獼國百姓還沉浸在太子回國的驚喜中,剛對那人妖皇衞有一點點改觀的時候,一個重磅炸彈炸下!
京城第一美男子,獼國第一高手白畫塵要和人妖成親啦!
成親啊有沒有!
所有的百姓都用力搖頭否認唾棄地説: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謠傳!
要把那個謠傳的人找出來!剁碎了煮着吃!
街上、茶社裏、飯店裏,但凡有人交頭接耳地説:“哎,我和你説個大新聞啊,那個白畫塵要和……”
每次這話還未説完的時候,總會傳出白畫塵粉絲的尖叫聲:“啊啊啊啊!不要説,這是謠言!是謠言!不要再散播謠言了!我們白大人絕對不會娶人妖的!絕對!”
粉絲1號:“沒錯!要是白大人娶人妖我就去吃屎!”
粉絲2號:“沒錯!要是白大人娶人妖我就去‘屎’!”
粉絲3號:“沒錯!要是白大人娶人妖我就送京城百姓一人一個最新款的玉佩!”
眾粉絲:“沒錯!這是謠言!謠言!”
三日後,白畫塵奏請皇上,請求賜婚,皇上苦勸無效,他鐵了心要救妹妹與水火之中,皇上無奈只得搬下聖旨,命二人擇日完婚。
聖旨一下,京城哀號遍野啊,還有什麼比這更悲劇的事!全民偶像就要被人妖糟蹋了啊!他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啊!
人妖真是無敵啊!
那些個説吃屎,説去“屎”,説要散盡家財的粉絲們,一邊尖叫着:“啊啊啊啊,白大人,你不可能這麼殘忍!”一邊去兑現了自己當初的誓言,真是有什麼樣的偶像,就有什麼樣的粉絲啊!
腦子怎麼不轉彎呢!
“小……小御……”白府的西廂房內,傳出弱弱的聲音,“那個……白畫塵好像去請了聖旨。”
“關我什麼事。”林御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他,他要娶我呀!”麥濛濛拉着他的手臂,使勁搖着,像一個即將被強搶的民女。
林御抬手一個栗暴就彈在她的腦門上:“他要娶就娶了?你不會拒絕嗎?你長了嘴巴是拿來好看的嗎?長了腦袋是拿來當擺設的嗎?那天晚上他要説娶你的時候,你怎麼不上去大嘴巴抽他?現在倒是知道跑來問我。”
“對哦,我還能拒絕哦。”麥濛濛使勁點頭,原來還可以這樣!
“不過。”麥濛濛抓抓腦袋説,“好不容易有人説要娶我,我拒絕了,以後會不會就沒機會啦?”
“呵呵——”林御冷笑了兩聲,“敢情你還巴不得?”
“沒有沒有。”麥濛濛的表情有點賤賤的。
熟悉她一切的林御自然知道她在偷着樂,林御的表情微微冷了下來,心中壓抑了三天的怒火在心中猛烈地燃燒着。
他聽見自己輕聲説:“撒謊,你以前不是很想讓我把白畫塵騙給你當相公嗎?”
麥濛濛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那不是開玩笑的嘛。”
林御的眼神更冷了幾分:“又撒謊。”
麥濛濛的臉有些紅,她知道自己在林御面前沒什麼秘密,只得老老實實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什麼叫撒謊嘛。只是白畫塵長得真的很好看啊,武功又很好,雖然性格冷了點,但是為人正直,對家人也好,而且……而且還是我的初吻對象,所以,他説要娶我的時候,我還是挺高興的,只是……嘿嘿,我和他不怎麼熟,有些不好意思。”
麥濛濛像往常一樣,趴在林御腿邊小聲地説着自己女兒家的心思,像白畫塵那樣的男子,確實很容易讓人一見傾心,麥濛濛對高手的絕對崇拜,更是加深了自己對他的好感。
只是之前,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非分之想,現在白畫塵卻主動來非分她,她雖然絕對有些驚慌失措,可內心卻是蠻高興的,就像第一次被告白的少女,心中有一種被肯定的歡喜。
麥濛濛見林御半天沒出一聲,連忙收起臉上的笑容,抬起頭來望着他,卻只見這時的林御,緊繃着臉,一臉冰霜,眼神倔強而鋭利地望着她!
