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呵呵笑道:“小僧的內功名叫‘少陽功’,施主還要來嗎?”綠袍老者冷笑一聲,道:“當然要來!”攏在衣袖內的那一隻手倏的伸出,聲到掌到,擊在了小沙彌護體神功之上,一陣氣流掀動,綠袍老者的頭髮無風自動,二人的衣袂獵獵作響,小沙彌臉色沉重,雙手慢慢的合攏,每進一分,綠袍老者的臉色就越沉一分,眼看小沙彌的雙掌還差一寸就要合在一處,那綠袍老者臉色一綠,透出陣陣青氣,厲喝一聲“開!”小沙彌的護體神功立時就開了一個口子,小沙彌臉色大變,不知如何是好,原來他的內功雖然高強,又有神功護體,但招式稀疏,武學修為不深,那老僧平時只教了三招功夫與他,一招守勢,一招攻勢,還有一招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他聽師父說過,那兩敗俱傷的打法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使出,如今他的守勢被綠袍老者攻破,遲疑了一下,想使出來,也晚了一步。老僧的用意,本來是想讓徒弟歷練一下,順便看看綠袍老者的武功有多高強,不料,他這個徒弟實在傻得可愛,光是使用守勢,不用攻勢,那綠袍老者也看出這個小沙彌絕非等閒,是以一出手,就是厲害的殺招,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眼看小沙彌就要被擊中,老僧焉能袖手旁觀,踏前一步,甩手就是一掌,隔空徐徐的推出。
綠袍老者離他尚有兩丈多的距離,老僧踏上一步,他的心頭突地就是一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暗道“不好!”手掌堪堪擊到小沙彌的身上,掌風在對方的“藏中”穴上一掃,內力沒有吐出,急忙撤手,向外翻落。這一翻,當下就顯出他的輕功出來,落下地時,遠在十丈開外,依稀只見得他的身影時明時暗。老僧身形一動,就落到了小沙彌的身旁,衣袖一揮,在小沙彌的“藏中穴”上微微一拂,小沙彌呵呵一笑,雙手合什,道:“謝謝師父!”老僧搖了搖頭,不置可否,面向綠袍老者,發話道:“施主以為老衲的弟子如何?”綠袍老者乾笑了一聲,道:“和尚,你這個弟子要是稍加調教,行走江湖的話,不出一年,年輕一輩中,除了一個人外,無人是他的敵手!”老僧臉色一沉,道:“既然如此,那麼你還要私入雷鋒塔嗎?”綠袍老者“桀桀”一聲陰笑,道:“你要老夫不入雷鋒塔也可以,但是……”“但是什麼?”綠袍老者眼珠一遛,陰側側笑道:“只要你不還招,用‘少陽功’接上老夫一掌,老夫立誓,有生之年,絕不踏入雷鋒塔內半步!”
小沙彌驚呼道:“這怎麼行,小僧的師父又不是真正的金剛羅漢,怎麼可以任由你胡來!”老僧眉頭一皺,沉思著,綠袍老者道:“看情形,老夫自忖不是你的對手,但是老夫想走,也不難辦到,倘若你沒有膽子,不應承下來,老夫以後還照樣私入雷鋒塔不誤,到時就看誰的手段了!”老僧沉吟道:“施主果然是心機深沉,佛祖有云: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老衲身為雷鋒塔的主持,一切為了雷鋒塔的利益著想,接施主一掌,又有何妨?施主,你所言可是當真?”綠袍老者道:“老夫向來是不折手段,但剛才所言,確實是發自內心,此言一出如同皂白,絕無反悔之意,和尚,你儘可放心!”
