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亥時分,秋陽和熙。
金陵城繁榮大街上兩騎並留,得得緩馳,騎上人正是奪魂金陵戴慕奎神行無影竺九明,眉宇之間微露不悅之色。
竺九明忽向戴慕奎道:“人已選離三年,秦申九怪為何需我等求借寶劍,天至午刻,九怪尚不見蹤跡,以他們身分,論理不該爽約。”
戴慕奎軒眉笑了一聲,並未答話,向右側春明酒樓望了一目腿:“賢弟,我等飽食酒飯後,立即趕回吳門,九怪爽約事小,愚兄只覺心神不寧,為範氏遺孤耽憂。”不待竺九明答話,即躍下馬輕,向酒樓走去,似有所見。
竺九明隨著登上酒樓,只見臨窗座有一人,正是落魂谷雙掌開碑壽清泉。
壽清泉面前已是杯盤狼藉,看來正要付賬離去,忽瞥見戴竺二人,大感驚詫,起身離座,道:“怎麼二位也來了金陵,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戴慕奎含糊其詞,推說訪友未遇,食後即要趕返。
壽清泉道:“原來二使也聞訊了。”
竺九明詫道:“聞訊什麼?”
壽清泉笑道:“昨晚秦中九怪冒充骷髏幫匪徒,侵擾洞庭東山梅宅,為神劍秀士樊丹散花仙子梅若萍驅退,卻為骷髏幫真正匪徒識破秦中九怪來歷。”
戴慕奎神色一變,似不深信道:“秦中九怪為何須扮作骷髏幫匪徒,他們於梅祖望無怨無仇,諒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
壽清泉陰陰一笑,正欲答言。樓口忽冒出一黑衣漢子,趨至壽清泉身前,道:“秦中九怪巴在龍潭現蹤,武林中已有三四起高手紛紛阻截,本谷屠香主已領率舵下弟兄兼程趕去。”
竺九明不勝惶惑道:“這風聲怎麼播傳得恁地快,由骷骸幫內傳出,似不盡深信!”
只見雙掌開碑壽清泉向兩人拱了拱手,道了聲珍重,急急隨著黑衣漢子奔去。
戴慕奎道:“其中似大有文章,我等亦趕去探視,不要被秦中九怪坑了。”
兩人策轉馬頭,出了城門疾奔而去。
秋風催徵騎,黃塵凌空,官道上不時發現武林人物,形色匆匆,戴慕奎竺九明飛騎神速,片刻時分已馳出數十里外。
忽聞道旁隨風傳來自虹劍客黃炎明語聲,道:“戴莊主!”
戴絲兩人聞聲一怔,忙勒馬停蹄,循聲望去,只見青城四劍立在道旁林中,疾下鞍來,牽騎向青城四劍走去。
黃炎明道:“戴莊主,怨黃某直言無隱,風聞兩位是奉了秦中九怪之命,去金陵有所為,但不知為了何事。”
戴慕奎而上浮起一纖苦笑道:“戴某也是受了秦中九怪意愚,方才獲訊秦中九怪假冒骷髏幫匪徒侵寇洞庭湖東山梅祖望大俠隱居之處,此事似離奇荒誕……”
黃炎明冷冷一笑道:“此非空穴來風,骷髏幫已聞訊秦中九怪冒作他們,立即趕往洞庭東山,並邀約崑崙少林峨眉大三門派中高手同往作證,正巧秦中九怪被散花仙子梅若萍神劍秀士樊丹等驅走,在途中與骷髏幫高手不期而遇,當時秦中九怪蒙面烏巾未除,被骷髏幫高手一劍挑開三怪烏巾,顯出本來成目,使秦中九怪無法抵賴,但骷髏幫卻不戰而退……”
戴慕奎詫道:“這卻是為何?”
黃炎明道:“進來三星鏢局失鏢,及鐵面崑崙範澄平滿門遭害,使骷髏幫無法洗滌冤誣,此舉實為明證。系秦中九怪嫁禍江東。”
戴慕奎與竺九明驚疑不勝地互望了一眼,竺九明嘆息一聲道:“不料局勢演變懲地複雜離奇,絲某委實想不通秦中九怪為何冒作骷髏幫匪徒向梅祖望尋釁。”
黃炎明冷笑道:“事實已屬顯然,秦中九怪嫁禍江東,如非鎖矮幫高手識破,梅祖望倘慘羅毒手,骷髏劍主雖灌盡三江之水也難洗滌淨盡。”話聲一頓,又道:“兩位倘不見信,秦中九怪片刻即至,請隨兄弟前往窺視?”
戴竺兩人點點頭,將坐騎藏入林中,隨著青城四劍向南它掠,奔出四五里之遙,只見絢爛丹楓密佈山巒間。
青城四劍招呼戴些二人覓地藏身,低聲道:“此乃秦中九怪必經之地,我等在此守著。”
神行無影竺九明暗道:“你為何知道此處是秦中九怪必行之徑?”心中困惑不解,卻未便問出口。
未初時刻,突見四個面目深沉的黑衣老者飛掠而過,以奪魂金稜戴慕奎眼目之廣,竟無法識出四老者來歷。
繼四黑衣老者之後,黑白兩道人物相繼奔來這座山巒,些九明暗驚道:“這風聲為何播傳得這麼快,看來三兩日之內將震動整個武林!”
木過一盞茶時分,已有數十起武林人物蒞臨,份紛擇地潛隱,最令人驚奇的,這數十起武林人物之間若漠不相識。
忽地,遠處現出秦中九怪身影,疾掠而來,身影漸近,林中忽響起陰森如冰冷喝聲道:“站住!”
楓葉叢中紛紛疾瀉下十數黑衣人,雖老少不一,然其身法嬌捷俐落,一望而知均是身負上乘武學。
竺九明忽低聲道:“落魂谷天螟堂香主屠坤也來了。”
屠坤乃落魂谷皇甫天彪外,數稱第一高手,武學登峰造極,手底狠辣異常。
秦中九怪一見屠坤等人不由臉色微變,大怪抱拳一拱,目中精芒暴射,道:“屠香主為何攔阻我等去路?”
屠坤冷笑道:“風聞九位冒充骷髏幫手下,玄衣蒙面侵入洞許東山乾坤金刀梅祖望宅中,不幸為骷髏幫人物識破,以九位之聲望,名震河洛,竟效狐鼠之行,嫁禍江東,請問何故?”
九怪聞言,暗中心神大震,暗道:“無論如何,風聲怎能播傳如此之快?”