這時,麥濛濛才察覺到他散發出的低氣壓,便推推他的膝蓋,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啦?”
林御緊抿的嘴唇緩緩扯出一絲冷笑,凝聲道:“我生什麼氣,你能嫁出去我也好甩掉一個包袱,高興還來不及呢。”
麥濛濛皺眉道:“你總是愛説這種話,我對你來説就真的只是包袱嗎?”
“不是包袱是什麼?”林御挑眉反問,“麥濛濛,我對你算是仁至義盡了,師父死了六年,我照顧了你六年,那你為我做過什麼?嗯?就是不停地製造事端讓我幫你解決?
“我拜託你,我也有我的生活,我的前程,我不能每天圍着你轉。你在這裏當皇衞我就要在這裏陪着你,看着你,就怕我一眼不到你就死了,你知道我家裏有多少事等着我去做嗎?我每天在京城還得讓人從六國商盟總部收了賬目送過來,六國商盟有多少人在和我爭繼承人的身份你知道嗎?我每天要面對什麼你知道嗎?你總是讓人不停地為你解決這兒解決那兒,你關心過我的生活嗎?你來過我的世界嗎?我把你當包袱?呵呵,你又把我當什麼?”林御俊美的臉上,第一次望着麥濛濛出現了像面對外人那般嘲諷、冷笑的表情,“為你解決所有問題的萬能寶物?”
“如果我在你眼裏是一個好用的物品,那你在我眼裏就是一個沒用的物品。”
“我為什麼要一直守護一個沒用的物品?”林御輕聲地、緩緩地吐出最殘忍的一句話。
麥濛濛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有些驚恐地望着他,從未想過他會一口氣和她説這麼多,這麼多抱怨的話,原來他對她積攢了這麼多不滿。
她想辯解什麼,可張開口卻一句話都説不出來。
這樣的林御讓她很害怕,以前不管他怎麼罵她,她心裏知道他是喜歡她的、疼愛她的,可現在,她卻真實地感覺到,他在討厭她,非常討厭,討厭到已經受不了的地步了。
麥濛濛眨眨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那麼多傷人的話都是從林御嘴巴里説出來的。
“小御……”麥濛濛伸手想去拉住他的手,想説些什麼讓他別生氣。
可他卻擋開她的手,冷聲道:“你喜歡他,便去嫁去。往後,你的事別再跟我説,我不想再管,你也別再來找我。”
“小御……小御。”麥濛濛急了,她驚慌失措地搖着林御,連聲道歉,“師兄,師兄,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你別生氣好嗎?”
“你錯了?”林御又笑了,帶着一絲悽慘與絕望,他輕輕抬起麥濛濛的下巴問,“你錯在哪兒?”
