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少年無情》之第四部《忍見人間英雄老》
第六十二集還我頭來
第一章靠天靠地靠老子,不算是好漢
諸葛先生道:對。古往今來,勸人者無不自以為有理,但自以為有道理並不代表真理,也不等於一定是對。連
大奸大惡的人,也莫不以為自己所作所為、所信所奉乃是正確的,但事實上自以為是卻不一定是真知灼見。我也常常
勸人,也知道為人處世,沒有自己一套定見、一定原則,那是寸步難行的。可是,我在規勸他人接納愚見之際,也一
樣戰戰兢兢的思忖:以對方的高明和修為,還用得我勸嗎?我這樣勸,到底是為了自己逞能好勝,謀私圖利,還是真
心為了對方好?其實,我是不是對的?聽了我意見之後,影響究竟好還是壞?結果是不是正確的?對方該聽不該聽?
該信不該信?我當說不當說?當勸不當勸?
他苦笑一下又道:坦白說,有時我也有莫大的猶豫,相當的迷惘。
舒無戲哈哈笑道:我就說你又何必自苦呢!所以我一向不勸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說著還安慰似的在諸
葛小花肩膀上拍了一下。
拍得還相當的不輕:要不是諸葛有一對鐵肩膀,恐怕就像糙米餅一般碎了開來。
但如果不是舒無戲,這種跟諸葛正我有過命交情的人,還有誰的手能拍上諸葛神侯的肩膀?
沒有。
就算有,也一定會付出代價。
慘痛的代價。
諸葛也報以微笑:話說回來,舒莊主也一樣在做同樣的事?
舒無戲哦了一聲,道:我只會左一句閃你老子的,右一聲辣塊媽媽他一面用諸葛先生給他的藥丸捏
碎敷在手心的小小血口子上,一面好像很享用、頗享受的道:我才不把我的時間心力花在勸導人的身上。人,能學
好的就學好,不學好的你教的再好也沒用,就像走路一樣,不真個摔倒過就學不會走路,但有的人摔過了走起路來還
是歪歪斜斜的,你又奈他何!何況,有的人聽了你的勸才走了運,但他得勢後第一就是要宰掉勸他的人。我去他儂們
個仙人闆闆!
無情在旁點頭道:是的,就像詩經裡的一首詩。
舒無戲馬上撓腮抓頭皮拍後腦勺子:詩?這個詩!?
這回到追命接道:公無渡河?
無情點頭:是公無渡河。
追命一聽,詩興便鬥發了,當下長吟道: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公死。當奈公何。這次卻吟得甚為慨然
自得。
無情道:便是這首詩。
怎麼說?舒無戲聽得似丈八金剛不但摸不著腦袋,卻連腳趾頭也摸不著了,那個公公年紀那麼大了還去遊
泳淹死了嗎!?不是姓唐的吧?
唐乃子眼色一厲,叱了一聲:你找打!
淒涼王機警,悽然一笑,馬上接過話題:這兩位小兄弟說的是咱們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迫於無奈,我還真
不願意動手殺你。也好,但願,能夠尋著另闢蹊徑的法子吧!我也實在不忍心再做這種事。成大事真的要犧牲那
麼大嗎?蒼天何忍哉!皇天何狠乎!
說的是咱們?郭九誠也一頭霧水,我沒聽懂,也想不通。
淒涼王淡淡地道:有些人對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為,明知道是碰壁、出事、遇險、遭難,也得要去嘗試、面
對的,所以,雖然已勸告了公母要渡河,可是公還是要去渡河,到頭來公墮河而歿,勸的人又能對公
做什麼呢!
他的神容出現了一種罕有的光采,那兒蘊有冷誚的熱心,堅定的操持,以及寂天寞地的情懷。
諸葛先生一向內蘊的眼神,忽然綻出了一種很奇特的光芒。
諸葛先生眼神並不凌厲,反而有點慈和,其實,他只是英華內斂,爐火純菁了。
一個人的眼神,最能透露他內心的真話,他真正的性情。有些人怒的時候眼裡是笑的,有的人笑的時候眼裡是傷
心的;諸葛小花,通常竭力不在他眼裡流露出他的真性情,所以反而最常呈現的是一種狡黠的智慧的光芒。
可是,就在這一刻,他的眼神里也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感情:
敬重。
相知。
也有抗拒。
更明顯的是惋惜之情。
我明白。諸葛先生幾乎忍不住也要像舒無戲拍拍他肩膀似的,也去拍拍淒涼王的肩膀。可是他忍住了。因為
他不知道淒涼王會不會誤會。一旦誤會了,因而反擊或防備,那恐怕是非常可怕的激烈,也是激烈的非常可怕的
而且,連他自己也未必製得住、控制得來的!