老僧面露微笑,點了點頭,道:“有施主一句話,老衲就放心了!施主,你儘管出手,老衲絕不還手!”說罷,雙手一背,放到了身後,腳下不丁不八而立,意態悠閒,似乎沒有把綠袍老者放在心上,就算綠袍老者打上他一百掌,甚至用刀斧砍他,他也不皺一下眉頭。綠袍老者見了,心頭狐疑,暗道:“這寶珠和尚搞什麼鬼?”慢慢的走上,心說:“就憑剛才你的那一手,老夫絕非你的敵手,但你武功再高,也不過比我高上一籌而已,竟敢如此託大,好,既然你不想活了,休怪老夫無情!”眼珠一轉,看了看老僧光亮亮的頭頂,心生毒計,陰笑一聲,飛身而出,凌空一翻,落到了老僧的頭頂,攏在衣袖內的那一隻手猛然出現,罩向老僧的天靈蓋
小沙彌見了,失色驚叫道:“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你……”老僧低眉垂目,一動不動,對降臨的手掌連正言也不瞧一下。綠袍老者心頭大喜,喝道:“開!”運足功力,砸中了老僧的天靈蓋。只聽“砰”的一聲震響,老僧脖子上的那一串佛珠“呼”的轉動起來,真力外流。綠袍老者翻身後退,“哈哈”大笑數聲,道:“領教了,寶珠神僧!”笑聲遠遠傳出,他的人矯若飛龍,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小沙彌睜大眼睛,看了看一動不動的老僧,顫聲問道:“師父,師父,你……你……沒事……”老僧雙目緊閉,似乎連呼吸都已經停止,他脖子上的那一串佛珠兀自不停的流動。小沙彌不知厲害,伸手就去觸摸老僧的身子,手指還沒有遞到,體內的“少陽功”突然翻動起來,小沙彌臉色一紅,悶哼一聲,如中了雷電一般,身軀一彈,翻落出去。
老僧雙眼一張,眸子閃過一道一道精光,濯濯逼人,“蓬”的一聲,老僧眼中射出一對淺綠色的光芒,擊在遠處的一顆大樹上,樹身立時顯出一對洞口,兩道光芒越走越遠,終於沒入了西湖水中,只聽的一聲轟然巨響,水花紛飛,波浪翻湧,一圈一圈蕩了開去,久久才平息。佛珠的轉動,漸漸慢下來,直到湖面平靜下來以後,佛珠也停止轉動,落到了老僧的胸前。老僧“哎”的一聲,道:“掌力如斯,厲害,厲害,阿彌陀佛!”小沙彌喜道:“師父,你沒事吧?嚇死弟子啦。”老僧微微一笑,道:“你還不相信為師的武功嗎?看來,他以後再也不會來了,我們也該回雷鋒塔,今晚一事,切記不在旁人面前提起!”小沙彌雙手合什,道:“一切謹遵師父之命。”
兩條人影開始走動,慢慢的融入夜色之中。
方劍明偷偷的遛進大院,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屋,他的內傷說大嚴重倒是不嚴重,影響卻是免不了的,是以他一進屋以後,生怕出現什麼後遺症,只好盤膝坐好,暗自調元。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雙眼一睜,打了一個哈欠,透過窗戶,眼見天色即將泛白,濃厚的睡意襲上心頭,倒頭就睡。這一睡,夢中又回到了神秘谷中的山洞內,在洞中和十八個木頭人大打出手,經過無數次的交手,方劍明已不是當日的方劍明,這十八銅人陣的陣法,他業已摸清了一些行道,雖不能說將它破掉,但是支持上一個時辰,顯非難事。
讓他吃不消的是,十八個木頭人簡直就不是人(他們本來就不是人),身上的力氣似乎無窮無竭,最近方劍明和他們纏打了一個時辰後,累得氣喘吁吁,他們卻是勇猛如初,看出便宜,攻勢越加兇狠,沒幾下又將方劍明打爬下,方劍明被打慣了,悶哼幾聲,昏迷過去也就了事。這一次方劍明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就聽到了不休的聲音道:“好小子,你如今算得上是鐵人啦!”方劍明抬眼望去,只見不休站在平臺上,含笑看著自己,十八個木頭人擺成陣式,團團分佈在方劍明的四周,這次他們倒是沒有立即出手,想是不休授意的。
“還好,還好,這一切乃師父所賜,正所謂恨鐵不成鋼,徒兒將來的前途無可限量,還望師父不要手下留情,多來幾次這種喂招,讓徒兒成為天下第一不怕打人,到時師父面上風光無匹,徒兒一時所受的痛苦,也無怨無悔!”方劍明嘲笑道。
