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迦夜想起適才一場血戰,兀自心有餘悸,道:“陸施主,你無恙嗎?”陸寄風點頭道:“多謝大師助我。”吉迦夜道:“原來你的實力如此深厚,看來舞玄姬是要畏你三分!”陸寄風張望着囚牢,有點傷腦筋,弄成這樣,該如何處置?現在自己的罪除了滅蘇毗府之外,又多了一條更加不赦的了。陸寄風不發一語,將那兩名死囚身軀用地上的茅草略加掩蓋,對眾人一抱拳,道:“諸位,我無意傷人,你們不必害怕。”在所有的人都不敢作聲之時,只有一名虯髯魁梧的死囚膽氣頗壯地起了身,以宏亮的聲音道:“你神力這麼大,不如殺了獄官,助我們逃出去!我們奉你做大哥,自起山寨,打一番天下,今後只管殺個痛快,搶個痛快,沒人可以管我們!”吉迦夜望向陸寄風,陸寄風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心意,但他的心裏,卻十分不願。這些死囚是犯了什麼罪,他並不知道,其中或許有被冤枉的好人,但更可能大多是打家劫舍,姦淫擄掠的惡徒,若自己一時任俠,放了他們,是否會因此造成是非不分,惡徒反而重見光明,再去傷害無辜之人?陸寄風道:“你們看錯人了,陸某並不是落草為寇之輩,你們是冤是辜,國法自有斷決,不是我能決定的。”他這句話一説出口,所有的死囚都十分失望,那人冷笑道:“什麼國法?老子在統萬城外打獵務農,國土歸於夏國也好,秦國也好,都是老子自己養活父母妻兒,何必要守什麼天外飛來的王法!”陸寄風道:“你若是良善農民,又怎會被打入地牢問了死罪?難道你沒有殺死無辜之人?未做虧心之事?”那漢子仰頭大笑,笑聲十分悲憤,道:“老子是殺過人,只恨殺得不夠多!”陸寄風聽了這話,心中不喜,不由得略皺起眉頭。那人見陸寄風的不以為然之色,索性連會不會得罪陸寄風也不管了,大聲道:“雖然你也被下在死牢,但你可以來去自如,我還聽人叫你什麼大人的,誰都知道你來頭不小,可是我不怕你!你是魏國的狗官,看來也不是好人!”陸寄風自不會與他一般見識,便沒説什麼,那人顯然是胸中的抑鬱甚多,不吐不快,繼續説道:“你這狗官聽好,我等全是統萬良善居民,前年拓跋小兒打敗了夏國,怕被柔然追擊,便脅擄我們居民萬户,強迫到平城定居。所有的居民空着雙手,在隆冬飛雪之中,被刀槍押着走過百里的關河!一路上老弱婦孺相繼死亡,屍積成道,河水為之不流!我的父母妻兒,沒一個活下來,老子這條命也索性不要了,首發先義,呼籲眾人逃亡,召集了這些不怕死的漢子們想一起逃離魏軍的押解,只可惜力不如人,反而成為階下囚,栽了個通敵反叛之罪!哼,老子本來就不是魏國人,反魏反得理直!守什麼王法?拓跋小兒有兵,他的王法算數;等老子也有兵,那時就該老子的王法算數,也教拓跋小兒守老子的王法!”陸寄風聽了,也為之啞口無言。看他們的口音樣貌,果然都不像是本地之人。若他們真是被迫遷徒,而被逼反的義民,對魏國來説卻是該死的刁民反賊。陸寄風生出同情之心,可是又怎麼可能因同情而與他們一起落草?陸寄風望向吉迦夜,吉迦夜遊歷諸國,世情見得夠多,他希望言迦夜幫忙拿個主意。吉迦夜冷靜地問道:“陸施主,你打算與諸君一同起義嗎?”陸寄風道:“我還有更重要之事……”吉迦夜望向眾人,道:“你們都聽見了,既然你們亡了國,成為流徒之户,這是你們的命運。各人都有命運業力,豈能盡如人意?當初你們起義,就是抱了必死之心,現在面臨死亡,求仁得仁,有什麼好怨的?也不能怪陸施主不救你們。”吉迦夜竟説出這麼狠的話來,不要説眾死囚非常不服氣,就連陸寄風都覺得這樣太過冷酷了,忙道:“大師,出家人慈悲為本,為何你口出此言?”“那麼你還有更好的打算嗎?”吉迦夜反問。陸寄風遲疑了一會兒,想出折衷之道,“反正地牢已經被我所毀,此地已不能再留,我們離開時也縱放出眾人,聽憑他們各自求生,也不失好生之德。”吉迦夜道:“你放他們出去之後,肯照料他們,當他們的大哥嗎?”