所以你在東北一出江湖,一下江南,前後就誅殺了朱勔、童貫身邊的貪官惡奴三十二名,還一口氣幹了幾件扭
轉時局的大案,一下子震住了蔡京六賊在民間的氣焰孽行!當時東北神槍會,人才濟濟,財雄勢大,兵多將猛,
卻留也留不住你,朝廷治也治不住你,奸佞聞之喪膽,俠風為之大振,黑道為之盡斂。諸葛先生把話說了下去,
之後,你因反新政過苛而意圖刺殺王荊公,再因蔡京貪婪誤國而行刺之,近日長孫廁身太保府,恐怕也枕戈待旦,別
有所圖吧?想來,氣量王所作所為,也是一種公竟渡河吧?
淒涼王莞爾,吟道:不過下兩句就是:渡河公死,當奈公何了他搖頭笑道:下場堪虞呀!
後會有期雷腫忽啐道:胡說!氣量王之功業,當名垂萬世,光耀四海,澤被蒼生,福惠天下。
雷腫雖然看似魯莽火烈,事實上也曾出身於仕途,一度落籍刑部,曾掌大理寺刑獄,因結怨太多,殺戮太重後來
遭彈劾丟官,終於還是為六分半堂賣命,然後跟隨在淒涼王身邊,不捨不去。
他當然希望淒涼王大志能籌,永垂不朽。
淒涼王不以為意,道:行大事者本就不顧慮自身安危。自己顧慮越多,就越不能為天下蒼生著想。先生所說的
那些案子,有些也確令我平生久恨恨未消,不無遺憾,更深感遺恨。
說著,他的目光更有悽然落索之意,不自覺的望向無情。
諸葛小花心中一凜,馬上把話題接了過去,道:只有死人才不犯錯,人誰無過。氣量王本來就是皇裔、王侯,
但長孫閣下卻視富貴為浮雲,膽敢到江湖上闖一番事業,這氣慨可不是人人能學的。錯不要緊,錯的存在就是要辨別
出什麼是對的,但只要莫要再往一條錯的路向一路錯下去才是切要的。
他把話說的語重深長。
長孫笑了:人說諸葛先生武功無敵,槍法第一,智計無雙我卻認為他最大的特長是:能把反對者都變成同
路人。
他笑吟吟的道:這點很不容易。這點最難得。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至於離開山東神槍會,那也不算什麼,那時,大口孫家已派系各擁山頭,你虞我詐,黨同伐異,內鬥不絕
了。我不喜歡。我認為,男兒志在天下,要流流自己的血,要揮揮自己的汗,自己的仇人自己殺,自己的恩怨自己還
,自己的禍患自己扛,自己的事情自己擔。靠天靠地靠老子,不算是好漢;靠勢靠錢靠靠山,贏了不好看。淒涼王
一氣說的甚順,反過來問諸葛說:
你也不是一樣!他搖搖首,目中流露了與諸葛先生看他幾乎同樣的神色。
至少,有一種是完全同樣的:
惋惜之情。
你還在勸,還在諫,還在盡一份士大夫的宏願。可是,你勸的,諫的,正在公竟渡河,萬一渡河公死
,連累的,可是天下老百姓,萬民福祉,還是不如我嘿嘿淒涼王目中閃過了狠色,你和你的門人是墨、
儒、道的結合,這三家一旦成功的結合上了,就是俠。
他笑了又道,你仍在公無渡河,你勸的人正公竟渡河,而家國社稷,卻正在墮河公死,我們呢?
卻在當奈公何!
掩藏不了的,是他眼神的無奈和惆悵,當中,還夾雜了一分殺氣!
第二章不忍心就是一種狠心
諸葛先生嘆了一聲,道:我從來沒有認為自己就一定對,也沒有認為大家一定得跟著我走。我是在渡河,而且
是見步走步,深一步淺一步,摸著石頭把住樁的渡,萬一渡不了,給洪水沖走,給大河淹個肚皮朝天的,那也是我活
該的事。不過,我要是渡得了河,那就是摸出一條路了,那就可以搭橋拉索,後人可好走多了。但這河,我不得不渡
,因為不是我要過河,很多人都熱切著找一條可行的路過對岸去啦!
淒涼王搖搖頭,道:可是,你是武林宗師,又是自在門最有號召力的人,在朝廷殿堂、黑白兩道、天子跟前,
都有影響力,萬一你渡不了,很多跟著你走的人都一齊淹個沒頂,你可是誤了人。
大石公馬上道:我們自己要諸葛拉著我們走,不然早就沉到江底喂王八了,萬一渡不了遇急流,怨得誰來?
舒無戲咕噥道:你只會說人家,但跟你也沒好處。放著個大好神槍會你不好好整治,現在東北大口孫家已
互相傾軋,惡人橫行,聲名敗壞,而你卻溜來京師,見一個殺一個,殺到頭來,你殺不著,對頭人活著逍遙,大惡人
繼續橫行,你卻浪費了光陰,枉費忠心跟隨你的人操勞。我操他個舒大坑的!你會勸人不會勸己!
唐乃子一楞,道:什麼坑?
追命向無情擠了一下眼.
無情馬上回話:是人名。是一位御封大將軍;沙場殺敵無算
,領功回京時,因功高而一日連降八次,本要謫官貶放南海,世叔力保,現在自在門當護法。
唐乃子冷哼一聲:這名字好難聽。好好一個人,卻叫一個坑!
