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成親的日子。
似乎被那日她的表白嚇着了,第二天一大早,玄熠便來到南桓帝宮中,説他中意蘇姬,想立刻完婚。
成就了一段良緣,南桓帝自然喜上眉梢,當下命太監將翊坤宮佈置一新,大張旗鼓,迎娶新嫁娘。
蘇將軍手握重兵,為南桓國立過不少戰功,為了表示對他的厚愛,南桓帝特賜蘇姬擁有跟真正的皇子妃一樣的待遇,三媒六聘、鳳冠嫁衣、迎娶隊伍,無不極盡奢華,弄得宮中諸人都羨慕不已。
婚禮就在翊坤宮舉行。一大早,敲鑼打鼓的聲音就不絕於耳,昔日冷清的宮殿搖身一變,變得富麗堂皇,賓客盈門。
人們説,雖然玄熠不是皇上的親生肉骨,雖然他一直沒受到皇上的重用,但此刻的盛大婚禮足以説明,他在南桓帝心中也並非沒有份量的。況且,他現在又多了一個強大的靠山--岳丈蘇將軍,想必從此以後,他在朝中不會再被人看輕。
於是,人們紛紛對他露出獻媚的笑顏,大婚這天,翊坤宮的賓客絡繹不絕。
翩翩隔着荷花池,遙望那個從前只有她才會涉足的地方。
如今,那個地方變熱鬧了,卻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水的那邊,張燈結綵,她這兒,孤寂冷清。
她忽然渴望魂魄能從身體中鑽出來,飄過水去,去看看他新婚大喜的模樣……
「公主,-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橘衣拿着件披風,到處尋她,「入秋了,太陽一落下去,地面上就浸涼浸涼的,快把這個披上,小心傷風。」
「對呀,已經入秋了,我倒忘了。」翩翩澀笑一下,「日子過得好快,自我閉門思過以來,已經有兩個月了吧?」
「到明兒正好六十天。」橘衣比她算得還仔細。
「今天有人來過宮裏嗎?」遲疑片刻,她輕輕問。
「有公公送來了喜餅。」
「還有呢?」
「還有?」橘衣迷惑,「還有什麼?公主-缺什麼?」
「傻丫頭,我是問……父皇有沒有下旨放我到翊坤宮去?」
「哦,這個呀……」橘衣結結巴巴的,「公主,-想去給玄熠公子道喜呀?」
「想呀!」她嘆一口氣,「好歹十多年的兄妹,第一次見他,我才六歲,什麼都不懂,卻被父皇喚到學堂中坐着,師傅在上邊唸書,我在下面玩耍,他在一旁錯愕地瞪着我,呵呵,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如今他成親了,我怎麼也該當面向他道喜才對。」
「於情於理是該如此的。」橘衣小心翼翼地道:「但皇上命-閉門思過,現在還沒有解令……」
「父皇大概也把我忘記了吧?」否則,從前每逢宮中喜慶,總是坐在南桓帝身邊的她,為何此刻卻連一張帖子也沒收到?
「皇上大概是怕翊坤宮今兒人多悶熱,又惹-生病。」橘衣痞痞地摸一下翩翩的臉蛋,「瞧,這紅腫才散沒多久呢,又想變回豬頭?」
「死丫頭,少動手動腳的,沒規矩!」翩翩打了她一下,笑罵。
笑容釋放出來,卻頃刻之間凝固,沉默了一會,她又道:「橘衣,把-的衣服脱下來吧。」
「啊?」橘衣頓時惶恐地拉緊衣衫,「公、公主,-想做什麼?」
「把-的衣服脱下來,我穿。」
「公主什麼時候對我的衣服感興趣了?」她低頭朝自己打量,「雖然我今天這身滿漂亮的,但也不至於惹起-強取豪奪的念頭吧?」
「誰想強取豪奪了?」翩翩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借-的衣衫一用,半個時辰之後就還給。」
「堂堂一個公主穿下人的衣服做什麼?」
「有父皇的禁令在,我出不了景陽宮,-卻可以。」她詭異地眨了眨眼。
「啊,公主-是想……」橘衣恍然大悟,瞪目結舌,「不可以呀!萬一被人發現,就糟了!」
「有什麼不可以的?-知我知,天知地知,父皇哪會知道?」翩翩做了個威脅的表情,「死丫頭,-敢抗旨不遵?」
「公主的吩咐,奴婢怎敢不從。」她滿心不情願地低下頭。
一會兒之後,從房中出來的翩翩,便是一身輕便的婢子裝束了。
