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太白,凝碧翠巒間一處畝許大小松坪上,鄧素雲諸女在悄聲談笑,霧鬟雲鬢,冰肌玉骨,蒼翠欲滴中衣袂飄飄,如在畫境,令入神往。
九霄雲中傳來一聲駕鳴,鄧素雲嫣然笑道:“皋弟回來了!”
鷲影如豆,飄旋沮翔在松坪,葉勝與中年化子一躍而下。
化子正是符孟皋所扮,皇甫嫻秀眉微驟,含笑薄嗔道:“難看死了,還不快去換著衣履。”
符孟皋微微一笑道:“小弟遵命,娘現在何處?”
皇甫嫻手指在坪右巒谷間,隱約可見一幢木屋,道:“她老人家正在調息行功,由侯大姑陪著,也不知是什麼緣份,居然情誼甚篤。”
符孟皋笑了一笑道:“有侯大姑在,我娘可不會寂寥孤獨了。”
這時,葉勝取出在希夷峽內帶出之海底密札,道:“後下已找到,請香主過目,內面有香主來歷。”
鄧素雲接過詳閱,密札中有一段與其父母身死情節極相吻合,惜內有隱句,不明其意,亦未指出系何人所害.但骷髏劍主記載得如此詳盡,可見骷髏劍主必然在場,不禁星眸一紅,道:“事實極相吻合,時地人均無化,但如何能使老賊自吞真言。”
符孟皋道:“雲姐不必哀傷,候老賊日暮途窮,走投無路之際,自不難套出真言,現在尚無法查出他真正來歷。密札不可遺失,或可從隱札中找出真象。”語佔略略一停,又道:“小弟先去見過母親再說。”快步向木屋中走去。
板門虛掩著,符孟皋低聲喚道:“娘!”
只聽百毒宮主道:“是皋兒麼?進來!”
符孟皋推門進入,只見百毒宮主盤坐在草榻上,似行功周天已完,笑道:“娘不嫌寂寞麼?”
百毒宮主微微一笑道:“娘有侯大姑作陪怎會寂寞。”繼詢問華山動靜。
符孟皋詳敘道出,一面說話,一面換易為文士形貌。
百毒宮主道:“在未查明骷髏劍主來歷之前,切不可陷之於絕境,倘系力圖先明志士,你將何顏面對你父。”繼又道:“你遣往燕京之人尚未回來麼?”
符孟皋答道:“計算日望也該轉回了,此事無關宏旨,但太極慧劍佟景賢必無法不應端午之約。”
百毒宮主聞知佟景賢之名,眼中不由吐出一抹殺機,沉聲道:“為娘料定餓骷髏劍主必與紅沙谷大有淵源,與你父亦必是舊識,不然何故隱蔽本來面目。”
符孟皋暗道:“娘是說孩兒在希夷峽中所見骷髏劍主亦非本來面目是麼?”
百毒宮主微頷臻首,笑道:“與皋兒你一般。”
符孟皋忽泛出一絲憂虞之色道:“據丐幫前輩陶景老英雄之言;目睹骷髏劍主招式辣毒怪奧,功力委實莫測高深,孩兒與他一拼,似未能穩操勝算。”
百毒宮主微微一笑道:“天生萬物,相生相剋,決無無敵天下之人,骷髏劍主亦是心有畏忌,這多年來骷髏幫不敢明目張膽,公然露面江湖,可想而知。”
忽聞天外送來一聲長嘯,符孟皋神色一變,掠疾了室,只見松坪諸女聞得嘯聲相顧愕然。
符孟皋身法板決,武顯揚等無法迫近,相距永遠保持六七丈外。
一俟乾坤處士武顯揚陷入禁制,突失去符孟皋蹤影,武顯揚神色微變,目中神光暴射,炯炯如電四周巡了一瞥,只覺並無絲毫異樣。
忽聞隨風傳來符孟皋語聲道:“武老師請稍留步,容在下將皇甫谷主帶來。”
一個手持鬼頭刀漢子突身形一矮,端步竄出,勢如離弦之留般,刀光電奔,循聲砍去。
只聽一聲悶降,那漢子身形突往回彈出,叭噠一聲落地,張嘴吐出一股血雨,右臂連刀已被震折,昏死過去。
武顯揚不榮駭然變色,怒道:“尊駕……”
只聽符孟皋笑道:“武老師別來無慈。”說時符孟皋身形再度現出。
乾坤處士武顯揚大感惘惑,道:“尊駕此是何意?”