大怪暗中色變,冷冷答道:“我秦中九怪,一向行事光明磊落,風聞之事豈可聽信。”
屠坤獰笑道:“強辯無補於事實,你知道骷髏劍主手下揭穿你等本來面目後為何不戰而退。”
秦中九怪為了骷髏幫不戰而退,始終大感因惑不解,猜不透骷髏幫葫蘆中賣的什麼藥。
只聽屠坤冷笑道:“骷髏幫為了證實際們秦中九怪胡作非為,嫁禍江東,特邀約崑崙、少林、峨眉三大門派中高手同往見證,九位如想抵贛也是陡然。”
九怪心神猛震,大怪沉聲道:“此乃我等與骷髏幫之事,要你落魂谷過問則甚?”
屠坤臉泛陰森笑容道:“本來與我落魂穀風馬中不相及,但如今情勢卻大不相同,定和三星鏢局失蹤與屠戮鐵面崑崙範澄平滿門不是你秦中九怪所為。”
秦中九怪知一著出差滿盤皆輸,縱想說出事實真像,又何能使人置信,遊蜂粉蝶郭少卿又不知何往,越想越後悔,大怪厲喝道:“無中生有,我秦中九怪是好惹的麼?”振腕撤出獨門兵刃鉤魂槍,一招“排雲拿月”,寒星灑飛,攻向屠坤而去。
其餘八怪也同時撤出兵刃,猛攻落魂谷手下。
秦中九怪果然不傀黑道頂尖高手,武功凌厲辣毒,片刻時分慘嗥聲中落魂谷手下已倒下四五人,鮮血濺飛如雨。
屠坤與大怪急打猛攻,人影免起鶴落,難分難解。
楓林中人影紛現,江湖黑白兩道高手均站立旁觀,似不願插手其間,沾惹是非,都又不願離去,等待澄清事實真像。
驀地——
屠坤一聲大叫,身影倒縱出去十數丈外,一個魚鷂翻身,挺立在地,落魂谷匪徒大驚紛紛盡散。
群雄為屠坤叫聲一驚,不知屠坤為何如此,乍睹之下,屠坤似未受傷模樣,不禁大感惶惑。
卻不料秦中九怪趁機穿空掠去,去勢如電,眨眼已遠在數十丈外。
只見屠坤面色忽轉蒼白如紙,額角冒出豆大汗珠,順頰淌下,雙軀微微顫抖撼震。
武林群雄大驚,但多對落魂谷無好感,即是有也不願置身是非中,遠嫌避禍,採取隔岸觀火姿態。
雙掌開碑壽清泉疾躍落在屠坤身前,道:“屠香主受傷了麼?”
屠坤目光瞪了一眼,搖首不說話。
壽清泉面色大變,仔細觀察屠坤全身上下一眼,忽見屠坤身後長衫現出一小孔,雙手訊如電光石火伸出,撕裂衫幅,赫然呈現一隻甲蟲型暗器,色澤湛藍。大小如豆,釘在屁骨上。釘處周圍紫腫大小如掌。那紫腫外圍一片種紅,不言而知屠坤逼運真氣阻止毒傷蔓延。是以不能說話。
壽清泉急從懷中取出一顆紫色藥丸。
群雄中有人驚詫道:“此乃百毒宮主者化毒丹,功能化解百毒,但藥不對症,不服下還好,若與吞服,活不了一個對時。”
雙掌開碑壽清泉凝目望去,只見是個藍衫漢子,這漢子右眼角遺一疤痕,顯得眼睛獨小,極不相稱,但鋒芒閃爍,一臉青氣,不禁想起一人,道:“閣下可是瀾滄無量山幹手鬼王門下攝魂手餘獨非老師麼?”
藍衫漢子面色冷傲如冰淡淡笑道:“兄弟正是餘獨非,大怪甘谷施展的並非暗器,而是血甲蟲,一噬人身,非至血盡髓枯,才會自動飛去,屠坤若服下化毒丹,血液必速運行,催邃其死。非閉佐穴道止血不行,但是方法卻知易行難。”
壽清泉大悟道:“這是如何?”
餘獨非冷冷答道:“吸血甲蟲一噬人身即痠痛顫剽,真氣渙散、再好的武功也不能塞閉穴道。”
壽清泉道:“若此有何法解救?”
餘獨非道:“怒兄弟不知,最好速送往貴谷主處,皇甫谷主武學曠絕,或知解救之法。”
忽聞武當純陽劍主丁南雲冷笑道:“危言聳聽,把吸血甲蟲殺死不就結了麼?”
攝魂手餘獨非目中精芒暴射,冷笑道:“想不到純陽主竟是井底之院,這吸血甲蟲金鐵不入,若觸他之恕,定必反噬尚不見信,純陽觀主不妨一試?”
丁南雲不禁面紅耳赤,怒光逼吐。
餘獨非狂笑出聲道:“戲終人也該散了。”轉身疾奔而去。
武林群雄見無結果,本欲落魂谷高手製位秦中九怪,逼問根源,但事與願違,才紛紛四散,只剩下落魂谷匪徒僵在楓林中不知所措。
藏在遠處的青城四劍及奪魂金稜戴慕奎神行無影竺九明瞧得一清二楚。
戴慕奎低嘆一聲道:“不料人心險惡如此,尚非骷髏劍主手下及時趕至洞庭東山揭破秦中九怪行藏,恐怕貴幫不易洗滌罪嫌。”
黃炎明道:“此刻在下已恍然明白了,秦中九怪計劃已熟,洞庭東山猝襲乾坤金刀梅祖望定可馬到成功,再趕往金,與戴莊主晤面,有戴莊主為人證,秦中九怪確在金陵,誰也不會想到是他們所做,怎奈事與願為,弄巧成拙。”
竺九明嘆息道:“不知秦中九怪動機何在,若將三星鏢局失鏢及範澄平滿門慘死的罪名全推在秦中九怪身上,恐引人歧途。”
正說之間,忽瞥見一條人影疾如流星掠至雙掌開碑壽清泉等匪徒處,現出一高大雄偉老人。
落魂谷匪徒一一躬身肅立,口稱谷主。
來人正是落魂谷主皇甫天彪,只見皇甫天彪森厲的眼神望了屠坤一眼,皺了皺眉,道:“將他埋了!”
雙掌開碑壽清泉聞言大驚失色,道:“屠香主無救了麼?”
皇甫天彪沉聲道:“有,但須費老夫兩日兩夜功夫,此蟲集天地之陰歲而生,孕育甚難,渾身雖金鐵不入,但腹部白點最脆弱,壽命也最短,吸盡人血後三日必死,縱然將甲蟲拿下,屠坤功力盡廢,痛苦萬分,生不如死。”
壽清泉愕然道:“難道此物無人能制?”
皇甫天彪沉聲道:“這也不然,若事先有備,以罡力擊退,必反吃主人,此乃何人所為?”