她被縛在景陽宮兩個月,一顆心早已按捺不住,此刻重獲自由,腳下不由得飄飄然的,彷佛站在雲端。
但一想到翊坤宮裏的喜事,整個人又立刻從雲端上摔了下來。
繞過綠水,繞過宮牆,垂眉步入那扇朱門,鑼鼓的聲音就在眼前了,她慶幸自己沒有被路上的太監發現。
翊坤宮是她熟悉的地方,她知道哪兒比較容易藏身,也知道哪兒比較容易偷窺花廳中的情形。
於是她爬上一座假山,躲在綠葉掩翳的山石後面,悄悄張望,
花廳內,新人已經拜過天地,正向南桓帝與南桓後行大禮。
她只能隱隱地瞧見玄熠的側面,那側面如石像一般光潔,一條優美的弧線勾勒出他英俊的輪廓。
雖然他看上去比平日精神了一些,但也並非像其它新郎官那般紅光滿面--洞房花燭夜,應該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刻,他卻依舊保持不冷不熱的常態,優雅疏離、氣定神閒。
翩翩凝望着他,感到自己的眸中似蓄含着一場傾盆大雨,隨時就要落下。
到這兒來,看到這樣的情景,她應該早料到會有這樣的心情,只是無論如何,她也要親眼一見--讓自己目睹殘忍,讓殘忍摧毀她最後的依依不捨。
正愣怔着,忽然聽到身後有一個孩童的笑聲,回眸一望,有隻胖呼呼的小手拉扯着她的裙子。
「端弘?」她詫異的睜大眼睛。
那是她最小的弟弟端弘,年方三歲,本應由乳孃帶着在花園裏玩耍,不知怎麼,竟獨自爬到這假山上來了。
「噓--」她豎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聲,一把將他抱進懷中。
端弘也乖巧,笑嘻嘻的毫無掙扎,就這樣任由她摟着。
翩翩一直很愛這個小弟弟,雖然端弘與三公主同為瑾妃所生,但由於年紀尚小,他對翩翩毫無敵意,反而親近得很。
兄弟姊妹之中,大概也惟有不懂世事的端弘會向翩翩釋放真正的笑顏。
而兄弟姊妹之中,端弘也似乎最喜歡對翩翩笑,對他那個同母所生的親姊姊卻相當疏遠。
不過這小子有個毛病--極其「好色」!
他從在搖籃裏開始,就只讓長得漂亮的宮女抱他,見到年紀大一點的乳孃,便不耐煩地手足亂動。後來他會走路、會説話了,也只跟漂亮的宮女玩,瞧着人家流口水,甚至去親吻人家的嘴唇。
比如此刻,他待在翩翩懷中就頗不老實,小手攀上她的脖子,去玩耍她鬢上的絨花。
「我要、我要--」他嚷嚷着。
她怕他太過大聲,會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地,於是只得把那絨花摘下來,放到他圓圓的掌上。
「花花好香,姊姊也香……」端弘吸着鼻子,含糊不清地説。
這花是絲絨做的,會有香氣嗎?
翩翩疑惑了一會兒,這才想起,早上往頭髮之間噴了些香水,大概,這花便是沾染了那香水的氣息吧?
「乖乖的,自己去玩,好嗎?」她抱着他步下假山,悄聲説道。
端弘也沒有再糾纏她,聽見帶大他的宮女在喚他的名字,便蹦蹦跳跳地去了。
翩翩立在原地,看着日影西斜,心裏感到一片茫然。
她該不該再登上那座假山,再瞧瞧他的模樣?但那樣做又有何用呢?他已經不屬於她了,難道多看兩眼,他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傻。
黯然地垂下眸子,她緩緩地往回走,一直走到景陽宮的門前,聽見橘衣的嘰喳之聲在她耳邊重新響起,她也無心再理會這位好友,更了衣,倒頭便睡。
窗外漸漸暗下去,月色逸進了屋子。她迷迷糊糊地正想入夢,忽然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
「公主、公主。」橘衣掀簾搖了搖她的臂,「姜公公來了,説皇上請-到翊坤宮去。」
「父皇叫我?」翩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是去翊坤宮?」
心中頓時泛起一絲驚喜,原來,他們終究沒有遺忘了她……
「公主……」橘衣忽然支吾道:「我瞧姜公公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所以我懷疑翊坤宮中可能發生了什麼大事,並非讓公主-去道喜那麼簡單。」
