”“喲!真看不出來你也明白了這一點,佩服!佩服!”“少跟我來這一套。”“好好好,我再問你為何獨孤公子的拜兄胡大俠和童少俠都不急,偏是我師父最急?”“這……這大約是胡大俠和童少俠忙於追殺任空行等人,才將此重任交給令師姚大俠的吧?”“錯了錯了!錯之極矣!自作聰明,可笑啊可笑!哈哈!”“你得意個什麼勁!哼,諒你也是不知。”“若我不知,天下更無一人知曉的了。嗯,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在這兒說不是一樣麼?我看你是想搗鬼。”“這兒人多耳雜,實有不便,好吧,有些話實不便直言相告,若你連當年送你回峨嵋山的是何人也不想知道,那咱們這回酒店去了也。”“你……你是說已知道當年差你田二叔夫婦送我回蜀中的那蒙面人是誰了?!”“你想知道?”“他……他?!”“你真的很想知道麼?”“當然很想!我們整個峨嵋派都想找到那人報恩,只是不便強問田三俠。你快說他是誰?!”“那人不願洩漏身份,在此他說多有不便,咱們還是回酒店的好,否則家師若喝醉了,我那兩個老徒兒可不怎麼會服侍人。”“不!不!姚大俠酒量如海,不會輕易便醉了的,咱們這便去尋個沒人的地方,你告訴我那人是誰,好麼?求求你了,我這一輩子都會感激你的!”“這……不大方便吧?”“不!方便的!”“你說不妨麼?”“嗯。”“既然如此,我便不妨告訴你,今夜我是想走開……”“你想溜走?”“等我把話說完嘛。今夜我離開師父,那是大有道理的。”“哼!我再不信你的鬼話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不過我可告訴你一句,便是那蒙面人差我那兩個老徒到此地來的。”“這不可能。”“那人差二怪來,要他們纏住家師,讓我去辦樁大事,因為此事普天只有我陸小歪一人能辦成。”“也不知差,莫非你比令師姚大俠還更了得麼?!”“若論武功心智,我自是不及家師之萬一,但世間事,並非全靠武功能解決的,俗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譬如若論機關設陣、妙手空空和賭技,家師大概便及不上我這做徒兒的了,哈哈!”“你不學好,那些下三流的勾當,姚大俠自然及你不上了。”“非也非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何況我之所學,正好替你那救命恩公辦這樁大事。家師武功雖高卻偏不能,你信是不信?”“你——?你沒騙我?”“你總是疑神疑鬼,難當大任,哼!若錯過明日辰時,你非但見那救命恩公不到,且那人委託咱們辦的大事,只怕也難以辦成了。”“真的?咱們能見他?”“別羅嗦了,快隨我走。”“……?”“事急從權,你還猶豫什麼?是了,你不想見那救命恩公,也不想替人家辦區區一樁事,那就算了……”“好!我跟你走,若你騙了我,我在姚大俠面前橫劍自刎也就是了!”當下二人疾奔出鎮,徑投西南,只三、四個時辰,已至大別山區。其實數年來鬼靈子也一直在猜測那差田歸林夫婦送瞿臘娜回峨嵋之人是誰,隱隱約約似已有所悟,卻總證實不了。他曾隨師父到過柳家堡一趟,其時白馬書生柳逸仙已召回了三弟田歸林,黑力鐵姑也在堡內,卻唯獨未遇師姐柳瑋雲,柳念樵已近五歲了,除喜愛裝扮鬼臉作弄人外,對世事尚一無所知——白馬書生絕不許他離堡一步。鬼靈子在瞿臘娜求懇下,使盡諸般解數,也未能從田歸林和鐵姑口裡探得一絲口風。饒他機智百出,也是一無所獲。此時他騙得瞿臘娜他逃開師父,心頭總在盤算如何能使她不再起疑,雖想好了無數說詞,均覺不甚妥當。心頭正自忐忑,瞿臘娜忽然收足轉身道:“此地離姚大俠已過百里之遙,又是萬山崇嶺,你算是溜掉了,可以告知我那救命恩公是誰了吧?”鬼靈子故意神秘兮兮地四處環硯一番,才道:“當夜你以為我已命赴黃泉而拳劍自刎,那份深情我陸小歪是終生感激的。”口上這麼說,心頭卻飛快盤算,如何能將一大通謊話編的毫無破綻。心念電轉,便已有了計較,正欲再言,卻聽瞿臘娜道:“什麼深情不深情,是我自己願意,也用不著你謝了。”鬼靈子道:“真的麼?那就算了。”“什麼算了?”“找也不必說那人是誰了。”“你——?!”“好好好!看你急成那般模樣,我說了便是。我問你,當夜你正欲揮劍自刎之時,可有了個蒙面女子出手相救?”“是,我……”“送佛送上天吧,我不妨再告訴你,救你性命,差田三叔夫婦送你回峨嵋,以及今夜令二怪來纏住家師的,原本是同一人。”“啊?!”“你倒是猜猜看,我師父何等精細,怎會輕易上了天山二怪的當,那差二怪來的人,自是來頭極大,你只往這方面去想可矣。”“能差田三俠夫婦的前輩大俠,江湖中倒不乏其人,但能發動天山二怪前來的,倒是……不大好猜。”“怎不好猜,只須輩份比二怪高的,便能差動他們了。”“但輩份比二怪高的女俠,江湖中卻從未聽說過呀。”鬼靈子嘻嘻笑道:“我陸小歪不是比二怪輩份要高麼?!”瞿臘娜面色一寒,叱道:“陸小歪!你要再打啞迷,我便……便死給你看!”言罷“嗆”的一聲撥出寶劍來。鬼靈子知她性子外柔內剛,當真是說得出做得到,不禁駭然道:“臘娜休要如此!你聽我說。”瞿臘娜並不還劍入鞘,只“哼”了一聲。鬼靈子見事已至此,心頭暗道:何不將自己平時所猜之人說了出來,只須留下一些餘地便了。當下道:“那人身份極為隱秘,絕不願為人所知,我若就此道出,她一劍將我殺了那是活該,但……唉!你若敢發下重誓,絕不提及,我方敢告知於你。”瞿臘娜毫不猶豫地跪下,凜然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瞿臘娜若敢洩漏救命恩人名姓,有若此樹!”言罷一揮長劍,將身側手臂粗的一杏樹攔腰斬斷,這才立起身來,還劍入鞘。鬼靈子見狀道:“好,你附耳過來。”翟臘娜依言附耳過去,鬼靈子只輕身道得兩句,瞿臘娜忽然“啊”的叫了一聲。隨後仰首看天,只喃喃道:“是她!原來是她!原來是她……”鬼靈子心頭大慚,暗求上天保佑自己所猜之人不差,否則太對不起瞿姑娘了。退過一旁,黯然無語。良久,瞿臘娜方緩過神來,對鬼靈子道:“既是……既是她吩咐下來的事情,無論上刀山下油鍋,我瞿臘娜也是在所不辭的,只不知究竟是何大事?”鬼靈子大犯躊躇,沉吟道:“這個嘛……噓!有人!”此番倒非鬼靈子使詐,二十餘丈開外,果然隱約傳來人聲。瞿臘娜一驚,隨即與鬼靈子一起躲藏於一棵巨樹之後。此時晨光初現,只五、六丈外方隱約可視物事,少頃便有人聲自十丈之外傳來。只聽一人道:“此番‘狼山雙鬼’捉住獨孤樵夫婦歸盟,咱們青衣堂益發不如人家了。”另一人道:“艾虎艾豹有什麼了不起,他媽的,只不過運氣好而已!”第三人道:“可不是麼,那獨孤樵不會絲毫武功,他老婆雖武功不弱,畢竟是女流之輩。若讓咱兄弟們遇上了,不勞大師兄二師兄動手,就我甘不廉一人,縱有十個人個獨孤樵夫婦也給捉住了!”第四人道:“多言無益,反正咱兄弟四人就是不如狼山雙鬼。”第一人說話平平淡淡,第二、三人說話剛猛沉雄,最後一人說話陰陽怪氣,正是復聖盟青衣堂堂主活李廣震天宏之四大弟子,老大姓左,名不禮,依次為凌不義、甘不廉、呂不恥。