壽清泉道:“秦中九怪,大怪甘谷。”繼將詳情說了一遍。
皇甫天彪道:“老夫已有耳聞秦中九怪犯江湖大忌,林中自有人興師問罪,頭一個骷髏劍主不會放過,本谷樂得冷眼旁觀,目前當務之急,那玉匣中藏物似仍在姑蘇,老夫忖料秦中九怪去洞庭東山必有所為……”
壽清泉道:“谷主之意那玉匣是落在梅祖望手中。”
皇甫天彪道:“秦中九怪行事決非捕風捉影,也許梅祖望知獨龍叟潛跡之處……”
屠坤面現痛苦萬分之色,突伸手從囊中取出一柄短刀順喉一抹,自殺倒地而死。
皇甫天彪頓了頓足,大喝道:“速將屍體埋葬。”
落魂谷匪徒忙在林中掘坑,將屠坤屍體擲入坑內掩土草草落葬。
落魂谷主率領手下疾如流星奔去。
戴慕奎瞥見匪徒身後暗暖一雙人影,其中一個似為符孟皋,不禁望了竺九明一眼,道:“你我最好趕去,不知四位心意如何?”說著望著青城四劍。
黃炎明嘆息一聲道:“想不到情勢愈來愈複雜迷離,使人莫知所措,我等將疲於奔命了。”
扛湖中人多半好奇,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皆緣於此,當下青城四劍隨著戴竺二人奔去。
洞庭東山,湖水似境,山色籬綠,景色怡人。
黃昏日落,只見十數條人影向洞庭東山奔來,忽聞一聲斷喝道:“來人可是皇甫谷主?”
十數條人影倏地停住,落魂谷主皇甫天彪目光四巡,沉聲道:“是那位呼喚老朽?”
一條黑影疾閃而出,皇甫天彪只見是一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尊駕是何來歷?”
蒙面人朗聲大笑道:“敢與皇甫谷主正相對的,敝幫中還有幾人。”
皇甫天彪眼中泛出一抹精芒,冷冷答道:“尊駕莫非是貴幫中最恃才傲物的金剛散手淳于亮?”
那人爽朗一笑,扯下蒙面縱巾,顯出本來面目,道:“皇甫谷主眼力銳敏,料事如神,是否為了獨龍叟懷中玉匣及獨行靈官酈宗琪下落。”
皇甫天彪答道:“不錯……”繼警覺自己失口,忙轉過話鋒道:“如今武林紛紛,莫不是為了這兩椿大事,老朽身在江湖,怎能例外。”
淳于亮淡淡一笑道:“為人不可行事太絕,既屠戮範澄平滿門,何不留人一絲餘地,斬盡殺絕,豈是一派宗師氣度。”
皇甫天彪大喝道:“尊駕在老朽面前瘋言瘋語,用意何在?”
淳于亮似若無聞,仍自說道:“獨龍叟尚仍在吳中,玉匣早成敝幫震中物了,豈能等到現在,皇甫谷主似相得太遲了。”
皇甫天彪性烈如火,若非關係太大早就出手了,強壓抑著—腔怒火.厲聲道:“這樣說來,骷髏劍主也來到吳中老朽意欲一見,不知尊駕可否領路。”
淳于亮傲然一笑道:“可惜劍主不願見你,不然在下倒可引見。”
熱嘲冷諷.皇甫天彪雖強自忍受不住,厲喝一聲,雙掌呼地推出出來。
片刻之間,雙方已出三十餘招,皇甫天彪只覺淳于亮武功博雜異常,幾乎包含了各門各派的絕學,而且似滲有一宗神奇變化在內。
皇甫天彪心神暗暗震駭巳極,忖道:“難怪近數年來骷髏劍主威名蒸蒸日上,就瞧他們門下竟網羅如此高手,可見一斑,哼,自己一派宗師,今日若不勝他,豈非聲名蕩然廢於一旦。”
他轉念之間,掌法一變,反見緩慢,卻一招一式都具有石破天驚的威力。
淳于亮面色微微一變,招式亦變得緩慢,身形漸漸退後似已不支。
皇甫天彪大喝一聲,兩指如箭,疾點向淳于亮腰脅“章門”要穴。
指力將及淳于亮之際,淳于亮突哼一聲,身形疾退了出去,似受傷甚重,目光黯淡失神。
皇甫天彪哈哈大笑道:“淳于亮,老朽異常愛惜你一身不凡武學,是以才留了三分徐地,你若願改投在老朽門下,性命可保無疑。”說著身形緩緩向淳于亮身前走去。
驀聞一聲斷喝道:“站住!”
淳于亮身後紛紛湧現出十數名黑衣蒙面人,其中一人身才嬌俏玲瓏,紗中兩道眼神似挾霜刃。
此際,西風傳來一聲清亮的嘯聲,遠處兩條身影疾掠接來,正是那美豔如花的梅若萍及神劍秀士樊丹。
梅若萍面寒凝霜,冷冷一笑道:“我道是誰敢在我這洞庭東山撒野逞兇,原來是皇甫天彪谷主及骷髏劍主門下。”
皇甫天彪佯咳了聲道:“梅女俠誤會了,老朽風聞秦中九怪之事,特本探問令尊,怎奈骷髏劍主門下阻住去路,出言譏激,老朽忍無可忍,故而出手。”
梅若萍面色稍霽,盈盈一笑道:“不敢有勞皇甫谷主枉駕,家父昨日已泛舟他往,盈情心感。”
骷髏幫一黑衣人冷冷出聲道:“敝幫發現數起假冒我骷髏劍主門下做案,移禍裁贓,心機狠毒,安知秦中九怪不是落魂谷授意。”
皇甫天彪雙眉微剔,眉宇之間,忽呈現濃濃殺機。
梅若萍忙道:“皇甫谷主,家父在此隱居多年,不願洞庭東山捲入江湖是非旋渦中。”
皇甫天彪道:“秦中九怪難道梅女俠就置之不問了麼?”
梅若萍道:“當時不知是秦中九怪,如今獲悉確是秦中九怪,我自然要登門問罪,再說武林中人亦難放過他們。”
皇甫天彪道:“既然如此,令尊又不在家,老朽亦身有要事,他日遇機,再造府訪問令尊吧”說罷大袖一展,轉身率眾疾奔而去。
骷髏幫有三黑衣蒙面人快步鼠出,意欲追趕皇甫天彪,突聞一人冷喝道:“回來!”