「是嗎?」一片疑雲飄上心頭,「會有什麼事?」
「反正我覺得不是好事。」橘衣提醒道:「公主-得當心。」
「嘿,是呀,現在有好事也輪不到咱們。」翩翩淡淡一笑,也不梳妝,只將頭髮輕輕束起,披了外衣,便跟姜公公去了。
橘衣果然猜得沒錯,只見翊坤宮中人人表情凝重,看到翩翩進來,都直勾勾地以一種古怪的目光瞧着她。
翩翩只當沒覺察,徑自走到南桓帝面前,盈盈一拜,「孩兒給父皇請安。」
「嗯。」南桓帝沒有笑容,只點了點頭,「今兒-玄熠哥哥大喜,快去給他和-的新嫂子行個禮吧。」
翩翩側目望去,發現蘇姬正依在玄熠身旁。
她的紅蓋頭掀了、鳳冠也摘了,雖然身着嫁衣,頭髮卻相當凌亂。那臉上雖抹了胭脂,卻難掩一種蒼白之感,渾身似有氣無力的,雙手搭在玄熠身上。
翩翩任憑是傻子,也知道定發生了什麼,而且,似乎此事與自己有關,否則不會這麼晚了還把她叫到這兒來。
「新嫂子怎麼了?」她問,「看樣子,似乎身子不大舒服。」
「唷,-還好意思問呀?」別人尚未開口,幸災樂禍的三公主率先搭腔,「還不都是-害的!」
「我?」翩翩只覺得莫名其妙,「與我何干?」
「-少裝蒜了!」三公主上前一步,「我問-,今天下午,-在哪裏?」
「在我宮裏呀。」她不慌不忙地回答。
「在-宮裏?」三公主一聲冷笑,「大夥兒聽聽,都到這會兒了,她還要撒謊,可見此事就是她乾的!」
「翩翩,」南桓帝肅聲道:「-今天下午,真的待在景陽宮裏?一步也沒出去過?」
「父皇有禁令在,我哪兒敢呀。」
她又沒幹什麼壞事,只不過出來逛了逛,可若被這羣小人知道了,定會把莫須有的罪名加在她的頭上,所以,抵死不承認是最好的方法。
「不要再裝了。」三公主插嘴道,「-沒出來,端弘怎麼會看見-?」
糟了……翩翩心中一緊,她怎麼把那孩子給忘了?
「端弘説他看見了我?」事到如今,也只有堅持到底,「把他抱來,我親自問問他。」
「天黑了,這會兒端弘早睡了。」三公主斜視她,「他年紀還小,難道會撒謊?」
「我只怕他年紀太小,有些事記不清楚。」
「嘿,我就知道-會這樣説!」三公主朝姜公公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一朵絲絨做的宮花遞到她手裏,手腕隨即一揚,「瞧,-不會不認得這個吧?」
「這不是尋常的宮花嗎?有什麼稀奇的!」她假裝毫不在意。
「花不稀奇,可上邊的香味稀奇。」
「一朵絨花,哪來的香味?」心中頓時明白自己露餡了,但表面上仍不顯露。
「對呀,哪來的香味呢?」三公主嗅嗅花兒,又作勢湊近嗅了嗅翩翩的身子,「當然是有人不小心沾上去的嘍!」
邊説這話,三公主邊輕移蓮步,在廳中轉了一圈,把那花兒遞到諸人鼻子底下,讓大夥兒聞了遍。
「怎麼樣,都覺得這香味熟悉吧?這宮裏,除了我們翩翩公主,還有誰有這樣的香味?我可記得,當初那瓶仙羅國進貢的香水,父皇特地把它留給了九妹妹。這會兒,要不要從景陽宮裏把香水搜出來,跟這花兒對照對照,看看是不是咱們冤枉了她。」
「翩翩,這花兒到底是不是-的?」只聽南桓帝喝道,「-今天下午是不是出了景陽宮?端弘説他看到-了,我相信這孩子不會撒謊的。」
「究竟出了什麼事?」翩翩索性直問道,「一朵絨花,值得如此勞師動眾、三堂會審嗎?」
「這朵絨花當然不算什麼大事。」三公主逼近,「可咱們新入宮的公子嬪被人暗害,卻是大事!」
「什麼?!」她驚愕地朝蘇姬望去。難怪她覺得蘇姬的模樣病懨懨的,原來……被人暗害?
嘿,原來,他們懷疑她,他們大家都懷疑是她所為,甚至包括父皇和玄熠。
只因為她今天下午出了宮,他們就把罪責推到她的頭上!
這事兒本來她可以澄清的,但剛剛撒了謊,此刻再想脱罪可就難了。呵,算她倒黴,反正最近她一直都這麼倒黴……
「新嫂子到底遭到了什麼暗算?」十指糾結,她鎮靜地問道。
「-明知故問!要不是-把毒蠍子放在果盤裏咬了她,她現在會是這個樣子?」三公主的語氣咄咄逼人。
「毒蠍子?」這東西説毒不毒,有人用-來咬蘇姬,大概只是想給宮裏人一個警告吧?