符孟皋面色一寒,冷笑道:“閣下並非武顯揚,殺害鐵面崑崙範澄平全家老幼乃閣下所為,追殺皇甫谷主之意無非藉增俠譽,使範澄平冤沉海底。”
武顯揚宏聲大笑道:“尊駕之言逼真,連老朽也深信不疑,老朽既非武顯揚究竟是何人?”
符孟皋道:“稠時閣下被擒時,自然水落石出!”
武顯揚大喝一聲,右掌疾劈出一股淡紅罡氣熾熱如焚。
符孟皋冷笑道:“你那血氣掌只練成七成火候,焉能傷得在下。”右手疾拂而出。
轟然輕響,熱流逆溢反震了回去。
武顯揚駭得面色大變,疾躍出兩步,厲喝道:“尊駕何來歷?因何識得老朽血氣掌。”
符孟皋雙眉猛震,雙目逼吐懾人神光,道:“你這是不打自招,為了血影魔經不借扮作皇甫天彪模樣,辣手劫取,焚莊毀屍。更將同黨殺之滅口,正自志得意滿之際,不料落魂谷主率眾趕至,你懼奸謀敗露,狡計頓生,背起範澄平幼子逃出山外……”
武顯愈聽愈駭,目光示意手下猝襲。
身後匪驟猛地撲出,聯臂出手,凌厲辛辣,刀光掌力攻向符符孟皋要害重穴:
要地兩股青虹如潮飛湧,慘嗥聲中,紛紛倒地不起,身首異處。
乾坤處士武顯揚心神大駭,他不震驚於手下被殺,卻懼於符符孟皋之言宛如目睹。
只見兩股劍虹候斂,卻未見用劍之人,符孟皋仍是負手巍立,心中更驚,目光森厲,沉聲道:“血債血還,稍時老朽自會向尊駕清結,方才尊駕指稱老朽殺戮範澄平滿門老幼,情節逼真,歷歷如繪,莫非尊駕親眼目睹麼?哼!似尊駕如此巧言令色,與皇甫天彪狠狽為奸,必成武林大患。”
符孟皋微微一笑,瞧出武顯揚已色厲內茬,所以不逃走,意欲將自己一擊而斃,殺人滅口,不然江湖之內將無他立足之地,遂冷冷答道:“在下雖未目擊,卻知閣下真正來歷!”
武顯揚更是一驚,雙手凝蓄血氣真力,面上漸泛起一層淡淡紅氣。
符孟皋右掌一搖,道:“閣下且慢動手,遲早你我終須一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況在下也不容閣下生離此處,但在下須令你死得心服門服,”
武顯揚亦知處境之危,但自恃血氣魔功已習成七成火候,雖不勝功;不致身敗人亡,大笑道:“尊駕且說說看,老朽不防洗耳恭聽尊駕如何編造這麼……套美妙謊言。”
符孟皋冷笑道:“閣下既事與願違,逼不得揹負範澄平幼子選出,只有將計就計揚言自己去遲一步,僅救出範澄平幼子,託孤與好友,閣下又匆匆趕向範澄平居處取出埋藏之血影魔經……”
武顯揚目中泛出一抹驚悸的神光。
只聽符孟皋說下去:“閣下因不料落魂谷主趕至,才慌亂將奪斷定澄平秘藏之血影魔經埋藏土內,如在下推測不差,你返回範蹬平居處僅取出上卷血影魔經,下卷則不翼而飛……”
武顯揚冷笑道:“下卷如何能不翼而飛呢?”
