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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初晨,那人對我挺好的

深夜,一向淺眠的黎初遙忽然發覺房間裏好像有動靜,似乎有個人在房間走動,而走動時發出的聲音不像家裏的任何一個人,她悄悄睜開眼睛,豎起耳朵聽着,那人來到了牀邊,黎初遙並沒有馬上起來,她冷靜的分析道,今天父親上夜班,弟弟也是第一天晚上回來,可能是有小偷之前踩過點,知道這個家裏只有兩個女人,所以跑來作案。如果是小偷,牀頭櫃的抽屜裏還有幾百塊現金他拿了就走是最好的了,如果那小偷覺得不夠,要逼着她起來的話,就説明作案的人不止一個,這時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必須先把自己的眼睛矇住,然後把錢包裏的銀行卡給他,要他承諾在不傷害她家人的情況下,將正確密碼告訴他。

一瞬間,黎初遙將所有將會發生的危險情況在腦子裏演練了一遍,甚至連怎麼談判的説辭的想好了的時候,牀邊的牀墊忽然往下一沉,身邊多了一個人的體温,那人的大手悄悄的攬在她的腰上!

你妹!居然是個採花的!黎初遙的理智冷靜瞬間全飛,她猛的將那人的手一抓,用力坐起來,將他的手臂往後一撇,用身體重量將他按的手臂按在背後,從小就和父親學的很熟練的大擒拿手一下就使了出來。

“哎呀呀。疼疼疼,初遙,是我,是我。”那熟悉的聲音讓黎初遙愣了愣,等她分辨出來是誰後,並沒有馬上放手,而是更加用力的撇住問:“你是誰?”

“是我啦,韓子墨。”

黎初遙更加用力摁住:“哼,你別騙我了,韓子墨雖然人笨臉皮厚,可好歹是個正人君子,可不會像你這樣半夜偷偷摸摸爬到女生牀上來。”

“啊哈,疼啦,初遙,你放開我。”韓子墨的手被撇的生疼的:“手快斷了,我殘廢了,你可要負責照顧我一輩子的。”

“照顧你一輩子?”黎初遙冷笑一聲:“那不如現在就弄死你。”

“哎呦,初遙,我錯了,我錯了,你繞了我吧。”

“説,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去公安局找你爸要的,嘿嘿。”

“我爸居然給你了?”黎初遙不敢相信地問。

“那自然,我是他未來女婿嘛。”韓子墨為了追到黎初遙,對黎爸自然是好的不得了,天天以未來女婿自稱,找着名目給老丈人送禮,老丈人對他自然也印象極好。

“還撒謊!”黎初遙更加用力!

“哎呦,好啦,好啦!是我騙來的,是我從你爸那裏騙來的。”韓子墨被逼地説了實話。他騙黎爸説他有份重要的文件在黎初遙這裏,必須馬上拿到,但是黎初遙手機又關機了,敲門又怕吵醒黎媽,所以就來找他拿鑰匙。

“我就知道。”黎初遙哼了一聲,鬆手放開他,轉身把牀頭的小燈拍亮了,韓子墨揉着手臂哼唧哼唧的叫疼:“你這女人也太兇悍了。”

黎初遙撇他一眼道:“你就偷着樂吧,要是我牀頭藏了一把刀剛剛你就掛了。你大半夜不在自己家待著,跑我家來幹嘛?”

“我被我爸趕出家門,無家可歸了。”韓子墨像個小孩一樣,指着臉告狀道:“你看,你看,我爸還打我呢。”

黎初遙見他受了委屈,不但不心疼,反而“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你還笑!真沒良心,白對你好了”

“不是,你爸不是一直幫你當成寶貝疙瘩一樣的寵着麼,今個怎麼捨得打你?肯定是你做錯事了。”

“哎,我説黎初遙,你看事情不要這麼通透好不好嘛。”韓子墨一臉不爽得翻了個身,嘀咕道:“再怎麼犯錯也不能打我呀,哼,我再也不回家了,我要離家出走。”

“多大人了,還離家出走,就這點出息。”黎初遙推了他一下道:“你做錯什麼事了?”