不休雙眼一翻,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道:“這一覺睡得真長,我已經有許多人不曾睡過這麼好的覺了,怎麼樣?十八銅人陣,你摸出了什麼東西來?”方劍明道:“你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我摸出來的東西可多了,遺憾的是,我就是沒有辦法破掉!”不休點點頭,道:“嗯,十八銅人陣,不是一般的陣法,憑你此時的道行,自然破解不掉,對了,你的‘夢逍遙拳’應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了吧?”方劍明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能用它來對付十八銅人陣,支持這麼久,看來是進入了成熟階段。”不休“嗯”了一聲,搖頭晃腦的道:“既然夢逍遙拳已經大成,你又經受得住毒打,那麼這十八銅人陣,就不必破了,我讓他們退下,你也……”
這些日子以來,方劍明不知捱了多少的棍棒,對十八個木頭人又氣又恨,好不容易摸清了一些路子,聽到不休的話,截口道:“不行,你當時不是說了嗎,這是對我的考驗,我還沒有破解陣式,怎麼可以就此放棄,我不會善罷甘休!”不休嘴角露出一絲奸計得逞的笑意,可惜方劍明自顧著自己的事,並沒有發覺。不休奸笑道:“是嗎,真是我的好徒兒,有此徒兒,不怕後繼無人,不過,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這十八個木頭人不比外間的小木,他們的能量支持到現在,已經是超出我的想象之外……”頓了一頓,面露難色,方劍明不知已經進入了不休的圈套,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休心底偷笑,道:“我的意思是,讓他們暫時休息一段時間,你這麼熱心於為師考驗,為師決不會令你失望,你起來,我還有一個考驗……”他一路說下去,方劍明臉色越發難看,知道中了他的鬼計,心頭氣得“哇哇”大叫,暗道:“這個老不死的,居然設計害我,不行,在這樣下去,我非得被他弄死不可,我得趕緊醒來,只要我一醒來,他便拿我無法!”
想著,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手掌落處,“啪”的一聲脆響,雖然是在夢裡,方劍明卻明顯的感覺自己頰面隱隱生疼,不由撅起來嘴,不休見了,大笑道:“好徒兒,你這是什麼功夫,厲害,厲害,佩服,佩服,為師活了幾百年,還沒有見過這門神功,當真是威風八面!”方劍明聽了他的嘲笑,不答話,左右開弓,“啪啪”用勁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嫌自己用力不夠,又在大腿上狠狠的抓了幾把。誰知他已經被棍棒打成了“鐵身”,任他怎麼發力,大腿就像被螞蟻叮咬一般,並不疼痛,方劍明哭喪著臉道:“這是什麼道理,難道我想醒過來就不成嗎?”不休怪笑了一聲,走上來,邊走邊道:“我忘了告訴你,這是在你的夢中,夢中的傷害是作不得數的,你已被為師的訓練成銅頭鐵臂,除了臉頰和某些薄弱之處,在夢裡,任你怎麼打,都傷害不了你,你還不感謝師父嗎?”
方劍明聽了,停下來,道:“這有什麼用,就算我銅頭鐵臂,也是在夢裡,到了外面,我還不是一樣受了捱打也得疼痛,你分明就是把我看作了一個實驗品!”不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頭,道:“當真是這樣嗎?那麼我問你,你硬接綠袍老者一掌,除了吐出一口鮮血,身上可有不適?”方劍明詫道:“你不說我倒想不起來,對了,我也糊塗,那個綠袍老者既然想搶‘天河寶錄’,憑他的武功,我猝不及防之下,他暗下殺手,我這條小命恐怕也只剩下半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休笑道:“你以為為師叫你破十八銅人陣只是胡鬧嗎?這是我有先見之明,你在夢裡已是銅頭鐵臂,但是,你在夢外還不算是,那綠袍老者一身武功,不輸於你們所說的天榜,地榜高手,他全力一掌,豈是兒戲,你之所以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那便是你這些日子捱打所受痛苦的功勞,你可不要小可捱打,捱打也是一門功夫,夢中所受的捱打,潛移默化之下,自然就強健了你的身體,等你的‘大睡神功’修煉到第三層,晉升一代高手之列,那時,你想不銅頭鐵臂也不可能了,哈哈!為師對你還夠意思吧。”