“閣下慌亂之際,上下卷並非埋在一處,那人雖得下卷,無異到手廢物,算計閣下必會重來。果然不出所料……”
“那人是何等人物?”
“骷髏劍主!”符孟皋冷笑道:“是以在下確斷閣下只習成血影魔經七成火候,以後的話在下也無庸贅述了。”
武顯揚不禁神色大變,厲喝道:“滿嘴胡言。”
符孟皋哈哈大笑道:“酈老師,你還不現出本來面目麼?”
武顯揚雙掌已蓄滿血氣真力,大喝一聲,雙掌推出一片血紅罡氣。
只見符孟皋面色冷肅,呈現一片紫氣,目射威光。
他自研習軒轅秘笈以來,首次施展軒猿神功,也是最近才得融匯貫通,先天純陽真氣可意隨念動,收發由心,惟其如此,符孟皋仍心情異常緊張,雙掌徐徐推出。
乾坤處士武顯揚心靈上有了異樣感覺,如受重擊,目光慘變,血紅罡氣遇上先天純陽真氣,如雪向陣,只聞嘶嘶聲響,由濃轉稀。
驀地——
武顯揚大叫一聲,身形踉蹌欲倒。
只聽傳來一聲大喝道:“老弟快收注神功,不可傷他性命!”
林蔭深處疾閃出神行無影竺九明,目注武顯揚長嘆一聲道:“酈兄,一失足成千古慣,再回頭已百年身,你如何晚節不終,因一念之貪,造成大錯。”
乾坤處士兩足一軟,癱坐於地,緩緩拍掌抹臉露出本來面目,赫然正是獨行靈宮酈宗琪。
酈宗琪黠然怪笑一聲,望了符孟皋一眼,道:“這位是……”
“在下符孟皋,閣下竟果然真是酈老師!”
酈宗琪嘆息一聲道:“少俠吳門相救老朽一命,如今竟又喪生在少俠手下,可見買其中自有天理在、果報不爽,少俠方才推測絲毫不錯,卻漏了一點,老朽也是身不由主,不然老朽也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怎會如此喪心病狂……”
嘆息聲中含蘊無限淒涼,大有悔不當初之感。
竺九明詫道:“哪兄受何人扶持?”
酈宗琪黯然答道:“二阿哥!非但以小弟妻奴子女作為人質,而且在小弟身上下了禁制,即就是小弟不為身家著想,鐵面崑崙範澄平也難免一死……之後又落到骷髏劍主手內,在小弟體內易換禁制,小弟更是身不由主了。”
符孟皋聞言暗暗嘆息。
竺九明道:“血影魔經下卷仍在骷髏劍主手中麼?”
“上下卷俱為骷髏劍主取去,小弟僅獲研習上卷,故而未能參悟神髓。”
“酈兄即習成血影魔經七成火候。宮廷人質自然救出不難。”
酈宗琪聞言不由泛出淒涼笑容道:“談何容易,小弟在去明帝十三陵前,始獲聞大內尚隱藏有三位武林奇人,專司暗護皇上之責,武學曠絕,小弟才恍然大悟骷髏劍主為何及於求血影魔經及軒轅秘笈……”語聲略略一頓,望了符孟皋一眼,又道:“進來骷髏劍主風聞武林倔起軒轅手,大感震驚,及知軒轅手乃反幫高手淳于亮,如芒刺附背,寢食難安,那知軒轅秘籤主竟是符少俠,日後少俠倘與骷髏劍主相遇。須謹防他已將血影魔經全部參悟。”說著面色慘變,吐出一口黑血,身形向後倒去。
符孟皋疾掠上前,兩指迅如電光石火朝酈完琪“精促”穴點下。
酈宗琪原來慘白的臉色升起一屑潮紅,搖首慘笑道:“內臟盡糜,老朽作法自斃,怨不得少俠,惟望少俠他日能將老朽妻奴救出,死在九泉·也當感恩,骷髏劍主來歷迄今仍是一不解之謎,但少俠窖智。不難查出。”說著又吐出一口黑血氣絕斃命。
竺九明出一聲憫測長嘆道:“酈宗棋雖死不足蔽其幸,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等當設法救出酈宗棋妻級。”
符孟皋搖首嘆息道:“在下實不願制他於死,但軒轅神功威力太強,不然在下能在酈老師口內得知更多蘊秘。”
竺九明道:“看來骷髏劍主真正來歷,必有重大隱情,何況他已習成血氣魔功,深藏不露,並非秘藝自珍,他端午之約,恐非志在佟景賢及宮廷待衛,意欲誘出那三位武林奇人。”
符孟皋面色嚴肅點點頭道:“竺大俠料得不錯,在下尚得去希夷峽內探骷髏劍主返回未。”
忽聞鄧素雲嬌聲喚道:“皋弟,皇甫谷主等傷勢及須你施治,憫妹子摧捉你速回呢!”
