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武俠小說 > 《天羅傳奇》在線閱讀 > 第十四章  君山大會

第十四章  君山大會

    小艇越靠越近。船頭的燈籠,幾乎已經照到了解小龍面前的艙板了。

    解小龍仍一動未動,他在等,在等著燈光照在自己臉上的那一剎那。

    在那一瞬間,便可以判定,船上的人,是否依舊忠於自己。

    然後,他便會根據形勢,按自己的計劃,按自己的方式,使何瘋的陰謀,在今夜全部失敗。

    燈光終於照到了解小龍的臉上。

    空氣,似乎一下子凝結了。

    接著,隨著一聲狂喜的驚呼,一個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你……你是解幫主?”

    聲音雖兀自充滿了猶疑與不信,但其中的欣悅,卻是人人都聽得出來的。

    柳長歌和唐獨的手,都慢慢地鬆了開來,兩人都暗中長舒了口氣。

    不待這邊回答,船身已是一晃,一個人已踏上了船頭,一下子拜了下去。

    “屬下吳大興,恭迎幫主。”

    說著,來人已是泣不成聲。

    解小龍也是一陣欣喜,道:

    “吳叔叔,原來是你!”

    來人抬起頭來,只見他五十多歲開外,一副漁家模樣,面如紅銅,幾根粗碴碴的硬須。正是大德分舵六袋弟子吳大興。

    吳大興,與上任丐幫幫主乃是八拜生死之交。因當年他曾冒死,從青龍山絕頂崖,將受重傷的前任幫主官笑一救了出來,自己卻身中八處刀傷。

    所以,他雖然只是個六袋弟子,但在幫中人緣極好,頗受幫中兄弟尊敬,解小龍初入丐幫之時,也曾受吳大興大力指點,受益匪淺,對這位丐幫的老部下,也是尊敬有禮。

    吳大興已是老淚縱橫,道:

    “幫主,我們以為您真的……大夥兒難過極了。真是上天有眼,讓幫主您平安回來,丐幫有幸,不至於被那些烏七八糟的傢伙給弄垮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對身後正行見幫主之禮的兩名四袋弟子道:

    “快快放出信號,讓對岸的弟兄們,都知道幫主不僅沒死,而且還已經趕到了君山來參加大會。”

    “是。”兩名四袋弟子答應,正待放出煙花信號,解小龍手一擺,道:

    “且慢。”

    兩名弟子連忙停下。

    解小龍問吳大興,道:

    “剛才你說我回來了,丐幫就不會被那些烏七八糟的傢伙弄垮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有,誰是那些烏七八糟的傢伙,他們究竟幹了些什麼?”

    吳大興道:

    “幫主,您既然已經回來了,丐幫就不會有事了。”

    解小龍臉一寒,道:

    “既然我回來了,就更加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吳大興看了看身邊兩名四袋弟子,示意他們暫時退下,才道:

    “幫主,我說了您可不要生氣。自您過世的消息傳來了,全幫的弟兄個個都很難過。本來,既然您過世了,丐幫自當自己出面,去操辦後事才對。”

    “但誰知,大義、大信兩個分舵的舵主,竟然早早地就從揚州趕到了君山。有的兄弟想去揚州,但也晚了。”

    “餘無漢和陳智謀二人到了君山之後,據我所知,便開始打下任幫主由誰繼任的主意了,他二人,暗中說動了大仁分舵的趙舵主,要擁立大信分舵手下一個不知名的六袋弟子做新任幫主。”

    解小龍臉如肅霜,道:

    “按幫中規矩,幫主亡故,應由長老之中最尊者或幫主生前選定之人接位,按理,新任幫主應在六個分舵主中選出,餘、陳、趙三人怎能亂來?”

    吳大興道:

    “所以,大智、大勇、大德三個分舵的童、白、金三名舵主,都反對這件事,雙方為此吵翻了天,昨日下午,為此事還差點動起手來呢。”

    解小龍的心中暗發痛,他沒想到,自己才幾天不在,幫中竟會為了爭奪幫主之位,亂成這樣。

    他沉吟半刻,對吳大興道:

    “我未死這事,你切不可對任何人提起,現在有人企圖利用此事控制或瓦解丐幫,千萬不能大意。”

    然後,他喃喃道:

    “沒想到,會成這個樣子!”

    柳長歌突然插言,道:

    “來了的客人,有哪些?”

    吳大興看了看柳長歌,又看了看解小龍,見幫主微微點頭,道:

    “來的客人不多,但少林寺住持無相大師和武當山掌門空桑真人,都已送了貼來。”

    解小龍急問:

    “那他們有沒有派人前來?”

    吳大興道:

    “他們二人各寫了一封書信,託付閬秋山莊的陸莊主帶來,說要到新幫主接位那天,由新幫主親自拆閱。”

    一聽到“陸莊主”三個字,柳長歌先是覺得耳熟。

    不久,他便想起了多年前初上少林之時,那位與無相大師飄然對奕,神采斐然的隱士來。

    時光如梭,歲月似夢,一晃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天光已然放亮時,柳長歌、唐獨陪著解小龍上了君山。