可……這個人究竟是誰?到底為何而來?
「-仗着父皇寵-,就為所欲為了!今兒大夥兒都來給玄熠哥哥道喜,惟獨沒有邀請-,所以-懷恨在心,利用慣用的伎倆暗害新娘子、擾亂婚禮,還不肯承認麼?上一次蘇家小姐就被-弄傷過,現在,-還想故技重施?」三公主自以為捉住了真兇,窮追猛打。
「翩翩,-説説,到底是不是-乾的?」南桓帝同時發問。
「想知道答案?」翩翩嘴角輕撩,炯炯的目光投向玄熠,「好,你們既然問了,我就據實相告。不過,其它不相關的人想聽,我卻沒工夫解釋,這個答案,我只會告訴一個人。」
「誰?」
「既然是新娘子受傷了,那麼我只需對她的夫君解釋這一切。」拂了拂衣袖,她轉身就走,「玄熠哥哥,我在景陽宮裏等你。」
如此我行我素的舉動,讓眾人莫不驚愕,就連南桓帝一時之間也忘了喝止她。
惟有玄熠,像是早料到她會如此任性,面不改色地朝南桓帝躬了躬身子,追隨她的背影而去。
今夜的月色很好,翩翩步到一株花樹下,停下了腳步。
汗珠從她額上落下,胸口微喘,兩隻眼睛酸澀微疼--剛才,雖然表面上力保鎮定,心中卻早已跌宕起伏,受到如此的冤枉,若説一點兒也不在意那是騙人的!
輕風拂過面頰,她感到淚水似要被吹落了,於是仰起頭,看明黃的月亮。
月亮照着她的影子,不一會兒,她聽見腳步聲,另一個影子出現在她身後。
不用瞧,她就知道那是誰。那腳步聲輕緩從容,她太熟悉了。
「你也覺得是我乾的嗎?」翩翩回眸望着他。
玄熠垂着眸子,並不與她對視,淡淡笑道:「他們需要一個解釋,所以我跟來了。」
「你自己不想知道?」
「反正拙荊已無大礙,是誰幹的又有什麼關係?」
嘿,拙荊?他現在已經稱蘇姬為拙荊了?雖然不太好聽,卻是如此親暱的稱呼,親暱得讓她嫉妒……
翩翩腦子一熱,脱口道:「今兒你成親,宮裏一定請了戲班吧?」
他面露詫異之色,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提起這個,「那是當然的。」
「戲班裏有要蛇的嗎?」
「蛇?」他面色微凝,「-……-想做什麼?」
「走,跟我來!」她不容分説,牽過他的手,大步往戲班休歇的地方去。
天色已經晚了,卻正是好戲開鑼的時刻。雖然宮中發生了此等大事,但並不影響戲子們在台上繼續表演--按規矩,每逢喜慶,他們要演一整夜的。
她拉着玄熠突然出現在後台,自然是嚇了諸人一大跳。
九公主翩翩,宮中誰人不識?以前她總坐在戲台前最好的位置,戲子們對她的容貌早已銘記於心,每一次,都會挑一出她最愛的曲子唱。
這會兒,他們也顧不得換妝,連忙一同跪在地上向翩翩請安,嘴唇囁嚅,不知該如何出聲。
「都起來吧。」翩翩道,「我只是想到後台來瞧瞧各位角兒,請一位師傅帶我四處轉轉便好,該登台的繼續登台,不必多禮。」
戲班裏當家的老師傅連忙上前,俯首道:「不知公主想看點什麼?小的服侍您便是。」
「你們這兒不是有一個耍蛇的嗎?」翩翩道。
「是。」
「蛇是毒蛇,還是蟒蛇?」
「回公主,有毒蛇、有蟒蛇。不過那毒蛇是被敲了毒牙的,傷不了人。」
「這麼説,那蟒蛇也是被你們馴服的,不會吃人?」
「呵呵,那蟒蛇遇到生人,還是會不守規矩的,所以公主您待會兒見了,可千萬別靠近。」
「好,你帶我去瞧瞧。」
翩翩一副不容反駁的模樣,老師傅只得帶她出了後台,來到花園中的一頂帳篷前。據説,戲班裏的兇禽猛獸都被關在這兒。
「好了,我們自個兒進去瞧就好了,你下去吧。」
「這……」老師傅惶恐,「雖然裏面的東西都被籠子關着,可畢竟獸性難改,小的怕傷了公主……」
「有玄熠公子在這兒,我還用怕嗎?」翩翩語氣堅決。
「是,是。」老師傅只得從命,瑟縮着退下,吩咐兩個徒弟在帳篷前把守,若發生異狀也可救急。
翩翩掀簾步入帳中,雖然她自幼大膽,可見了那一座座籠中嘶吼的活物,也不禁心尖一顫。好不容易凝神定氣,才找到關巨蟒的所在。
「聽説咱們桓都刑部的大堂門前造有一條石蛇。」她側身看看玄熠,「你可知道是什麼道理?」
「因為我們南桓國有一個傳説--蛇是天庭中最公正的使者。」
她笑了,那笑容極其怪異,「既然-是最公正的使者,當然會知道我是否是冤枉的,對不對?」
「-……-想幹什麼?」他身子一凜。
「你説如果我現在把手遞進籠子裏,-會不會咬我?」