符孟皋應了一聲,與竺九明一躍而去。
三更時分,皓月當空,華山如披著一襲霧般,若隱若無,悽迷似夢。
骷髏劍主如一頭夜鷹般飛落在一參天危壁上,突暗中竄出一條黑影,躬身施禮道:“骷髏劍主回來了。”
只見骷髏劍主森厲目光四周巡了一番,鼻中冷哼一聲道:“山外武林群雄動靜如何?”
那人答道:“青松道長已再度下山竅察,最遲明午可返回,劍主下山不久,所邀請武林前輩已有三撥趕至,現下塌於落雁峰顯靈宮。”
骷髏劍主道:“好,稍時老夫就去。”身形一越飛下峽谷,半空中連換數種巧妙身法,宛若飛禽,返回秘府。
這希夷路四周密佈伏椿,方才符孟皋、葉勝潛入雖薅神驚之助,卻仗浮空點穴手法將暗椿點上睡穴,手法曠絕,榷者恍若無覺,漸感軀體昏昏欲睡,神情恍惚,過了一定時刻才感精神四振。
骷髏劍主返回洞府後,重重擊掌一聲。
半晌並無動靜,骷髏劍主神色一變,厲喝道:“毛奎!”
洞內回聲易易,卻不見毛奎現身,猛感事有蹊蹺,迅疾搜覓察視,只覺並無異樣,僅毛奎不知何往,暗道:“莫非毛奎亦為判徒淳于亮綱羅,潛逃離去!”不禁面現森森殺機,但又覺非是,若毛奎潛逃,峽外暗椿密佈,怎麼未見,思念至此,身形一晃又穿出洞外,迅如猿揉,掠上千仞削壁,詢問各處暗椿,但眾口一詞未見護法,不禁楞住。
忽見青松子飛掠而來,躬身稽首道:“骷髏劍主,花溪漁父丁南紹及麗山六老前來拜山,聲稱欲與西嶽掌門人晤面。”
骷髏劍主道:“任他們拜山,不可拒絕使其生疑,請貴掌門人虛與委蛇,老朽自有道理。”
青松子道:“貧道領命骷髏劍主現意欲何在?”
骷髏劍主道:“顯靈宮。”說著人已穿空掠去。
青松子轉身一躍,疾如流星頓杳。
玉女峰腰凌虛宮外肅立著西嶽掌門天龍真人,身後隨立著五俗裝老者,迎候嘉賓。
天梯石階中隱隱可見十數條人影如飛,躍登階石,只見青松子領著花溪漁父丁南紹麗山六老及四個江湖豪雄奔至西嶽掌門身前。
天龍真人打一稽首,含笑道:“敝派為人中傷,已成是非之地,諸位施主光降,不知有何指教,如不嫌貧道怠慢,請至雲房一敘。”
丁南紹抱拳施禮道:“夜靜更深,在下冒昧登山趨調,事非得已,望請見諒。”
天龍真人含笑道:“不敢,請!”轉身前導,領至宮內一間僻靜室內分賓主落坐。
道僮送上香著,茶色澄清碧綠,花溪漁父丁南紹等只略略一濟唇,不敢啜飲。
天龍真人見狀微微一笑,道:“丁施主請說出來意。”
花溪漁父丁南紹道出妻兒被擄,為骷髏劍主擒囚在希夷峽內,自己則為救妻兒而來。
天龍真人神色一怔,忽放聲大笑道:“請問丁施主,你與骷髏骷髏劍主結有前仇否?”