陸寄風道:“這當然不可能!”吉迦夜道:“若是不能,貧憎勸你還是別管,否則只怕多生禍害。”陸寄風笑道:“大師多慮了,他們既是義民,陸某豈能袖手呢?反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吉迦夜臉上神情頗不以為然,但還是説道:“陸施主畢竟年輕心慈,該勸的貧僧已勸過,該怎麼做,就聽憑施主之意吧。”陸寄風轉頭向眾人道:“我可以幫你們一起逃離此地,離開之後,各人生死全看天意,我管不得了。”陸寄風此話一出,牢裏的死囚們一聽能夠逃出生天,全都精神大振,紛紛叫道:“但願壯士相救!”、“多謝壯士!”陸寄風道:“我會在前面領路,諸位請跟在我背後,出此牢獄的大門之後,便請諸位各自保重!”這些死囚原本都對活命已不抱希望,竟會幸運地出現這樣的局面,無人不振奮,齊聲呼應,歡天喜地,病的、傷的都振作了起來。陸寄風扶起吉迦夜,道:“走吧,大師。”吉迦夜讓陸寄風攙着走出了地牢。所有的死囚全跟在身後,約莫有三、四十人。陸寄風帶領眾人步上石階,出了地牢之外一看,竟沒半個守衞。想必是方才地牢內的激戰聲震方圓裏內,所有的官兵獄卒等嚇得逃跑一空了。陸寄風不禁微微一笑,既然早就沒半個守衞,原本擔心得開殺戒的他就放下了大半個心,看來事情十分順利,把他們送出去就沒事了。不料才一步出大獄門之外,赫然是刀光劍影,羅列在面前!陸寄風和吉迦夜一驚,眼前的軍隊大陣,千軍萬馬根本就看不見盡頭。當中的八名全副戎甲的將軍所保護着的華蓋儀仗下,坐在車內的拓跋燾身穿龍袍軒冕,兩道目光如電,冷冷地掃向陸寄風。幾百名衞兵軍士突然大步上前,擺出盾陣。陣後的弓箭手則箭在弦上,對準了陸寄風及他身後的那數十名死囚。陸寄風連忙道:“住手……”但是,另一名領軍卻已手一揚,頓時千百隻箭齊發!陸寄風護住了吉迦夜,頓時只聽颼颼箭響,身後的哀嚎、慘叫聲,此起彼落,猶如身在地獄。這一切的變化實在太突然了,讓陸寄風根本無法反應,只知道先保護住吉迦夜,可是身後那羣囚犯的慘叫,一波波地傳進他耳裏,他不想聽,偏偏無法不聽。也許是一百年那麼長,也許是片刻而已,終於,又歸於寂靜。陸寄風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的慘狀,就是地獄。所有的囚犯身上,沒有不穿插着箭的,箭有的穿過頭顱,有的刺進眼睛,有的人身上簡直像是靶子的中心一般,有的被橫亙的箭穿透卻還能動,還掙扎着想爬行……陸寄風怔怔地看着,這慘酷的屠殺,就發生在他面前,而他竟無法反應,無法阻止。他和吉迦夜身上,連半點傷也沒有。箭是刻意避開陸寄風的,而陸寄風又以全身去保護吉迦夜,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所有的死囚就在一瞬間全被屠殺了。陸寄風腦中一片空白,茫然地望向拓跋燾。在拓跋燾雕像一般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半點心意。拓跋燾身邊的內侍宗愛上前一步,喝道:“罪臣陸寄風,跪下聽旨!”陸寄風望見不遠處的寇謙之瞼色十分蒼白,兩手垂在身邊,手腕不動,只把手掌微微抬了起來,輕拍了數下,意思是要陸寄風快點跪下叩頭。而此時內心大亂的陸寄風,嘴唇一動,正要追問為什麼,吉迦夜已輕踢了陸寄風的腳一下,低聲道:“跪吧,什麼也別説。”陸寄風此時無法思考,吉迦夜先屈下膝,陸寄風下意識地也跟着他,跪在拓跋燾的儀駕前。一片肅靜之中,只聽拓跋燾説道:“陸寄風,你眼裏還有國法嗎?”拓跋燾的聲音裏,倒是聽不出什麼怒氣。陸寄風伴駕這段時間以來,知道拓跋燾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情,口氣中不生氣,或許其實已決定要殺人了。陸寄風正要開口,吉迦夜又輕敲了陸寄風的背一下,阻止他説出不可收拾的話來。