四人之中,左不禮得師父真傳最多,武功已臻一流,使的也是袖子箭,幾可與其師比肩,所欠只是功力不如而已,人稱“十丈活”那是說他一甩袖手箭,十丈之內無人能得以活命!凌不義、甘不廉二人一身“金剛太保橫練”,據說已至刀槍不入之境,這雖未免誇大其詞,但二人天生神力,卻是眾所周知的。凌不義號“九刀死”,使一把重達四十餘斤的鬼頭刀,臨敵時前四刀專門以硬碰硬,震飛敵方兵刃,後五刀大開大闔、狀似瘋痴,盡斬敵手要害。這套“九死刀法”本是南海一瘋樵夫所創,昔年震天宏偶歷其地,與那瘋樵夫相遇,二人惡鬥一日,震天宏勝得半招,那樵夫盯著對方呆視良久,突然哈哈大笑,只道得“你贏了”三字,竟爾揚長而去。震天宏念其武功了得,一日惡鬥之後又覺力乏,便未追上取其性命。不料待震天宏臨離去時,那瘋樵夫去而復回,—言不發,在離震天宏七、八丈遠之地,將自創的刀法一招一招演練二三遍。震天宏知他是感其活命之恩,以一套刀法相贈,當下默默強記。待樵夫又自行離去之後,便以掌代刀,試演一番,雖覺威力奇大,但與自己性格大不相投,尤其後五招,倒似欲以對手拼個同歸於盡,因爾捨去不練。後收得凌不義均徒,其脾性暴烈,三言不合便要拼命,倒與那瘋樵夫有些相似,便將那套刀法傳給了他,凌不義也因此得了個“九刀死”之名頭。與凌不義相比,“八超生”甘不廉性格之暴躁絲毫也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他使一根粗逾門柱的木棒,雖也只重四十餘斤,但如此粗大的兵刃,在江湖中委實罕見,每使開來,總是雙手環握,照理決不能分手政敵,但他獨練一套“八荒棒法”雖一共只八招,卻招招進取,狀似拼命,敵手若稍有怯意,他竟會撒手木棒,讓它堅立於地,自己卻合身撲上,拖住對方,用臂一緊,便將敵手勒個肋骨寸斷,他這一抱乍看笨拙之極,實則已深得蒙古摔跤精奧,出手方位及時刻詭異而古怪,令人防不勝防。更兼他以“不廉”為名,使此招時更不管對手是男是女;反正他這招有個名目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對手縱是男人尚且畏懼幾分,若是女流之輩,被他一抱之後,縱是武功遠勝於他,也當真是被“置之死地”了。呂不恥雖名列最末,武功卻在其二、三師兄之上,他所練的乃是一套掌法,叫做“七步亡命掌”,本是乃師活李廣震天宏從甩箭手法中自創出來的,雖不如何精奧,威力也並不如何了得,但他十指皆戴鴿卵大小的“戒指”,十隻戒指中各栽何物,大約只有他自己才盡數知曉。臨敵之時,那些黑黝黝的戒指中,誰也不知何時會噴出什麼,有時是黃霧,有時是白粉,有時又是墨汁,人若嗅之沾之,或昏、或癢、或癱、或啞……七步之內實難有人脫逃,故其自號“七步亡”,倒也並非胡吹大氣。他雖只一雙肉掌,卻似手中握有十般利器,端的詭異辛辣。武林中每提及此人,雖鄙其下流,卻又駭然色變,無奈他自以“不恥”為名,你又奈其何哉!呂不恥為人卑鄙無恥,說話陰陽怪氣,得損人時便損人,縱是其同門也不輕饒,最是難纏不過。師兄弟四人合稱“禮義廉恥”,實是大大的名不副實,只因他們不弱,乃師震天宏更是難纏,一般江湖中人倒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卻說鬼靈子陡聞左不禮“此番狼山雙鬼捉住了獨孤樵夫婦歸盟”之言,腦中猛然“轟”的一聲,恰似卦遭雷擊,人竟昏了過去。瞿臘娜兀自不知,待左不禮等人行出二十餘丈之後,方道:“咱們跟不跟上去?”卻不聞鬼靈子回應。瞿臘娜心下微奇,轉頭看鬼靈子時,但見他雙目緊閉,面色發白,不由大驚,失聲道:“你……你怎麼了?!”一探鼻息,知他早昏迷,不禁花容失色,急忙施救。未久,鬼靈子悠然轉醒,第一名話便是:“他們……還在麼?”瞿臘娜道:“他們在那邊去了。”言語間用手指了指西側。鬼靈子彈地而起,只道了兩個字:“快追!”人已箭射而出。瞿臘娜微一愣神,便即飛身跟上。等瞿臘娜跟上,鬼靈子一拉她手,並不放慢腳步,只急急問道;“他們還說了此什麼?”瞿臘娜近年來雖劍法精進,但內力比之鬼靈子卻遠為不及,得其相助,這才勉強跟上,當下將左不禮、凌不義、甘不廉和呂不恥四人的話複述了一遍。鬼靈子越聽越驚,急奔間忽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俯身栽倒,將瞿臘娜也給帶了個踉蹌。大驚之下,瞿臘娜急將鬼靈子抱離大路七、八丈遠,平放於地,再度施救。沒料直過了盞茶時分,鬼靈子竟毫無清醒的跡象,卻因此番鬼靈子正運全力提氣疾奔,驚急之下一股真力岔了經脈,就此昏迷過去。而瞿臘娜內力不若鬼靈子、且路數不同,故無法將其救醒。正惶急無措,忽聞道上傳來一聲佛號,隨即有人道:“咦?臘娜,你怎麼會在這兒?”瞿臘娜聞聲先是一驚,繼而喜極而泣:“師父……!”來者正是絕因師太。大袖飄飄,絕因師太早立於瞿臘娜身側了,“啊”了一聲,才道:“臘娜,鬼靈子他怎麼了?”瞿臘娜驚喜交激,斷斷續續地道:“我……我們正追……,追人,陸小歪他……他突然昏了過去,請師父快救……救他。”絕因師太又宣了聲佛號,輕撫鬼靈子手腕門脈,已知究裡,當下道:“不要緊,只一股氣岔了過去。”言語間雙掌輕招其商曲、氣海、期門、膻中諸穴數下,然後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見鬼靈子似無異狀,翟臘娜遲疑道:“師父,他……他真的沒事麼?”絕因師太含笑點點頭,問道:“臘娜,方才你說你們追人,卻是追誰?”瞿臘娜心頭大定,遂將前因後果道了出來,饒是絕因師太道行深湛,也聽得心頭大震,急道:“那蒙面救你的人,於我峨嵋派實有大恩,竟連對為師也不能說麼?”瞿臘娜道:“弟子已發過重誓,還請師父恕罪。”鬼靈子業已醒來,卻正聽到絕因師太問那蒙面人身份,當下連大氣也不敢出,聽得瞿臘娜如此回話,不由大為感激。卻聽絕因師太又道:“你們所追那四人身材容貌,臘娜你看清了麼?”瞿臘娜道:“徒兒其時不知陸小歪已昏迷,只忙觀察那四人,倒是看清了的。”當下將左不禮師兄弟四人的容貌描述了一番,續道:“卻不知他們是何路數?”絕因師太聽罷變色道:“你們好大膽,就憑你二人還敢跟蹤,沒落入他們手中算你們走運了。”瞿臘娜奇道:“師父,他們是誰?”絕因師太道:“他們都是活李廣震天宏的門徒,合稱‘禮義廉恥’……”瞿臘娜奇道:“什麼禮義廉恥?”絕因師太道:“因他四人的名中,各有禮、義、廉、恥四字……”將左不禮師兄弟四人各自的武功路數敘述一番,又道:“憑鬼靈子此時的身手,獨鬥左不禮當可取勝,縱是再加上其餘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鬼靈子雖不能勝也可全身而退,但你卻敵不過其餘二人,貿然出手,你們有敗無勝。天幸正好遇上為師,此番卻饒他們不過了,哼!咱們這便趕去將他們一齊擒了。再找震老兒算帳。”瞿臘娜道:“可陸小歪他——”鬼靈子早醒多時,料知瞞絕因師太不過,當下彈起身來,衝絕因師太拜道:“陸小歪拜見師太,謝師太相助之恩。”絕因師太微微笑道:“貧尼還以為你尚未轉醒呢。”