丁南紹搖首道:“在下隱居花溪,久未涉足江湖,極少與武林中人結怨,實難想出與骷髏劍主在何時何地結有前怨,何況骷髏骷髏劍主隱秘本來面目,尚屬一個難解之迷。”
天龍真人面色沉肅,道:“貧道雖無能泵為一派宗師,但臥榻之旁絕難容人酣睡,丁施主境遇殊甚同情,貧道卻愛莫能助。”
丁南紹道:“在下只求掌門人准予往希夷峽一探。”
天龍真人淡淡一笑,道:“貧道若不允,更難獲丁施主見諒,倘貧道應允丁施主所求,武林群雄接疆而夾貧道不堪其擾,更重要的是,此例一開,不窗自附骷髏劍王借刀殺人之毒計,貧道何能洗脫罪嫌。”
酈山六老等聞言只覺天龍真人之言委實合情合理,丁南紹緩緩立起,抱拳道:“那麼我等私自去希夷峽一探,決不和貴派相涉。”
凌虛宮外忽傳來兩聲尖銳長嘯,嘯聲悸耳懾人,天龍真人神色一變道:“冰山雙怪又捲土重來,無事生非,殺害本門弟子多人,貧道無法容忍。”身形一晃,疾掠出雲房外。
丁南紹及酈山六老等人接睡而出。
宮外土坪上分植著兩株參天古柏,古幹凌霄,徑大合抱,蒼翠欲滴。
只見天龍真人右臂挽向肩頭,鋒的一聲輕吟,一道秋水青霞離鞘。
酈山老六望了丁南紹一眼,丁南紹立即會意,道:“在下不辭冒昧,意欲相助一臂之力。”
無疑丁南紹志在避嫌,以免西嶽指他和冰山兩怪表裡為奸。
嘯聲仍自嫋嫋飄回天際,冰山雙怪已自飛掠而至。
不待天龍真人出言,大怪冷澀語音已出道:“掌門人想清楚了麼?我兄弟只求與骷髏劍主相見,印識武動,不論勝負立即就走,決不損華山一草一木。”
天龍真人沉聲道:“骷髏劍主實不在西嶽,似兩位如此捕風捉影,無理取鬧,上門傷人,這筆血債如何清償。”
大怪陰惻惻笑道:“不是我兄弟狂妄謬悖,夜朗自大,除了骷骷髏劍主。軒轅手兩人之外,中原武林實無人能與我弟匹敵。”
此言一出,激起了丁南紹和酈山六老大恐。
一條黃影疾邁掠出,傑傑獰笑道:“賢昆仲不嫌太狂妄了麼。”
大怪兩道冷峻目光望了黃衣老人一眼,道:“閣下是誰?”