卻不知何從,忽然傳來蟈的一聲。
唐乃子四顧不知聲自何來,諸葛先生面色微微一變。
唐乃子狠狠對無情、追命一瞪眼,狠狠的道:別以為你賣乖老身就不會挖你的眼
說罷,看這無情的眼,不覺嘆了一口氣,喃喃地道:很像
忽然,捂心嗆咳了起來。
仇烈香忙扶著她,小聲的問:奶奶是不是又發作了?
唐乃子一面急促的喘呼著,但仍強撐著挺起背脊,也低聲的道:這兒高手多,別管我,既已進來了,就得要挺
下去。
唐烈香眼圈兒一紅:娘,我是不該越牆來的讓你受累了。
唐乃子冷峻地道:是不該越,這棟牆是我們的死線。越了就守不住了。不過,越了就越了,沒啥大不了的。我
看這是一個局,我們踩了進去了。但就不知是誰的局。諸葛老兒以為是他設的局,看來他也在局中,蔡卞、蔡攸既是
佈局人,但好像也漸漸成了局裡人。背後的蔡京,那才是最可怕的。不過哎也真的像
唐烈香不禁狐疑的問:像?像什麼呀?
唐乃子道:你爹。
唐烈香一震。
唐乃子喃喃地道:他眼睛還真的好看我也
她沒有說下去。
因為淒涼王和諸葛先生兩造人馬已開始針鋒相對,無情也說了話。
無情一說話,唐烈香的心,便已飛到了無情那兒,就像飛天在盛唐時舞得最美,月亮在沙漠的午夜明得最亮,詞
在宋最入味,夢在醒時最惆悵。
唐乃子眼見唐烈香眸子發亮,那兒似也蘊藏了夢和想望,卻照不見幻滅的傷寒。她也只好幽幽一嘆:
(這眼神怎麼這麼像你。
我當年就是這樣陷在這眼神里。
其實我又怎麼捨得挖去這一雙眼睛,可是,我又有什麼可以選擇的!
娘也不忍心啊
可是,不忍心就是一種狠心。
娘就折在情字上,這樣冷豔的眼神,不挖了就要挖個心給他了!
唉!)
這些話,唐乃子都沒有說出來,但在心裡說了。
唐烈香當然沒有聽見。
因為場中已有變化,她一面為娘捶著背,一面心已飛到無情身上。
在舒無戲說了那番反詰之後,後會有期雷腫忽道:我當過官。我是酷吏。因為不酷就不能嚴厲執法。執法
不嚴,就會令罪犯橫行無忌。可是手法一旦嚴了,難免禍及無辜。一旦有冤,我也一定給反誣、彈劾,不但烏紗帽保不
住,刑獄懲罰,自作自受。如果執法寬鬆,人人目無王法,那又形同虛設。結果,我還是不行。孽是造多了,但法仍不
可行。我是枉作惡人了。要不是氣量王和雷損跟我脫了罪,我不死在江南霹靂堂,也必喪命在大牢裡。他活了我
的命。我的命是他的。他願意為他死。了無怨懟。
郭九誠也道:我本來就是獄吏,看盡人間地獄種種慘事。我覺得我認識的人裡,就氣量王長孫先生最有大志。
他殺一人救萬人。他殺不死的人是因為他自標太高,志氣太大。
他頓了頓,又道:我們可不能因為一個人的成敗,而去判斷他的成就。他不成功,是因為他作的事非尋常人能
辦。他的失敗,只是暫時還未成功,我願跟隨他。氣量王認為中華上國,人才遍地,之所以不成大器,那是因為不肯
團結力量,老是自囿於一家一族之勢力聲名,固步自封於門戶之見,而非為全國全民著想。難怪人人自危,人人自保
,而家國不強,民族不顯,常受外族鐵蹄凌虐踐踏,那都因為眼光太淺、眼界太短之故。
他堅定的作出總結:所以我佩服他。我願跟隨他。生死榮辱不計。
諸葛先生看著郭酒誠與雷老腫,眼裡已充滿尊敬之色。
可是接下來,林十三真人卻歪著嘴加冒出了一這句:你瞧!這才是大氣派!大氣量!不像有的小幫小派,同門
還互相傾軋,勇於內耗,門戶之見!你看,還要一群聞到棺材香的老人家追隨,那也就罷了,這幾個少年人,有的酗
酒,有的是盜竊,有的還半殘不廢的,就不能收一個完好一點像人樣的徒弟嗎!全讓廢人跟個政壇失意的中年傢伙誤
入歧途了。
追命忽笑嘻嘻的問:你好。
林十三真人一怔,回了句:好。
追命道:你昨晚才去過小甜水巷吧?
林十三真人臉上一紅,隨即怒道:這關你屁事!?我犯法了!?
我好歹是個差役,為保京畿平安,見人易妝夜行,總要跟上一段,看看有無異行。追命笑嘻嘻地道:你嫖
妓夜宿,本沒犯法,但作為修道之士,你修的是什麼道呀?
林十三真人忿然道:我追隨道君皇帝,還有林師兄真君,你敢抨擊誣陷我道!?