鬼靈子扭捏道:“前輩取笑了。”瞿臘娜不明究裡,喜道:“陸小歪你沒事了麼?那太好了!”絕因師太忽然面色一肅,道:“鬼靈子你好大膽!竟敢支使天山二怪纏住令師,騙了臘娜到此間來,究竟是何道理?”鬼靈子心念電轉,早有計較,當下作出一付大受委屈之狀道:“晚輩並未指使天山二怪,本也願常在師父身側多受教誨,無奈此事委實幹系重大,關係武林俠義道聲譽,故只好與瞿姑娘與家師不告而別。”絕因師太狐疑道:“既是事關重大,為何不與令師相商而行,只需令師一聲號令,俠道英雄莫不效力,莫非……”鬼靈子截口道:“師太有所不知,此事並非武力所能解決。並非晚輩狂妄,此時縱齊聚天下武林精英。要成就此事也不過與對方玉石俱焚罷了,而晚輩一人出馬,倒多有幾成勝算。”見絕因師太面有不信之色,鬼靈子又道:“實不瞞師太,晚輩與那於貴派有恩之人關係非同一般,這瞿姑娘也是知道的——”故意住口不言,只看著瞿臘娜。絕因師太也是一般。瞿臘娜忙點頭道:“師父,是真的。”絕因師太知自己這徒兒從不會撒謊,對鬼靈子的話不禁多相信了幾分。鬼靈子又道:“連她也知唯有晚輩一人可成就此事,故今晚輩連夜趕至此間,不料……不料她卻不見了。”絕因師太道:“阿彌陀佛,貧尼也不敢強問你於敝派有恩那人是誰,只想知道她令你所辦可事,竟與武林俠義道聲譽有關?”鬼靈子道:“並非晚輩敢瞞前輩,實是那人不準晚輩洩漏其身份。而她差晚輩所辦之事嘛,卻是救獨孤樵獨孤公子。”絕因師太連宣佛號,未了道:“方才貧尼已聽臘娜轉述了左不禮等人之言,只當那四人信口胡謅。如此說來,獨孤公子是真的已現身江湖且落入復聖盟手中了?”鬼靈子默然不語。絕困師太又道:“但復聖盟中高手如雲,你又怎救得了獨孤公子?”鬼靈子意將話題扯遠:“據晚輩所知,復聖盟六堂主中,只有‘赤發仙姑’卞三婆及其徒‘銀鉤仙子’溫玉玲二人死心踏地願替任老魔效命,箇中原委實難所知。‘病諸葛’歐陽明雖武藝平平,其機關暗器之術卻足可脾睨天下,只比他師兄‘賽諸葛’歐陽明前輩稍有不及而已。然歐陽明前輩數十年前便已發誓不出江湖,歐陽釗苦不願效力,只仗其絕技,縱是十個任空行大約也難奈何得了他,‘活李廣’震天宏早年被東方聖趕出中原,早是心灰意懶,更經這許多年苦心經營,已然稱雄南荒,應無再入中原武林稱雄之心;‘冷彌陀’南宮笑的武功猶在副盟主鐵鏡之上,卻甘居復聖盟末堂堂主,職位竟在年儀二十的‘銀鉤仙子’溫玲玉之下;而‘東海獨行梟’西門離武功絕頂,更不在盟主任空行之下,卻也甘心效命。所以這些,前輩不覺得古怪麼?”絕因師太合什道:“阿彌陀佛,江湖中事,本就詭異難測。”鬼靈子又道:“且不說西門離南宮笑等人數十年前便是中幫叱吒風雲的人物,單說昔年東方聖意欲稱尊武林時,當日在武帝宮,為何東方聖一打開那錦盒,竟連素稱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武當二派之首腦人物,也甘心俯首稱臣?”絕因師太道:“貧尼也甚覺蹊蹺,事後曾問過滅性悟明二位道友,滅性道友倒也爽快,說他武當派的鎮派之寶真武劍和《太極劍譜》曾在上代掌教手中失落,直到滅塵道兄接任掌教之時,東方聖才不知從何人手裡奪回,恭恭敬敬送還武當。武當派上下俱感其德,遂由滅塵掌教手書一柬,交與東方聖,言道日後無論何人持有此柬,武當全派上下俱得聽其號令。只是悟明道兄吱吱唔唔,閃爍其詞,實不知是何緣由。”鬼靈子道:“少林派不願家醜外揚,也是情理中事,悟明大師乃得道高僧,當日夜泰山絕頂渡化丐幫叛賊黃世通便是明證,但泰山之變距今已四年多矣。這四五年中,晚輩在江湖中東遊西蕩,卻從未遇上過一個少林和尚,不知師太可曾遇上否?”絕因師太一愣,也自奇道:“阿彌陀沸,果然沒有。”鬼靈子笑道:“武當因感重恩而不得不對東方聖稱臣,少林大抵也不外因感恩或受制而俯首,倒也不必深究。只四、五年來江湖中只見武當而不知有少林,實是大有文章。若我所料不差,復聖盟甫一組建,少林派便又受制於人了。”絕因師太面色倏變,連宣佛號不已。鬼靈子又道:“敢問前輩,東方聖組建黃龍令圖霸武林之時,是悟明、滅塵,皇甫呈等人武功高些,還是西門離南宮笑之流武功高些?”絕因師太道:“若一對一公平相鬥,大約是後者武功更強。但被東方聖以藥物迷失心性之人,大多是各大門派掌門。他欲稱尊武林,自然是前者更為有用些。”鬼靈子道:“前輩之言有理。但當時黃龍令自令主東方聖之下,尚有二護法、七巡察、十二信使,俱是按武功高低排定座次的,依西門離的武功,大約當個護法總是夠格的吧?再不濟,做個巡察我看也綽綽有餘,為何東方聖竟棄而不用?”末等絕因師太開口,鬼靈子又道:“任空行不過是東方聖坐下左護法,由他組建的復聖盟,卻能使西門離這般一眾高手盡歸麾下效命,這不是古怪得緊麼?若說任空行就象當初東方聖一般,手中握著這些人的把柄,卻也不大可能,困東方聖的武功,斷不是任空行可望其項背的,依晚輩看,也勿須多人,只西門離南宮笑二人聯手,便可將任空行殺之滅口了。”稍頓又道:“故任空行這盟主之上,另有太上盟主,這已是公開的秘密。但此人是誰呢?憑他能駕馭如此眾多高手而觀之,其武功當決不弱於昔日東方聖,但他既有這般駭人聽聞的武功,江湖中又有何人能敵!因何虎頭蛇尾,讓復聖盟三年多來偃旗息鼓?若說他不似東方聖那般欲圖霸業,卻又為何將臭名昭著的任空行、鐵鏡、辛冰、金一氓等人護於翼下?所有這些,不知師太可能明示麼?”絕因師太道:“阿彌陀佛,陸小歪才思敏銳,如此種種,貧尼實從未想到過,又豈能明瞭暗示了。”鬼靈子笑道:“前輩謬讚了,我陸小歪才思敏銳是說不上的,胡攪蠻纏倒是拿手好戲。”瞿臘娜“卟哧”一笑,正欲說他此番倒說了句大實話,卻見師父面色整肅,當下不敢作聲,只衝鬼靈子扮了個鬼臉。絕因師太道:“陸小俠何必過謙,江湖中有這般見識者,唯你一人而已。若不嫌貧尼無用,貧尼願隨你一道去救獨孤公子。”鬼靈子連忙道:“不敢不敢!前輩說哪裡話來,可真拆煞晚輩了!”心頭卻暗暗叫苦:剛擺脫了一個老叫化師父,又招來一個老尼師父,那不是前功盡棄了麼?忽然心頭一動:是了,我為何不這般這般。當下未等絕因師太再說話,又道:“若前輩不嫌晚輩羅嗦,晚輩便再言幾句?”絕因師太道:“陸小俠但講不妨。”鬼靈子道:“依常理推算,復聖盟那太上盟主之所以不輕舉妄動,並非無稱霸武林之心,而是心有所俱,他懼怕什麼,自然人知曉。咱們不妨假設他是在怕一個從不過問江湖是非之人……”絕因師太奇道:“一從不過問江湖是非之人?”鬼靈子方才陡然想起數年前賊王時窮富為人所追,特出散人谷送給他的那三份《江湖英雄榜》,故有此言。此時見絕因師太甚覺奇異,反問道:“前輩覺得無此可能麼?”絕因師太沉吟道:“東方聖已是功參天地,那人的武功既不在東方聖之下。又怎會怕……阿彌陀佛,倒也不能完全排除此種可能,武學一道,本就是永無窮盡的。”鬼靈子道:“就算是晚輩異想天開,將復聖盟那太上盟主定名為‘隱身人’,再將他所俱之人名為‘無名人’,則無名人武功強於隱身人,那是毫無疑問的,只是無名人因何不索性將隱身人除去,卻大是令人費解。