“沒做錯什麼。”

“沒做錯什麼你爸會生這麼大氣?”

“真沒做錯什麼。”

“不説就算,趕快回家去。”

“我説黎初遙你怎麼這麼沒良心呢,上大學的時候,我收留了你四年,你冬天往我那放圍巾帽子什麼亂七八糟的,夏天往我那放指甲油涼鞋,一到寒暑假還帶着你弟拎包入住,我説過一句話了麼?我拒絕過一次麼?我今個在你這住一晚就不行了?”

“別轉移話題了,説吧,你到底做錯什麼了。”

“……這都被你都發現了。”韓子墨嘆了口氣,坐起來道:“我真沒做錯什麼,是我媽。”

黎初遙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説。

“我媽本來就喜歡打牌,我上大學這幾年呢,她更是閒的沒事做,牌癮越來越大,經常和朋友去澳門賭場裏玩,這幾年她越輸越多,越賭越大,我爸就火了,不許她再去賭了,為這事也吵了不少次了。昨天她又想去,被我爸發現了,我爸不讓,把她身上的錢全部沒收下來了,把她關在家裏,然後就去上班了。”韓子墨説着説着嘆了口氣:“哎,我看我媽哭的可憐,心裏怪不落忍的,就開門把她放出來了,還把我的卡給她了。”

“然後你爸就對你發飆了?”黎初遙猜測道。

“嗯。”韓子墨點頭,垂下眼來,有些難過地説:“我從來沒見我爸發這麼大的火,更別説動手打我了。”

“這不能怪你爸,完全是因為你媽染了惡習,你爸在幫她戒,你不但不幫忙還拆他的台,要我我也生氣。”黎初遙覺得韓爸生氣的有理,要是她有這樣的老婆兒子,絕對打死算了。

“不就是輸了點錢麼,有什麼大不了的,女人輸錢,男人再掙就好了呀。”

黎初遙搖頭道:“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爸只是在保護你們的家而已。你想,即使你們家家底豐厚,照你媽輸錢的速度輸下去,誰也保不齊有輸光的一天。他阻止你媽賭博,是在盡他丈夫的責任,這是正確的,你不該責怪他。”

“我沒怪他,我知道他做的對,我不是看我媽哭的可憐麼,她都快跪下求我了,哎,我也知道我不該放她出去。”韓子墨心裏也很懊惱地垂着腦袋。

黎初遙攔住他的手説:“好了,你也別自責了,等你媽這次回來,你和你爸爸再好好幫她改。”

“嗯。”韓子墨點頭,望着黎初遙笑,心裏喜歡的緊,自己的初遙真好,什麼事和她一説,馬上就能找明方向了。

“不説了,都三點了,你快回家去睡覺吧,我困死了,明天還要上班呢。”黎初遙躺了下來,懶懶的趕他走。

“你也知道都兩點了,我回家還得一個多小時,到家天都亮了。我不回去了行不行。”韓子墨死皮賴臉地求着。

“不行。”黎初遙閉着眼睛,拒絕的斬釘截鐵。

“初遙~”某隻半趴在她身上搖晃着撒嬌。

“不行!”

“遙遙~~”

“滾蛋!”

“上大學的時候……”

“行了行了,你去外面睡沙發吧。”黎初遙揮手道,要是讓他從上大學開始抱怨,估計今晚他們兩個都別睡了。

“不要,客廳沙發太短了,我睡不下。”

“那你想怎麼樣!”黎初遙猛的推開他,一下坐起來,兇悍的問:“難道你想睡我牀上麼?”

韓子墨被他一推一下之間,從牀上滾了下來,拽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裏,可憐兮兮地説:“我睡地板!我睡地板還不行麼。”

“出去睡地板。”

“上大學的時候……”

“行了,睡吧。”黎初遙啪的一下拍滅了牀頭的枱燈,往牀上一倒,黑暗中,韓子墨狡猾狡猾的笑了一下。

等了半響,等黎初遙睡着了,又一次偷偷的爬上牀。

但結局依然是——被踹下來!