    他怕小蟬一人在船上不安全,便讓她也改扮成男裝,眾人一起過江,上得岸來。

    吳大興領著兩名四袋弟子在前,扮成丐幫二、三袋弟子的解小龍等人在後,不一會,已到了君山腳下。

    君山並不高,但山臨大江,峭崖陡立,遠遠望去,別有一番名川大山也未必趕得上的獨特氣勢。

    眾人在山腳一抬頭,只見從江邊到山頂,兩旁的山道之上,每隔幾步,便有兩名丐幫弟子在兩旁守著。

    奇怪的是,路左邊的弟子,全是大義、大信、大仁三個分舵的,而右邊的,則清一色是大德、大智、大勇三個分舵的。

    解小龍暗歎口氣,看來,幫中已分裂成了兩派,而且已成水火之勢,互不信任。單從這些守衛山道的丐幫子弟身上,他已感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不祥。

    吳大興引路,眾人直奔山頂。吳大興在幫中幾乎人人認得,故而一路上沒人盤查。

    解小龍毒傷尚未痊癒,面色又瘦又黃,又故意壓低了草帽的帽沿,一路之上,沒有人認出他來。

    一頓飯的工夫,一行人已到了山頂。

    只見山頂陡崖之旁,是一塊寬闊的空地,足可容下一、二百人。空地邊上,有一塊巨石,正好供幫中首腦人物用作座位。

    陡崖之下,是翻滾不息的濤濤江水,無語東流。

    解小龍向吳大興使了個眼色。

    吳大興會意,領著自己的兩個弟子,坐了下來。

    解小龍等四人,則挑了一個比較偏僻而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席地而坐,仔細地觀察著四周。

    日頭漸高,山頂空地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在君山山頂參加大會的,是六大分舵四袋以上的弟子。

    而解小龍他們所扮的二、三袋弟子,則只有在一旁旁聽的份兒。

    上山之人絡繹不絕,不一會山頂之上已是人頭攢動,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來人上得山來,便按六大分舵自動地聚成一團,不僅沒有了往年的笑語喧譁,而且空氣之中,竟似充滿了凝重與緊張。

    日正中午,丐幫君山大會,按常規已經開始了。

    解小龍向巨石上望去。只見巨石之上,並肩坐了六名舵主。

    按舊日規矩,舵主本應統領本舵,坐在下面空地之上,巨石上所坐的,應是幫主和武林來賓。而幾位長老,則應站在巨石之下,拱衛幫主。

    而今日,幫主、三大長老均已不在,而六名舵主又各不相讓,分成兩派,遂一起並肩坐在了臺上。

    再看巨石之側,坐著兩個人,上首一人,仙風道骨,神朗氣清,令人望之有飄飄然欲仙的感覺。正是代表少林、武當兩大武林領袖、與無相、空桑均為至交的閬秋山莊莊主、江湖隱士陸亞夫。

    下首一人,則身著一件大紅袍,奪人眼目。紅袍似一片紅雲,映紅了半邊巨石。此人六十開外,鬚髮皆白,唯有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他腰間佩一把寬柄大刀,正是川中溫家堡堡主溫在天。

    看到溫在天,解小龍不禁,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溫在天在江湖上名聲挺大,但壞名聲似乎多於好名聲。此人性情暴烈,殘忍無情,與丐幫所為大相徑庭。今日不知是誰,竟請了他前來?

    再看巨石前面,一個六袋弟子垂手而立。解小龍並不認得此人,他向吳大興望去,只見吳大興趁人不備,作了個手勢。

    解小龍立時明白了,原來,此人便是三大舵主力捧的幫主繼位人。

    他已仔仔細細打量了來人一番,忽然心中升起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自己一定是見過此人,但他叫什麼,是在何時見過的,卻一時想不起來。

    就在解小龍心中正自思量之際,只見陳智謀和大勇分舵舵主白一鑑二人同時站了起來,道:

    “丐幫君山大會,現在開始!”

    二人似乎在暗中較著勁,喊聲一個比一個響。陳智謀用的是“千層鍾”的傳音功法,而白一鑑則全憑內力在發功。

    二人這一叫,山頂之上頓時啞然無聲,只有迴音,在山間往返不絕。

    這第一次,二人交成了平手,誰也沒有壓倒對方。

    白一鑑一笑,對陳智謀道:

    “陳舵主,還請你把此次君山大會的大事,與弟兄們先說一下。”

    陳智謀一抬頭,道:

    “各位丐幫的兄弟,想必都已經知道,本幫前任幫主解小龍,已於半月之前,死於奸人之手。”

    說著,他的聲音似乎哽咽了,底下也有了輕泣之聲。

    陳智謀停了片刻,道:

    “國中不可一日無君,丐幫也不能一日沒有幫主。因此,本次君山大會的首要目的,便是要推選出一位新幫主來。”

    接著,他聲音微頓,道:

    “另外,前任三位長老,均已遭難多時,因此,在推選完幫主之後,由幫主任命新的傳功、執法、巡查三位長老。”

    這時,底下有人問道:

    “陳舵主,這新任幫主,理應在職位最高的人中選出,也就是從現在的六位舵主之中推出,對嗎?”

    陳智謀搖頭道:

    “本該如此,但現在幫主過世,生前又沒有指定繼任幫主的人選。六大分舵各有千秋,弄不好,反傷了六大分舵的和氣,壞了丐幫兄弟的團結。所以,我和餘舵主、趙舵主提議,推舉一個我們六人以外的弟子,來任這新任幫主。”

    陳智謀話剛落,吳大興已道:

    “陳舵主,現在幫中以六位舵主職位最高,武功最強,為什麼要選旁人呢?萬一新幫主武功、才智都不如六名舵主,又怎能統率丐幫幫眾呢?”