強要釋之,便是隱身人已功參天地而無名人早堪破天機,知世間物輪迴存滅俱有定數,不願逆天意而行……”絕因師太突然連宣佛號,弄得鬼靈子和瞿臘娜莫名其妙,卻聽絕因師太道:“貧尼數十年慘行,反不如陸小俠善解妙諦,只知以殺止殺,不知輪迴定數,愧乎!慘乎!”長嘆一聲,又道:“罷了!罷了!貧尼這便回峨嵋,再不論武,青燈事佛。”言罷黯然轉身,舉步便走。鬼靈子和瞿臘娜大駭之下,一齊搶將過去,一左一右拉住絕因師太。瞿臘娜哽咽道:“師父,你老人家千萬不可……不可……”鬼靈子卻“卟嗵”一聲跪在絕因師太面前,顫聲道:“晚輩不知天高地厚,言語無狀,令前輩傷神,尚乞多多鑑諒!”絕因師太合什微笑道:“陸施主說哪裡後話,當頭棒喝,勝似貧尼十年面壁,阿彌陀佛!”言罷又欲舉步。瞿臘娜緊緊挽住師父衣袖,不讓她走,但絕因師太輕一揮手,早將徒弟推出丈餘,繞過跪在自己面前的鬼靈子,復往前行。待她步出四、五丈之後,鬼靈子突然彈地而起,破口大罵道:“絕因老尼!你見死不救,置武林蒼生性命於不顧,還算是什麼狗屁的出家人!哈哈!我陸小歪今日可領教堂堂峨嵋派大掌門人的高義了!哈哈哈……!”瞿臘娜赫然色變:絕因師太性格剛烈不讓鬚眉,鬼靈子自取死路不說,如此辱罵前輩,更何況絕因師太還是她瞿臘娜的師父,鬼靈子縱死十次,也是綽綽有餘了!瞿臘娜只道了個“你”字,早是面色慘白,渭然淚下,鬼靈子卻依舊哈哈大笑不已。絕因師太聞言心頭一震,收足轉身,滿面祥和看著鬼靈子,待他大笑已畢,方道:“陸施主此言怎講?”鬼靈子肅然道:“胡醉和童超二人的脾性,師太想必不會一無所知;他二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師太也自當知曉;獨孤樵乃他二人拜把兄弟師太更該明白;此時獨孤樵已失陷於復聖盟手中,師太方才已聽說了。只此四點,師太以為還不夠麼?”絕因師太面色一凜,連宣兩聲佛號。鬼靈子又道:“就算方才晚輩妄言,什麼隱身人無名人皆屬子虛烏有,然西門離等人歸附復關盟總是事實,任空行能控制住他們,既非武功,也非藥物,這也是有目共睹的,但除此二項之外,便只有一種解釋了:要挾!西門離等人俱有把柄落入任空行手中,因而受到挾制,不得不為復聖盟效命。任空行既能以把柄要挾於人,為何又不能以獨孤樵之性命要挾於胡醉童超?以胡醉童超二人之性,雖不至於屈膝附魔,唯有一死而已。因他二人一死,任空行鐵鏡之流便將如何?還請師太三思。”絕因師大連連口宣佛號,隨即“嗆”的一聲拔出長劍,一劍斫在身旁巨石上,但見火花—閃,劍刃竟沒入巨石半寸有餘!還劍入鞘,方道:“貧尼險些鑄成大錯!陸小俠,咱們這便救獨孤公子去。”鬼靈子見狀,忙驅步過去跪拜道:“晚輩方才出言無狀,對前輩至為不敬,尚請前輩恕罪!”絕因師太扶起鬼靈子,滿目愛憐地望著他,道:“二度棒喝,何罪之有,江湖中有你鬼靈子這般人物,實是武林之幸矣!阿彌陀佛!”鬼靈子忙道:“多謝前輩厚愛,晚輩愧不敢當!”瞿臘娜也奔過來,兀自淚光盈盈,泣聲道:“師父。”絕因師太輕輕撫摸愛徒的一頭秀髮,並未多言。卻聽鬼靈子又道:“前輩……”絕因師太截口道:“是了,事不宜遲,咱們這便去救獨孤公子。”鬼靈子連忙道:“不,不,晚輩不是這個意思。”絕因師太大奇道:“你說什麼?”鬼靈子道:“獨孤公子是一定要救的,但卻不宜貿然行事,師太以為然否?”絕因師太點了點頭。鬼靈子道:“眼下咱們非但不知復聖盟總堂的確切位置,更不知獨孤公子被囚於何處,縱若探知了,憑咱們三人敵復聖盟眾多高手不過自,不必說,甚至他們勿須出手,只要一個武功三四七八流之人持柄利劍往獨孤公子頸間一架,咱們便只有束手待擒了。”絕困師太神色一凜,正欲問那便該當如何施救,便聽鬼靈子續道:“何況復聖盟既有病諸葛歐陽釗這等人物,其總堂自是步步機關、寸寸兇險,要從中救出一個人來,實是談何容易。”絕因師太深以為然,問道:“依陸小俠之見,咱們又當如何?”鬼靈子道:“終歸是人越少,目標越小越好。”絕因師太忽然道:“陸小俠的意思是——?”鬼靈子道:“實不敢相欺前輩,那病諸葛歐陽釗機關設陣之術雖是了得,然與其師兄歐陽明前輩相比,卻終歸差著一籌。晚輩因機緣巧合,已學得賽諸葛絕藝在身,別人怕了他病諸葛機關設置,晚輩卻沒將它放在眼裡,是故我……那救瞿姑娘的蒙面人令晚輩去救獨孤公子,大約也正因於此。”臘娜方才醒悟,道:“原來你並沒騙我,救獨孤公子果然是件有關中原武林俠道聲譽的大事,萬萬耽擱不得的。”鬼靈子心頭暗笑:什麼沒騙你,只不過誤打誤撞,我陸小歪福氣特別好些而已。面上卻毫無異色,只一本正經地道:“晚輩斗膽,敢請師太替晚輩……嗯……這個……”故意忍而不發。絕因師太合什道:“陸小俠但講不妨。”鬼靈子故作沉吟道:“這個嘛……是這麼回事,家師與胡大俠、侯前輩、童少俠有約,四日後在鄂西境內相會,相商一樁大事,那事也與中原武林俠道聲譽有關,只不過依晚輩看來,實無救獨孤公子緊要,故爾擅離家師至此。箇中詳情,晚輩實不便坦然相告……”絕因師太截口道:“既如此,貧尼這便跑—趟鄂西,陸小俠只須將令師他們相會地點告知便是。”鬼靈子大喜道:“既如此辛勞師太,晚輩實不知如何相謝才好。”當下將布袋和尚等人相約會面地點告知了絕因師太。絕因師太合什道:“臘娜不諳世事,還望陸小俠多多照護,貧尼告辭了。”瞿臘娜方叫得一聲“師父”,絕因師太早飄出十餘丈開外呆立良久,轉頭恨恨瞪著鬼靈子。鬼靈子故作不解之狀,問道:“怎麼啦?”瞿臘娜怒道:“還說呢!都是你……你……”鬼靈子道:“我怎麼啦?若不是我,令師自回峨嵋金頂,終日古佛青燈,那便好得很麼?”翟臘娜聞言一震,心頭甚覺黯然,幽怨道:“反正……反正你罵我師父他老人家是不對的。”鬼靈子道:“那叫做罵之以理,然後曉之以義……”見翟臘娜又欲發作,連忙道:“好好好!是我不對,但我不是已向令師陪過了罪麼?你是還生氣,不妨打我兩耳光出氣。”言罷閉目湊過臉去,瞿臘娜提起手掌,卻打不下去。良久方輕嘆一聲,道:“咱們如何救獨孤公子?”鬼靈子睜開眼來,摸了摸自己面頰,故作奇狀道:“你已經打過了麼?倒也不怎麼疼。”瞿臘娜跺足道:“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卻……哼!”鬼靈子見她一副楚楚可憐之色,倒也不忍心再調侃於她。當下道:“為今之計,第一步得生擒那不禮不義不廉不恥四人……”瞿臘娜奇道:“什麼……”但只道出兩字,但想起活李廣震天宏的四大弟子左不禮、凌不義、甘不廉和呂不恥,當下改口道:“師父說他們的武功頗為了得,咱們是打不過人家的,又怎能將他們生擒了?”鬼靈子一本正經地道:“山人自有妙計,小姑娘休要多言。”瞿臘娜白了他一眼。鬼靈子道:“待擒住他們之後,便逼他們帶路,去找尋復聖盟總堂,然後見機行事,救出獨孤樵,哈哈,功莫大焉!功莫大焉!”瞿臘娜“哼”了一聲,道:“休要太早得意,就算你真能擒住左不禮等人,他們會乖乖帶你找復聖盟總堂麼?”鬼靈子笑道:“那就不讓他們乖乖的帶路,而是不乖地帶。反正他們每人也只有一顆腦袋。”瞿臘娜道:“好,就算你能逼他們帶路,到了復聖盟總堂,憑咱們二人又怎能救出獨孤公子?”鬼靈子道:“行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就得看咱們的運氣了。