三人立時止步,只聽那人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等應請示劍主再作定奪,何況淳于亮堡主負傷沉重;必須道回堡內調治。”
只聞一嬌甜無比之語聲道:“那就有勞金香主速去稟知劍主,淳于亮堡主受傷甚重,皇甫天彪指法於劍主‘七煞神指’有異工同曲之妙,求劍主賜下解藥,免淳于堡主功力全廢。”
似見五黑衣人轉身疾奔離去。
散花仙子梅若萍及砷劍秀士樊丹臨風屹立,目中泛出迷憫之色梅若萍低聲道:“三弟現在何處?有他在內麼?”
樊丹頷首道:“當然有他,但不知是誰?”
梅若萍晶澈雙眸,注視在黑衣蒙面少女身上。只覺此女除了面部無法窺見外,無一處不美,心中滿不是滋味,愁悵之念油然泛起。
樊丹是個中過來人,察言辨色,那還不知情,便道:“二妹一向灑脫慣了,視男女之事一如糞土,如此這般陷入身不由主之處。”
但見一個黑衣蒙面人疾掠而出,低聲說了幾句話,轉身奔去,與其他黑衣人身形杳失於樹林叢中。
梅若萍不禁泛出悵然若失之色,向樊丹道:“大哥……”
樊丹暗中忙用眼色制止,忽聽一聲哈哈大笑傳來道:“你們幾時結成異性手足的?”
一株大樹之上電瀉落下一人。梅若萍定睛望去,認出是活喪門賈慶,忙道:“賈老前輩,你也參與了這場江湖是非。”
賈慶一瞪眼道:“老朽本不願管,如今又不能不管。”
樊丹道:“這為什麼?”
賈慶冷冷一笑道:“老朽感覺情勢離奇微妙之極,似敵似友,非正非邪,一調經過令老朽如墜入五里雲霧中,有摸不著頭腦之感。”
梅若萍嬌笑道:“我不信江湖中事居然能使老前輩昏眼轉向,老前輩你太自謙了,不然武林七大高手之稱有如此容易上當的麼?”
“老朽之話絲毫不虛,就拿眼前之事說吧,淳于亮並未傷在皇甫天彪指下……”
梅若萍與樊丹相顧愕然。
活喪門賈慶接道:“皇甫天彪一招一式,剛柔並濟,已臻化境,無懈可擊,淳于亮武學博雜,包含了各門派絕學,但火候不夠,破綻尤多,然其中另有神奇玄詭的招式竟化險為夷,迫得皇甫天彪幾乎手忙腳亂,誠令人不可思議。”
樊丹詫道:“風聞淳于亮是骷髏劍主手下九大高手之一,武功定然差不了。”
梅若萍冷哼一聲道:“風聞二字,不知誤了多少大事,在三星鏢局失鏢之前,有誰知道淳于亮乃骷髏劍主手下九大高手之一,尚有其他八人姓名來歷你們知否?”
樊丹暗道:“久聞活喪門賈慶冷漠怪僻,難惹難纏,今日一見,果然不錯。”遂微笑道:“晚輩後生末學。見事不明,老前輩有話只管賜教。”
賈慶道:“淳于亮傷得可疑,方才骷髏幫匪徒與你倆密語神情更令老朽可疑。”
梅若萍不禁嬌笑道:“老前輩是指我倆有與骷髏幫門下沉瀣一氣麼,其實秦中九怪系他們識破,不然晚輩將被引入歧途,或因此挑起一場彌天浩劫,目前骷髏幫惡跡未彰,不妨虛與委蛇,晚輩也不能擔承議怨報德之罪名,方才那人說數日內恐還有人來洞庭東山侵擾,必須嚴加戒備,不料竟使老前輩滿腹疑雲……”
樊丹趁機接口笑道:“說實在話,目前情勢也太撲朔迷離,敵我不明,謬以毫釐,失之千里,難怪老前輩起疑。”
賈慶哈哈大笑道:“老朽雖昏庸無能,但對於你倆知之甚深,怎可疑心你等於骷髏幫抗瀣一氣,老朽是說人心難測,你倆誤墮骷髏劍主鬼緘奸謀,如陷泥淖,不可自拔。”繼而目光中泛出一抹憂鬱之色:“你們可曾見過一符姓少年麼?”梅樊兩人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樊丹道:“老前輩問此人則甚?”
賈慶略一沉吟,道:“事實真象未明,還是不說的好。”說著長嘆一聲,道:“老朽還是去踩探吳中骷髏幫分壇所在,也許可找出一絲眉目,不過重心將不在吳中,此刻將系在秦中九怪身上,料九怪並非真兇,有人授意他們照計施行,倘然如此,則幕後主使之人定是個心機狡毒,才華卓絕之輩,說著雙肩微晃,人已穿空斜出,去如流矢。”
樊丹梅若萍目送活喪門賈慶身影消失後,梅若萍柳眉微皺道:“賈前輩為何問起三弟,令人費解。”
“這也難怪。”樊丹答道,“三弟身世如跡,行事高深莫測,不夠天羅判申環亦不致睛誤會茲深。”
突然面色一變,手揮長劍,寒虹電奔向中側草業中刺去。
劍勢迅厲,將及草業中,如遇阻滯,劍勢緩得一緩,草中突冒起一條白影,仲臂虛晃,獰笑傑傑出聲。
原來是一白衣人,發鬃高盤,滿面紫瘢,綠豆小眼中逼射兩道寒光。
樊丹及梅苦萍一見此人,不禁失色,暗道:“怎麼他還在人世?”
那白衣怪人傑傑怪笑道:“你們料不到我蛇神滕風還活在人世吧!”語音刺耳如冰,令人心悸。
神劍秀士樊丹身形一閃,扮在梅若萍之前,長劍平伸,震出一片金星,護住兩人,那蛇神滕風猝擊。
滕風怪笑一聲,五指疾彈而出,愛風如箭,當的擊在樊丹劍上,樊丹只覺如中千斤重擊,虎口欲裂,長劍幾乎脫手飛了出去。
梅若萍大驚,揚腕打出一蓮菩提子,手法勁牽,打向蛇神滕鳳周身重穴。
蛇神滕風一件寬大白衫無風暴起,逼出無形罷力,菩提子紛紛墮地。
神劍秀士樊丹大喝道:“閣下意欲何為?”
滕風陰陰一笑道:“老朽靜極思動,意欲發一門派與武林群雄一較短長。”
樊丹冷笑道:“這是閣下自身之事,與我等何干?”
滕風道:“語云獨木不成林,老朽須你們兩人投在門下……”
忽聞一聲陰冷笑聲傳來道:“魑魅魍魎,公然白日現形,妄欲問鼎武林,自醜不覺。”
蛇神滕風面色一變,循聲望去,只見是一面髹五色油彩的漢子,乍睹之下,幾疑是菩薩靈官塑像,怪異猙獰,大喝道:“你是誰?”