    吳大興此言一出,臺下不少丐幫弟子都紛紛點頭。

    陳智謀搖頭道:

    “非也。我等六人忝居舵主之位,除了武功、才智之外,還靠著在幫中日久,多少有些功勞。但底下弟子之中,未必就沒有比我再強的人了。”

    說完,他平一指巨石前那名站著的六袋弟子,道:

    “這是大信分舵餘舵主手下的一名六袋弟子,他的武功、才智,就遠在我們六位舵主之上。”

    臺下眾人聞言,頓時譁然,眾人目光,紛紛投向了那名六袋弟子。

    只見他長得普普通通。眾人紛紛注視之下,他竟然面無表情,獨立臺下。

    白一鑑哈哈一笑,道:

    “各位丐幫兄弟,今日,陳舵主找出了這位六袋弟子,據稱武功高強。今日此事,事關今後我丐幫興衰之大事,大夥兒有什麼疑問,全都提出來吧。”

    他話聲未落,大勇分舷的人群中,已有一名五袋弟子站了出來。

    眾人一看,原來是白一鑑的徒弟兼侄兒白士才。

    白士才走到大石跟前,對白一鑑拱手一禮,道:

    “啟稟白舵主,屬下有一事,心中還有些疑惑。”

    白一鑑見白士才果然領悟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得意,道:

    “今日是選我丐幫幫主的大事,絲毫馬虎大意不得,你有什麼話,都儘管說出來,誰也不能把你怎樣。”

    此時臺下臺上百餘人,均知這是白氏叔侄事先安排好的雙簧。但白一鑑在幫中權勢頗大,誰也不敢公然得罪他。

    白士才得了白一鑑的答覆,有如領了上方寶劍,他提高了聲音,道:

    “方才陳舵主說這位兄弟武功比六位舵主還好,實難令大家信服。”

    陳智謀見白士才公然頂撞自己,心頭勃然大怒,但是有白一鑑在後面撐腰,他也是無可奈何。

    白士才見陳智謀並沒有叱責自己,膽子更大了,道:

    “要讓弟兄們信服,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這位兄弟,與任何一個上來挑戰的兄弟來比武,如果他都贏了,再與六位舵主比過。這樣,若他確是武功高強,我們全幫上下心服口服,沒有二話。”

    他略一頓,接著道:

    “但他若是輸了,那麼,他做幫主,只會使我丐幫在武林人士面前丟人現眼。”

    白士才話一出口,臺下大智、大勇、大德三個分舵的幾十名弟子,頓時一片贊同之聲。而大義、大信、大仁三個分舵,卻都一聲不吭。

    白一鑑心中得意,對陳智謀道:

    “陳舵主,這可是幫中兄弟們的意見啊,你以為如何?”

    他見陳智謀推出。餘無漢手下一個六袋弟子當幫主,顯是想由二人操縱傀儡幫主,在丐幫六大舵主中,白一鑑功勞最大、武功最好,儼然以繼任幫主自居。

    而陳、餘、趙三人,則在六人中武功、名望、功勞都排在白、童、金三人之後,這次,陳、餘、趙三人聯合推舉新幫主,目的是通過操縱幫主,早日升上長老寶座,好壓倒白一鑑等人。

    因此,白一鑑料定了這個幫主繼任人,只不過是個沒多大本事的人。否則,陳智謀決不會將個聰明而難以控制的人,放在幫主寶座之上的。

    白一鑑料定了陳智謀不敢比武。

    豈料,陳智謀竟一口答應,道:

    “丐幫在場的兄弟都聽清了,比武之事,乃是白舵主提出的。”

    “本來,幫主講求以德服人,並沒有非比武的必要。但今日既有這麼多人不服,不妨上來考較一下武功,誰最後奪勝,又能擊敗六位舵主,我們便公推他為新任丐幫幫主,你們看怎樣?”

    臺下一片喧譁。臺上的餘、趙二人自也是極力贊成。

    白一鑑心頭忽然一凜:莫非,這個六袋弟子,真的身懷絕技?否則,陳智謀怎會那麼輕易就答應了?

    他開始發現,自己落入了陳智謀早就設下的圈套之中。

    只有大智分舵舵主童恩和大德分舵舵主金仲季,心中暗暗嘆氣。眼見一場選舉幫主的大會,變成了丐幫內部自相殘殺、爭鬥之所。

    但,他們已無力扭轉。

    君山山頂空地上,丐幫幫會已圍成了一個半圓形。

    半圓形前面的八個石砘之上,坐著丐幫的六名舵主和陸莊主、溫堡主。

    陸亞夫和溫在天二人,在丐幫六位舵主執意之下,成了這次比武的裁決人。

    陸亞夫站起來,如玉樹臨凡,道:

    “眾位厚意,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但今日比武,乃是為了選出貴幫的新任幫主,決非一般的仇家相拼。所以,在下建議,各位以和為貴,比武之時點到為止,切不可逞一時之忿,留下無窮憾事。”