不過也不知何故,我陸小歪的福氣比別人似乎特別要好些。”瞿臘娜哂笑道:“就算你運氣比別人好,似左不禮兄弟那等兇悍之輩,就算丟了性命,也不會乖乖聽人擺佈的……”一言未了,忽聞一人在十餘丈開外淡然道:“說對了。”二人大驚,—齊轉頭,卻見左不禮、凌不義、甘不廉和呂不恥兄弟四人正一排站在前面,悠閒自得地看著他們。方才說話之人,正是老大左不禮。見鬼靈子和瞿臘娜二人驚愕當場,呂不恥陰陽怪氣地道:“知我兄弟四人者,唯此小姑娘一入耳,我七步亡倒捨不得殺她!”甘不廉高聲道:“什麼捨得捨不得,這兩個小鬼乳臭未乾,竟大言不慚,說要將咱兄弟四人一齊生擒,真氣死我也,須饒他們不得!”凌不義附合道:“我九刀死也不饒他們!”忽聞鬼靈子大笑道:“就憑你們禮義廉恥四塊料,竟敢在本小爺面前大言炎炎,什麼饒也不饒,真是笑死人也!”言罷仍大笑不已。甘不廉“咦”了一聲,奇道:“這倒怪了,你這小娃兒怎知我師兄弟四人合稱禮義廉恥?”鬼靈子不屑一顧地道:“井底之蛙,方奇天大如鬥,小爺不但知你四人乃震天宏座下四大弟子,更連你禮義廉恥各自的武功路數無所不知,要生擒你四人,對本小爺簡直是易若反掌!”凌不義甘不廉二人早氣得哇哇大叫,齊聲道:“我等師尊他老人家名諱,竟是你可大呼小叫的麼,此番你出言無遜,是死定了!”十丈活左不禮淡然道:“你倒說說看。”鬼靈子道:“閣下話最少,武功卻居四人之首,若在下說的一字不差,閣下又怎麼說?”左不禮微微一愣,卻聽呂不恥道:“大師兄,這小鬼的意思是,若他能說出咱們的武功路數,稍後你便不得向他們出手了。”鬼靈子暗道:這呂不恥雖說話陰陽怪氣,腦袋卻是不笨,雖他所請並不全對,卻也令我多費些周折。當下大笑道:“可笑啊!可笑!七步亡呂不恥自以為聰明,竟以為本小爺似他自己一般,專愛與人討饒。”未等呂不恥發作,又道:“若在下道出了爾等四人武功路數,唯有兩個條件,不知閣下怎麼說?”最末一句話,卻是對左不禮說的。甘不廉高聲道:“大哥萬萬不可答允於他,若他要咱們自殺,那卻如何?!”左不禮剛欲點頭,聽甘不廉如此說不由心中一凜,怒視鬼靈子。鬼靈子笑道:“本大爺大好名頭,竟是施詭計逼人自戕之輩麼?甘當家的未免將本小爺的看的忒也低了!”稍頓又道:“本小爺的第一個條件,便是待會兒動手時,你四人必須同時出手,各盡全力‘若誰稍有藏私’本小爺便首先取他性命!”左不禮等四人連“啊”了三聲,俱是一付驚疑之色。見鬼靈子一付有恃無恐的樣子,甘不廉惑然道:“你的條件倒也古怪,性命交關之時,誰又敢稍有藏拙了。”鬼靈子道:“這麼說在下第一個條件,你師兄弟四人是答應了?”凌不義甘不廉二人高聲道:“自然答應了!”左不禮呂不恥二人卻只點了點頭。甘不廉又道:“若你挽不出我兄弟四人各自的武功路數,卻又如何?”鬼靈子道:“那本小爺和這位姑娘甘願引頸受戮!”呂不恥忙道:“我說過不殺那小姑娘。”鬼靈子道:“那也由得你。本小爺……”甘不廉大叫道:“他媽的!你別一口一個小爺的好不好,大爺們念你知道我四人名頭,對你客氣了幾分,別以為大爺們不敢自稱大爺。”他連道了兩次“大爺們”,卻說別以為他們不敢自稱大爺。瞿臘娜甚覺有趣,“嗤”的笑了一聲。鬼靈子連忙對她道:“這位爺臺直率粗豪,言語剛邁,姑娘休要取笑。”轉向禮義廉恥四人,又道:“在下師兄妹出關之時。師尊曾嚴戒不許在中原武林大出風頭,只須悄悄找胡醉童超印證武學,勝了他們也不許聲張,自回關外……”場中諸人俱是聽得大奇。瞿臘娜倒不管什麼關內關外,知鬼靈子又在玩弄花招,但“師兄妹”之說,明將他說的年長於己,不禁嘟起小嘴,一言不發,心中也自奇異,猜不透他又將弄何玄虛。禮義廉恥四人卻是驚詫無比,他們雖到中原三年有餘,卻只在復聖盟內代師傳授“青龍隊”武藝,極少在江湖走動,但胡醉童超名頭,早是如雷貫耳了的。聽鬼靈子如此說話,心頭焉得不驚。甘不廉未待鬼靈子言盡,早截口道:“原來你們是從關外來的,不知找到胡醉童超沒有,比試結果如何?胡醉童超是真有驚人業藝,還是浪得虛名?”鬼靈子之撒謊圓謊本事,實可獨步宇內,見左呂二人面露不信之色,當即道:“在下師兄妹二人到中原已有三載有餘,中原土話倒學了不少,可惜卻未遇著胡醉童超。”他自幼在洛陽市井廝混,自改不了中原口音。左不禮正欲揭破他既自關外來,因何道得一口流利的中土言語,卻聽他自言“中原土話學了不少”,不由又相信了幾成。卻聽鬼靈子又道:“敝師兄妹牢記師尊訓戒,不敢明與胡醉童超叫陣,只暗中探訪而已,卻又不甘寂寞,年前在甘涼道上,曾遇一批叫化,為首一人年約五旬,使一雙鐵鏈銅錘,也不知是何路數,只聽眾叫化皆叫他什麼盧長老,言語甚是恭敬,他卻象個冷麵菩薩一般……”甘不廉大笑道:“你算說對了,那人叫盧振豪,外號便叫做冷麵菩薩,是丐幫的執法長老,武功甚是了得,曾數度與家師交手,結果家師……家師自然是勝過了他。”他本不善撒謊,活李廣震天宏曾數度敗於冷麵菩薩盧振豪之手,此事天下皆知。本欲說“結果家師世是不敵”,忽覺直言不妥,總之是家醜不可外揚,臨了改成“家師自然勝過了他”,直把一張老臉憋的通紅。鬼靈子心頭暗笑,口上卻道:“原來如此,甘兄是認識那盧……盧什麼的。”甘不廉忙道:“盧振豪。”鬼靈子點點頭,道:“原來那盧振豪竟是如此不濟,早知如此,當日咱們也不必使什麼‘竭力功’了,唉!”言語間大有黯然之色。“禮義廉恥”四人齊驚道:“你們勝了他?!”鬼靈子道:“當日找師兄妹二人看不慣那叫化一副目中無人之狀,便想教訓教訓他。故意出言頂撞,他與在下對了一掌,在下已使出三威力道,卻未將他震倒,而他……實不瞞各位說,那盧振豪大約也只使出四成力道而已。而其時他身旁的叫化少說也有五、六十人,若要以硬碰硬,我師兄妹二人雙掌難敵四手,終歸討不了好去,故在下約他改日再鬥。次日我師兄妹二人使出‘竭力功’果然將盧……盧振豪和那一干叫化盡數生擒了,並未傷他們一根汗毛。唉,早知如此,在下來他個擒賊先擒王,也不必使什麼‘竭力功’這等武林絕學、殺雞而用牛刀了。”凌不義道:“你說的‘竭力功’既如此厲害,怎的從未聽人說過?”鬼靈子道:“實不瞞凌兄說,敝師兄妹二人到中原已三年有餘,卻也只用過那麼一回,事後在下自思與他們無怨無仇,便逼他們發誓不得吐露當日相鬥的一言半字,然後將他們全放了。看來那盧振豪倒果然言而有信。”忽聽呂不恥陰陽怪氣地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年頭真是古怪,什麼阿狗阿貓也都敢到江湖中招搖撞騙了,可嘆啊可嘆!”鬼靈子淡笑道:“好說,好說,呂兄號稱‘七步亡’所使掌法不過是令師從其袖箭手法中化出來的,也不見得有多玄妙。並非在下看呂兄不起,若論掌力,呂兄既不如令大師兄,若與在下相比,更是……嘿嘿!”笑聲中左掌側揮,看似輕描談寫,實則在言語之時,已將畢生動力凝聚,諒“禮義廉恥”四人不識“降龍十八掌”,這一揮赫然正是其中最具威力的一招“亢龍有梅”!但聞“轟”的一聲,已在丈餘外擊出一面盆大小深坑!“禮義廉恥”四人一觀之下,盡皆失色。卻聽鬼靈子續道:“呂兄七步令人亡命,所仗者,不過戒指產那毒毒粉毒液而已,若在下事先迸氣凝神,以強勁內力將其逼回,不知呂兄又將如何?