不敢。追命道,你們狗上瓦坑各有門道,但我追隨世叔,效命自在門,又關你屁事?你為金門羽客林靈素
為虎作倀,蠱惑人心,我可說你們元妙府打著修道實搜刮呢!
追命正色又道:我本為酒徒,出身寒微,喜歡喝酒,裝瘋賣傻,但不亂性!我當過小偷,得世叔提拔教導,才有
今日,找到渡河的路。可是今天能當成捕快,全因為世叔一力栽培,也因為我知錯能改,有錯必改,我跟他是跟定了,
用不著像你,束了發戴了儒冠去狎妓,又愛權又要錢,你還修什麼狗屁道呀你!道人我不厭,道高如天,但我最討厭
是裝修道扮真人的,那是形同建座廟宇來劫婦孺吃狗肉,這種道人比討飯哩的更不如!你要像樣的自在門人嗎?看來
,你的臉色是受了點內傷,大概已吃了我二師兄的虧了,再要像樣一些的,只怕你就早些羽化登仙去了!
林十三真人拔劍就要動手,怒叱:我操你媽的忽聽一個語音道:疾。的聲。
淒涼王一皺眉。
多指頭陀一手將林十三真人的劍捏住。
林十三真人拔劍極速。
一拔,劍已在手。
劍光精亮。
劍已刺出。
劍已在喉。
追命的咽喉!
可是劍就凝住了。
多指頭陀的指間。
多指頭陀用兩隻手指捏住了劍身。
追命依然笑嘻嘻的,眼也不眨一下。
林十三真人怒道:頭陀,你為何阻我!?
多指頭陀道:氣量王沒說動手,誰也不可以動手。
第三章靠錢靠勢靠靠山,贏了不好看
林十三真人怒叱:我又不是姓孫的龜孫子!我為啥要看他臉色行事!
他一運勁,力透劍鋒,劍聲發出一陣嗡嗡,劍身一抖,急切多指頭陀手指。
多指頭陀手指一陣急彈,全身劇烈旋動,在幾個變招之間,已收了招,不但奪了林十三真人的劍,而且還把林十
三真人的劍插回劍鞘裡去。
林十三真人呆住了。
他只知道對方多用了四招。
第一招卸掉他的劍勁。
第二招扣住他的手腕。
第三招奪下他的劍。
第四招就把劍插回他腰畔的鞘內。
林十三真人毫無招架之能。
也無反擊之力。
他只看到多指頭陀的十二隻手指都在抖,都在動,就像彈琴一樣,又似泫洔一般。
他甚至好像還聽到琴韻。
那是響自他的劍鋒,給對手的指勁彈動。
但他就是躲不過去。
避不開去。
劍已給奪。
志亦為之所奪。
他怔立當堂,臉上烘地發了燒。
多指頭陀道:氣量王沒下令,你就不要動,我說過了。
追命道:好指法。
無情道:是多羅葉指。
追命道:遇上這種指法,最好還是乖乖站著,少丟人!
無情道:遇上這種場面,四肢健全的,還是去小甜水巷混到窩裡去吧,少給我這種殘廢的看了心涼!
林十三真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紫,又聽得一聲:疾!林十三真人好像受到號召似的,忽咆哮了一聲:
我操你奶奶的
他反正已扯破了臉,也不在乎破口大嗎了。
可是他這句話沒罵下去。
因為他已罵不下去。
人影一閃。
拍拍兩響。
林十三真人已給摑的金星直冒,錚的一聲,腰畔的劍已給拔了出來,就架在他脖子上!
林十三真人痛得擠出了眼淚來,待睜開眼時,前面站的是唐乃子。
劍在唐乃子手裡。
林十三真人摸著正發腫的臉龐,怒道:唐奶奶,我又沒惹著你!
大石公道:你不該罵了那兩個字。
林十三真人兀自叱道:我罵你奶奶的,關你
這次他也自動說不下。
住了嘴。
閉了口。
因為他明白了。
唐乃子目中綻放出一種凌厲。
那是一股殺氣。
看來,她是動了真怒了。
多指頭陀嗯了一聲,長身於攔在唐乃子與林十三真人之間,揚袖道:唐奶奶,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元妙
府和蜀中唐門素無重大過節,何必為區區語言傷了和氣?
唐乃子道:割了。臉色煞氣嚴霜。
多指頭陀暗笑問:割了什麼?
唐乃子道:割舌。
多指頭陀依然揚這大袖,涎著笑臉道:沒那麼嚴重吧?
唐乃子冷冷地道:沒有人敢在蜀中唐門子弟面前罵這兩個字,尤其他是衝著我。
多指頭陀說好說歹的道:我看是誤會,請唐老奶奶衝著我的面子
唐乃子一句截了下去:我為什麼要給你面子?
多指頭陀強笑道:那就當是賞個面子給金門羽客林侍晨天君吧!
唐老奶奶冷冷第道:那個唬神騙鬼的,我誰的面子也不給!剛才長孫也說過:靠錢靠勢靠靠山,贏了不好看
元妙這夥人就是這貨色!
多指頭陀尷尬地笑道:你要殺他?