    眾人聞言,均深感陸亞夫不愧為武林中有名的隱士高人,紛紛點頭。

    但也有那麼一些人,心中想著的,卻只有幫主的寶座,已在下面磨拳擦掌,臉上竟是躍躍欲試之色。

    解小龍心中暗歎。

    想不到,向以“仁義”為本的丐幫,竟也會為了幫中的權力,落到弟兄相殘的境地。

    他早想阻止了,但他沒有。

    因為,何瘋還沒有出現。

    只有何瘋,才是丐幫最大的隱患,只有抓住何瘋,才能使瓦解、控制丐幫的陰謀,真正煙消雲散。

    所以,他只有忍耐,只有等。

    而此時,臺上已經動手了。

    最先出現在巨石臺上的,自然是那名六袋弟子,他自報姓名賈風。

    站在他對面的,便是第一個公然叫陣的人,白一鑑的侄子白士才。

    白士才的武功,乃是白一鑑親自傳授的。而在丐幫各舵主之中,論武功,公推白一鑑為首。

    因此,白士才雖不過是個五袋弟子,但單就武功和權勢而論,絕不在任何一名六袋弟子之下。

    他來到巨石之上,手中的長劍已然挑起,劍尖遙指對手咽喉。

    這招實是無禮之至,無論怎麼說,對方身為六袋弟子,職份在白士才之上,他多少總該表示一下謙讓。

    場下又是譁然,觀戰的人中,頗有許多人並不以為然。

    白士才冷冷道:

    “賈兄,亮招吧!”

    賈風倒是恭謹有禮,他面向白士才一揖到地,回頭道:

    “臺下哪位弟兄,肯將手中寶劍借在下一用?”

    一語既出,場下更是喧聲大作,場中眾人,從未見過有人比武之時,竟會沒帶兵刃,臨時借用的。

    賈風卻毫不在意,又問了一句。

    大信分舵中一名弟子解下腰間佩劍,拋了上去。

    賈風一把接住,道聲:

    “多謝。”

    話音未落,劍已出鞘。眾人尚未明白之際,他手中長劍的劍尖,如變戲法般,已然抵在了白士才心口。

    眾人駭然,白士才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他漲紅了臉,道:

    “這不算數,你根本事先沒打招呼,便出手了。”

    臺下已有人在起鬨,要白士才認輸。不知誰在臺下叫道:

    “難道。敵人與你過招,也會事先向你打招呼嗎?”

    白士才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認輸。

    出乎意料的是,賈風忽然撤劍,他拔劍快,撤劍也絲毫不慢。眾人只覺劍光一閃,劍已入鞘。

    他看著白土才,道:

    “既然白兄不服,便請先出招吧。”

    白士才在幫中,藉著白一鑑的威勢,早已猖狂慣了,這次,沒來由地便栽了個跟斗,他如何還忍得住。

    只見白光一閃,白士才已閃電般地攻出了一劍。

    他要趁賈風手中劍未出鞘前,便一劍殺了他,以報方才之辱,因此,這一劍既快且準,直奔賈風。

    臺下有人叫起“好”來,連白一鑑也不住地點頭,覺得白士才這一招,實在已得了自己所傳的劍意。

    但臺下的“好”字尚未喊完,白一鑑的頭才點了兩下,場上已是形勢突變。

    誰也沒有看清這賈風是怎麼出手的,眾人像方才一樣,只覺眼前一花,一柄長劍,又架在了白士才肩頭。

    這次,白士才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他的臉色煞白,全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呆呆地怔在那裡。

    賈風撤回手中長劍時,白士才這才從驚魂未定中醒轉過來,羞愧得滿臉通紅,懨懨地走下石臺。

    場上頓起喝彩之聲,連大智、大勇、大德這三個分舵的眾多弟子中,也有人忍不住叫出聲來。

    白一鑑臉上一紅,一雙眼睛狠狠地掃過全場,目光所及之處,叫“好”之聲頓時停了下來。

    賈風將手中劍拋回給原來佩劍之人,稱一聲“謝”,然後道:

    “下面還有哪位弟兄,肯上臺來賜教幾招?”

    他連問三遍,竟無人答應。

    場上眾人,見他這麼輕易便在一招之內打敗了平日裡趾高氣揚的白士才,一時都不敢應戰。

    場上一時間,寂靜無聲。

    賈風一劍便抵住了白士才的心口,場下其他人均未看清他的出手,但卻沒逃過三個人的眼睛。

    柳長歌的眼睛一亮,似乎從這最樸實無華的一招中,看出了些什麼。

    唐獨的眼睛卻已縮緊,他的手,也已纂成了拳頭。

    他只一眼便也看出,這個賈風,實是自己少見之敵手。

    只有解小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似乎在苦苦思索著什麼。

    這時,臺上又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六袋弟子,一步一步走上了巨石。他的身子根本稱不上敏捷,但行家一看,便知此人內功不凡。

    臺下坐中有人認得,此人便是大智分舵的弟子徐半山。

    徐半山走上臺來,站定身形,已從背後摸出了一根銅棒。棒口比碗還要大,黑黝黝,沉甸甸的。

    賈風見狀,竟又走到臺前,道:

    “哪位弟兄,肯將手中的棒借在下一用?”