第二天早上,黎初遙哈欠連天的起來刷牙洗臉,吃早飯,飯桌上弟弟黎初晨問:“姐,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啊?”

“嗯。”黎初遙沒什麼精神的點頭。

黎媽媽心疼的説:“工作太累了吧,以後少加班,早點回來睡覺。”

“嗯。”黎初遙又點點頭。

就在這時,黎初遙的房間門又打開來,走出一個睡眼朦朧的大帥哥,他穿着皺皺的草綠色T恤,棉質黑色短褲,光着腳趾丫踩在黎初遙的小拖鞋上,他走到餐廳從飯桌上提溜起一個小包子,塞進嘴巴里嚼嚼嚥了下去,然後端起黎初遙面前的稀飯吸溜了兩口,放下後望着黎初遙説:“昨天晚上沒睡好,腰都疼死了,我今個不去上班了,在你這多睡一會,你下班早點回來哦,我在家等你。”説完,彎下腰來,在黎初遙臉頰上“MUMA”~親了一口。

從他出來,到他回房間,關上門繼續睡這段時間,黎家人都像是在做夢一樣,連黎初遙自己都忘記了房間還有這一號人物,因為他是睡在牀裏面的地板上,她出來的時候沒看見他,所以……

所以……

黎初遙抬頭,見媽媽和弟弟的眼神都是那麼的……那麼的讓人尷尬,連一向鎮定的她都微微不自覺的逃開他們的目光了。

黎媽咳了一聲説:“那個……下次,還是出去比較方便。”

一向安靜乖巧的黎初晨甩了碗,站起身來,一句話不説的回了房間,直到黎初遙去上班都沒出來。

黎初遙一個早上都沒心思上班,坐在座位上想,回家要不要去解釋一下,可是這種事,越解釋似乎越解釋不清呢!

QQ上,林雨的QQ頭像一直在閃動,黎初遙點開一看,林雨在那頭説她也要回老家工作了,明天晚上到,叫黎初遙去接駕。

黎初遙在對話框裏輸入:好。

林雨回覆:怎麼有氣無力的。

黎初遙:你是怎麼從我的一個字裏看出我正有氣無力。

林雨:我是感覺出來的,不是看出來的。

黎初遙:你真厲害。

林雨:必須的,怎麼了,韓子墨欺負你了?

黎初遙:他做了一件讓我覺得很丟人的事。

林雨:他什麼時候不丟人了?(流氓兔大笑表情)

黎初遙:哎,你説我要不要回家和我媽我弟解釋一下?

林雨:有什麼好解釋的,你都是成年人了,你媽不是説了麼,叫你們下次去外面開房,哈哈哈,不是説明她的思想還是挺開放的呢。

黎初遙:我囧,那我弟弟呢。

林雨:你弟那是嚴重的戀姐情節。

黎初遙:別胡説。

林雨:本來就是,你弟不但繼承了你弟的位置,還繼承了他的戀姐情節。

黎初遙:……

林雨:對不起,我不該提這事。

黎初遙:沒關係,在我心裏,他們已經是一個人了,沒有誰繼承誰。

也許幾年前她還能想起另一個名字,可是現在,她已經完全記不起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忘記了黎初晨,還是忘記了李洛書,十四歲前的黎初晨,十四歲後的李洛書,在她心裏,天衣無縫的合併成一個人。那個人,就是現在的黎初晨,漂亮又乖巧,温和又體貼的少年。

還未等黎初遙惆悵太久,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她接起來:“你好。”

“黎初遙,到韓總辦公室來一下。”

“是。”黎初遙掛了電話,整理了下儀容,走到韓總的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裏面傳出應答聲,她推開門走進去:“韓總,您找我。”

“嗯。”辦公椅上胖胖的韓總一臉嚴肅,他抬頭問:“工作還習慣嗎?”