黃衣老人鼻中哼一聲道:“老朽酈山郗榮。”說著一掌飛吐而出,掌帶柔勁,紉出漫空指影,夾著斯斯罡力罩向大怪周天重穴。
出手如電,辣毒玄詭絕侖。
大怪雙掌猛揚,發出一片寒罡,十丈方圓內如罩玄冰地獄,寒例砭骨。
郗榮發出掌勁立時被逼回,寒氣罩襲,不禁機伶伶連打二個寒顫,只覺血凝髓凍,真氣滯結,面色慘變。
瞬眼之間,郗榮已為一團冰雪凍住,宛若一具冰人。
酈山六老及花溪漁父丁南紹見狀不禁駭然變色。
冰山大怪張嘴發出長聲狂笑。
丁南紹面色一變,袖底暗藏兩筒紅雲散花針,競悶聲不響,拇指一挑,機括引發,兩簡紅雲撤花針進射分向冰山兩怪暗襲飛出。
紅雲撒花針陰毒霸道異常,細如牛毛,目力難辨,何況又在暮夜,更無法察覺。
大怪正得意之際,二怪亦自身不防,殊不知紅雲散花針端破護身罡氣,待雙怪驚覺有異時,已自不及,只覺骨上多處飛麻,雙雙厲嘯一聲,向花溪漁父丁南紹及麗山五老撲上去,並打出兩蓬冰雷珠。
丁南紹等做夢也未會料到冰山兩怪猶逞困獸之鬥,但他們究竟是武林高手,雷珠爆發之際身形紛紛拔空騰起。
冰山兩怪疾如流星望岸下瀉落。
那漫空寒冰雷珠飛爆,數十丈方圓內為一片寒冰冷霧罩住,宛如置身冰窖。
華山掌門天龍真人等早自飛身飄了出去,片刻時分,那冰霧如狂烈山風吹散。
花溪漁父丁南紹等紛紛現身,一個藍衣老人面色淒厲,道:“老朽不殺冰山兩怪誓不為人。”
丁南紹冷笑道:“他們決然難活,峰下必可見冰山雙怪屍骨。”
此刻,華山掌天龍真人飛身掠返,道:“丁施主施展的是何暗器,未必能製冰山雙怪性命。”
花溪漁父丁南紹冷笑道:“我這紅雲散花針中人必死,百藥閹效,愈是功力深厚,其臨死亦愈更甚。”
天龍真人微微一笑道:“蒙丁施主解厄,銘感五衷,但百物相剋,貧道決難信世上有此百藥罔效霸道暗器。”
顯然花溪漁父丁南紹自負已極,冷笑道:“在下是指事後,並並指無可預為防患而言,掌門人如不見信,何妨即去峰下察視。”
天龍真人正色道:“貧道決無輕視之意,如貧道臆測不錯,此紅雲散花針無疑係丁施主用來對付骷髏劍主致勝之物,但我輩武林巾人不可昏清太甚,須防倘有謬失,易鑄大錯。”說著目注青松子沉聲道:“你去峰下察視冰山兩怪生死下落!”
青松子躬身稽首道:“弟子遵命!”
尚未轉身,忽由峰腰上迅疾掠登三條人影,趨同天龍真人前躬身道:“稟掌門人,冰山兩怪逃抵峰下,弟子等人群聯臂合襲,被傷五人後終被遁出山外弟子追逐不及,請掌門人治罪。”
天龍真人略一沉吟道:“此非汝等之過,你們回去吧!”
三人轉身躍下峰去。
只見包束在麗山郗榮身上冰雪逐漸消融,衣履盡皆水溼淋淋,郗榮耳眼口鼻內忽滲滲流出紫黑腥臭血絲,天龍真人嘆息一聲道:“將郗施主屍體速速掩埋成葬,貧道等平靜後決作水路道場超度亡魂。”
突聞山下傳來數聲尖銳哨音,天龍真人面色微變道:“又有武林人物恃強登山了,青松!你去接引上山,本座須問明來人。”
青松子應了一聲,身形騰空,宛似一頭飛鳥瀉下峰去。
天龍真人徐徐嘆息一聲道:“看來本門劫數已臨。貧道只竭盡所能維護本門於不墜,望祖師在天之靈庇佑!”
花溪漁父丁南紹因冰山兩怪逃逸,只感面上無光,又目睹華山事故頻仍,無法啟齒去希夷峽之意圖。
須臾,只見青松子領著三個大內侍衛服飾老者奔上。
天龍真人雙眉微蹙,稽首道:“請問三位大人來意?”