    這次,場下的人沒有再大笑的了,因為,每個人都已看出,賈風是在乘機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功。

    但柳長歌、解小龍和唐獨,卻不這樣想。他們心頭幾乎同時一動:看來此人是想隱瞞自己的武功、師承。

    解小龍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這時,徐半山已出手。

    他出棒便如他走路一般,慢吞吞的,但棒子卻帶起了呼呼的風聲,像是一個人掄圓了狂舞一般。

    眾人心中都是一驚,像這樣似慢實快的棒法,實在已屬難得。

    但沒有人喝出彩來,因為,每個人都在看著賈風,看他怎麼出招。

    賈風出招。

    只一招,徐半山便連人帶棒,從巨石之上跌了下去。

    招式也簡單至極,只是舉起手中棒,擋在了徐半山的棒前。

    但只這麼輕輕地一擋,徐半山便再也站不穩腳跟,給震跌了下去。

    臺下喝彩之聲不絕於耳,賈風臉上已漸露得意之色。他手一抬,手中棒竟像棉絮一般飄飄悠悠,飛回了主人手中。

    這一手,更是滿天掌聲爆響。

    在掌聲之中,一人已緩緩站起,走上了巨石臺上。

    掌聲陡止。

    白一鑑盯著面前這個從未知名的六袋弟子,苦笑一聲,道:

    “原來是我白某人走了眼,餘舵主手下,竟有此等高人。”

    賈風並不答話,忽然身形陡動。白一鑑只覺眼前人影一晃,耳邊衣袂聲響,轉眼已沒了賈風人影。

    他一驚,正待轉身,眼前一花,賈風竟丈回到了臺上,只是手中已多了一把劍。

    白一鑑心中一涼,單是這一手輕功,便遠非自己所能。

    他心中暗歎一聲,知今日是敗局已定,但他總不能就此認此人為幫主,少不得只好咬牙一戰。

    他這樣想著,手中的劍已然舉起。

    劍氣森然,但白一鑑那隻握慣了手中長劍的右手,不知為什麼,此刻像是握有千鈞重擔,沉重不已。

    他的心,只怕比他的手更加沉重。

    只要自己一敗,面前這以前從未聽說過的區區六袋弟子,便會馬上成為自己的頂頭上司、丐幫新的幫主。

    他額頭,已隱然有汗。

    正當白一鑑和賈風在臺上相對之際,忽然一條人影,從場中躍出。

    此人在眾人驚呼聲中,已然躍上了巨石,擋在了賈風和白一鑑之間。

    白一鑑一看,原來是大德分舵的六袋弟子吳大興。

    只見他上得臺來,對白一鑑一拱手,道:

    “白舵主,不可比武。”

    不光臺下一片譁然,白一鑑也是一怔,但吳大興已然自己說了下去:

    “本幫歷來有規矩,幫主之職,由前任幫主挑選,如前任幫主並未選出繼任之人,則由三位長老之中選出;若長老不在,則在六大舵主中選出。

    依職位大小選幫主,乃是本幫歷來的規矩。因為在幫中職位大者,必是武功與人品都能服眾,又於本幫立過汗馬功勞之人。再者,丐幫以仁義為本,幫主更是要以德服人、智勇雙全。若單是一味以武功高下來評判,難道那些邪魔外道之人比我們武功好,我們也奉他們做幫主不成?”

    吳大興一番話,說得眾人無言反駁,臺下一片贊同之聲。

    吳大興又道:

    “況且現在解幫主的兩大信物——破虎符加綠玉杖均不見下落,害幫主的兇手也未被查到,我們大仇未報,怎能先自相爭殺呢?”

    臺下贊同之聲更大,已有人紛紛嚷著,要把幫主之位先虛置起來。

    陳智謀站了起來,臉色已是難看至極,喝斥道:

    “吳大興,這裡豈有你說話之地?”

    吳大興竟毫不退縮,頂了一句道:

    “選舉丐幫幫主,乃我幫中頭等大事,丐幫弟子人人有份,陳舵主怎能說沒有我說話之地?”

    陳智謀大怒,眼睛望向吳大興所在大德分舵舵主金仲季。

    不料,金仲季面帶微笑,不但沒有申斥吳大興之意,反倒頗有贊同之色。

    陳智謀無可奈何,看了賈風一眼,忽然高聲喝道:

    “丐幫幫主信物在此,爾等還不快快跪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只見陳智謀面有得色,竟從懷中摸出了丐幫之中“見符如見幫主”的信物——破虎符。此符,乃是當日他與餘無漢,從柳長歌那裡得來的。

    場中頓時鴉雀無聲,人人的眼光,都盯在了這塊小小的木符之上。

    白一鑑已是大驚,喝道:

    “這塊破虎符,乃是幫主親身所帶之信物,你是怎麼得來的?”

    陳智謀嘿然一笑,道:

    “不光是破虎符,你且看這個。”

    話音才落,他已從身後拿出一個長長的布包裹來,小心翼翼地打開。

    在滿場驚歎聲中,白一鑑看清了包裹中的東西,赫然竟是丐幫鎮山之寶、幫主從不離手的綠玉杖。

    他這下驚異,比剛才更甚,一時已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陳智謀得意地一笑,道:

    “丐幫眾人聽著,現在本人傳前任解幫主的遺命。”

    眾人一聽,又見陳智謀手中已有本幫兩件信物,已是拜倒了一片。

    陳智謀朗聲道:

    “前任解幫主不幸中好人毒手,身死揚州。但在幫主去揚州之前,他已暗中將幫主之位,指定由六袋弟子賈風繼任,這破虎符與綠玉杖,便是信物。”

    幫中眾人聞言,心中個個都是將信將疑。但人人親眼看見,陳智謀手中所持,確是幫中至寶破虎符、綠玉杖無疑,誰也不敢再多問一句。

    白一鑑身份最高,可在幫主信物面前,他也無力反擊。但他終究心中不信,仍追問了一句:

    “既是上任解幫主遺命,有誰為證?再說,既然解幫主已經安排賈風為下任幫主,為何你不早說?”