方劍明聽了,目瞪口呆,半響沒有作聲,不休查不出他在想些什麼(方劍明業已呆住,思想停止,就算他想用他心通試探,也毫無用處),伸手在方劍明眼前晃了一晃,道:“小子,你怎麼了,是不是高興得過頭了。”方劍明突然傻乎乎的“呵呵”一笑,道:“不休師父,你對我實在太好了,小子深受感動,你還要考驗我嗎,儘管來吧,小子絕對不皺一下眉頭!”不休聽了他的話,卻是沒有露出高興之色,相反還以為方劍明腦子出了毛病,不禁有些擔心的道:“你還真高興得過了頭,腦子出了毛病,唔,等你好了再說,依你如今的狀態,任何考驗都不適合?”方劍明突然大叫道:“不休師父,我是高興,但我並沒有高興得腦子出了毛病,你就考驗考驗小子吧!”不休不疑有他,點了點頭,道:“還說沒有毛病!看看,說話就不像平時,看來我的考驗顯得有些變態了,把你弄成了這種神經兮兮的樣子,你千萬可不要走火入魔,不然,為師的罪過就大了,我也不想考驗你了,你……”
方劍明倏的一跳,落到了不休身前,睜大眼睛,道:“不休師父,你說的是真的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日你說的話,小子決不會忘記,你不考驗小子,小子想想也對,還是決定不接受不休師父的考驗,看來還是不休師父知道我的心思!”不休一愣,猛然想起不對,這分明就是方劍明使出的一招“苦肉計”,不知不覺間,他已落入了方劍明圈套,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再也難以收回。不休乾笑了兩聲,道:“好小子,好小子,報應真是來得快,為師一時不查,居然著了你的道兒,既然我已經說了不再考驗你,自然就不會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為師剛才不過是跟你開開玩笑,嚇唬嚇唬你,沒想到,你還當真!”說完,奸笑了幾聲。
方劍明聽了,滿腹的得意打了一半的折扣,再也提不起興致,道:“不休師父,你就饒了小子吧,就算你不考驗小子,小子也會自覺的勤習武功,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師父?”不休聽他求饒,得意的就去摸頜下的鬍子,無奈他的鬍子不爭氣,只長了半寸,稀稀疏疏的也沒有多少,道:“你問。”方劍明道:“‘大睡神功’究竟有幾層?”不休道:“這個問題嗎?嗯,不好說,不好說,對了,你把‘大睡神功’的秘笈拿出來給我。”方劍明“哦”了一聲,在懷裡摸索了一下,拿出“大睡神功”秘笈,遞與不休,道:“不休師父,這秘笈是你親手所著,你要它作什麼?”不休接過來,正眼也不看一下,對著手掌吹了一口氣,只見“大睡神功”在他手中慢慢的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團白灰。方劍明驚叫道:“不休師父,你……你……這是幹什麼?”
不休嘆了一聲,道:“我一生所遇,乃上天捉弄,這‘大睡神功’秘笈不過是我神功初成時,欣喜之下一夜之間草就,本以為這世上沒有人會相信我的這一套,誰知上天可憐我,讓你出世,偏偏你身世奇特,有一個善良的母親,還有一個武功高強的父親,機緣又是這般巧合,只要任何一方面稍有差池,這世上便不會有你。沒有你,那麼我活在世上,必將沒有一個可以通話之人,如今這‘大睡神功’已經印在了你的腦子裡,留在世上,又有什麼用,還不如將它銷燬,省得將來一場風波,須知這門神功,不是一般的人所能修煉,甚至可以這麼說,除了你,沒有人懂得其中的奧妙,別人就算拿到了,也如同一張廢紙,但這種道理,外人又怎麼知道呢,與其留作成為潛在的禍害,還不如就此銷燬!”
方劍明聽了他的一番感慨,言及自己的父母,禁不住眼眶一熱,問道:“不休師父,你告訴我,我的父母是誰?他們還活在世上嗎?”不休說完了那些話,恢復了常態,道:“痴兒,痴兒,為師不是已經告誡過嗎,天機不可洩漏,你想知道你的雙親,以及你的身世,還有當年種種恩怨情仇,這種心情為師深有體會,不過,你又何必執著於此事,該來的自然會來。”語氣一轉,笑道:“好啦,此事我們不談,你問我‘大睡神功’有幾層,我算了算,到了我這個境界,應該算是第七層,至於它的未來如何,為師也不能確定。”
方劍明伸了伸舌頭,驚道:“師父果然是師父,第七層的威力能高到什麼地步,可有比較?”不休哈哈一笑,道:“一旦達到第七層,就會出現我的夢中界域!”方劍明愣住了,道:“夢中界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