“我……我……”麥濛濛咬了咬嘴唇,一臉茫然。 “你看,你總是道歉,卻永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林御放開她,無力地垂下手,輕聲道,“你走吧,我累了。”説完,他輕輕地閉上眼睛,像是真的休息了一般,不管麥濛濛在他身邊怎麼搖晃他,他都如老僧入定一般,不言不語。
直到守在外面的青檬走進來,將麥濛濛扶出去,帶上門後,他才睜開眼睛,眼裏是一片決然的清冷。
門外,麥濛濛試圖從青檬身邊擠過去:“青檬,小御生氣了,你讓我進去,我進去給他罵罵就好了。”
青檬擋住她説:“濛濛,公子今日心情不好,你還是改天再來吧。”
麥濛濛緊緊握住雙拳,轉身拖着沉重的腳步緩步挪開,走到西廂門口的時候,還不死心地回頭望了一眼,青檬依然盡忠職守地守在門口,一副你看也沒用的表情。
麥濛濛回到自己的房間,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天色漆黑,她才緩緩抬起頭來,摸黑換上了暗紅色的皇衞制服,去宮裏值班。她一邊走,一邊回想着林御下午説的話,越想越鬱悶,心口像是擠壓了無數的巨石,讓她連呼吸都困難了。
他説:你走吧,我累了。
那麼一語雙關的話,讓她真的很害怕,害怕他真的不理她了。
她知道的,林御這個人,別看長了一副温雅俊美的模樣,可是心腸硬得很,自小生長在商人世家,做什麼事都講究有利可圖,若是他認為對他無利的人或物,他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
她一直以為他對她不一樣,她是他的親人,是他的師妹,他不會對她講利益,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來不用計較你為我付出什麼,我為你付出什麼。
可是今天……
他和她計較了,像面對他所有的顧客,分分釐釐地和她計較着。
這讓她覺得可怕,卻又覺得內疚和慚愧。
麥濛濛停下腳步,蹲下身來,她忽然覺得全身失去了力氣,她用她那不聰明的腦袋,怎麼想也想不通,為什麼小御忽然就變成這樣了。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獼國皇宮南側門,門口的兩個侍衞用眼神交流着。
侍衞甲:喂,那個人妖怎麼蹲在那邊不動啊?
侍衞乙: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
侍衞甲:你過去看看。
侍衞乙: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侍衞甲:你去。
侍衞乙:你去。
兩人對望:算了,還是再觀察一下吧!
一刻鐘後,兩個侍衞發現,那蹲着的人變成跪坐在地上,低着頭,頭頂好像頂着一塊漆黑的烏雲,周身也籠罩在超級低氣壓中。
門口兩個侍衞最後又掙扎着要不要過去關心一下,好歹以後也是自己頂頭上司的夫人?對象?男寵?
不管是任何一個詞語,只要想到都夠讓人崩潰的了。
就在這時,巡邏中的白畫塵正好路過,一身暗紅色的皇衞服穿在他身上更顯精神抖擻,英氣逼人,他右手握着寶劍,抬眼望着門口的侍衞問:“有情況嗎?”
“報告大人,南門一切安好,並無特殊事件。”
白畫塵頷首,正準備轉身離開,就聽侍衞甲弱弱地説:“不過,北皇衞大人在牆角邊蹲了很久了,似乎……身子不舒服?”
白畫塵微微抬起雙眸,望向牆角那個已經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傢伙,面容未動,轉身便走。
那動作真叫一個毫不留情,行雲流水,絲毫不顧婚約之情啊。
驚得守門的兩個衞士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太無情了!
白畫塵走了很久之後,兩個侍衞依稀聽到砰咚砰咚聲!
兩人對看一眼,好傢伙,二皇子又要出宮玩去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見到踩着三十釐米高跟鞋、戴着十釐米帽子的二皇子,在舒晨曦的護衞下走出城門。
“二皇子。”侍衞們行禮。
二皇子黎川高傲地仰着頭,繼續地走着他的路,對侍衞們的行禮習以為常,無動於衷。
又是砰咚一聲,一向跌跤跌得一聲不吭的二皇子居然驚叫了一聲:“這是一隻什麼東西,躺在這裏擋住了本皇子的路!”
“回殿下,是北皇衞。”舒晨曦看了眼攤成一團爛泥巴的麥濛濛回道。
“哦——”二皇子點點頭,毫不客氣地踩着超級高跟鞋,從她的身上來回踩了幾遍,留下滿身滿臉的鞋印才滿意地離開。
至於她為什麼躺在這裏,他才不關心。
太殘酷了!
守門的兩個侍衞忍不住對麥濛濛掬了一把同情的淚水。
如果説,這個皇宮還有誰關心麥濛濛,那只有一個人了。
太子殿裏,坐在書桌前的太子黎,手握書卷,望着窗外飄起的雪花,輕聲問:“沈侍衞,麥侍衞怎麼還沒回來?”