    陳智謀微微一怔,旋即道:

    “解幫主遺命,有餘舵主和趙舵主二人為證。我是怕你們不服新幫主號令,藉機讓大夥兒見識一下新幫主的武功。”

    他這麼一說,連白一鑑也啞口無言。眾人有幫主信物,又有三位舵主作證,而賈風的武功又確實出神入化,匪夷所思,心中再也不敢懷疑。

    但卻有一人不但不相信,反而喊出來道:

    “陳智謀在騙人!”

    喊這句話的,正是吳大興。

    眾皆愕然,誰也想不出,平日忠厚老實的吳大興,今日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公然頂撞陳智謀。場中每個人,人人手中都替他捏了把汗。

    陳智謀臉色陡變,眼中兇光暴射,已經動了殺機,喝道:

    “吳大興,犯上作亂,妖言惑眾,該當死罪。”

    說完,他人已在半空,又掌帶風聲,向吳大興擊去。

    人人幾乎都已經斷定,吳大興沒救了。

    論武功、地位,吳大興都遠不是陳智謀的對手,何況,現在陳智謀剛成了新幫主面前的紅人,又動了真怒,連白一鑑和金仲季,都不敢阻攔。

    吳大興素日人緣很好,許多人不忍眼見吳大興被殺,都閉上了眼睛。

    只聽一聲慘叫。

    眾人睜眼時,卻全然怔住。

    倒在地上的,不是吳大興,卻是武功比吳大興強十倍的陳智謀。只見他在地上連聲慘叫,雙臂齊折。

    一個二袋弟子,正擋在了吳大興的面前。

    場上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誰也無法相信,這個二袋弟子,居然能擊斷陳智謀的雙臂。

    此時,一直沒有動靜的賈風,忽然動了,他撲向了那名二袋弟子。

    當陳智謀拿出兩件信物的時候,柳長歌和唐獨的眼睛同時亮了。

    而解小龍的眉頭,也一下子鬆開了。

    三人在心中幾乎同時喊出來:是他!

    其實,還在賈風剛才施展輕功拿劍的時候,解小龍便已知道他是誰了。

    因為,當日在金山寺前,何瘋在誘自己出手時的身法,與現在臺上臺下飛來飛去的賈風一模一樣。

    在陳智謀撲向吳大興的同時,柳長歌也飛身而上。

    他的距離比陳智謀遠了數倍,卻後發先至接住了他的掌力,並以雄渾的內功,將其雙臂擊折。

    何瘋撲向柳長歌的同時,柳長歌也迎了上去。

    彼此的目光中,都已充滿了必殺的決心!

    臺下譁然,丐幫眾人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卻見吳大興飛身躍下,走到邊上一名三袋弟子身邊,跪下行禮,道:

    “屬下吳大興,參見解幫主!”

    此語一出,場上頓時沒有了聲息。幾百雙眼睛,同時射到了這名三袋弟子的臉上。

    接著,忽拉一下,丐幫二百餘名弟子,上至舵主,下至一般的四袋弟子,全部拜倒了下去,聲音震天:

    “參見幫主。”

    有人臉上已有了憂色與懼意,但更多的人臉上,卻交織著難以置信與歡悅之情。

    解小龍斷喝一聲道:

    “何瘋陰謀瓦解、控制本教,你們立刻去將他拿住。凡上何瘋的當的人,若非主謀,本幫主既往不咎。”

    解小龍一聲令下,那場上近百名大義、大信、大仁分舵的弟子心頭,都是一寬,百餘人一聲喊,已將正與柳長歌苦鬥的何瘋,圍在了中間。

    何瘋迎上了柳長歌。

    柳長歌出刀,刀光帶起一片紅暈,像一道晚霞,向何瘋飄去。

    何瘋側身,刀光落空,他已出掌。

    他的掌後發而先至,轉眼已逼近了柳長歌的面門。

    一股腥臭之氣隱隱傳來。

    柳長歌知道,這是《毒王心經》中所載的“七毒掌”。此掌,是將七種天下至毒之物的毒素提出、混合,練掌之時,將雙手先在其中浸上三天三夜。其後每日早、中、晚,均須再將手浸上兩個時辰。