那人冷冷一笑道:“老朽也是靜極思動,不甘孤寂,你若自創門派,必須先勝過老朽再說。”
滕風聞言不禁一怔,自忖同輩人物中並無此人,但既敢向自己挑戰,定是極著名望的老鬼,候地臉色一變,袖中忽射出一條怪蛇,通體赤紅,白牙森森,疾如奔電,向那人噬去。
怎知此蛇尚僅及那人身前一尺之處如遇剋星,叭地望地面一落,掉尾反向滕風噬去。
滕風見狀大驚,喝道:“孽畜敢爾!”
揚手發出一片紅霧,五指疾抓在怪蛇七寸上,那赤練毒蛇哇哇怪鳴直叫。
只見滕風躍足凌空騰起,去勢宛如流星劃空。
但聞那怪人道:“大哥,二姐,小弟有事無法逗留,日後當在江湖道上再行相見。”聲落人去。
梅若萍忙叫道:“三弟別走!”
但符孟皋人早已遠在數十丈外,追之不及,梅若萍只覺心頭憫然,眉梢帶出淡淡哀愁。
樊丹道:“三弟想是發現了什麼,是以急急趕去,我們還是回去吧!”
雲高天遠,平湖如境。
一艘小舟,駛行如箭穿入蘆葦水草中,但聞傳出葉勝語聲道:“少俠轉返了麼?”
符孟皋答道:“在下回來了,鄧香主呢!”
“前途相候,少俠速速易容。”
片刻時分過去,蘆葦中穿出十數條黑影。身法迅快,其中一個正是淳于亮由葉勝摻著,百數丈外與其他人會合。
堡前黑壓壓樹林中突掠出四個大漢,一見淳于亮模樣不由大驚道:“堡主受傷了。”
葉勝沉聲道:“你們堡主不慎失手皇甫天彪,內腑傷勢沉重,不能說話,奉幫尚有數名弟兄亦傷重身危。”
四個大漢聞言面色大變,轉身領著葉勝等人疾奔入堡。
一入堡中大廳,將淳于亮平放於虎皮地氈上,只見一個五旬開外斜目鷹鼻的老者趨前望了淳于亮兩眼,向鄧素雲躬身笑道:“老朽與萬鼎聽候鄧香主差遣。”
鄧素雲道:“你家堡主已將堡眾歸入本壇你可知情麼?”
於萬鼎答道:“老朽知道。”
鄧素雲道:“自今日起納入本壇葉舵主下聽命,你喚淳于亮堡主寵妾前來,送堡主去內室靜養,候劍主賜下靈藥。”
於萬鼎躬身道:“是,不過本堡機關消息概同老朽總成,無須堡主侍妾前來。”
“如此速速帶路。”
一間陳設華麗臥室,銀燭高燒,羅帳錦翅,情景旖旖。
符孟皋睡在榻上目不交睫。
窗外忽疾若驚鴻般穿入一條嬌俏的人影,正是鄧素雲,隨著又是葉勝翻入,挾著淳于亮軀體。
符孟皋一躍而起,低聲道:“雲姐,辛苦你了。”
鄧素雲嫵媚一笑,將淳于亮放在榻上三人疾退了出去。
一連三日,符孟皋黑縱蒙面隱蔽本來面目,佯作奉命守護淳于亮居處四周,除鄧索雲外不準任何人進入,侍妾們只早晚省視兩次。
是以符孟皋乘此良機參悟軒轅經內絕學,有時翻閱淳于亮的藏書扎記。
他無意在抽屜內找得一冊淳于亮親筆扎記,手錄當代武林黑白兩道知名人物,不但特此人來歷武功事蹟記載在內。而且特此有愛好僻嗜亦刻釋甚詳。
符孟皋如獲珍寶,這時他覓尋自身來歷及仇家蹤跡幫助甚大。
三日來,符孟皋除了參悟軒轅繹武學及飲食外,幾乎不眠不休,暗暗熟記扎記內武林人物。
翌晨,符孟皋立在樓廊上,只見園中青石甭道上,鄧素雲同著一個瘦長怪人緩緩走來。
符孟皋認得就是那晚在姑蘇臺所見之人。只聽怪人冷冷說道:“想不到我奉命他往,淳于亮賢弟就出了事,他也太狂妄自負,才有此失。”
鄧素雲:“這也難怪,皇甫天彪威震江湖,一派宗師,武功已臻化境,淳于亮堡主敗在他手上不算什麼丟人,令我不解的是劍主為何不來關中。”
瘦長檉人道:“劍主機智無匹,料事如神,他算準獨龍叟必不在吳中,自然玉匣亦鴻飛冥冥。目前唯一的線索端在飛天鷂子桑龍及燕京天祥茶莊身上,天祥茶莊已在嚴密監視中,但桑龍蹤跡只在歷城一現,杜某就是奉命搜覓擒他,桑龍卻狡猾如狐,竟失去蹤跡。”
鄧素雲:“劍主現在何處?”
瘦長怪人搖首道:“不知,風聞劍主在一處深山中發現一道劍氣,恐是干將莫邪之屬行將出土……”繼又改口笑道:“本門嚴戒不得妄論隱秘,杜某此次劍主傳訊攜來三顆靈藥療治淳于亮賢弟復元……”
說時已登樓而上,符孟皋身形疾隱於樓角暗處。
鄧素雲儲同瘦長怪人走入淳于亮居室,瘦長怪人陰冷目光注視了淳于亮一眼,伸出五隻枯瘦尖銳鬼爪在淳于亮腕脈診察。
有頃,瘦長怪人目露驚駭之色道:“淳于亮臟腑已然離位,內傷甚重,氣血逆行,經脈錯亂,故神智昏迷,無法說話,即就是眼下三顆靈藥,也須調息數月才能復元。”
鄧素雲道:“半個時辰前我已約束他服下一顆培元固本丹丸,並點了他睡穴,不如讓他多睡些時。”
“也好!”揮手入懷取出一隻綠玉旦,交與鄧素雲道:“兩個時辰與淳于亮賢弟服下就是。”
鄧素雲接過收置懷中,皓腕一挑鬢邊雲發,嬌笑道:“我已備下一席酒宴,與杜兄洗塵。”
瘦長怪人哈哈大笑道:“這就不敢當了。”說著與鄧素雲走出,步下樓去。
大廳上華宴盈張,山珍海味,水塵紛陳,筵至中途,忽見一隻鷲鷹,穿入大廳中落下。
鄧素雲秀眉一剔。離座疾出,在鷹翅內取出一枚信管,道:“劍主急令到採,杜兄速來同看。”
瘦長怪人飛掠而至,並肩詳閱密令,鄧素雲道:“看來我等須立即起程不可,待我將三顆靈藥與淳于堡主服下,稍事安排,也好上路。”
鄧素雲與瘦長怪人疾如流星趕往淳于亮居處,只見鄧素雲在懷中取出翠綠玉瓶,傾出三顆藥丸,點開淳于亮睡穴,用水喂下喉中。
瘦長怪人喚道:“淳于賢弟,可認得愚兄麼?”