事實上陸寄風就算張了口,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他只感到自己喉間緊緊哽着,心口也痛楚無比!拓跋燾怎會守在獄門外?若自己不帶這些死囚出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事?他見過殺人,但是,他沒見過絕對的強勢者這樣無理地屠殺一羣人!陸寄風沒有説話,拓跋燾一使眼色,內侍宗愛高聲道:“宣御史中丞!”御史中丞立刻由文宮中出隊,跪在聖駕前,道:“微臣在。”拓跋燾道:“朕命汝等調查中領軍的案子,辦得怎樣?詳情説來,讓他聽聽。”陸寄風雖不出聲,心裏暗自嘆氣,罷了,自己的罪名已經不必説,誰都看得出來不是抄家就是滅門,還好自己並沒什麼家,而想深入魏國朝廷的計畫,恐怕也已經功虧一匱了。御史中丞恭恭敬敬地取出奏章,道:“啓奏萬歲,微臣已明察詳錄,中領軍大人奉公守法,敬事天威,絕無涉及枉法情事,乃我朝之純臣!”陸寄風一愣,差點不敢相信自己耳中聽見的,拓跋燾道:“這些死囚竟挾命臣為質,死有餘辜!一個活口都不許留下!”領軍道:“遵命!”立刻有許多衞士上前,在眾死囚身上胡亂砍殺,原本還活着的就一刀殺死,死了的也多補上幾刀,甚至令身首分離。拓跋燾眼睜睜地看着這樣的屠殺,不要説皺眉,就連眼神都沒有半絲閃爍。守衞們的刀揮向吉迦夜時,陸寄風才舉掌格住了刀,喝道:“住手!”拓跋燾道:“陸寄風,你膽敢迴護囚犯?”陸寄風深吸了口氣,強忍着滿心的怒火,沉聲道:“他不是囚犯。”陸寄風不敬的口氣,令妬跋燾臉色略沉,但還是沒有發作,只輕輕地哼了一聲,道:“着中領軍人殿候旨!回宮!”宗愛高聲道:“萬歲起駕回宮!”儀駕起動,眾文臣都揖拜驅行,隨着聖駕快步前進。而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的陸寄風,也被兩名武衞給請了起來,好幾名內侍恭恭敬敬地將他送上馬,也緊隨在拓跋燾的車後。陸寄風被帶入宮中宿衞的官署,身為中領軍的他,原本就該在皇宮負責拓跋燾的安全,因此此處嚴格説來該是陸寄風的辦公室才對,只不過他也沒踏進過幾次。一名內侍道:“請大人在此稍候。”便退了下去。陸寄風坐在榻上,一會兒便站起了身,在室中踱着步,心亂如麻。吉迦夜道:“陸施主,你很不安嗎?”陸寄風停下步來,望向吉迦夜,道:“為什麼……為什麼皇上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殺那些囚徒?他真的是狐狼之性嗎?”吉迦夜道:“不,是你逼他殺那些囚犯的。”陸寄風困惑地望着他,吉迦夜道:“你在眾人面前縱囚,這無論如何是死罪難逃,他如果不説你是被死囚挾持,無法為你脱罪;如果不滅口,無法言之成理。”陸寄風喃喃道:“可是……唉!是我害了他們,若我聽大師之言,或許就不會……”吉迦夜温和地説道:“追悔無益,若能讓陸施主自此警覺,勿以慈悲生禍害,這個教訓倒是值的。”陸寄風有點茫然,問道:“那麼,今後我究竟該如何自處?”言迦夜道:“更順從皇帝。”“什麼?”吉迦夜道:“你的目的是誅滅妖黨,為了這個目的而作官,難道做了官,還能依你自己的意思要怎樣便怎樣?成大事者最大的犧牲,便是自覺與我執。陸施主,望你能明白貧僧之意。”此時內侍們捧着新的衣冠進來,替他重新更換上中領軍的官服,陸寄風叮嚀宮衞照顧吉迦夜,便被帶領着到議事殿見皇帝。陸寄風進了大殿,殿中羣臣幾乎都在,崔浩賜坐在拓跋燾的左邊,輕搖着羽扇,神情攸然地看着陸寄風。陸寄風依禮拜見過之後,拓跋燾臉上總算出現一絲怒意,冷着聲音道:“你這中領軍做得可真是清閒,朕還要親自去請你回來!”陸寄風無奈,只官樣文章地回答:“微臣死罪。”拓跋燾道:“哼!你也知道死罪?你的罪萬死也不贖!棄官私走,將朕置於何地?”陸寄風默然不語,崔浩欠身道:“稟萬歲,中領軍大人乃有不得已之情。蘇毗府私通西域,刺探軍情,在我軍北征時將通應夏人,陸大人奉命將蘇毗府夷滅,立功於未發之前,此功足以抵過。”