    如此七七四十九日後,“七毒掌”便告成功。尋常之人,只要練了“七毒掌”,與人過招,只須沾上一寸肌膚,對手所中之處疼痛難耐,哀號求死。

    更何況,現在使七毒掌的,是同柳長歌一樣,有了幾十年的功力、在毒術造詣上無出其右的何瘋。

    柳長歌不敢用掌去與何瘋的手相觸,他出刀。

    紅光閃動,黑氣頓散。

    何瘋翻掌為爪,避開了柳長歌的第二刀。然後,他的手臂陡然一伸,已成龍爪之形,抓了下來。

    只聽爪風到處,竟如虎嘯龍吟一般。可想而知,這一抓之下,竟然蓄藏著多麼猛烈的內力。

    柳長歌只有再閃,但他身形甫動,何瘋的手又已變招。

    在短短的瞬間,何瘋竟攻出了有十八招之多。

    柳長歌每招都堪堪避過,待第十三招時,他已看清,原來何瘋所使,竟是少林絕技龍爪功。

    這套功夫,在少林寺“無”字輩高僧中,也只有死在華山絕頂的無住曾練成。

    想不到,何瘋在少林寺藏了一年多,竟學會了這門絕技。

    龍爪功本來已是威力無儔,變化多端,如龍行雲中,見首不見尾,往往出其不意,再加上何瘋深湛的內功和厲害難敵的掌毒,竟迫得柳長歌無法還手。

    柳長歌堪堪避過何瘋的前十八招,正待反擊,不料何瘋的速度更快,不待柳長歌出手,又連攻了十八招。

    柳長歌左支右出,已漸現危機,他所學的六重天羅刀法,乃至所學的各派武林典籍之中,竟無招可破這龍爪功。

    也許,唯一可破這龍爪功的,只有這門功夫自身。

    但柳長歌即使用龍爪功,手免不了要碰上何瘋的手,這樣一來,何瘋掌上的毒,便會侵入他的掌心。

    所以,他所學過的任何武功之中,都無法抵擋住何瘋的攻擊。

    眼見何瘋的招式飛至沓來,柳長歌已是應接不暇,場上眾人心中只是著急,卻沒有絲毫辦法。

    兩大高手交戰,旁人連幫忙,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忽然,何瘋的右手一探,竟已抓住了柳長歌的衣角。

    眾人驚呼聲中,何瘋的左手,已向柳長歌抓了過去。

    柳長歌衣角被抓,身形受滯,眼看何瘋的毒掌,伸向了自己。

    他情急之下,已然忘了自己在用什麼招式,只覺右手一揮,刀光起處,已將衣角一刀割了開去。

    衣角一裂,他已恢復了自由。

    而這時,何瘋的左掌,也已擊到。

    柳長歌避無可避,眼見要命喪當場。正在這生死關頭,一股強烈的求生本能,陡然間從他心底湧起。

    一瞬間,他只覺得以前所學的千招萬式都像潮水般同時湧進了他的腦海,而他腦中空空,卻一招也想不起來了。

    其實僅僅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但在柳長歌而言,卻如同一下子經歷了幾年,乃至幾十年。

    他腦中一片茫然,只覺胸口鬱悶欲裂,不禁大叫一聲,手中刀光一起。

    他根本沒看清刀是擊向何方。

    何瘋的手,幾乎快要印上柳長歌的胸口了,甚至,他冰冷的手,都能感覺到柳長歌衣衫下的心跳了。

    他的眼中已有了勝利者的得意。

    但這時,柳長歌那無論如何不成招的第三刀,出手了。

    何瘋看到了刀光,看見刀光時,他的臉色一霎時已然沒了血色,彷彿這紅豔悽絕的刀光,已吸走了他的血液。

    這是他一生中從未見過的絕美圖景,也是他一生中從未見過的恐怖圖景。

    他似乎可以看見死神站在放滿鮮花的馬車上,正向他馳來,他都幾乎可以聞到死亡的氣息了。

    但這時,他心中一種本能,一種從未有過的潛力,突然爆發。

    這突如其來的力量,使他的左掌,慢了下來。

    正是這一慢,救了他的命。

    刀光落下時,柳長歌已一口鮮血噴了出去。鮮血濺在奇豔的刀上,更憑添了一份瑰麗與壯美。

    刀尖在滴血,不是柳長歌噴出的血,而是何瘋的血。

    柳長歌的第三“招”出,何瘋受傷。

    何瘋受傷,但誰也沒有看清,剛才那一刀究竟砍在了什麼地方。

    何瘋一中刀,立刻便退。

    他的身子向外衝去,一路上留下了鮮血的痕跡。

    丐幫的弟子想攔住他,但他們都沒有攔住。何瘋就像一個剛從地獄中逃出的惡獸,踩踏著面前十幾名丐幫弟子的身子,飛了出去。

    他縱出老遠,這些人才七竅出血,幾乎同時倒地身亡。

    而何瘋,已無影無蹤。

    只是地上,留下了兩道血跡。一道是柳長歌留下的刀傷,那另一道呢?

    唐獨眼中已有了一種奇怪的表情,他還從沒見一個人,中了唐門暗器之後,仍能跑得這麼快的。

    柳長歌兀自怔在那裡。

    剛才,在最後的生死關頭,他忽然頓悟,真正達到了“無招忘我”的境界。

    他始終不知道自己那刀是怎麼發出去的,他只覺得體內有著一種動力,使他不得不發出那樣一招。

    連他自己,都被這一刀的威力所震驚。

    解小龍來到了臺上。

    他首先見過了陸莊主陸亞夫,陸亞夫見解小龍竟然安然無恙,大喜過望,二人寒暄一陣,柳長歌也已走了過來。

    陸亞夫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柳長歌幾眼,眼中頗有讚許之色,他當年曾在少林寺與柳長歌有一面之緣,道:

    “想不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當日,柳少俠在少林寺中觀棋局,老夫便知你假以時日,必是一代少年英雄。今日柳少俠的刀法,老夫所見,天下再無二人。”

    柳長歌連聲推辭,陸亞夫衣袖一拂道:

    “柳少俠何必客氣,老夫向來自命清高,甚少許人。今日所言,決無一句過譽之詞,柳少俠不必太謙。”

    他話題一轉,道:

    “剛才何瘋受傷逃走,老夫一時未及出手攔阻,還請見諒。”

    解小龍素知陸亞夫是武林中的隱者高士,向不參與武林中門派、世家之爭,心中也不以為意。

    陸亞夫從懷中掏出兩個信封,遞與解小龍。解小龍接過一看,只見兩個信封之上,分別寫著:

    “丐幫幫主親啟。

    少林寺無相拜上”

    “丐幫幫主親啟。

    武當山空桑拜上”