“習慣。”黎初遙點頭,上班半個多月,黎初遙早就發現,韓總在員工面前總是又嚴肅又精明,不能容忍一絲錯誤和謊言,像個暴君一樣,説一不二,非常有魄力。而在韓子墨面前,卻笑呵呵的就像個彌勒佛。

這種兩極化的表現,讓黎初遙覺得很詭異,甚至有些犯怵,總覺得這個中年男人有些人格分裂。

“對公司的財務狀況,你怎麼看?”韓總提出問題。

“韓總,即使您不問我,我也準備向您彙報一下,公司的流動資金從前年起就開始逐年減少,到今年六月只剩下一千萬,而今年公司新接的兩個工程,一個新城區建設就需要最少八千萬的流動資金,再加上去年要結算的工程款,很可能會造成資金斷鏈,資金一旦斷鏈工程馬上就得停工,前期幾個億的投資也會套牢,這對公司來説太危險了。”黎初遙一邊説一邊遞出了一份報表:“這是我做的風險預算報表,您看一下。”

韓爸接過報表,沒有馬上打開看,只是點點頭説:“你説的我都知道,不過,做生意經常會遇到這種狀況,危機無時不在,我們沒辦法避免的時候,就要硬着頭皮闖過去。”

“韓總,恕我直言,您這是在賭博。”

“不,我相信自己的能力,雖然我的賬面上沒有足夠的資金,但是我知道哪裏有。”韓爸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包煙,點起一根,抽了口道:“高風險才有高回報,如果每個公司都是有1千萬就做1千萬的生意,那怎麼能發展。”

“既然這樣,那就當我沒説。”黎初遙拿回報表,一手投進垃圾桶:“既然您不相信精算師,又何必花錢請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更相信我自己。”韓爸笑着説。

黎初遙聳聳肩,不可置否。

韓爸又深吸了一口煙,皺着眉頭有些憂心地問:“你知道韓子墨在哪?”

黎初遙的眼神躲閃了一下説:“這個,我不太清楚。”

實在不是她故意要説謊的,不然怎麼説呢?難道説你兒子在我牀上?她敢這樣説,對面那個戀子情節嚴重的胖子説不定就蹦起來劈了她。

“是嗎?”韓爸眼裏有些失望,嘀咕道:“這臭小子跑哪去了,又不來上班!”

“可能還在睡覺吧。”黎初遙説。

“哎,這傢伙懶懶散散的,我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他……”韓爸剛想再説些什麼,他桌上的手機響了,黎初遙瞟了一眼,來電顯示上寫着老婆,她禮貌的説:“韓總,沒事我先出去了。”

韓總揮揮手讓她出去,接起電話,黎初遙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韓爸站起來叫:“什麼!他們扣留你!”

黎初遙停住腳步,關心的回頭望去,韓爸滿臉焦急,手裏緊緊的握着電話説:“你別哭,你別哭,你好好説,你到底輸了多少錢?”

電話那頭的韓媽可能報了不小的數額。

韓爸氣的臉都變了色,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個敗家娘們!我早就應該讓你被人砍死!你當我是印鈔票的嗎?我整個公司都給你輸掉了!你還在賭!我懶得管你!你去死吧!”

“哭!你現在知道哭了!你再哭也沒用,我沒錢救你,你該賣身賣身,該賣器官賣器官,我不管,你死在澳門最好,老子眼不見心不煩。”

“你把電話給放高利貸的人……”

黎初遙聽到這裏,轉開門把,輕輕的帶上門出去,韓爸到底還是心軟了,肯定又得巴巴的拿公司的錢去給韓媽還債,韓媽其實心裏知道,她的丈夫不會不管她,兒子也不會不管她,所以才一直這麼肆無忌憚的賭下去。

只是苦了韓爸了,娶了個不靠譜的老婆,生了個不省心的兒子。

晚上下班的時候,黎初遙偷偷的查了下公司的流動資金賬户,餘額:99元。

黎初遙搖了搖頭,心想,老話説的對,家裏有個賭鬼,金山銀山也會有輸光的一天。

黎初遙今天下班特別早,她已經沒有加班的必要了,出了辦公樓,天色還很早,她去超市買了媽媽最喜歡吃的菜拎回家,打開家門一看,韓子墨居然還在,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黎初晨坐在另外一頭,臉色也不好看,客廳的電視也沒開,房間裏有一股劍拔怒張的戰火味。

黎初遙眯了眯眼,走進來,假裝沒感覺道的問:“韓子墨,你怎麼還在我家啊?”