陸寄風又呆了一下,這是什麼跟什麼?他滅蘇毗府是偶發事件,怎麼扯到蘇毗府是夏國的間諜了?再説也根本沒這樣的事。拓跋燾立刻道:“司隸的奏章,朕看過了。想不到蘇毗府竟暗中勾結夏人,朕聽説蘇毗府結交了很多官員,哼哼,難怪有這麼多人要朕徹查到底。朕倒是很想瞧瞧是誰非為夏國反間報仇不可!”此話一出,臣子們之中登時有好幾人噤聲不語。他們都與蘇毗府有交往,奉仙后之命要皇上大辦此案,可是現在幫蘇毗公子説話,就等於私通夏國,誰也不敢再出聲。見到羣臣的臉色,拓跋燾心中有數,便不再談論此罪,道:“陸寄風雖不敬國職,但既有查覺奸邪之功,不敬之罪便暫置不論。出征在即,陸寄風,你即日起兼領左衞將軍,領禁衞,為膚左驂!”陸寄風驚愕得連謝恩都忘了,拓跋燾和崔浩兩個一搭一唱,替自己編了個大大的下台階,而且還將陸寄風的官職給升到心腹之位,此後陸寄風不管是坐車、行走,都得緊跟在拓跋燾身邊。這是多少人豔羨的位置,通常都是魏的世家貴族、近親之臣擔任,陸寄風既是漢人,又出身南邊,還是個任官不到三個月的素民,這樣的破格拔擢,從來沒有聽説過。在宗愛的提醒下,陸寄風才草草謝過了恩,退於武臣列中。直到退了朝,陸寄風還是摸不清拓跋燾在玩什麼把戲,只知道自己又升官了,怎麼升的,卻完全莫名其妙。或許真的如同吉迦夜所説的,拓跋燾是在屈意維護自己。陸寄風回到他的中領軍府,封條不但已經被清乾淨了,府中還多了許多人,比以往熱鬧。這些人都是朝廷中撥下的內務,專程來替陸寄風管理家業的。長史在陸寄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帶來一羣拓跋燾賞賜的年輕妾侍,個個部有着不同的風韻,或美豔或清雅,爭妍鬥麗,唯一相同的一點是她們看起來都還是處子,也十分年輕,最大的似乎只不過十八、九歲。陸寄風一問之下,那女子竟然只有十五歲,或許是烏孫國來的女子,外表與漢人所習慣的年齡該有的樣子頗有差距。在吉迦夜面前接受這樣的賞賜,讓陸寄風感到十分不自在,長史介紹着她們的名字與身份之時,不時地暗示着陸寄風,希望陸寄風能先讓他知道要由誰先侍寢,他好做安排。陸寄風假裝聽不出長史話裏的意思,便藉口要整理新公務的細節,命長史領她們退下安置,自己與吉迦夜待在書房裏,不許外人打擾。看見陸寄風傷腦筋的樣子,吉迦夜道:“陸施主,這些僕婢妾侍,恐伯都是皇帝放在你身邊的眼線,你是疏遠不得的。”陸寄風道:“我知道,但是……妾侍於我卻是禍非福。我乃修道之人,若不想見疑於皇上,為了自保而假意召妾,恐有損陰騭。”吉迦夜道:“這種小事就讓陸施主為難?”陸寄風苦笑,吉迦夜道:“我聽説過,魏帝個性激烈,對人不是愛之入骨,就是恨之慾其死,你若不能在皇帝對你處處迴護之時把握住你的優勢,將來要辦事就難了。為了讓魏帝龍心大悦,你還是得扮一回寵臣,自污自辱才行。”陸寄風畢竟還很年輕,要完全放下羞惡之心,橫無顧忌,是不太容易的,吉迦夜見他面有難色,便不再説什麼了,讓他自己去慢慢想通應對之道。當天晚上,宮裏的夜宴,陸寄風被召入宮中在拓跋燾身邊隨侍。北魏的風俗未脱野性,在宴席之上,席次排列的尊卑之等雖嚴,但君臣間飲酒歡笑,喧譁呼喝,甚至拍桌挽袖,都無拘束,猶如家人手足。只有陸寄風神情嚴肅不苟地立在拓跋燾身後護駕,不與眾人喧鬧。羣臣競相獻上預賀出征大捷的祥瑞之辭時,陸寄風注意到階下的一名華服貴人神色有點特別,雖然在笑,但總感到像是強顏歡笑。就在陸寄風起疑時,拓跋燾正好對着那人道:“此次討伐,有會稽公出面招撫,料想賊子不能再迷惑軍民,為亂天下!”那人連忙出列,道:“啓稟萬歲,萬歲出兵討伐罪臣赫連定,真是興義師,滅賊黨!臣昌自當為馬前之卒,聽憑驅策。”陸寄風不由得詫然,那人是赫連昌,也就是赫連勃勃之子。陸寄風還記得當初自己舉家逃難,就是為了躲避赫連昌的夏兵鐵蹄。也因為逃難,才有了往後的命運。在年幼的他心目中,胡夏是強悍可怕的,心目中的夏王赫連昌,也應該是威猛殘暴,令人震懾。