    解小龍知這裡面,便是少林主持無相大師和武當派掌門空桑道人,託陸亞夫交與丐幫新任幫主的信了。

    沒想到自己大難不死,今日還能得見這兩封密信。

    他心頭一陣感慨,將兩封信一一抽出,打開看罷,點點頭。

    兩封信內容,竟是大同小異,想必無相和空桑在寫信之前,定已有過商量。

    信中大意是如今魔教大舉入侵,圖報三十年前之大仇,而何瘋又行蹤詭秘,禍害武林,故希望丐幫新幫主能趕赴少林,共商中原武林對敵大計。

    解小龍看完信,神色凝重,道:

    “既是無相大師和空桑道長所邀,在下自當從命,還請陸先生告訴兩位武林前輩,在下不日將上少林。”

    陸亞夫聞言,手一拱,同時衝柳長歌灑然一笑,已飄然遠去。

    這時,溫家堡堡主溫在天已不在,他是受了陳智謀之請,才來君山的。現下,陳智謀已被擒,他自覺留著面上無光,趁旁人不注意之時,已悄悄走了。

    當下,解小龍便在君山頂上,重行幫主之職,整肅幫務。

    首先,他將餘無漢、陳智謀和趙齊勇三人押上審問,但餘無漢、陳智謀先後乘人不備,服毒自殺。

    而趙齊勇是受二人威逼利誘,才下水的,對何瘋卻絲毫不知情。

    解小龍悶悶不樂,將趙齊勇革除出教,廢去武功。

    然後,他重新任命了六大舵主,將童恩、白一鑑,金仲季等三人,分別升為執法、傳功、巡查的八袋長老。

    為了防止再有類似事情發生,解小龍從六大分舵中,精心挑選了一百名弟子,作為幫主直屬總舵人馬,並任命吳大興為丐幫護旗使,升為七袋,位列三大長老之下,六大舵主之上。

    君山後山。

    解小龍處理幫務之時,柳長歌和小蟬,卻悄悄地來到了後山。

    此處已望不見長江,只見一片綠草如茵,林密鳥集、鶯聲燕語,暖風燻人,令人不飲酒,先已醉了。

    更何況,身邊還有一個美豔絕代、溫柔多情的小蟬。

    柳長歌真的醉了。

    今天,他的天羅刀法,終於突入了“無招忘我”的境界,並且一招擊傷了他生平大敵何瘋。

    但他最開心的,卻不止於此。是小蟬的似水溫柔,讓他幾乎醉倒。

    小蟬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怪他,怪他太過冒險,明明有辦法贏何瘋,卻遲遲不肯發招。

    柳長歌不知解釋了幾十遍,才終於使小蟬相信,自己那一招,是真到生死的關鍵時刻,才終於發出的。

    然後,小蟬的眼圈便紅了。

    此刻,柳長歌擁著懷中宛然而泣的小蟬,心中又是愛憐,又是心疼。

    半天,小蟬才抬起頭來,眼上仍是淚意闌珊,幽幽地道:

    “你以後可千萬要小心啊!”

    柳長歌看著秀靨如花,已是痴迷難禁,一下子親了上去。

    小蟬薄怒輕嗔,亦顰亦笑,已是滿臉通紅,垂下了粉頸。

    柳長歌但覺溫玉滿懷,心中柔懷無限,輕輕道:

    “小蟬,你放心,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是永遠會愛惜自己的。”

    小蟬的身子一振,半天,低聲道:

    “既使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珍惜自己。”

    柳長歌笑了,道:

    “這是自然,不然,你豈不是見不到我了?”

    他的心,已完全沉醉在柔情之中,全然沒有發覺,小蟬又已是淚水滿面。

    江邊,垂柳。

    正是送別的所在。

    柳長歌和唐獨、小蟬,踏上小舟時,仍是依依不捨,回首頻頻。

    岸上,解小龍也是眼中有淚光隱隱。

    離君山大會,已過去十五天了。這十五天中,柳長歌日日不停,替解小龍療傷。到今日,解小龍已然痊癒。

    解小龍毒傷一好,立刻便要帶三大長老和吳大興,趕赴少林,與少林無相、武當空桑,共商對抗魔教之舉。

    而柳長歌等三人,卻要沿江而下,繼續追蹤何瘋的下落。

    何瘋,就像一個傳說中的惡魔,每次出現後,便銷聲匿跡了。

    丐幫追查何瘋的人,一到了江南,便全然斷了線索。

    柳長歌此行還有一個目的,便是要尋找當年殺死自己親生父母的仇家——現已下落不明的血旗門門主李夢遙,和近年來默默無聞的天衣盟盟主蕭弘景。

    他的事情,還一件都沒有辦到,雖然,君山一戰,已使他揚名天下。

    解小龍看著小船,又望了望天邊那水天一色、茫茫的大江,心中禁不住一種惆悵,縈繞不去。

    江湖險惡,天涯路遠,這一別,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幾時再見?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東西。

    但這時,小舟已蕩了開去。船頭,柳長歌的衣袂飛舞。

    解小龍手一揚,手中的東西已飛了出去。

    柳長歌手向空中一伸,已將那東西握住,他攤開手掌,不禁微怔。

    原來,他手中的,正是當日在川北酒樓,解小龍所贈的破虎符。

    柳長歌將手中破虎符緊緊纂住,抬起頭來。

    遠處,水路漫漫,春已將殘。
此页面为TW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HK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