淳于亮只睜著一雙散淡無神的陣子轉了兩轉,又復閉上眼簾,面現痛苦之色。
瘦長老人輕輕頓足嘆息一聲,道:“鄧賢妹,愚兄要先走一步了。”
鄧素雲道:“小妹恭送杜兄出堡。”
符孟皋待杜鄧二人離去一閃而出,立在淳于亮之前沉思須臾,伸手在淳于亮三無名穴道上點了三指。
鄧素雲翩然閃入,嬌笑道:“幸不辱命!”取出翠綠玉瓶交與符孟皋。
符孟皋笑道:“雲姐調換了麼?”
鄧素雲點點頭道:“皋弟,愚姐奉派去高山參加下月十九少林三代開派大典,杜倫奉命往水德星君郭洪處,你是否與愚姐同行。”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小弟還要去雲夢沼澤一行,祭奠先母,尚須查明先母當年事蹟,倘無阻礙,下月十九或可趕到少林。”
鄧素雲不禁流露出惜別之色,但她乃巾幗奇女,嫣然笑道:“你走吧,你我不難見面,但願你能早日找出血海大仇。”
符孟皋道:“雲姐保重!”紮上蒙面縱巾,躍落樓下,徑向堡外走去。
鄧素雲只覺眼睛有點朦朧,符孟皋身影漸已模糊遠失終於不見……
鐘山龍蟠,秦淮水碧。
蕭瑟西風侵衣生寒,卻無法吹淡秦淮旖風光,華燈初上,夾河兩岸秦樓楚館,竹簾凌雲,河中舊肪遊蔽艇,往來如織。
一艘舊肪緩緩飄浮著。簾內燈光人影可見,呢喃燕語,嬌笑如鈴,春光盎然。
秦淮河中船隻來往不絕,卻突現一艘快舟,駛行如箭,舟中屹立著兩名江湖模樣人物,一是三旬開外漳頭鼠,面像淫邪漢子,另外是一油頭粉面,目光陰森森的少年,口角含著陰冷笑容,由那獐頭鼠目漢子撐竿。
舊舫雖未撞上,但卻為快舟旋轉水波之勢逼得蕩了開去。
船身搖晃不定,傳出兩聲少女驚呼。
珠簾疾掀,一個氣度不俗,虎目威稜,三綹黑鬚的中年人探身走出艙外,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小霸王陳錦州,為何氣急敗壞。”
油頭粉面少年目中逼吐攝人寒芒,眉泛殺機,冷冷一笑道:“趙士雄,君子不奪所好,你如此做有愧江湖道義。”
那中年人聞言錯愕道:“陳兄可是為了海棠麼?”繼又哈哈大笑道:“風月場所,陳兄豈可如此認真?何況海棠尚是自由之身……”
陳錦州大喝道:“別人不知,尚有可說,你這不是有意與陳某為敵麼?”
趙士雄面色一寒,冷笑道:“陳錦州,你別倚勢凌人,要知此處是有王法的所在!”
獐頭鼠目漢子,突橫篙一揮,向趙士雄心坎要穴點到,勁風銳嘯,篙勢凌厲。
陳錦州猛一揚手,打出一掌喂毒金錢鏢,上不交飛,先發後至,手法沉勁奇詭,距離又近,趙士雄再好武功,也無法全數閃避開去。
忽地獐頭鼠目漢子史覺腳底一浮,腰肋劇痛,哎呀出口,連人帶篙栽入水中。
趙士雄正待縱身拔起,驀覺身前卷出一片罡風,將喂毒金錢鏢悉數卷落水中。
陳錦州不禁大驚,心中恕火沸騰,知暗中必有武林高手相助趙士雄,目光四巡,見三文開外一艘畫舫中,憑窗獨坐一個俊美少年微微含笑望著自己。
這少年書生怎麼也不似身懷絕學的高手,唯一可起疑的是少年並未挾美冶遊,陳錦州怒視了少年一眼,向趙士雄冷笑道:“趙老師,明晨前往五福客棧拜望。”
趙士雄哈哈大笑道:“趙某恭候大駕就是。”
那獐頭鼠目漢子已泅水攀上快舟,與陳錦州掉轉船頭離去。
畫舫內走一個姿容豔麗的佳人,向趙士雄襝衽萬福道:
“為了賤妾,趙老爺與他結怨,似嫌不值,趙老爺還是今晚遠離金陵,免罹喪身之禍。”
趙士雄微笑道:“仇已結下,我豈能怯他。”說著向那倚窗獨坐的少年抱拳一拱,道:“承蒙援手,感激不盡,閣下倘不棄。請過奪一敘如何?”
那少年緩緩立起,走出艙外,身形一閃,飛燕般落在趙士雄夠頭,含笑道:“陳錦州是否為多臂如來陳冠球的孽子麼?他父子兩人,結交官府,霸道橫行,就無尊駕之事,在下也要懲治放他,何謝之有?”
趙士雄笑道:“兄弟趙士雄,因嚮往秦準風月,挾美同遊,如非閣下。兄弟恐傷在他那喂毒金錢鏢下。”
那少女低置向少年一福。道:“公子請入艙中。”
少年也不謙讓,越入艙內,只見尚有兩名少女在,案頭置有美酒佳餚,不覺眉頭微微一皺。
他因未作過神邪之遊,不禁耳根發熱,只覺手足無措。
趙士雄推之上座,少年道出姓符名孟皋,因赴廬山訪友路經金陵。
海棠在符孟皋面前斟了一杯酒,低聲道:“賤妾敬公子一杯酒。”
符孟皋道:“不敢。”仰飲而盡,突發覺海棠目中射出一線精芒,但一閃即隱,當即笑道:“在下幾乎失眼,不知海棠姑娘也身負高明武學,正是真人不露相。”
趙士雄聞言一愕。
海棠面色一餘輕輕搖螓首道:“符公子好銳敏的眼力,其實賤妾武功比起兩位不啻雲泥之別,託身勾欄,自有不得已隱衷,只困陳冠球老賊乃殺父大仇!”