“我也想知道他怎麼還沒回來!”沈直咬牙切齒地重複着,這臭小子坑自己給她代班,居然敢一去不回。
等下見到非弄死她不可。
京城的這場雪下得很奇怪,明明已經是三月天了,天氣早已不是很冷,卻在今天夜裏颳起了寒風,甚至忽然飄下雪花。太監們給宮門外守衞的值班護衞送上雨蓑,侍衞甲望着依然癱坐在不遠處的麥濛濛,有些不忍,讓太監們去把她扶回來。
可太監們沒有出宮牌,自然是不敢跨出宮門半步,連忙拒絕,擺着手跑回宮裏。
侍衞甲嘆了口氣,看來那人今晚自己不站起來,就得在那兒凍一晚了。
三月的雪,飄落後,瞬間融化,沒一會兒,麥濛濛的身上已經濕了大半,她不是不知道冷,只是比起林御説的那些話,雪花給她的寒冷真的不算什麼。
麥濛濛一直在反省自己,反省自己這些年來對林御的任性和理所當然,她越反省越覺得自己是有些太過依賴林御了,依賴到讓他討厭了吧?
麥濛濛難過地用頭使勁撞了撞牆壁,發出咔嚓的碎裂聲。
“喂,這牆要是碎了,我就逮捕你。”頭頂忽然傳來低沉的警告聲。
麥濛濛愣愣地抬起頭,望着站在雪中的白畫塵。麥濛濛一直覺得,白畫塵的父母太偏心,給白畫塵取了這麼一個不染纖塵、縹緲若仙的名字,而給啊白白,取了個這麼奇怪的名字。可是,有時候,又覺得,他真的將這個名字詮釋得很好,雖然,他從不穿白衣,卻依然給人如雪一般美麗冰冷的感覺。
“坐在這裏像什麼樣。”白畫塵伸手,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麥濛濛在地上坐的久了,身子都僵硬了,血液忽然猛地流通起來,強烈的痠麻感讓她忍不住低哼出聲。
“你管我。”麥濛濛很不滿自己的反省空間被打擾,皺着眉頭頂撞。
白畫塵微微皺起眉頭道:“再過一陣子,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不得不管你。”
麥濛濛抓了抓頭髮道:“你真的要娶我?”
“聖旨都請了。”自然是真的。
麥濛濛一陣無語,她真搞不清,這人做事為何這般説風就是雨。
“怎麼,你不願意?”白畫塵一直到這個時候,到決定娶某人的三天後,才來問某人,你願意不願意。
“我……”麥濛濛還沒説完,就被白畫塵打算:“算了,聖旨都請了。”你願意不願意有什麼關係。
“所以説你為什麼要請聖旨?”麥濛濛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問道。
“因為……”白畫塵皺着眉頭,一臉艱難地道,“如果不請聖旨,我怕我隨時都會反悔。”
“真是難為你了。”此刻的麥濛濛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知道就好,以後要聽我的。”白畫塵上下打量她一番,一把扯出她胸前的流星雙錘道,“首先,先把你藏武器的地方換換。”
麥濛濛捂着胸口道:“不行,師兄説一定要放這裏的。”
“那是以前。”白畫塵挑起劍眉道,“現在,出嫁從夫了。”
“……”這都是什麼情況,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嗎?
侍衞值班房裏,白畫塵拿出一套乾淨的侍衞服遞給麥濛濛説:“換上。”
麥濛濛連忙搖頭説:“啊,不用了,我的烤乾就不冷了。”
白畫塵固執地伸着手裏的衣服:“皇宮的侍衞,代表着皇上的體面,不能穿得像是在泥裏滾過一樣。”
“哦。”麥濛濛不喜歡與人爭辯,別人説什麼,她總是照做的,特別是對於氣場強大的人更是無法反抗。比如林御,比如白畫塵。
麥濛濛接過侍衞服,休息室裏,除了她和白畫塵之外,還有別的護衞,他們有的在打牌,有的在睡覺,有的在看着閒書哼着小曲。
麥濛濛揉了揉鼻子,拿着衣服準備找個隱秘的地方換上。
“站住。”白畫塵又開口了。
麥濛濛真的站住了:“怎麼了?”