韓子墨站起來,笑的有些僵硬:“不是想等你下班一起吃飯麼。”

黎初遙説:“晚上我在家裏吃。”

韓子墨接的順口:“那我也在你家裏吃。”

“行,今天晚上我做飯,你過來幫忙。”黎初遙使了個眼色,把韓子墨叫到廚房去,韓子墨屁顛屁顛的跟去了,黎初遙從購物袋裏拿出青菜,丟進水裏,韓子墨打開水龍頭洗着。

“你怎麼把我弟弟惹生氣了?”黎初遙不經意的問。

“沒有啊。”

黎初遙不信:“那他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怎麼知道呢?”韓子墨一邊洗菜一邊説:“我剛剛起牀,看他在餵你媽吃藥,我就説:哎呦,初晨啊,你真孝順。以後也要一直這麼孝順,永遠做你媽媽的好兒子,你姐姐的好弟弟。沒了。”

“就這樣?”

“就這樣。”

“那有什麼好生氣的?”黎初遙不解。

“就是啊。”韓子墨看見黎初遙迷惑的神情顯得特別高興,重複着她的語氣説:“那有什麼好生氣的。”

廚房外,一個剛準備走進去的身影,閃了一下,又轉身離開了。

黎初遙沒看見,而韓子墨卻看見了,他放下手裏的青菜説:“我去拿個東西。”

黎初遙瞪着他的背影説:“有什麼東西好拿的,就知道偷懶,晚上不給你吃飯!”

韓子墨沒被她的威脅嚇倒,還是跑出了廚房,黎初遙搖搖頭,只能自己洗菜了。

韓子墨走到客廳,往前面的陽台上看了看,陽台上少年站在滿天晚霞之中,滿臉的沒落,韓子墨走過去,推開門,少年看也沒看他一眼,韓子墨站在他的身邊,從口袋摸出一包煙,低下頭點上,抽了一口問:“當年你改名換姓的時候,不是説不會後悔的嗎?”

“我沒有後悔。”少年漂亮的臉上滿是倔強。

“那就好,沒後悔就好。”韓子墨用力吸了口,又道:“不過,就算你後悔也沒用。”

黎初晨輕輕握起雙手,輕聲道:“不用你説,我也知道。”

“好心提醒你而已。”韓子墨説完,將煙滅掉,煙蒂丟在陽台上的花盆裏,轉身回到屋裏,繼續幫黎初遙洗菜去。

黎初晨依舊站在陽台上,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發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屋裏傳來黎初遙的呼喊聲,似乎是在叫他吃飯,他轉過身去,見家裏已經開了燈,他站在黑暗的陽台上,往屋裏看,屋裏的兩個人端着碗盤走出來,擺在桌上,男生嘴饞的偷吃了一塊,女生抽手拍了他一下,男生笑嘻嘻的,好像被打了也很開心。

他們兩人靠的那麼近,近的讓他特別難過,就像又回到小時候,他完全被姐姐和黎初晨排除在外的那種感覺。

不管他多麼多麼的羨慕,多麼多麼的用力靠近,可是,就是得不到。

啊……別説得到了,連觸碰,都不可能,連想都不可以。

黎初晨緩緩低下頭,抬起手,在黑暗中,一邊又一邊地摸索着他手心中的掌紋。

其實,他早就認命了。

一世孤苦,這是他從出生就註定好的命運。

“初晨,進來吃飯了。”黎初遙見叫了弟弟一聲,他還沒反應,以為他沒聽見,便走到通往陽台的玻璃門前,推開門,讓屋裏的燈光滲進黑暗的陽台,照在黎初晨的身上,他木然的站在那,望着她的眼神似乎充滿了難以忍受的痛苦。

黎初遙被他這樣的眼神刺痛,心疼地走過去問:“初晨,初晨,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黎初晨撇過眼,搖搖頭説:“沒有。”

“那你為什麼難過?”黎初遙抬手,雙手捧住他的臉頰,仰頭望着他漂亮的眼睛,不讓他逃避她的追問。

黎初晨忽然伸手,猛地將她緊緊抱住,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問:“姐,我是不是一輩子都是你弟弟?”