抑或在下立下殺手,未等呂兄施毒,就一招半式間……嘿嘿,也不知死人能否運力逼出毒霧毒粉毒液制敵?”甘不廉高聲道:“那還用問嗎?自然是不能的。閣下方才所使的,莫非便是‘竭力功’麼?”呂不恥卻倏然色變,鬼靈子方才行言,正是他最大的心病,雖每遇強敵之前,他儘可先服解藥,戒指中的毒物害他自身不得,但對手若真的一交手便痛下殺手,他卻無計可施。當下放作鎮定道:“閣下年紀雖輕,武功見識倒也不俗,卻不知令師上下如何稱呼?”鬼靈子信口開河道:“家師叫作‘竭力老人’,名諱是沒有的,他老人家年過七旬才收我師兄妹倆為徒,入門第一課便是訓練在下兄妹忘掉自己名字,這著實大為不易,直練了一年方能忘卻,之後便練無氣無力,這就更加不易了。各位試想,人之力氣本是天生,將之練到具完全喪盡,實非常人所能……”凌不義大奇道:“無氣無力,又如何對敵?”鬼靈子道:“有便是無,無便是有,敝師尊學究天人,自可無中生有。只是敝師兄妹雖練了十餘年,卻依舊不能到達如此境界,尚存不少蠻力,方才在下拍出那一掌便是例證,若敝師尊駕臨,非重責在下愚魯不可。”“禮義廉恥”四人皆從未聽過天下竟有此等“奇功”,聽得既惑然又悠然神往。鬼靈子又道:“不知方才在下所言賢昆仲武功路數對否?”甘不廉搶著道:“對對對!簡直對之極矣!閣下可知我……”鬼靈子截口道:“四位賢昆仲這個……左兄深沉機智,凌甘二兄直率豪蕩,呂兄……呂兄幽默機敏,實是在下兄妹二人到中原來所謂最沒緣之人。先前在下與師妹無知所言什麼四位是兇悍之輩,實是大錯而侍錯了,尚請各位勿怪。”凌甘二人呵呵大笑道:“不怪不怪!不怪!但閣下……”鬼靈子又截口道:“在下的第一個條件四位兄臺己答允了,這第二個條件嘛,因敝兄妹只習得師尊神功不到三成,光是想要四位兄臺答應讓敝兄妹二人移幹搬石,待力竭之後,再以竭力功生擒四位,再逼四位任供驅策……唉!太過不恥!太過不恥!今既已知四位兄臺脾性,在下這第二個條件嘛,便得改上一改。”甘不廉急道:“如何改法?”鬼靈子道:“雖家師不願有人知曉天下竟有‘竭力功’這門奇學,然他既差敝師兄妹入關找胡醉董超印證武學,依此看來,他老人家是怕煩;”凌不義道:“什麼煩?”鬼靈子道:“家師他老人家素喜清靜,若讓人得知天下竟有這等神功,自是你也不服,我也不服,什麼丐幫的‘打狗棒法’什麼少林的七十二般絕技,什麼武當的‘太極劍法’,甚至什麼東海的‘天罡施’……多啦!只怕這許多所謂身負絕技之輩,都會今日一個,明日兩個,後日又是三個,沒完沒了地出關找敝師尊印證武學,你說煩也不煩?”甘不廉高聲道:“煩煩煩!簡直煩死了!不過嘛,既聞天下竟有這門古怪……這門神功,只怕我甘不廉也想去觀摩觀摩了。”鬼靈子嘆道:“甘兄這份胸襟,實令在下折眼,有話直說,真乃大丈夫本色也!”稍頓又道:“待在下道出左兄、凌兄、甘兄三人的武功路數之後,第二個條件便是請四位兄臺隨在下到那邊無人之所,觀摩在下演練竭力神功,並不傷四位一根毛,之後四位儘管請便,但不得對任何人講述今日之事,縱是對各位師尊,也斷然不可提‘竭力功’三字。不知四位兄臺可願答允麼?”凌甘二人道:“答應!答應!便是這般。”左呂二人雖也欲觀“神功”,卻又怕其中有詐,一時狐疑不定。鬼靈子見狀道:“依在下猜度,家師他老人家也不是不想讓人知天下有‘竭力功’這門奇學,只不過因怕煩,不願在武林中傳得沸沸揚揚而已。既是左呂二兄不願指點,那就罷了,咱們就此別過。”言罷便作欲走之狀。凌不義連忙高聲道:“閣下且請留步。”鬼靈子淡淡道:“閣下還有何話要說?”凌不義道:“請閣下稍候片刻。”轉向左不禮道:“大師兄,咱們何不先聽聽如何分說咱兄弟們的武功路數再作道理?”左不禮點點頭,對鬼靈子道:“若閣下所言一字不差,敝兄弟等答應你便是。”鬼靈子沖天大笑道:“俗話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前句是說不上的,後句這‘容’字嘛,哈哈!莫非我兄抹二人真是很想演練神功給四位兄臺瞧瞧麼!?哼哼!師妹,咱們走!”言罷拉著瞿臘娜便走。堪堪走三步,左不禮忽高喝道:“站住!”鬼靈子轉身冷笑道:“怎麼?左兄想要強留?哼!只怕還不能夠!”左不禮沉下臉道:“閣下不妨試試。”鬼靈子使壞道:“不值得試。閣下雖盡得令師真傳,所欠只是功力不若,除此並無絕學,左兄雖深悟令師袖箭手法的快、奇、準三字真訣,一用手也能連發九枝袖箭,迎面對敵時,兩枝封住敵方上躍,兩柱防敵左閃,兩枝阻敵右騰,一枝取敵方睛明穴,一技取神闕穴,一枝取三陰交穴,在下所言不錯吧?嘿嘿!若背後偷襲,也是一般,以六枝防上躍左閃右騰,其餘三共仍分上中下三路疾射,上取風府穴,中取氣海穴,下取承山穴。哼哼!若敵方不閃不避,倏然臥倒,便只須以二指挾住取下盤那枝袖箭,反射而出,閣下又豈能奈何?”此番長談,本是數年來鬼靈子從師父那兒聽來的,布袋和尚武功蓋世,自用不著臥倒拒敵,只須以強勁罡力震偏袖箭準頭便可搶攻了。但他知假以時日,終不免與復聖盟一搏而決,故對此盟高手武功路數至為關注,又擔心若徒弟獨遇震天宏之流不敵,便教了他不少破敵巧招。震天宏曾在崆峒山敗於盧振豪之手,布袋和尚問之於盧振豪當日景狀,便知震天宏所取方位,先前聽絕因師太曾說十丈活左不禮已盡得乃師真傳,鬼靈子人本聰明伶俐,便侃侃而談,卻把個左不禮聽得汗水涔涔而下,不知鬼靈子因何連他袖箭所取諸穴竟也瞭然於胸。尤其最後一句,左不禮自忖內力不若鬼靈子,雖鬼靈子臥倒避箭頗不雅觀,但他若真的接箭反射過來,自己錯愕之下,能否避過,那便難說得緊了,當下驚駭無聲。見大師兄如此情狀,三位師弟自知鬼靈子所言隻字不差。也是大為驚異。凌甘二人兀自不服,異口同聲地高喝道:“你倒說說我的武功路數看!”鬼靈子淡然一笑,當下將凌不義的“九死刀法”及甘不廉的“八荒棒法”之精要來歷細述了一遍。未等他言語落盡,凌不義早高聲道:“怪哉!怪哉!怎的連我自己也不知‘九死刀法’原來創自南海一瘋樵夫,閣下卻又知道了?”鬼靈子笑道:“家師他老人家學究天人,凡武林中各門各派武功,他老人家無有不識。並非在下託大,若與凌兄對搏,在下一交手便使小巧騰娜及空手入白刃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未等凌兄威力奇大的後五招使出,便奪過凌兄兵刃,凌兄又將如何有反擊之力?”凌不義性本直魯,聽他誇自己後五招威力奇大,當下大笑道:“哈哈!佩服!佩服!手中無刀凌某是不攻自敗了,哈哈!”甘不廉急:“那我呢?”鬼靈子道:“若以硬碰硬,甘兄力猛沉雄,在下自是必敗無疑,但甘兄至為得意之作,卻是那‘置之死地而後生’之一抱,天下多少豪傑,便喪生於甘兄這一抱之下,是也不是?”甘不廉直樂得呵呵大笑道:“正是!正是?”鬼靈子道:“但在下若與甘兄比劃,非得自賣破綻,讓甘兄抱住不可。”甘不廉大奇道:“什麼?莫非你……?”鬼靈子道:“並非在下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軀,也非在下有何過人力哉,只因在下所習‘竭力功’之要旨便是無力,似家師他老人家那種境界,自是渾身無力乃至無影,恰若空氣一般。