趙土雄詫道:“什麼?陳冠球是稱殺父大仇。難怪你有委身陳錦州小賊之念。”
海棠悽然一笑道:“老賊殺人多矣,怎奈老賊武功太高,府中蓄養武士均是黑道高手,賤妾如不委身小賊,復仇將難於登天。”語聲略頓,又道:“趙老爺今晚最好不要回五福客棧,如賤妾所料不差,小賊此刻必在客棧內外佈下伏椿,施展暗算,防不勝防。”
趙士雄笑道:“客棧趙某尚有武林朋友在內,小賊天大膽子,也不敢在客棧動手,何況相距撫署近在腿尺。”
符孟皋淡談一笑道:“風聞陳冠球老賊暗器手法,獨步江南,與落魂谷互通聲氣,在下意欲見認老賊暗器手法,此正太好良機。”
趙士雄頷首道:“原來符少俠也知老賊乃落魂爺一丘之貉,趙某師弟三月前在金陵失蹤,恐系遇害,老賊不無可疑,是以有與陳錦州結怨。”
四更將盡,畫肪泊在桃葉渡口,趙士雄符孟皋兩人施展輕功,捷如狸貓,向五福客棧掠去。
一近五福客棧,符孟皋低聲道:“在下於棧外隱身,萬一動起手來,可裡應外合。”
趙土雄道:“趙某去客棧喚醒武林同道再來與少俠相見,我料小賊天明之前必不敢前來。”
符孟皋道:“但願如閣下所料。”一振雙臂,潛龍昇天拔起,似淡煙般一晃而逝。
趙士雄翻入五福客棧,向一外小院落飄身站起,只見窗內油燈昏黃,岑寂如水,喚道:“井兄。”
但聽屋內傳出沙啞語聲道:“趙賢弟麼?井某飲酒過多,頭腦刺痛欲炸……”
趙士雄毫不思索,閃身入屋,但見一人背向外擁被而睡,鼻中猛感一縷異香送人,只見神智一陳恍惚,暗道不好,肩後忽有兩點冰冷尖銳之物頂住。
耳後傳來一陰森笑聲道:“趙士雄,你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膽大妄為之極。”
趙士雄冷笑道:“尊駕是受陳錦州所遣麼?諒尊駕尚不敢在店中謀財害命。”
那人陰惻惻笑道:“兄弟奉命差遣,身不由主,有道是橫刀奪愛,如同殺父之仇,小東主命兄弟廢去趙老師一身武功,點了盲啞二穴後,棄之荒山任你自生自滅。”
睡在床上那人嘆息一聲道:“賢弟怎麼如此糊塗,井某豈能睡在榻上一動不動,不過也怪井某見事不明之過也。”
趙士雄悔恨不及,暗中盤算逃出之策,怎奈肩後兩股兵刃緊抵住要害重穴,無法攻擊將身後那人制住。
只聽身後陰惻惻笑聲又起道:“兩位尚有什麼話須兄弟轉告小東主麼?”
趙士雄冷笑道:“朋友,別假慈悲,只管下手吧?我料定朋友活不出五福客棧。”
那人不禁一呆,繼又陰陰笑道:“危言聳聽無濟於事,兄弟一行共十六人,這五福客棧內外均有暗卡伏椿,趙老師你就認了命吧。”
符孟皋在趙士雄離去後,亦掠上屋面,只見趙土雄身形望五福客棧奔了下去,但遠處屋面突冒出兩條黑影望五福客棧逼近。暗覺不妙,身法疾展。勢如流矢削空,迅如奔電。
五福客棧牆側突然閃出一雙帶刀黑衣大漢,揮出兩道流芒,喝道:“朋友何往?”
符孟皋暗道:“兵貴神速,可必與他們耗費唇舌。”忖念之間,左手疾伸如電,抓住來刀,擰腕橫肘一推,撞在一黑衣大漢穴道上,那漢子未及出聲便自昏死倒地。
另一大漢尚未見符孟皋如何出手的,只覺腰肋一麻,眼中一黑,悶哼了半聲仰身倒下。
符孟皋望也不望一眼,徑直翻入客棧,悄無聲息沾地,掌中如著一把梅花針,凝神觀察,忽見德下屹立著一條如魅黑影,身形如電欺至那人身後,左手疾扣在背骨上。
那人頓感萬針刺體,神色慘變,牙齒震顫,只聽耳後傳來陰冷說聲道:“朋友你如惜命,速領我去趙士雄住處。”
人至此時,惜命要緊,符孟皋隨著那匪徒徑佐後院,沿途雖遇上匪徒,但均為梅花針制佳傷倒在地,動彈不得。
符孟皋一跨入後院下便耳聞匪徒與趙士雄對話聲,左手一緊,那人身形似軟蛇般頹然倒下。符孟皋踢入房中,只見一人用一柄明亮犀利短叉,頂住趙士維肩頭,遂冷冷一笑,兩指疾點在那匪徒“命門”穴道上,大喝道:“撒手!”
匪徒神色慘變,面如白紙,一柄短叉嗆啷墜地。
符孟皋道:“趙兄且慢,店中殺人。反予老賊藉口。”飛落一指,點了匪徒殘穴。
只見一條嬌俏人膨翩若驚鴻掠入室中,現出海棠姑娘一身翠衣勁裝,肩頭帶著一柄長劍,道:“小賊帶著三名黑道高手已向客棧撲來,我等快走。”
忽聞門外傳來陳綿州呷呷怪道:“可惜太遲了,姑娘,我料不到你還有一身武功……”
符孟皋忙取出一條烏巾矇住面目,疾如離彎之矢射出門外,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扣住小霸王脈門要穴。
偕隨小霸王陳縮州而來系三短裝老者,太陽穴高高隆起,目蘊神芒擬人。一望而知三人均是內外雙修,功力絕頂的武林能手。
三老者不料符孟皋一出即制住小賊,不禁心神大震。
符孟皋冷笑道:“你等如欲保全小販性命,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小賊陳綿州只覺周身氣血逆竄,蟲行蟻走,心癢難抓,滿面汗珠涔涔日出,這滋味比死還要難過,色如敗灰,目露悸容。
一個面目獰猙老老者冷道:“尊駕為何不敢現出本來面目。”
符孟皋鼻中冷哼一聲道:“看也無用,速速閃開,不然在下可要辣手無情了!”五指一緊,陳綿州面色慘變,目瞪口張,嘴角溢出一絲殷紅鮮血。
三老者互望了一眼,面露怒容,卻投鼠忌器,遠出丈外,屋中趙士雄三人疾掠而出,向正南方穿上屋面,轉瞬身影杳失子夜色沉沉中。
符孟皋望著陳錦州道:“勞駕相送在下一段路程。”
忽聞一聲厲喝道:“尊駕未免欺人太甚?”只見一個老者右手猛出,一招“吳剛伐桂”望符孟皋右臂砍去。
掌沉力猛,逼出一股嘯風。
符孟皋右腿疾滑,臂隨身轉,將小賊陳綿州身軀迎向來掌疾去。
那老者大驚,右臂疾旋,將發出的掌力硬生生的撤了回來,罡風四旋,帶起一片塵砂。
其餘兩老者身形候分,四掌交錯攻來,符孟皋一聲輕笑,帶著陳綿州穿空拔起,去勢如電,已越過二重屋面。
三老者大喝一聲,魚貫騰空緊迫而去。
符孟皋身法迅快,疾如流星奔電,片刻之間。已到了一片山要,只見群講索迥,黃葉飄一建,月影昏斜,不勝荒涼。
忽聽趙士雄語聲傳來道:“少俠速隱身藏起。”
符孟皋聽出語聲方向,疾奔而去,只見趙士雄等三人藏在一處草坑內,四外荊棘密佈,地形極為隱秘,躍身而下。
須央,三老者同著十數匪徒趕至,其中一人森厲目光四巡了一瞥,陰陰一笑,拋起一球形之物,沖霄奔空,離地甘餘丈,突爆射滿天金黃流彩,閃耀天邊,冷笑道:“老夫就不信他們能逃出手外。”手掌一揮,四散搜覓。
符孟皋低聲問海棠道:“姑娘似認出這三人來歷?”