“那當然了。”

“那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不要我?”

“還用問,那當然了。”

“這樣啊……”

“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這就好。”黎初晨歪着頭,默默的睜着眼睛,靠在她的頸脖邊,呢喃着説:“這樣我就不後悔。”

“好啦,好啦。”黎初遙覺得自己的弟弟是在跟她撒嬌,便笑着抱着他,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搖晃着,拍着他已經長的很寬闊的後背説:“別胡思亂想了,姐姐怎麼會不要你呢?除非你娶了老婆,不要姐姐了還差不多。”

“我不會的。”黎初晨連忙説。

“這誰知道,説不定那天就帶個漂亮妹子回家了。”黎初遙調侃道。

黎初晨還想再保證一次,可韓子墨卻早已等不及了,推開玻璃門叫喚道:“你們兩個還要抱到什麼時候啊?菜都涼了。”

黎初遙聽到他的叫聲,便放開黎初晨,拍拍他的肩膀説:“走吧,吃飯去。”

“嗯。”黎初晨抵着頭,跟在她後面走,無視身後那道憤憤的眼神。

韓子墨有些不甘心的忽然衝上前去,從後面一把抱住黎初遙,嚇的黎初遙大叫一聲:“你幹嘛!”

“我也要抱抱。”韓子墨憋着嘴巴説。

“走開啦。”黎初遙拉着他的手,就是拉不開,只能讓他用力抱着揉了兩下才被放開。

她轉身瞪他:“你真無聊哎。”

“嗯嗯,人家吃醋嘛。”某隻又開始賣萌撒嬌耍賴了。

“吃醋你個頭,吃飯啦。”黎初遙最吃不消他這套了,真不知道他這一米八的大個子,長的也挺英氣勃勃的,為什麼撒起嬌來這麼的……嗯,賤賤的,讓人想揍兩下。

“好啦好啦,吃飯。”某隻狗皮膏藥又粘了上來,摟着黎初遙往飯廳走。

幾人還未坐下,韓子墨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是他媽媽的電話,接起來道:“喂……”

他招呼還沒打完,就聽見電話那頭有個女人焦急的説:“子墨!你趕快回家吧,你媽媽要跳樓自殺啊!”

“什麼,林姨你説什麼?”韓子墨心中一陣亂跳,一種不好的預感強烈向他湧來。

“你媽要跳樓自殺,你趕快回家來勸勸吧”

“我馬上回來!”韓子墨這次聽清楚了,他連忙掛了手機,瘋了似的往外跑去。

黎初遙和黎初晨對看一眼,都覺得肯定有什麼大事發生,不放心這樣驚惶無措的韓子墨自己跑出去,便追了上去,在院子裏看見韓子墨在發動車子,卻發動了好幾次都沒打着。

黎初遙連忙打開駕駛室的門,把他拉出來推到副駕的位置上,幫他繫好安全帶後,熟練的打着轎車,開出了院子。

一路上,韓子墨都在用力的咬着手指,撥着電話,可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他急的眼眶都紅了,黎初遙一手開車,一手握住他不停的顫抖着的手説:“沒事的,沒事的。”

黎初遙不停地安慰着他,可越是這樣説,事情越是不順,高峯時段的馬路上堵的要死,車子停了半天一動不能動,韓子墨心急如焚地使勁按喇叭,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韓子墨推開車門,不管不顧的跑下車,沿着人行道往家裏狂奔,黎初遙怕他太激動會出什麼事,連忙叫黎初晨趕緊跟着去,自己把車開過去。

他們兩個下車好一會後,車流才開始動了起來,黎初遙心裏也很着急,不知道韓子墨家到底出了什麼事,好不容易把車開到韓家市區的三層小別墅外,便連忙下車衝了進去。

別墅太大了,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她轉不清方向的四處看了看,剛想選定一個樓梯往上走,就聽見院子裏傳出兩聲巨響!