在下不才,加之習練時日尚短,自未臻無力無影之化境,但竭力神功第三重‘已既無力,敵力何著’之境,在下勉強還算修成了。”甘不廉道:“什麼叫‘已既無力,敵力何著’?”鬼靈子道:“在下練至此重,運功時人若棉絮,雖仍有幾分力道,貽笑方家,擔一般敵手縱走在下之身,也是無處著力了。甘兄雖臂力驚人,卻不知能否以雙臂將一堆棉絮勒碎?”甘不廉喃喃:“不能,當然不能……”一顆心和早飛出萬切之外,對那子虛烏有的“竭力功”神魂顛倒。呂不恥忽又陰陽怪氣地道:“我兄弟四人在中原武林並不算頂尖角包,閣下能破並不足奇,只是嘛,胡吹大氣,那倒容易得很。”凌不義高聲道:“老四怎的妄自菲薄,咱們隨師父到中原來,至今並未遇過對手……”呂不恥道:“咱們雖到中原三載有餘。除教‘青龍隊’那群烏合之眾外,原來二師兄還曾與中原武林高手比劃過,小弟倒當真失敬了。”凌不義大怒,卻也只道出一個“你”字。鬼靈子淡笑道:“不知呂兄尚有何話要說?”“我們兄弟領教一下‘竭力功’。”鬼靈子暗暗叫苦,心道方才牛皮吹得太大,此番西洋鏡當真要被揭穿了,放手力博,自己和瞿臘娜是敵不過他四人的。無計可施,只得強作鎮靜道:“好說!好說!”呂不恥道:“既是如此,閣下大約也是無所不通的了。哈哈!素聞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其鎮幫之寶是兩套秘而不宣的武功絕學,一為‘打狗棒法’一為‘降龍十八掌’。區區不懂捧法,也不去說那什麼叫化子打狗的棒法了。閣下方才既說在下掌法也不怎麼玄妙,可見閣下是深通掌法的了,卻不知閣下可肯演練一套號稱天下第一剛猛玄妙的‘降龍十八掌’給敝兄弟四人開開眼界麼?”他說得陰陽怪氣,鬼靈子卻聽得樂不可支,心道你這可找討路了,天下唯有四人識得這套掌法,偏偏我陸小歪便是其中之一。當下也不露喜色,只淡然道:“若在下演練了出來,閣下等怎麼說?”左不禮、凌不義和甘不廉也久聞“降龍十八掌”盛名,均欲一睹為快,聽鬼靈子知此問話,凌甘二人早高聲道:“那我們算服你了,任供閣下驅策便是!”左不禮只微微點頭。鬼靈子道:“好!各位看好了。”言罷技開架式,一絲不苟地將“降龍十八掌”演練了一遍。但見掌風所及之處,走石飛抄,蕩枝飄時,端的威勢驚人。“禮義廉恥”俱是驚駭莫名,既震懾於“降龍十八掌”威力竟一至如斯,又驚詫於鬼靈子小小年紀內力竟如此了得。左、凌、甘三人早巳信了鬼靈子所言非虛,只呂不恥一人大覺惑然,不解地看著鬼靈子。鬼靈子立足收勢,氣定神閒地看著呂不恥,淡然道:“呂兄,在下演練的這套‘降龍十八掌’可還入方家法眼麼?”呂不恥抱拳道:“佩服!佩服!果不愧天下第一掌之名。”心頭卻飛快盤算,如何難倒鬼靈子,否則方才二師兄三師兄那“任供閣下驅策”之言、卻不是鬧著玩兒的。若那美貌的小姑娘武功並不弱於她“師兄”,縱要反悔也是不能了。心念電轉之間,便已有了計較,當下續道:“令師也實無愧‘學究天人’四字,竟連丐幫的不宣之絕學也有深究,端的了得!只是閣下方才說令師之‘竭力功’。乃是無氣無力以至無影,但閣下方才卻掌力剛猛,不知是何適理?”鬼靈子正色道:“在下聽說領袖中原武林的少林派武功,乃是由簡入繁,由有相而入虛相,最後化繁為簡,由虛象而達無相。天下各門各派武學雖路數不同,但修習過程大抵如此。家師盡窺天下武學始創‘竭力功’焉有不如此道理。故待在下志名之後,便教習有力之武以便最終無力。”呂不恥道:“原來如此。俗言道:強將手下無弱兵。不知令師妹——”鬼靈子心頭一驚,暗道這呂不恥倒不易鬥,卻坦然道:“敝師妹人門雖晚於在下,不善言語,悟性卻比在下高了許多,於‘竭力功’無力之要旨,確是更有心得!閣下欲一試麼?”他本知瞿臘娜內力弱於自己,生怕被呂不恥四人看出,故有此番說話,倒使得“禮義廉恥”四人一凜。呂不恥打個哈哈,道:“閣下的‘降龍十八掌’,敝兄弟四人是看過了的,果然博大純正,卻不知令師妹……嘿嘿。”鬼靈子暗道糟糕,心思此番只怕要功虧一簣,若其如此,說不得只好先突施辣手,制服呂不恥,然後以二敵三,倒也不無勝算。計較已走,便淡然道:“依閣下之意是……?”呂不恥自也暗中大打肚皮官司,自己上去挑般一試那是不成的,萬一鬼靈子並未撒謊,被那小姑娘一劍給殺了,那卻太過吃誇。不如讓她也演練一套武功,知其底細再作打算。當下道:“中原劍法,據說以武當、少林、峨嵋及崑崙四派居首?”鬼靈子道:“不錯!武當劍法以柔克剛,以靜制動,實為天下劍法之道;少林達摩劍法博大純正;峨嵋劍法快慢相濟,招式辛辣;崑崙劍法快愈閃電,迅若奔雷。四派劍法各有所長,俱是天下一等一的絕學。”呂不恥早有計較,少林武當功夫馳名天下,崑崙弟子也常在江湖走動,要偷學他們的劍法當非難事。只峨嵋派地處西陲,距關外萬水千山,且峨嵋劍法這“辛辣”二字,與眼前這嬌滴滴的小姑娘更沾邊不上。因而道:“令師既盡窺天下各門各派武功,不知可曾授於閣下師兄妹二人峨嵋劍法否?哈哈……”饒是鬼靈子伶俐聰穎,又怎知呂不恥心頭所想,只怪天下事竟怎的真有這般巧法,莫非真是垂蒙上天眷顧,我陸小歪的運氣比別人特別要好一些麼?見鬼靈子面色不定,呂不恥還道真個難住了鬼靈子和瞿臘娜,看了三位師兄一眼,面上大有得意之色。甘不廉也深悔方才口吐“任供閣下驅策”之言,此時見狀便高聲道:“是了,若閣下的師妹竟會使得峨嵋劍法,我兄弟四人算服了你們啦。”凌不義也高聲道:“正是。”鬼靈子聽凌甘二人如此說話,便知縱是瞿臘娜使出峨嵋劍法後,他們也還是會耍賴不“任供驅策”的。這“禮義廉恥”師兄弟四人的師父“活李廣”震天宏為人本就不怎麼高明,上行下效,出爾反爾對他們來說只怕易若反掌,只有將他們生擒方能逼其依令行事。故待凌不義話音方落,便搖頭道:“不成不成。”“禮義廉恥”齊聲道:“有何不成?”鬼靈子道:“在下師兄妹一見四位兄臺便大覺投緣,在下舊話重提,待敝師抹演完峨嵋劍法後,定是要合演‘竭力功’,給四位兄臺看的,若四位兄臺出爾反爾,先前答應了的稍後又不答應,那敝師妹這哦嵋劍法嘛,倒也不必演了。”四人俱以為鬼靈子是在有意搪塞,對視一眼之後,齊聲道:“答應!答應!”甘不廉更道:“得窺馳名……這個獨步天下的神功,實是我兄弟四人之福,又怎會有不答允之理?”鬼靈子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方道:“師妹,你便勉為其難,演練一套師父教你的峨嵋劍法給四位兄臺一觀吧。”瞿臘娜雖惱鬼靈子一直充大,也不知他有何花招生擒“禮義廉恥”四人,但見他將對方四人唬得狐疑不定,當下一聲不吭,拔劍出鞘,將自己所學全套峨嵋劍法從頭至尾演了一遍。鬼靈子此時對峨嵋劍法已頗為熟捻,翟臘娜每演一招,他便叫出名目並贊幾句,繼而再以此招與武當少林抑或崑崙劍法之某招比縱評,倒顯得他對天下劍法無有不知一般。待瞿臘娜使完最後一招便即唱嘆道:“師父他老人家總說項卻悟性強於為兄,今始知然。觀師妹演練這套峨嵋劍法,實比為兄方才演練‘降龍十八掌’時更多得何止一分‘無力’!佩服!佩服!”瞿臘娜白了他一眼,還劍入鞘,並不多言。