唐老奶奶冷笑道:你擋得住?
多指頭陀抱拳一揖,幾乎一揖到地,道:說什麼他也是我至交的師弟,懇請唐老奶奶給個賣個面子。
唐乃子暗一運勁,手腕一振,劍鋒從中斷為四截,口氣卻有些軟了:
我一向都不願跟牛鼻子打交道,如今死罪可免,活罪難討。
話沒說下去,忽聽諸葛先生一聲清叱:
小心
大變遽然來。
變化急。
而且劇。
整個程序是這樣的:
林十三真人跟追命語言衝突之際,不意罵了句:操你奶奶的
自唐門以唐老奶奶或唐老太太主事以來,任何人在嫡系唐門子弟面前,罵出這句話,視為大不敬,都得
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更何況現在來的是本是繼任人卻失蹤多時的唐乃子。
唐乃子一幌身就摑了林十三真人兩巴掌,他失口又罵了一句,唐乃子拔其劍架其頸,多指頭陀馬上挺身勸阻。
唐乃子只想小懲大誡,震碎劍身,就在這一剎,諸葛出言示警。
說時遲,那時快。
多指頭陀一揖之際,兩袖陡然噴出一蓬紫霧。
唐乃子迎面逢著。
唐乃子馬上屏住呼吸,雙手掩面,迎空一抓,擊得紫霧四散,叱道:賊驢乃爾!
多指頭陀二話不發,雙手急扣唐老奶奶身上十三處要穴!
林十三真人都同時出劍!
這一劍好狠!
好毒!
好絕!
他是穿心一劍。
他這一次出劍,遠比之前多指頭陀一出手就接回他的劍入鞘來得要快,而且還快多了!也更比他剛才一出劍就給
唐乃子奪去長劍來得狠,也來得絕!
他的劍已給震斷,劍從何來?
劍仍從鞘中來。
他的劍鞘就是劍。
他的劍鍔就是劍。
劍鞘的尖端,竟要比劍鋒還利。
劍取丙火,招攻朱雀,走飛鳥跌穴,反青龍式:
劍刺唐乃子!
唐乃子目已不能睜,但依然聽風辨影,急退!
這一退,已奮不顧身,背後空門大露。
背露破綻,而且,正向著淒涼王。
淒涼王猛然踏前一步,大步流星。
諸葛先生也馬上跨前一步,虎踞龍盤。
兩人都陡然止步。
都不發一言。
淒涼王只要在此時一出手,就可以進侵唐乃子及背後的空門。
但諸葛先生擺明了:只要你一出手,我就必然出手對付你。淒涼王猛抬頭,一種凌厲如
殺勢,如槍尖破空而去,盯在諸葛雙眉之間。
諸葛一洗疲態,整個人就似一支殺陣的槍,所向披靡。
但兩人都沒有動。
沒有動手。
你一動手我就出手!
可變化卻沒有止息。
也許,常就是變,變就是常。
世事就是不斷的常與變。
人生就是交替的成與敗。
血與淚。
生與死。
死!
地上的死人陡然躍起!
一名紅衫劍手,非但未死,還山極快的速度極險的殺度極詭異的角度,一劍刺向唐老奶奶的下顎。
第四章殺破狼
唐奶奶目不能視。
她閉著眼。
而且已著了毒霧。
她的要穴已為多指頭陀所扣。
地上飛起了劍光。
劍取她的咽喉。
這樣的形勢,只有一個結果:
死!
也只有這樣的結果:
如果不是唐老奶奶的話。
但她是唐老奶奶。
唐乃子。
她突然彈起,整個人像一個倒栽蔥,又像一隻倒放的急弩牛尾虎火箭,整個人以頭部急撞向在地上剛躍起出劍的
人。
那個人也沒想到會有這一招。
同一剎那,唐乃子雙手一撒。
霧!
霧就是她的暗器。
她即時使用的暗器!
多指頭陀用毒霧對付她,她就同樣以毒霧反擊多指!
她剛才雙手憑空一抓,就是把霧抓到手上。
霧是飄渺的。
抓不到的。
但唐乃子雙手如冰,一下子把霧凝結了,那霧就叫藍精蟲,飄飛的微塵似是水氣,其實是一種毒蟲的精
華,沾之淬毒。
唐乃子的冰魄寒魂手卻一下子將之鎮住了,就在這剎間,反扣擰住多指頭陀兩根手指。
多指頭陀完全無法想像一個內傷、中毒、目不能睜,給他的拈花指扣住,而且同時有林十三真人師兄弟兩大
高手的陰陽劍陣夾擊下,居然還能反擊。
反挫!
多指頭陀十指痛極,本想用多羅葉指拆解反攻,但藍精蟲已迎臉撒到,他雖早服了解藥十字嫁不致
中毒,但藍精蟲結成了實體,透過唐乃子的內力撒出打在他臉上,簡直如遭矢射,痛得他全身抽搐,五官變形,
剎間真力一瀉,格格二聲,兩指便給唐乃子拗斷拔了出來!