黎初遙嚇的心裏一驚!順着發出聲音的地方往前走,打開直通後院的木門,只見種滿名貴花草的庭院裏,筆直地躺着兩個人,一個身材肥胖,一個身材較小,身材較小的女人躺在男人的上面,男人的胖胖的手還緊緊的抱着她,似乎在掉落的最後一刻,還在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去保護懷裏的人。鮮血從那兩個人的身體裏滲透出來,染紅了褐色的土地和白色的大理石走道。

黎初遙抬手,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唇,腳底像是灌了鉛一般,一步一步沉重的挪過去,看了一眼,果然是……韓子墨的爸爸和媽媽。

“韓子墨……”黎初遙輕聲地叫他的名字,四處張望,卻找不到他的身影。她莫名抬頭,只見三層樓的屋頂上,有個人大半個身子都探在外面,伸着手,使勁的維持着往下撈的姿勢。他的身後,有兩個人緊緊地拽着他,才使他不至於也跟着掉下來。

“爸——媽——”韓子墨瘋狂的哭喊着。

黎初遙似乎感覺到,那從空中墜落的眼淚,滴落在她的臉頰上,讓她感覺到心裏一陣陣疼。

她多麼希望,這個生下來就像被上天恩寵着的大男孩,永遠永遠不要遇到不幸的事。

他應該一直笑着,陽光燦爛,又有些賤賤的。

而不是像這樣,撕心裂肺地哭喊。

韓氏夫婦的墜樓就像一顆忽然爆炸的炸彈一般,炸的所有人都暈了,韓父在W市也算的上是個大人物,黑白兩道通吃,有不少人都將自己的積蓄放在韓家的公司投資,而韓氏夫婦墜樓的原因又是因為錢,以至於很多人都認定,韓家是要倒了。

不少人,第一時間就來醫院找韓子墨要回放在他父親公司的投資款,一羣帶動一羣,發展到後來,不止投資的,集資的,借貸的,連銀行的都來了。

韓子墨一瞬間就被他們圍攻蒙了,在他印象裏,他家有的是錢,怎麼會忽然一下子跑出這麼多人,説自己欠他們錢呢!

韓子墨捂着耳朵逃避着,不停的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事等我爸爸醒了再説。”

可是人羣不聽他辯解,圍着他要錢,韓子墨快要被逼的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個人擠了進來,往他面前和要債的人中間一插,朗聲道:“我們公司又沒倒閉,你們急着要錢的話就去公司財務要,只要有憑有據,自然會按合約還你們錢。”黎初遙雙手環胸,望了望四周要債的人説:“不過我們公司賬上也沒什麼錢了,去晚了可就要等等了。”

她的話還未説完,就見四周圍着的人瞬間不見了,全部往公司跑去,黎初遙一把拉過韓子墨説:“快,馬上轉院。”

“為什麼?”韓子墨問。

“你們家賬上一百塊都沒有。”黎初遙説出了殘酷的事實。

這句話徹底把韓子墨打倒了,可事情似乎還未就此結束,為了躲避追債的,父母不能住進最好的醫院,病情又惡化了,本來從昏迷中稍微清醒過來的韓媽又陷入昏迷,而韓爸則是一直沒醒。

另一面,公司空賬的事被爆了出來,所有和公司合作的施工隊都害怕拿不到工資而停工,因為賬上資金不足以支付銀行的利息,所以就連不動產都被銀行查封,公司的股價也從那天開始一路狂跌,一系列黎初遙之前擔心過的事正在一件件發生,所有的人都知道,韓家要倒了。

而一向不問世事,只知道玩樂的韓子墨別説是重新撐起公司了,就連到現在他還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的,一夜之間,就變成這樣了!他現在變成了過街老鼠,連面也不敢露,他父親病前欠了太多人的錢,黑道白道都有,誰都想找他討債。

可他現在窮的,連父母的醫藥費都付不起。

要不是黎初遙幫忙墊付一下,他父母早就被趕出醫院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種從天上跌進泥裏的感覺,讓韓子墨崩潰了!他不知道怪誰!他不知道怪誰!