“就在這裏換。”白畫塵説。
麥濛濛看了看四周,看着那些個假裝沒看她,其實在看她的侍衞,不好意思地説:“為什麼?”
白畫塵半仰着頭,凝聲道:“從今天起,我要培養你男人的自覺。”
麥濛濛驚訝地睜大眼睛:“哈?”
“首先,就從外表和你的心裏建設開始。”白畫塵淡淡地説,“你是個男人,在一羣男人面前換衣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換吧。”
“不要,我不要當男人。我喜歡當女孩。”
“你那不叫女孩,叫人妖。”
“那就當人妖好了,關你什麼事。”
白畫塵抬眼,沉聲道:“我不介意娶個男人,但是我不想娶個人妖。”
麥濛濛愣住,他這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娶自己啊!
白畫塵微微眯着眼睛瞪她:“快換。”
“哦。”麥濛濛抓抓鼻子,又抓抓臉蛋,磨蹭了半天,終於在白畫塵的淫威下屈服了,當着眾侍衞的面,脱了外袍外褲,換了身乾淨的衣服。
“這樣行了吧。”麥濛濛站得筆直的,等着白畫塵的檢閲。
白畫塵望着乾淨清爽,陽光可愛的麥濛濛,微微點頭道:“還行。”
“原來……”麥濛濛捂着嘴巴,悄聲道,“他好這一口,美少年什麼的,果然更誘人嗎?”
白畫塵:我是退而求其次好嗎!
眾侍衞:原來是這樣!最近的八卦含量太大!有點消化不了了!
麥濛濛終於擺脱了白畫塵,回到了太子的東宮,被已經變成望夫石的沈直用棍子狠狠敲了一頓,才換上崗。太子殿下早就已經睡下了,她便沒進去打擾,守在殿外望着院子裏紛紛揚揚的雪花。
“麥侍衞,是你回來了嗎?”房間裏傳出太子黎的呼喚聲。
“是的,殿下。”麥濛濛推開門走進去,行了一個武士禮,“您有什麼吩咐?”
太子黎連忙叫她起身,望着她説:“啊沒什麼事,就是好幾天沒見你,聽見你的聲音,便睡不着了。”
“是我吵到殿下了嗎?”麥濛濛皺着眉,有些緊張地説。
“不是啦,是我自己睡不着,聽着外面的動靜呢。”黎爾連忙搖頭,拍拍自己的牀邊説,“你坐過來。”
“是。”麥濛濛的觀念裏也沒什麼禮儀問題,走過去,一屁股就在黎爾的牀邊坐下。黎爾半靠在牀上,歪着頭,緊緊地望着她。
“殿下,您盯着我看什麼?”麥濛濛摸了摸臉,奇怪地問。
“其實你這樣看,還是蠻像男生的。”黎爾説。
“哎?”麥濛濛望了望自己,穿着統一的皇衞服,頭髮一絲不苟地梳成髮髻,藏在黑色的官帽裏,腰間繞着兩圈鐵鏈,右側垂下兩個半掌大的鐵球。
“哎,是嗎?”麥濛濛抓了抓臉,有些不確定地問。這身造型是剛才白畫塵強迫她弄的。
“麥侍衞。”黎爾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我能和別人一樣,叫你濛濛嗎?”
“當然可以啊。”麥濛濛笑着點頭。太子回國後,已經變了不少,不再像剛見面的時候那般畏畏縮縮,總是躲在人後了。雖然他現在依然不自信,説話的時候總是不好意思看人的眼睛,但至少,已經學會交流了。
麥濛濛覺得這是好現象,慢慢來,總能把自信找回來的。
“濛濛,你真的要和白畫塵成親嗎?”黎爾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是白畫塵説聖旨都下了,我們必須要成親的。”
“那你喜歡他嗎?”
“嗯……成親不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嗎?”
“這樣啊。”黎爾説,“我以為是要兩情相悦呢。”
“兩情相悦?”麥濛濛問,“那什麼樣的情才會相悦呢?”