不料只是這樣一個極為普通的人,不管是體態、神情,都沒有驚人之處。就是他掌握了千軍萬馬,殺得長安一片血腥?陸寄風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這時拓跋燾又道:“會稽公,朕要為你引見一人。”陸寄風一怔,拓跋燾接下來喚的卻是:“劉卿!”劉義真從殿末趨上前來,道:“微臣在。”拓跋燾笑道:“這是會稽公,當初你在長安當什麼刺史時,與會稽公曾失之交臂,如今一殿為臣,應該見見面。”劉義真一聽胡人要入侵,馬上劫掠長安而逃,卻在半路被打得落花流水之事,已是天下皆知。陸寄風本以為劉義真會感到羞赧,誰知劉義真居然很大方地看着赫連昌,極為誠懇地説道:“聖上王師所過之處,天下皆服,百姓提漿挈壺而迎於道,南北罪臣相會於萬歲腳下,正可謂天威披靡,無所不納!”這番無恥之言,令陸寄風倒盡胃口,可是拓跋燾卻顯然十分受用,道:“徵代北,有會稽公引路;徵河南,有劉卿前驅,朕何愁無功!哈哈哈……”原來拓跋燾要讓赫連昌去幫他征討夏兵,要劉義真幫他征討宋軍,這兩人竟肯做出這樣的事,幫着外族攻打自己的父母之邦,更是讓陸寄風大感作嘔,忍不住道:“啓奏萬歲,十餘年前,劉侍郎為夏軍所逐,失路於郊野,幾乎性命不保,後來總算被參軍尋獲,已是骨戰心驚,坐卧不寧。劉侍郎經過這樣的顛沛後,曾發豪語,令微臣十分感動。”拓跋燾好奇地説:“哦?劉侍郎當初説過什麼話?”陸寄風望着劉義真,道:“劉侍郎曾説:‘大丈夫不歷此危難,怎知世事艱難!’古人所謂‘臨難不苟’,劉侍郎庶幾近之矣!”坐在一旁的崔浩差點發笑,還好他儀態向來優雅,深吸了一口氣,看起來若無其事。拓跋燾道:“看不出劉侍郎説過如此豪語,不可輕忽。”崔浩微微一笑,輕搖着羽扇道:“陸大人自謙不治經史,卻頗有太史公的義法,一言煲之,一言眨之,温柔敦厚之人也。”寇謙之倒是很懂他們暗中説的意思,只好苦笑不語。還好他們都是處在魏國,如果是在宋的朝廷,這些話謎兩三下就被拆穿,非當場結仇下可。拓跋燾笑道:“陸卿雖心地純厚,卻有不世武功,有陸卿護駕,膚今後高枕無憂!”説完,親自斟酒,道:“朕要賜卿三杯,以褒壯士。”陸寄風抱拳道:“微臣職責在身,不便沾酒,請皇上恕罪。”拓跋燾更加高興,將賜酒親手封於漆匣之中,笑道:“果然持身嚴謹,有國士之風!宗卿,立刻將此酒親自送至陸府,以慰勞他的盡忠職守。”宗愛小心翼翼地捧起御賜之酒,半滴也不敢濺灑出來地走下御階,雖然酒是普通的東西,此時卻是對陸寄風的當眾表示寵信,鞏固他的政治地位。陸寄風以前不大瞭解這些政治的小動作,現在卻漸漸看懂了。鮮卑族的貴戚們口頭上恭賀着,但投向這個驟然成為親信的漢人的眼神,卻暴露出了強烈的嫉妒與猜疑。拓跋燾對陸寄風道:“陸卿,宴後你到後殿,膚有事問你。”陸寄風應了聲遵命,宮中的宴會往往通宵達旦,等皇帝回寢殿時,才是真正熱鬧的好戲上場。過了午夜,拓跋燾便起駕返回俊宮,陸寄風也領着宿衞,護駕到寢殿。當陸寄風在殿外等候之時,崔浩、寇謙之、拓跋齊也都來了,一齊等着宣召。宗愛將他們請進內殿,拓跋燾已換上便服,分別賜座。拓跋燾説道:“現在殿裏沒有旁人,陸寄風,你給膚如實招來!你為何棄官逃走?難道你認為做朕的臣子辱沒了你?”拓跋燾單刀直入,讓陸寄風也下決心坦白以對,道:“微臣絕無此意,只是有非辦不可之事,故爾離職。皇上若要降罪,微臣也無怨言。”拓跋燾道:“蘇毗府的事,幸好崔侍中告訴了朕,才沒有誤殺你,但你事先怎知蘇毗府大逆不道?”陸寄風當然不可能未卜先知,因此無話可答。看崔浩那若無其事的樣子,陸寄風也猜得出必是崔浩運用了他的急智,將自己的大罪硬是轉成大功。這翻手雲覆手雨的能力,令人佩服。看陸寄風答不出話來,寇謙之出聲道:“啓稟萬歲,陸大人曾發現蘇毗府外妖氣沖天,感到不祥,因此深入追查,才發覺了犯禁之事。”拓跋燾道:“哦?你也會望氣?”陸寄風道:“微臣也只是誤打誤撞罷了。”