一個貌像雄偉老者炯炯目光電射四巡一瞥,冷笑道:“老朽身奉皇命而來,貴派有包庇骷髏劍主之嫌,倘貴派堅謂為人嫁渦中傷,請率眾暫撒出西嶽,端午節大舉攻山,以免玉石皆焚。”
天龍真人聞言色變,沉聲道:“山野之人,不受朝廷約束,三位請出示王命待貧道一瞧查明真偽。”
二大內待衛不由面色大變,同聲高喝道:“道長竟敢造作命麼?判逆之罪,滅門不赦。”
天龍真人怒道:“貧道無法容忍孤假虎威之徒。”猛地抬腕措撤劍出鞘,大喝道:“三位還不束手就縛,要貧道出手麼?”
那老者厲聲道:“西嶽掌門,你將後悔莫及。”
丁南紹道:“三位何不請出王命,免生事端,徒貽上門欺人之極。”
“王命現在欽差大人手中!”
“欽差大人現在何處?”
“現在華陰館驛。”
天龍真人冷笑一聲,劍光一閃,刺向一人“望門”大穴,快速無倫。
那人身形一躍,疾避開去,哪知劍勢猶若附骨之蛆般跟蹤而至,寒光疾閃中身形倒地騰起一聲悶嗥。
丁南紹暗驚道:“江湖盛傳九大門派中武功日漸衰微,尤其華山一脈徒雍虛名而已,但天龍真人劍法卓絕精奧,可見謠諑誤人。”
其他兩大內衛護不禁大驚,厲喝道:“雜毛老道,你將後悔莫及。”
天龍真人冷笑一聲道:“貧道向來行事從不後悔。”
兩人大刃猛揮出手,刀光電奔。
天龍真人右腕一振,寒芒飛閃,只聽叮叮噹噹起了一片金鐵交擊之聲。
突然,只聽兩人悶哼出聲,手中兵刃嗆啷墜地,只見兩人右臂胚胳已斷,血湧如泉。面色慘變蒼白如紙。
丁南紹瞧出天龍真人劍招委實精奇玄詭,不禁心神大震,只聽天龍真人喝道:“青松!你去館驛探聽京中是否有欽差大臣到來。”
青松子一躍而去。
忽聞隨風送來陰冷笑聲道:“天龍真人,做得如此逼真,實令人欽佩,一派掌門,居然認賊作父,覆亡慘禍當不在遠。”
天龍真人目中怒光暴射,潛龍昇天揮劍猛出,只見長虹天矯,柏葉篆策落下如雨。
只聞一聲長笑曳空遠逝,聲雖不大,卻刺耳鼓。
天龍真人身形飛翔飄落沾地,面色鐵青。
花溪漁父丁南紹腦中思念電轉,疾向天龍真人抱拳道:“在下等已知貴派系代人受過,請恕冒昧之罪,在下要告辭了。”
天龍真人轉笑容道:“貧道怠慢失禮,恕不恭送了。”隨命門下代為送客。
華山四周,密佈宮廷好手及眼目,花溪漁父丁南紹等一奔下西巖,即探詢四外伏椿,均稱未曾見到冰山雙怪逃下山來。
麗山五老及丁南紹不禁面面相覷,只覺內中必大有蹊蹺,尤其都榮喪生在華山,麗山五老心更不甘,丁南紹面色冰冷道:“看來,天龍真人必有隱衷,莫非認贓作父之說即是指投在骷髏幫門下麼?哼!丁某決要查明不可。”
說時,忽耳聞風送過來一個蟻語傳聲道:“尊駕倘欲救出妻兒,請獨自望南走出,溪中一艘小舟上可找著老朽,老朽可為你指點一條明路。”
丁南紹忙道:“丁某去去就來!”竟望北奔去。
月落西沉,大地籠罩著漆也似地黑暗,丁南紹奔出數十丈後又轉道往南撲去。
約莫六七里許,一曲清溪傍山而流,垂揚之下果繫著一艘小舟。
艙中燈光外映,丁南紹低聲道:“請問有人在麼?”