海棠搖首笑道:“賤妾雖不知,但他們乃著名黑道兇邪。”說著略略留一頓,又道:“賤妾觀察,公子武功長處僅奇詭迅快,火候似欠精純,眾寡懸殊,公子無法求其必勝,老賊多年來處心積慮,欲獨霸江湖,與落魂谷分庭抗禮,網羅黑白兩道高手委實不少,無如七大門派高手輩出,加以骷髏幫崛起江湖,是以不敢轟動……”
海棠嫣然笑道:“符公子生氣了是麼?”
符孟皋聞言不由一怔,搖首道:“姑娘坦率不欺,在下欽佩猶恐不及,何能見怪。”說時,只見一條黑影疾如流星奔近,倏然而止。
昏夜之下,面目雖不能分辨得極為清楚,但來人一對眼神炯炯如電,身法快捷,不言而知是一名兇邪。
接著又是一條疾逾奔電身形掠來,符孟皋瞧出那人正是蛇神滕風,暗道:“怎麼他亦在此處?”
滕風陰惻惻笑道:“刁老師,你認為趙士雄挾持少莊主何處去了。”
那人冷哼一聲道:“他們必匿藏在附近,不論他們藏身所在是何隱秘,終必現身出來。”
滕風陰陰一笑道:“守株待兔何用,待滕某驅蛇逼使他們現身。”
那人忙搖手道:“且慢滕老師驅蛇之計雖妙,但貽誤了少莊主性命,刁某無法自圓其說吃罪不起。”
滕風傑傑怪笑道:“刁老師也太小看滕某了,如果傷了少莊主,蛇神二字從此在江湖中永遠除名。”
那人赧然一笑道:“刁某並無輕視滕老師之意。”
滕風道:“既然如此,刁老師請指出可疑之外,滕某立即驅蛇。”
那人略一沉吟道:“距此不遠有片墳場,亂家林立,叢莽密翳,諒系他們藏身之處。”
膝風道:“此處呢?崗戀起伏,長草及人,易於藏身,不無可疑。”
滕風道:“在此十里方圓,均在我等嚴密監視下,只一現蹤,更無所遁形,你我先前往墓地搜索。”
兩條身影迅疾杏失夜色昏茫中。
海棠忽道:“咱們快走!”
趙土雄道:“恐我等走不出多遠,不如藏在此處不動,一候天因,人跡漸多,或可混出嚴密監視之下。”
海棠道:“向北不出半里之遙,有座破廟,久無香火,亦無僧侶,此刻老賊爪牙已然搜索過,決想不到我竟會藏身於此。”
趙士雄道:“如此快去。”
四人直望北向奔去,鶴行鴛伏,隱蔽行跡,夜色沉沉中果然戶隱隱望見前面有座廟宇。
這座破廟座落在山陽,可見殘垣斷壁,屋宇敗壞,神龕內塑家全身只剩下一堆黃土,陰森淒涼。
海棠道:“神殿之後有一閣樓,可以藏身?”領著趙士雄等躍上閣樓。
樓上陰森幽暗,塵網密結,符孟皋道:“姑娘對金陵地勢景物竟瞭若指掌,季實難得。”說著靠壁坐上,眼簾閉上。
海棠望了符孟皋一眼,欲言又止。
夜靜似水,唯聞樓外西風振葉沙沙聲。
趙士族道:“少俠,趙某還未與井兄引見。”
符孟皋睜開雙目,趙士雄道:“這位是武當松鶴真人高足井光老師。”
井光道:“說來慚愧,誤中暗算,如非少俠及時避到,井某難免被囚之辱。”
符孟皋微笑道:“患難相助,份所應為,不足掛齒。”
驀地,隨風傳人一片衣挾帶風聲,只聞蛇神滕風陰冷聲道:“滕某不信他們肋生雙翅飛上天去,除此破廟外,他們一無藏身之處。”
一個蒼老雄渾語聲道:“破廟經過三次嚴密捕索無人跡,易身相處,老朽也不會藏身此廟,讓人無異甕中捉龜。”
滕風冷笑道:“百密一疏,滕風似有點不死心。”
“那麼滕老師不妨一試。”
並光,趙士雄,海棠三人面色頓現緊張。
符孟皋只微微一笑,望了被點了睡穴小霸王陳綿州一眼,閉上眼簾。
海棠暗道:“他倒安詳得很。”
忽見一條兒臂粗細毒蛇,蠕蠕穿窗滑入。
海棠立即牽手欲揚。
符孟皋猛睜雙目,低笑道:“別理會它!”
海棠聞言手腕一收,只見那毒蛇緩繡盤成一圈,似有靈性,靜上不動久之,又緩緩滑出窗外。
趙士雄、井光方始長吁了一口氣。
符孟皋陝地立起,探首窗外,只見樓下土坪中衝起兩條身影,疾如玄鶴般掠越牆外而諮,回面笑道:“他們離去了!”繼而注目陳錦州身,接道:“此卻是一辣手難題,死活均將為三位帶來一場無窮禍害,海棠妨娘如不露出形跡尚有復仇之望,這樣一來,三位恐難在金陵留下。”
趙士雄道:“敝師弟雲文耀在金陵失蹤,不如將小賊點醒問明,再殺他也不遲。”
符孟皋仲掌拍開陳綿州穴道,但見陳綿州幽幽醒轉,睜目一望,不禁目露怨毒神光,張口欲罵。
“住口!”符孟皋面寒似水,喝道:“你如想活實說!”伸手將陳綿州肩骨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