説時遲,那時快,她在玄熠愣怔之間,已經將手伸進了關着巨蟒的籠中。那蟒聞到生人的氣息,立刻吐出蛇信,遊走過來……
「-瘋了!」玄熠大叫一聲,立刻攬住她的腰,將她連拖帶拉,踉艙着退後數步。
他眼裏滿是驚恐,一向沉着冷靜的表情不見了,他的喉問在喘息,摟住她腰間的手勒得緊緊的,生怕一放鬆,她又會遇到什麼危險。
從小到大,翩翩從來沒有瞧過他這副樣子,一向處變不驚的玄熠,一向不知喜怒的玄熠,居然會為了她一個小小的舉動,崩塌了所有的偽裝……
靠着他堅實的胸,聽見他猛烈的心跳聲,雖然未經世事,但她有點兒明白,這樣的心跳意味着什麼。
「不是我做的,玄熠哥哥,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做的……」她微泣道,「如果真是我的話,就叫這巨蟒咬掉我的手指頭!不信,我可以再試一試……」
「我相信、我相信!」玄熠密密實實地抱着她,唇貼在她的耳邊,焦急道:「-不要做傻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真的!」
「那你知道我今天下午為什麼要悄悄出宮嗎?」當着眾人的面,驕傲的她不願意説出原因,但現在只有他們兩人,她可以道出自己所有的痴心,「我是想見你,想看看你當新郎官的模樣……這就像、就像是在跟你訣別,把你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後,你不再屬於我了,我得看你最後一眼……」
她的淚水禁不住傾泄而出,而抬起頭,竟可以看到他的眼中,也淚光閃閃。
他是從來不哭的,身為孤兒,他一直意志堅決,就算受到天大的不公,他也一聲不響。
可此刻,他竟為了她,流下生平第一滴眼淚……這滴淚珠,像一個答案,揭開了鬱結在她心中已經很久很久的疑問。
「你是喜歡我的、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她嚷道。
玄熠一怔,彷佛沒料到自己會被她看出破綻。
「否則你不會如此緊張,也不會為我傷心……」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不住磨蹭,「你喜歡我,為什麼還要娶別人?是害怕父皇嗎?你、你快告訴我……」
然而,他沒有説話,彷佛被捉住的罪犯,他什麼也説不出來,只是緊緊閉着唇,唇間輕顫。
翩翩等待良久,得不到他的反應,於是閉上了雙眼,也不知怎麼的,就將自己的櫻唇貼到了他的嘴邊。
她學著書上所寫,輕輕地吮吸他的柔軟唇瓣,意圖佔領他的禁地……她不知自己做對了沒有,只感到羞怯得要命,腳下都快沒力氣站穩了,揪着他衣衫的小手也軟綿綿的。
這時,她聽見籠中的雄獅猛虎一陣嘶吼,彷佛是他內心的慾望在吼叫,伴着這震撼的聲響,他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吸住了她的舌。
身子硬了,呼吸混濁了,他摟着她的大掌,也開始上下輕輕地撫摸着她……
半晌,再半晌,兩人似吻到天荒地老,吻得不能再喘氣,這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他的眸子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彷佛火苗在跳躍,亮如日曜。
「你是喜歡我的、你是喜歡我的!」她哭着不斷重複這一句,可她知道,現在明白這個答案已經晚了--他已經是別人的夫君了。
「傻丫頭……」他彷佛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撫着她的發,言語中帶着酸楚。
的確,他是愛她的。先前那些只把她當妹妹看待的鬼話,説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但他不能娶她,無關身份地位,他也並不懼怕南桓帝……只是,有一樁天大的秘密,讓他不能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