“禮義廉恥”四人卻驚得膛目結舌。峨嵋劍法的輕靈脫跳,詭異辛辣,雖瞿臘娜火侯來到,卻也顯露無疑,九分大家氣象,劍光霍霍而幻化不定,端的不可方物。卻聽鬼靈子又道:“降龍十八掌和峨嵋劍法,也算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功夫了,但比之‘竭力功’卻總差著那麼點兒,不知四位兄臺是否有雅性一觀?”凌甘二人高聲道:“當然!當然!咱們答應過的話怎能不算,看是一定要看的!”左呂二人雖覺有些蹊蹺,但練武之人,知有神功而不觀,那倒真令人覺得匪夷所思了。當下二人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鬼靈子見狀道:“天下絕學,唯有緣者得以窺知,四位兄臺請隨下來。”言罷,拉瞿臘娜衣袂,事先舉步而行。待離大路約半里之遙,鬼靈子收足轉身,看了看四周猙獰亂石,對“禮義廉恥”四人道:“此地還算隱秘,大約不至被外人窺視,便在此地如何?”甘不廉道:“不錯,便是這裡。”鬼靈子見其餘三人俱有讚許之意,當下道:“敝兄妹倆學藝未精,實是汗顏無地,為使四位兄臺盡窺‘竭力功’之妙,尚請稍候片刻如何?”凌甘二人奇道:“卻是為何?”鬼靈子道:“竭力竭力,要旨便是已先為竭以制敵。敝兄妹與四位兄臺一見如故,是友作敵,絕不敢傷及各位。只請各位柏延片刻,讓敝兄妹二人借如此亂石,自耗真力,以便讓四位兄臺得窺神功之妙。”左不禮正暗懼鬼靈子內力不凡,他既如此自耗真力,稍後縱若翻臉,也大可一掌斃之,當下道:“使得。”與三位師弟退出七丈之外。鬼靈子見對方中計,心頭大喜,高聲道:“師妹,咱們一起去打這些亂石以耗真力如何?”他背對著“禮義廉恥”,說話時衝瞿臘娜大打眼色。瞿臘娜雖天真卻不笨,更素知鬼靈子花樣百出,當下也高聲道:“好!”二人當即亂劈亂揮,將那些猙獰怪石擊的漫天飛舞。鬼靈子成心立威,掌掌運出全力,那勢直驚得左不禮等人乍舌不已,又退出一丈有餘。仗有土石飛落之聲掩耳,鬼靈子對瞿臘娜低聲道:“臘娜,擒此四狼,在此一舉,我將位置告知你,你便將塵土亂石掃了堆哪兒。”瞿臘娜奇道:“你算什麼?若真咱們力竭之後,又怎能生擒他們?”鬼靈子道:“你只須依我之意行事便是,絕對錯不了的。”當下將土石堆放之處一一說了,率先揮拳將一堆土石壘好。瞿臘娜雖覺在蹊蹺,卻也嬌叱連聲,揮掌掃劈。過不多時,鬼靈子自壘五堆,瞿臘娜也壘就三堆,一共八堆,咋看並無異狀,實則正是以八卦方位排列。鬼靈子故作喘息如牛之狀,扶著瞿臘娜到八堆亂石之後三丈開外坐下,低聲對她道:“體要小看這八堆廢土亂石,實是一‘八卦陣’!諒那四個莽夫並不識得,稍後有得他們受的?”瞿臘娜道:“什麼‘八卦陣’?那些土石又不是人,既不會動,又怎能傷人?”鬼靈子道:“雖不是人,但他們的掌風卻能讓它們活起來,便會動了,閒話等會兒再說,現在你一手擎天,一手指地,總之是姿勢超古怪越好,卻不許多說一字,否則便不靈了。”瞿臘娜正欲問為何多說一字便不靈了,忽見鬼靈子側身一倒,正倒在她懷中,雙掌合什,仰面朝天,有氣無力地道:“敝兄妹倆已無力也,但請四位兄臺放馬過來。”瞿臘娜大為羞怒,卻又不敢多說一字,只閉目作一手擎天一子指地之狀。左不禮師兄弟四人見狀大覺蹊蹺,卻又都極想得知“竭力功”之妙,相互對視一眼,一齊慢慢踱步過來。鬼靈子見四人自“生門”已入陣中,突然高喝一聲“竭力功來了!”將早已扣在手掌之中的十數粒碎石分打四人。陡聞石粒破空之聲,左不禮想也不想,全力一掌拍出。他這一掌堪堪拍出,忽覺黃塵亂石,不計其數,嘩啦啦齊向他師兄弟四人罩來。四人大驚,凌甘二人慌亂間齊丟兵刃,拳劈掌揮,欲將土石掃去。殊不料合四人之力,那些廢土亂石要是射的勁疾,且數量越來越多,盡往陣中四人身上招呼。一時之間,便見沙石飛舞,日月無光,陣中尺內莫辨人影,凌甘二人哇哇叫,左呂二人吐氣開聲,與土石戰成一團!鬼靈子早立起身來,揹負雙手,得意非凡地立於陣外觀鬥。瞿臘娜早睜開眼,見狀也是心驚魄動。愣怔半響,忽見鬼靈子那付得意之狀,不禁心頭惱怒,奔將過去,一揮手給他哈了一記脆響耳光。鬼靈子正自得意,不料會有此變,當下以手撫面,叱道:“你瘋了麼?”瞿臘娜見鬼靈子左頰五道紅印宛然,已悔自己出手太重,但想起鬼靈子方才仰臥於自己懷中之境,不禁悲從中來,泣聲道:“你……誰叫你欺負我!”鬼靈子道:“方才我若不故意那般做作,他們也不會一齊步入陣中,故而——”瞿臘娜“哼”了一聲,正欲說話,忽聞甘不廉高聲道:“嗨!閣下的竭力種功天下第一,在下兄弟已領教了,便請收了如何?”鬼靈子高聲笑道:“此刻竭力神功尚未揮發到極至,尚請賢昆仲再忍耐片刻。”凌不義道:“忍不住了!閣下收了此陣!我兄弟四人任供閣下驅策便是。”鬼靈子笑道:“我為何要相信你的話,你又不是老大,說的話作不得數的。”轉向翟臘娜,又道:“你看此陣如何?”瞿臘娜道:“此陣始創自諸葛武侯,蜀中人皆聞其名,卻不知竟這般厲害。”鬼靈了笑道:“這叫做知者不難,難者不知,此八卦陣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所設,我故意將生門正對他們,此時他們只領往西南‘休門’衝出,便沒事了。此為一策;一味蠻拔括打,是為下策;上上之策卻是各自漸收內力,以至最終不再發力,那些土石本是死物,既無外力摧動,自然漸緩終止了。只是那四個笨瓜又怎知曉其中奧妙了。哈哈!昔日諸葛孔明創此陣殺得司馬懿丟盔棄甲,今日我陸小歪以此陣而困‘禮義廉恥’正所謂:武候鬥陣退仲達。小歪佈陣消四凶。”言罷大笑不已。他於文字所知實在有限,只因自幼在洛陽市井廝混,聽說書先生說過“三國”,故知諸葛亮以此陣大敗司馬懿之事。此時說來,倒也頭頭是道。卻聽凌不義同聲道:“喂!閣下!我們老大定是答應你收了竭力神功的,只不過他無法開口而已,還請閣下……啊喲!”卻是被橫飛而來的石塊擊了一記。鬼靈子心頭雪亮,四人之中,數他們大師兄左不禮內力最強,吃力自然也是最重,凌不義說他無法開口,倒也並非虛言。當下也不揭破,只高聲道:“那閣下為何能開口說話?莫非閣下的武功比你大師兄還要高強麼?”甘不廉高聲道:“不是的!不是的!這竭力功端的古怪得緊,大師兄和四師弟……哎喲!”自是也與方才凌不義境遇一般了。鬼靈子譏笑道:“閣下說令大師兄和四師弟‘哎喲’不知是何意思?”凌不義大叫道:“他媽的!啊喲!你要再不收這見鬼的竭力功,我可要罵人了!”鬼靈子嘻嘻一笑,道:“閣下的‘罵人功’與在下的‘竭力功’相比,不知是哪一門神功要強些,還請閣下就此開罵如何?”一拉瞿臘娜衣袂,道:“這些粗人什麼髒話都罵得出,咱們最好還是不聽。”瞿臘娜點點頭,隨鬼靈子步出山坳,徑讓左不禮、凌不義、甘不廉和呂不恥師兄弟四人困於陣中。凌甘二人邊大叫“啊喲”邊破口大罵,無奈鬼靈子早聽不到,縱聽到了,也只會嘻嘻一笑。因他對自己那些倒黴的祖宗十八代並不識得,無論凌甘二人如何辱罵,與他鬼靈子全不相干——武俠吧掃描雷霆神刀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