同時間,唐乃子凌空倒栽,已形同避過林十三真人一劍,但地上那一劍朝天向鋒,也對準了唐乃子:
你敢真的撞下來,我就把你串在劍上!
其實用劍的人也為之震驚:
唐乃子猝受多面暗狙仍能反擊!
更可怕的是:
她居然拿自己作暗器!
她的身子就是一支暗器!
但暗器再厲害,也是肉身。
他拿的可是劍。
劍名破軍。
他這一劍名為七殺。
一劍刺出,七道殺著。
他要的是她的命。
這是他主要的任務。
可是,他沒想到眼看唐乃子要倒衝下來,喂在他的劍尖上了,可是,唐奶奶在半空陡然撒出了暗器!
手指!
兩隻手指!
多指頭陀的兩隻手指!
剛從多指頭陀手上拔斷的兩隻血淋淋的手指!
斷指有血。
有血不打緊,可是這是毒血,因血液裡已混羼了藍精蟲凝結了毒力!
這可是非同小可!
當初,大家議訂大計,對付唐乃子、諸葛小花,用的是至毒,才選定了藍精蟲。就算先服了解藥,哪怕他就
是自稱道家第一神君,這毒力一旦侵入體內,他還是解不開、逼不出、化不了的。
這兩隻手指直射林靈素雙目!
指比人先到!
林靈素的破軍神劍若要殺唐乃子,雙目得先為兩指所奪!
這當然換不過!
林靈素當機立斷,揮劍,格開雙指!
但唐乃子已至!
她從上而下,連人帶身、以天為首,直衝了下來!
勢不可當。
林靈素反攻力守,劍撥毒指,反而失了先手。
這短短的電瞬,唐乃子多方受襲,負傷在先,中毒在前,目不能視,但以她應變奇急,及使出她可以從任何事物
,甚至無中生有,乃至以自身為暗器的信手拈來自有神,反而一一破解、逼退對方設下陷阱,並且重創七發,反
攻林靈素,急劇的把危局扭轉過來。
如果不是
她內傷復發的話。
若不是她中毒在先的話
是的。
如果唐乃子不是內傷在先,中毒未愈,驟受暗襲,而又復中毒的話
這一戰的結果必改寫。
其實,這時候,淒涼王和諸葛先生都相視一眼,同時出手,諸葛先生揉身要救護唐乃子,淒涼王長身阻截諸葛小
花。
諸葛小花騰身而起,淒涼王迎面而來。
諸葛小花見唐乃子受林十三真人所襲,初已解圍牆,但又遇上多指頭陀的扣殺,心中一急,出拳,要震開淒涼王。
淒涼王悽然還擊。
他以掌。
每一掌就像悽然的雨,每一招的姿態都悽然。
但越是悽然,殺傷力就愈大。
因為淒涼王是一種感覺:不僅傷在身上,可怕是傷在心上!
他的掌法很飄。
很逸。
很悽也很寒,甚至很空無,就像一掌一掌打在虛無之處,卻又令人無處可遁,避無可避,因為空物,反而涵蓋了
一切,只求下傷心傷情傷意傷懷是傷人傷己
諸葛先生則相反。
他一拳拳的打出去。
拳法充滿了貪慾。
和狠。
像一隻狼。
甚至,我們可以這樣認為:
這一劍的諸葛先生和他的拳法以及他的攻擊,非常不像平時人所景仰行雲流水、高山仰止、神逸態寧、氣定神閒
的諸葛小花。
只不過,他無論擊出任何一拳一招一式,都是世間的所有教頭、護院、鏢師所打不出、練不成、達不到的境界。
那是登峰造極。
正是爐火純菁。
第五章道不同,相為謀
一下子,淒涼王與諸葛先生交手已一百五十二招,那也不過是一晃間的事,但兩人都沒佔上風,雙方都沒討著便
宜。
那時,唐乃子正好倒射火箭似的自上而下,直迎向林靈素的破軍神劍。
也在唐乃子整個人顛倒成為一種暗器之際,淒涼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諸葛先生是累了。
而且傷了。
並且還傷得很重。
他一直奇怪,自在門雖然自韋青青青創建以來,武學浩瀚,武藝精深,已到了無所不涉、無所不容的境地,
而且任何一種傳統武功,一經韋青青青之手,一定能發揚光大之外,還必定推陳出新,一新面目,另創高峰。他的門
徒,也多有此才見。其中諸葛小花,更為表表。
儘管諸葛智能天縱,才華過人,但再怎麼說,他本身性情走靈動機智的一路,性情近逸,而境界修為亦傾向渾厚
沉著,所以比較得心應手的武功,自然還是一些柔剛並濟、渾然天成、以靜制動、高深莫測的絕技。
可是,而今他一上來,就使了至剛至猛,大開大合的拳法。
這種拳法來自少林神拳演變出來,但少林拳講究法度、功架,雖剛猛但仍保佛性,雖矯捷但失求穩實,
每一招都剛猛,每一式都兇悍,有時候,甚至不設防也不留後路來打擊對方,令淒涼王在一開始時的確是疲於應戰,
難以招架。
不過,淒涼王很快便發現了一個事實:
諸葛之所以使用這種拳法,是因為戰略,而且是有原因的:
因為諸葛累了,累了是因為他長途跋涉的趕了回來。
也因為諸葛先生傷了,明顯的他的傷勢未愈,而且不只一處。
所以諸葛不宜久戰。
也無法久持。