艙中傳出蒼邁笑聲道:“丁老師若不嫌舟中逼窄,請登舟一敘。”
丁南紹也是江湖卓著盛名高手,無奈事急求人,竟飢不擇食,登舟推開艙門,只見一白髮蒼蒼、銀胃老叟坐在一小桌前拈酒微笑。
桌上放著盤下酒小菜,山雞片,糖醋蝸螺,紅燒蚌,酒香四溢。
老叟眯如小眼笑道:“請坐!夜深愁煩不能成眠,將酒澆愁以釋胸中塊磊。”桌上另放著一付杯筷,手一指接道:“丁老師請稍飲一杯如何?”
丁南紹黯然一笑,搖首道:“妻兒被擄,吞吃不下,兄臺如能指點一條明路,在下當感恩圖報。”
老叟哈哈大笑道:“妻兒是身外之物,丁老師為何不想開一點。”
丁南紹面色一變。
只聽老叟接道:“老朽是一番好意,丁老師不可誤會,你可知骷髏劍主據囚之意麼?”
丁南紹搖首苦笑道:“在下迄今茫然不解。”
老叟正色道:“骷髏劍主有圖霸武林之念,意欲將丁老師網羅門下,但丁老師錯在不該率著麗六老公然登山,天龍真人乃一派掌門,豈能自稱骷髏劍主實在希夷峽,冰山雙怪亦是同黨。”
丁南紹不禁面色大變。
老叟嘆息一聲道:“老朽可指點丁老師一條登山路徑,但險阻重重,能否憑藉紅雲撤花針救出令郎,老朽不敢斷言。”
丁南紹聞言不禁大喜過望,連聲稱謝。
老叟鯨飲了一杯酒後,望了丁南紹一眼道:“丁老師可有耳聞骷髏劍主去京有所圖謀麼?”
丁南紹頷首道:“在下就是如此,趁著骷髏劍主不在,徑往希。夷峽中救人。”
老叟道:“老朽迄今尚無法查出骷髏劍主真正來歷,但知骷骷髏劍主才華智慧無一不高,行事莫測,離山去京,老朽獨疑其放弄玄虛……”說著望了丁南紹一眼,以筷釀酒在桌上繪畫圖形。
一面畫一面說明,道:“老朽三十年前曾暢遊華山全境,希夷峽形勢已就老朽所說無不詳述。”
丁南紹心急如焚,立起稱謝告辭離舟。
天色微現曙光,晨露沾衣,朝霧隴升,丁南紹忽見霧中人影紛紛,現出太極慧劍佟景賢麗山五老等人。
丁南紹道:“端午之約,你為此行之首,如何遲遲直至如今才趕來。”
佟景賢目中泛出一抹怨恨神光,冷笑道:“為等候百毒宮主故逗留在京,怎料百毒宮主竟告不治……”
丁南紹沉聲道:“這賤婢早就該死,無奈紅雲撒花針尚未練成,致使重振百毒門蹉跎至今,若非賤婢抱技自重,遇事忤格,今日武林情勢已然改觀。”
佟景賢道:“如今諸位殿下調回大半宮廷高手兼程返京,那骷髏劍主狡猾無比,倘千面神儒石誠為他網羅,宮廷易主毒計未必是捕風捉影。”
丁南紹冷笑道:“江山易主,與我何干,老朽只要救回妻兒,於願更足,立即抽身。”
佟景賢道:“恐由不得你!”
丁南紹鼻中冷哼一聲,目注麗山五老一眼,道:“丁某意欲前擠希夷峽一探,五位是否與丁某同行?”
藍衫老叟答道:“我等與丁老師共進共退,當然同行,但冰山雙怪……”
丁南紹沉聲道:“冰山雙怪亦是骷髏老賊天龍賊道同黨,雖未知雙怪生死,卻定落在希夷峽內,救人如救火,丁某趁骷髏劍主離山之際,決定犯險相救。”
佟景賢嘆息一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何不待點蒼少林青城三派高手來此向華山索人之際,再行登山施救。”
花溪漁父丁南紹不答,縱身一躍而去,麗山五老接踵隨去,瞬息消失於霧影茫茫之中。
佟景資目露怨毒之色,微一頓足,轉身率眾離去。
鬱勃濃霧突人影一閃,現出一條身影,正是那符孟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