寇謙之道:“陸大人心地直樸,故有這天生的能力,非巫術之流苦學可致。”拓跋燾道:“看來確是如此,蘇毗府底下建了那麼大的陵墓,終究是逆天之舉,才會塌陷!陸寄風,你今後便忠心為朕,朕絕不負卿。”陸寄風答道:“是。”拓跋燾微微一笑,道:“你這刁民口裏答是,心裏一百個不願意當官,陽奉陰違,朕難道不知道?”陸寄風有點尷尬,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拓跋燾道:“為朕股肱難道真的丟了漢人的臉?”陸寄風忙道:“微臣萬萬沒有此意!”拓跋燾仰了仰臉,睨視着陸寄風,道:“朕倒問你一件事:你老老實實地説!膚比起劉義隆那小兒,如何?”陸寄風道:“宋王貌似忠厚而心懷猜忌,看似勇敢實則膽怯,無法與皇上相比。”拓跋燾又道:“那麼膚比起劉裕,如何?”陸寄風道:“篡漢之臣,大節已虧;他不但生前多殺功臣,就連幽囚的司馬氏都不放過,必毒殺而後快。如此慘刻無恩的作法,流風所及,諸子亦爭權而自相殘殺,血濺宮帷。如此短視刻薄的小人,近不能教養子嗣,遠不能推恩臣民,怎能與皇上相比?”拓跋燾十分滿意,道:“你的想法與朕相同,那麼你認為朕是個怎樣的皇帝?”陸寄風道:“雄才大略,虎視蒼生之主。”拓跋燾道:“你認為朕只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朕重用你們這些個漢人,難道不足以表示治天下的心意?”陸寄風道:“治天下雖要儒生,但儒生只是治世之術,真正的治世之道,在於仁心!”拓跋燾問道:“你認為朕缺乏仁心?”陸寄風遲疑片刻,才坦誠地説道:“不殺降軍,不殺居民,是仁君必守之道,而臣聽説國軍所至,燒殺擄掠,寸草不遺!自古以來的仁君,未曾如此!”拓跋燾登時大為光火,大力一拍几案,怒道:“戰事方殷,你要朕濟糧於盜?真是書生之見!”陸寄風心想:“是你要我老老實實地説,生什麼氣?”拓跋燾停了一會兒,控制住脾氣,道:“罷了!現在南北都有戰事,朕不談仁義!等朕一統天下,自會垂恩百姓,不興兵火,讓天下安居樂業,那時你便服氣了。”拓跋燾走下御榻,拍着陸寄風的肩膀,道:“你武功絕世,朕絕不會舍此良材。你不愛做官沒關係,只要你永遠像如今這般誠實忠懇,朕便保你一生富貴!為與愛卿永結親好,朕立刻將武威公主許配予你!”陸寄風嚇了一跳,忙道:“微臣不敢!”拓跋燾笑道:“什麼不敢?娶了武威公主,將來你便可封王封侯,獨霸一方,與膚同享天下!那時也不用做這什麼鳥官,挨朕的罵又不敢還嘴了。”陸寄風道:“微臣無尺寸之功,怎敢裂土而封……”拓跋燾道:“當然不是白白給你,你娶了武威公主,便是朕的手足,封你為一面之尊,又有什麼不對了?武威公主是朕最疼愛的二妹,因此膚不輕易許她婚事,好不容易見到陸卿青年才俊,武威公主非靠你託以終身不可!”“不,這……微臣……微臣已有家室,不敢辱公主!”拓跋燾收回了笑,道:“那麼你要膚誅殺你的妻室,還是你要自己將妻貶為妾?”陸寄風一呆,提心吊膽地説道:“這……這是不義之行,微臣絕不能奉命……”拓跋燾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少跟膚大義凜然,膚從沒聽説你娶了妻,你休想以此逃避!”見到陸寄風拼命想推辭,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拓跋燾説道:“朕從沒見過賜婚時,有人怕成這樣子!你以為武威公主是個潑辣醜婦?”陸寄風更是狼狽,道:“不……微臣不敢……”“不敢猜,還是不敢承認?”“呃……”陸寄風簡直詞窮了,他困窘結巴的樣子,竟惹得崔浩與寇謙之、拓跋齊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陸寄風心裏卻是急如熱鍋螞蟻,要他正式娶拓跋燾的妹妹,那以後要脱身簡直是不可能的!拓跋燾道:“你這麼怕娶公主,真是毫無道理!武威公主善良美麗,人見人愛。