所以他施展的武功一定是大剛大猛的一路,因為唯有這樣,他一可以速戰速決,二可以一鼓作氣克敵,三可以掩
飾他的氣弱和身傷,四可以這種至陽至剛的拳法振起他的戰鬥力,激發他的鬥志。
淒涼王看透了這點,於是心裡有了分數,更與之激鬥。
激鬥是一種消耗。
他要耗盡諸葛先生的體力,挫盡諸葛小花的鋒芒,唯一辦法就是與他纏戰,直至對方技窮,對手力盡而止。
如果諸葛先生的拳法,如同粗筆蘸了大堆大堆、大塊大塊的顏料,就這樣一層又一層的塗在畫布上,那麼說,悽
涼王的掌法,有時一筆一捺,就成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畫,看似鬆散,但實卻佈局慎密,連空白處也是留下一筆無限
的想像,隨時成了反撲的伏筆。
而且他這種打法,實在非常不費力、省功夫。
開始一交手,誰都看得出來,諸葛氣勢如虹,佔盡先機。
但很快的,大家便發現淒涼王並沒有落下風,而且氣定神閒,水來土掩,手揮目送,遊刃有餘。
這樣下去,只怕諸葛不能久持。
為什麼諸葛要這樣耗盡自己的體能?
這樣下去,只怕很快就要筋疲力盡、油盡燈枯了!
以諸葛之智,難道就沒想到嗎?
沒料及麼?
不。
就算諸葛想到又如何?
人生裡,有些事,就算自己一早已想到、料及、顧慮、防備到了,但無力可挽救,難以避免,那又如何?
就像人知道自己會病,但還是躲不過一樣。就像死,眾所周知,但誰能永生不滅?又似人防老來貧病,許多人早
已惕懼,但小心謹慎就一定避免得了嗎?
未必。
交手,因為是高手,所以仍不妨礙對話。
諸葛: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淒涼:我必須要這樣做。
諸葛:我知道你是個有大志的人,怎麼這回竟要淪落到以詭計殺婦孺。
淒涼:這局不是我布的。我只是執行者。更確切的說,我除了要殺盛公子外,其他的,只要阻擋著救人的人就
可以了。
諸葛:你不是也要殺我嗎?
淒涼:他們根本不知道你會回來,但料到你可能伏下高手。你只要不出手,不救人,我也不必定殺你殺你
的代價很高,價錢也很高,我不想做這無本買賣。
諸葛:放下吧。
淒涼:我剛拿起。
諸葛:以你清譽,大志抱負,不必為此齷齪之事。
淒涼:我的大事,都得先走過這門檻,先辦好這事才行得。
諸葛:那我看錯人了。
淒涼:我們本來就道不同,我們各自我行我道。
諸葛:道不同,其實也可以相為謀的,可以相為謀的,相忍互重就是了。
淒涼:應該是你放下吧。
諸葛:
淒涼:你已經累了,是不是?快說不出話來了?對不對?還是快放下吧!
諸葛悶哼。
到這個地步,他已不是不放下,而是一放下,只怕連性命都一齊放下了。
然後這時候,局面變了。
打法也變了。
變的是諸葛。
諸葛的拳法變了。
招式也變了。
他不再剛,不再猛,也不再激烈,連動作也不劇烈。
他忽然變得七癲八顫,步伐蹣跚,身形蹌踉,意虛氣浮,連拳法也變得吊兒郎當,有氣無力,顛三倒四,破綻百
出似的。
像一個喝了酒的病人在舞踴似的。
而且,用腳的多於用手。
在一旁激戰中的追命,眼睛卻亮了。
很亮很亮。
那是諸葛授予他的追命腿法演變出來的。
大凡自在門的武功,一經傳授弟子,作為師尊,便會漸忘,若未能盡忘,必有業力,故亦不可使用之,否則必
為魔頭反噬。
故而,諸葛、元限、天衣、懶殘,授予本門弟子絕藝之後,必另行創一套更厲害或更高明的武功,留以己用這
迫使自在門的門人創意不絕,決不拘泥因襲。
追命對這種步法、腿法似曾相識那是追命腿中的失神踢。
但諸葛明顯已將之演化:甚至進一步將腿功轉為拳法、掌法、招法。
在這一下轉變後,淒涼王也變了臉。
為他的對手這一套有神無氣,有氣無力,有力無勁的武功,而感到震愕。
冒汗。
第六章乞丐下天山
其實,當暗算猝然發生之際,動手的人,是各方人馬。
幾路人馬,一齊動手。
唐烈香要去救助唐乃子。
她一動,無情也動了。
自諸葛先生率眾現身後,追命已助無情回到輪椅上。
無情催動輪椅,輪椅雖然給打翻過,但性能依然良佳。
他快,追命更速,
他本來就輕功最佳。
可是,他們三路進發,卻各自遇上了截擊。
截擊的是:
黑衣刀手。
本來就還有十名黑衣刀手未喪命。
現在他們反撲,三人三組,截擊唐烈香、無情和追命。
那是孫收皮撮唇發出一聲:疾!這些人聞聲彷彿全變了樣,武功、刀法,比先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三人一交鋒這才知道:剛才輕易殺敵的,只是這殺手組織中較易對付的部分。
真正的實力還在這兒!