黎爾搖搖頭説:“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覺得應該就是,一想到能和那個人一輩子在一起,就覺得很開心、很期待的感覺吧。”
“這樣啊。”麥濛濛皺着眉頭問,“那殿下有這樣的人嗎?”
“我有啊。”黎爾笑着説,“而且我已經得到了,就是你。”
“啊?”麥濛濛睜大眼睛,驚訝地望着他。
“你不是説會永遠保護我嗎?”黎爾伸手,握住她的手,歪頭微笑道,“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麥濛濛愣愣地點點頭,原來兩情相悦就是想永遠在一起的人啊。
那這麼算起來的話,她想永遠在一起的人,有小御、殿下、啊白白……
麥濛濛驚訝地瞪大眼,原來她是個這麼花心的人嗎?
夜裏,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本來潮濕的路面,薄薄地蓋了一層白雪,白雪下透出褐色的泥濘和翠綠的嫩芽。
房間裏生着火爐,暖和得很,一個少年身着華服,坐在輪椅上,腿上蓋着價值不菲的白色皮草。他仰着頭,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屋外寒風蕭蕭,吹着木質的窗户和門板呼呼作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輕睜開眼睛,低下頭來,嘆了口氣,雙手輕撫着腿上的白色皮草,質地柔軟,手感奇佳,蓋在身上,瞬間就能讓人暖和過來。
這是她十二歲的時候,在奇寒的臨國為他獵來的白熊,因為他一到冬季,全身就凍得冰冷,穿多少衣服,生多熱的火爐也不起作用。他知道,是因為他的腿無法動彈,所以一到冬季,血液不暢,更容易凍得全身冰冷,頻頻生病。
可最可笑的是,不管他身上多冷,他的腿卻從來不覺得冷,不管他身上哪裏不舒服,可腿卻從來沒有一絲感覺。
所以小時候,一到冬天,她總是擔心地問他:“師兄,你冷不冷?”
而他卻總是説:“嗯,就是手有點冷。”
“哈哈,那我給你焐焐。”他記得她總是笑吟吟地走過來,趴在他的腿邊,拉起他冰冷的雙手,放在手心中來回搓着,傻兮兮地對着他的雙手呵氣。每到這時,他就會覺得暖暖的,那暖意從手心緩緩往上傳,傳過手臂,到達心靈,連不知冷熱的雙腿,都漸漸温暖起來。
那時候,他就覺得,世界上不會再有比她更温暖的人。
後來,她剛剛學會鐵鏈流星錘,便仰着一臉揚揚得意的笑容,説要送他一個禮物,這話他並未放在心上,只是她忽然從山上失蹤,師父找了好幾個星期也沒找到,就在他急着準備寫信回家,請父親幫忙的時候,她回來了,全身髒兮兮,臉上還帶着傷痕,抱着還未去腥的白熊皮草蓋在他腿上,仰着笑臉説:“師兄,這下你冬天就不怕冷了吧。”
他真想罵她傻瓜,他家裏成色比這好的皮草比比皆是,蓋着從未有什麼效果,可見她那興致沖沖、滿臉邀功的樣子,他便忍不住笑了,她讓他着急的那些天,那些氣悶,全部一散而空。
他那時明明很高興,卻不知道為什麼,用力地扭住了她的手臂,惡狠狠地説:“下次不許離開我這麼久!”