嗯……雖然不如崔侍中貌美,但至少與皇弟有點兒神似,你瞧瞧。”拓跋燾指着拓跋齊笑道,拓跋齊眉目英朗,但與拓拔燾相比之下,較為細緻端秀,看起來十分温和,確實若女子類似這樣的容貌,也很可能是美女。但陸寄風還是滿肚子氣,覺得拓跋燾比擬不倫,一下子比做崔浩,一下子比作拓跋齊,哪有人這樣子形容女子的?見陸寄風還是那張愁眉苦臉,拓跋燾道:“你若是不信,朕立刻請她前來相見!”陸寄風沒想到拓跋燾會這麼説,立刻把公主叫來,還讓陸寄風先看,這更是漢人聞所未聞的無禮之事,可是魏帝説得這麼自然,好像一點也不奇怪似的。拓跋燾立刻命宗愛下去傳令,召武威公主入宮面聖。陸寄風頭痛不已,難道為官之後,就非要有一堆女人不可嗎?拓跋燾居然想得出把公主下嫁給他這一招,教陸寄風束手無策。看陸寄風的樣子,崔浩忍不住微笑道:“公主最慕中華文化,得此乘龍快婿,真是公主之幸!”拓跋燾笑道:“朕有姐妹四人,長姐已許嫁西域,三位妹妹年幼,恐怕也將與異國通親,可是朕實在捨不得武威公主!寧可讓武威公主下嫁臣子,也不想讓她遠走他邦。但是要配得上武威公主的青年才俊,既要文武雙全,相貌端麗,又要心地正大,最好還是漢人,並且忠心不貳。見到陸卿之時,朕便感到這真是上上之選。如此一來,武威公主便不必遠嫁他國了!”原來拓跋燾一開始就打這個主意,才對自己這麼好。陸寄風感到自己真是上了賊船,可是現在要逃也逃不掉了,不知道哀求崔浩的話,他肯不肯出計幫自己脱身?沒多久,傳令的內侍匆匆奔入殿前,跪道:“啓稟萬歲,公主府……公主府出事了。”那名被派去公主府的內侍臉色蒼白,聲音發抖,令拓跋燾感到不妙,道:“怎麼了?公主病了?還是傷了?出了什麼事?”內侍道:“武威公主……公主家令已在殿外候罪……”拓跋燾喝道:“帶上來!”四名宿衞挾着一名烏衣貴人上殿,他已抖得連跪都跪不住,整個人幾乎趴伏在地,顫聲道:“罪……罪臣……叩見聖上……”拓跋燾是個急性子,氣急敗壞地道:“公主怎麼了!快説!”公主家令道:“公主她……她不見了……”“什麼?”拓跋燾及陸寄風等人部吃了一驚。拓跋燾道:“你説清楚,公主在府中好好的,怎麼不見了?”家令抖得整個人像是要散了,還得把話説清楚,在龍威之下全身不聽使喚,道:“稟……稟……稟……”一個稟字稟了半天,吐不出整句話,拓跋燾再怎麼不敢想,也知道大事比自己想像得還要不妙,一股氣直衝腦頂,拔出配劍,怒喝一聲,便劈去了公主家令的半邊頭顱!家令的半邊頭飛出老遠,腦漿流了一地,人還未死,趴在地上掙扎,口中還含糊地發出“稟”聲,這慘酷之狀,令陸寄風隱隱反胃着。拓跋燾吼道:“備駕!”宗愛不是沒見過拓跋燾震怒,可是氣成這樣,也很少見,連忙親自出去傳令備駕。拓跋燾按着血劍,道:“諸卿也隨朕同行,替朕瞧瞧怎麼回事。”崔潔等人領命,車駕立刻趕至殿前,拓跋燾不悦地説道:“不要車!朕要策馬微服而行!”宗愛忙道:“是,奴才疏忽了。”他親自解馬離車,牽至拓跋燾面前,拓跋燾一躍上馬,誰也不等,便鞭馬狂奔出殿。陸寄風、拓跋齊也連忙翻身上馬,策馬急追,趕在後面保護拓跋燾。一行輕騎直奔城東,只有幾名貼身侍衞隨駕,誰也想不到深更半夜,這一騎呼嘯而過的駿馬會是皇帝的御駕。直到來至一處燈火通明的朱門前,拓跋燾鞭馬直入,亂糟糟奔來闖去的家僕們有幾人趕了上來,道:“誰擅闖公主府?”拓跋齊搶上前喝道:“奴才!不認得皇上?”拓跋燾對武威公主的探望甚勤,公主府的奴婢多認得皇帝,一見到不但與公王神似的拓跋齊來了,連皇帝拓跋燾都親自來臨,嚇得全跪倒在地,齊聲道:“參見萬歲,萬歲萬萬歲。”拓跋燾大力一揮馬鞭,呼嘯之聲有如雷霆,沉聲問道:“公主呢?朕召見公主,為何不見人來?”一片死寂,誰也不敢多喘口氣,拓跋燾更是火大,一發怒叱,再度鞭着馬匹朝內奔去。拓跋燾的馬疾趕至後殿,此處小園處處鮮花盛放,雖是深秋,也開滿了各種寒花,樹木更是透着一股清香,假山流水,映着遠山,清幽已極。前方的河流上,伸展着彎曲的雪白石橋,橋的盡頭又是庭院與樓閣。