有幾名刀手,武功已接近任勞。他們剛才沒能殺死他們,是他們雖掩飾了自己的武功,但依然能憑這武功保住了
他們的性命。
這點對唐烈香而言,感觸尤深。
因為她殺了最多的殺手。
現在這些殺手已不好殺。
萬一搞不好,還真的會給狙殺得手!
大石公要救助諸葛。
他深知諸葛先生已不適久戰。
甚至不適宜再鬥。
他很急。
可是他遇上惡九成。
大石公道:讓路。
郭酒誠道:對不起。那裡沒有岸。
大石公道:那對不起的是我。我要強渡了。
郭酒誠拱手:你也負了傷,強渡關山總傷身。
我不怕傷身,大石公淡淡笑著,笑意充滿了無奈與惆悵,我只怕傷情。
舒無戲拔刀之際,也欲拔身。
忽然,一個四肢彷彿給拆散了的人,搶在他面前。
讓開!
舒無戲暴喝:你原是丐幫淨衣派的,隸屬於天山系的,卻來冒這趟渾水!
兵解神君雷腫淡淡地道:不錯,我原是江南霹靂堂的子弟,又有六分半堂可效力,更可以追隨氣量王,又
當過不大不小的刑吏,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還當乞丐?加入丐幫?
舒無戲見諸葛戰局不妙,氣虎虎吼道:我不知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有王八快黃狗!
雷重也不動怒,只道:那是我為了聯結丐幫的實力,不惜上下天山,出入大邑,大街小巷,貧民竄坑,全都去
了,我是去用乞丐的身分,好打入他們,聯絡他們,效力於氣量王和六分半堂。
他咧齒笑道:你看我那麼辛苦經營?謀求個啥?我會那麼容易讓路給你渡河嗎?
當然不。舒無戲聽了卻咔咔咔咔的笑道:你是乞丐下天山,我是惡霸搶渡江。咱們來打一場吧。
雷老腫寒著臉,眼卻發著光,好好好,咱們不打不散。
舒無戲豪笑道:不死不散又何妨!
這班高手中,有兩個人沒有動手。
一個是任勞。
一個是任怨。
任怨的眼色很奇特。
他也從來不知曉:原來這十名黑衣殺手的作戰能力,是如此高強的,而且還如此兇悍,更且是如此善於偽裝
的!
他有給欺騙的感覺。
但他的注意力卻不在這裡。
而是死人。
他就是那個一直在觀察死人的人。
使他生興趣的死人只有一種:
一個。
那就是三鞭。
因為,他發現三鞭的屍身好像還在動。
蠕動。
他開始以為自己只是眼花。
可卻不是。
真的在動。
不僅屍身在聳蠕,連那顆血肉模糊的頭,也在斷頸處於凹凸不平之地而晃了一下。
死人的眼珠還因此一翻,白多黑少,翻著眼盯住他,居然還能開口說話:
還我頭來還我我頭頭來!
任怨初有些不明白。
後來頓悟了。
那顆人頭卻不知自己身首異處了,發現不見了身子,後來翻眼看到了身子擱在一邊,頭給砍了下來,還以為
自己不是頭,更不見了頭,便問了這句話:
還我頭來
任怨覺得很荒謬。
但卻更加振奮了。
因為他知道他值了。
他忍辱負重、含辛茹苦要得到的東西,看來,就算再苦,再堅艱辛,再冒險犯難,也是值得的。
任勞的興趣卻在孫收皮。
他發現孫收皮發出疾聲之後,林氏師兄弟才奮力出襲的,連那十名黑衣殺手也煥然一新,戰鬥力全然不同。
究竟為何這貌不驚人的傢伙為何竟有這麼大魔力?
他很好奇。
因為他也一向貌不驚人不,貌似驚人才對。
所以他忍不住湊過去,問:你疾什麼疾呀?
孫收皮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痰上頸。
任勞碰一鼻子灰,又問:你看諸葛老兒和淒涼王誰能戰勝?林王君和林十三聯手能殺得了唐奶奶麼?
孫收皮笑嘻嘻地道:我看嘛諸葛跟長孫不是在打鬥,而是在跳舞,看來,他們差不多要擁抱了至
於唐奶奶和林靈素,正在玩遊戲,林十三沒打,他不重要,他跑龍套!
任勞知對方鬧著玩,啐了一聲,輕輕打了孫收皮一掌。
孫收皮就真的整個給打飛了出去,摜在地上半晌沒爬起來。
就在這剎那,任勞眼裡自然不意錯過了一件事:
在劇戰中的諸葛小花和長孫飛虹真的擁抱了那麼一下,然後,兩人都咯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