“知道啦。”她苦着臉,一副求饒的樣子。
林御微微動了一下,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手心在皮草中緩緩滑動着,再次閉上眼睛。
他知道,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對麥濛濛的感情和那種強烈地獨佔欲有多麼嚴重。
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喜歡她、珍惜她,像手心裏的珍寶一樣呵護她,願意給她一切她想要的東西。可是今天,他才發現,他自私得可怕,他不想把她讓給任何人,甚至不想她再繼續留在這裏,和這裏的人加深感情,讓這裏的人感覺到她的温暖,她是他一個人的,她的好只能給他一個人。
青檬説,他將她當成自己籠子裏的鳥兒,喜歡着、逗弄着,心情好了放出籠子玩玩,卻猛然發現,鳥兒飛不回來了,鳥兒不受他控制了,於是他慌了。
性格高傲,又不會挽留的他,只會生氣地將籠子摔壞,讓有一絲眷戀的鳥兒即使回來了也沒地方待。
林御有些懊惱地咬着嘴唇,雙手緊緊握起,他知道,青檬還有後半句沒説完。是的,他不但自傲,還自卑,這兩種極致矛盾,卻又同時存在的性格,讓他的脾氣變得古怪而讓人無法忍受。
林御苦笑了下,心想,除了發誓效忠的青檬,就只剩下傻傻的麥濛濛願意這般對他好了。
其實,那時他想和她説的話,只是一句:濛濛,跟我回榔山吧,像從前一樣,就我們兩個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二日中午,麥濛濛終於下班,早早地就回到侍衞值班房,換了上白班的侍衞後,脱了外套躺在值班室的大通鋪上休息,通鋪上已經躺滿了上完夜班回來休息的侍衞。麥濛濛找了個空位就躺下去,左側的侍衞還未睡熟,一見是她躺下來了,連忙一個骨碌爬起來跑了,那侍衞跑的動靜太大,弄醒了不少人,醒的人一見她來睡覺了,也都連忙跑掉了。
麥濛濛早就習慣被人嫌棄了,她打了個哈欠蓋上被子睡覺,通鋪上還剩下一個呼聲震天的沈直和一個連睡覺都無聲無息的白畫塵。
幾個爬起來的侍衞擠眉弄眼了一番,一個侍衞跑過去搖醒沈直,悄聲在他耳邊説:“人家夫妻躺一起睡覺,你插在中間幹嗎呢?”
沈直揉揉困成一條縫的眼睛,看了看麥濛濛,又看了看白畫塵,迷迷糊糊地説:“麥濛濛,你嫁給白畫塵還不如嫁給我呢。”説完,他打了個哈欠,推開拉醒他的人,躺下繼續睡,值了好幾天的夜班,他快困成一道閃電了。
侍衞房裏的其他侍衞全部驚訝得張大嘴,他們剛才聽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
沈直真情表白啊!
沈直橫刀奪愛啊!
啊啊啊!人妖傳奇又要重演了嗎?
麥濛濛眨了眨眼睛,望着睡在她旁邊的沈直,心裏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是第二次有人向我求婚!
記得小時候,老太爺總是擔心她嫁不出去,一臉討好地求着小御收了她當通房丫頭,可是小御卻總是一臉嫌棄地説:“別做夢了!”
啊,想想他當時的表情就很欠抽啊。
可好笑的是,當時的自己也覺得,小御那麼美好,怎麼能是她可以染指的。
麥濛濛忍不住嘆了口氣。
唉,想到他就會嘆氣,想到他就會難過,不知道他現在氣消了沒,等晚上,找個機會出宮,回家再去給他罵罵好了。
她剛閉上眼睛,剛準備睡一會兒,就聽見門外的太監捏着尖尖的嗓音喊着:“皇上有旨,宣麥濛濛覲見。”
麥濛濛睜開眼睛,動作利落地從牀上爬起來,連忙跪在地上覆命道:“遵旨。”
“麥大人,請速速隨雜家去一趟,皇上急着找您呢。”太監彎下腰來,將麥濛濛扶起來。
“哎。”麥濛濛拿上外套,穿戴整齊後,跟着太監走了。一邊走一邊想,這平日裏基本想不起她來的皇上找她幹什麼?啊,不行不行,護衞第一條守則就是不得妄自揣摩聖意。
嗯,不管,去了就知道了。
華麗的正華殿前,麥濛濛筆直地站着,等太監通報後,深吸一口氣,跨進了大殿。
“微臣麥濛濛,參見皇上。”
“平身。”皇上的聲音聽着很和藹,語氣也還好,看來不是來找麻煩的。
那就好,麥濛濛鬆了口氣,站起身來,低着頭望着地板,凝聽着坐在上位的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