拓跋燾驅馬上橋,陸寄風等人也跟着上橋,橋欄上雕刻十分精細卜隨着水波而展露出不同的色澤。些微結了冰的水流發出一陣陣清脆的裂冰聲,在深幽的夜裏格外動人。若非此時眾人心裏都有不祥之感,夜遊這個花園,會是多麼愜意之事?陸寄風所猜不差,過了橋、通過內苑之後,就是武威公主的寢殿了,拓跋燾下馬,彈着鞭子大步踏入寢殿中,陸寄風雖感不便,可是拓跋齊率先直入,陸寄風只好也跟着進去。寢殿內,七、八名侍女已急成一團,見到皇帝來了,當然立刻全都跪伏在地,不敢透一口氣。陸寄風隱隱嗅到一股血腥味,不知是怎麼回事。拓跋燾問道:“公主的貼身婢子賀蘭、狸兒呢?”一名老婢顫聲泣道:“自知罪重,已……伏劍自裁了。”陸寄風恍然大悟,自殺的婢女就是血腥氣味的由來。拓跋燾整張臉鐵青着,道:“把事情説個明白。”老婢道:“稟萬歲,公主如常一般,夜裏讀了幾篇書之後,便回房就寢。奴才們侍候公主上安歇,每刻都來一巡。在子時一刻的時候,來巡的婢子便發現……公主不在榻上了。”拓跋燾道:“是誰巡見?”一名較年輕但頗壯的婢女道:“是……是奴婢。”拓跋燾道:“你怎知那時公主不在榻上?”那婢女顫聲道:“奴婢瞧見……公主……公主睡時穿的衣裳,被棄在榻上……奴婢感到奇怪,才發現榻上無人,房裏找遍了,也沒有……”“什麼?”拓跋燾驚愕,“她還換了衣服才不見的?”那婢女哭着發着抖道:“公主的衣裳……全是典衣所管的,典衣那兒沒少衣服……”這意思更加可怕,武威公主是一絲不掛地消失的。就連拓跋齊臉色都變了,陸寄風也摸不着頭腦,拓跋燾又追問了幾事,婢女泣不成聲,反覆也問不出更多的內容。只知道武威公主在重重戒備中,就這麼消失了。拓跋燾沉着臉起身,不發一語,轉身走入圍屏內,陸寄風等人不便更接近公主的寢卧之處,只能在圍屏外等候。透過重重的屏紗雕鏤,可以看見拓跋燾偉壯的背影,伸手輕撫着公主放在几上的首飾等物。遇上了這樣的怪事,失去最心愛的妹妹,不知拓跋燾此時是什麼神情?過了一會兒,拓跋燾才轉身出來,一語不發地出了寢殿,上馬朝前廳而去。陸寄風等人隨他來到前廳,崔浩和寇謙之以及宗愛也部趕到了,拓跋燾招手要他們前來,很快地輕聲説了詳情,道:“崔侍中,國師,你們有何見解?”崔浩低眉沉思,寇謙之道:“公主十分柔弱,不可能輕易消失,必是被高手所擄。”拓跋燾道:“膚也料到如此,但是誰如此大膽,又為何……留下公主的衣裳?”寇謙之道:“此人十分細心,若讓公主穿着大內的衣冠,公主便能藉着衣裳的片縷泄露行蹤。但是要帶出公主,也不容易,此時公主一定還在城內。”拓跋燾點了點頭,道:“嗯,國師説得對,可是要搜索全城,怕對公主名聲有損,此事絕不能張揚出去!”“這……”要搜索又不能張揚,寇謙之也沒主意了。崔浩這時才道:“萬歲,大軍出發在即,也不能在此時搜索城中。恐怕得另行廳設想才是。”拓跋燾道:“依卿之見,如何是好?”崔浩道:“挾持公主之人若是奸細,欲制萬歲,料也不敢對公主如何,請萬歲依照原定之期,親征平涼,那時奸細自會出面,萬歲便能取回公主了。眼前最重要的是封鎖公主府,不走漏半點風聲。”“這……”要拓跋燾裝作沒事,實在萬分困難,可是他沉吟了一會兒,終究感到崔浩之言有理,便上馬道:“拓跋齊,調五百宿衞,包圍公主府,即刻起誰也不許踏出半步!”拓跋齊道:“是!”眾人出了公主府,拓跋燾回頭多望了一眼,眼中帶着狠毒的恨意及殺機,讓陸寄風十分不安,不由得想道:“只有死人會絕對不走漏風聲,難道皇上他……”陸寄風不願多想,寧可視做自己多慮。但是,他並沒有多慮。就在數日之後,陸寄風隨御駕親征平涼的同一天,奉命屠殺公主府的宿衞軍已進入封鎖的府中,將所有的奴僕、婢女、家官,都殺盡了。雖然經過這一場屠殺,公主府還是很乾淨,因為所有的人都是一個一個被叫來,在大坑前輪流斬首、集體掩埋的。甚至連屍臭,都沒有傳出高偉的公主府圍牆外——will掃描紅鬍子OCR、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