他明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少爺,可是現在呢?

為什麼他會落到快要家破人亡的地步!他害怕,他不解,他接受不了!

“都是你!都怪你!”韓子墨瘋了,他失去理智一般的拉過黎初晨的衣領,大聲衝他喊着:“都怪你!都是你的錯!都是因為我們家收養了你!才會變成這樣!才會家破人亡的!是你!都怪你!都怪你這個喪門星!都怪你!”

“韓子墨!你在胡説些什麼!”黎初遙走過去,使勁拉住韓子墨,把他往後拖,不讓他傷害黎初晨。

“我沒有胡説!我媽説的,他一生下來奶奶給他批命就説他命中呆克!會剋死身邊所有的親人!他爸媽不信還養着他,結果沒兩年就全死了,後來又到了奶奶家,奶奶怕他一直把他趕在院子裏住,卻還是被剋死了!現在你又來克我們家了!又來克……”

“啪!”的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和刺痛感讓瘋狂的韓子墨安靜了下來。

他抬起疲憊到通紅的雙眼,望着眼前的人,那人説:“清醒一點吧,韓子墨。他早就離開你們家了,他現在叫黎初晨,是我的弟弟,要喪也是喪我家,和你們家一點關係也沒有。”

韓子墨笑了,特別冷,特別殘忍的笑容,指着黎初晨説:“你以為你家沒被他克麼?你以為你家沒家破人亡嗎?你弟弟早就死了!十四歲就死了!你媽也早就瘋了!你爸爸已經被累的不成人形全身是病!你還你還把他當弟弟?我看應該清醒的是你吧?”

黎初遙緊了緊雙手,氣的全身顫抖,她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背,一字一句的説:“只有沒用的人,才會總是怪罪他人,推卸責任,迷信命運!”

説完,她頓了一頓,輕聲説:“韓子墨,我瞧不起你。”

説完,黎初遙拉着黎初晨頭也不回地走了,韓子墨低着頭,抬手,緩緩摸上臉頰,過了好久好久才特別委屈地説:“你看,你總是維護他。我都這樣了,你還維護他……”

醫院外,黎初遙和黎初晨一前一後的走着,醫院地處偏僻,路上沒什麼人,黎初遙抬頭望着遠方,似乎想起,很久以前,他們也是這樣一前一後的往前走,那次,是她正式決定把他帶進黎家,接納他成為真正的親人。

黎初遙放慢腳步,回頭望了黎初晨一眼,有些擔心這個心靈脆弱的孩子,在剛才韓子墨的大聲譴責中受到了傷害。

可是好像並沒有,他的神色如常,動作也不僵硬,眼神也乾淨清澈毫無怒氣,黎初遙雖然稍稍放下心來,卻還是不放心的叮囑:“別把韓子墨説的話放在心上,他受的打擊太大了,現在腦子不清醒,説的話都是廢話。”

“姐,我沒事。”黎初晨抿着嘴唇笑了下:“我早就不會為他們的言論難過自卑了,你以前不是教過我,下次再有人這樣説,就要對他吐口水嗎?”

黎初遙眨眨眼睛,有些不信的説:“我教過你這麼不文明的行為嗎?”

“教過呀。”

“親愛的弟弟,你一定是記錯了。”黎初遙使勁搖頭不承認。

“親愛的姐姐,你和我説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會記錯的。”黎初晨眯着眼睛笑。

“好吧,姐姐告訴你,你現在長大了,不能對人吐口水了,不爽的話就直接揍他。”

“嗯。我記住了。”黎初晨使勁點頭。

馬路對面的紅燈亮着,黎初遙望着顯示器上的數字讀秒,當字數一點點變小最後變成零的時候,綠燈亮起,人行道兩邊的人紛紛沖沖往對面走,黎初遙也舉步向前,可是身後的人卻停住了,黎初遙轉頭望着他:“怎麼了?”

“姐姐,你有沒想過,也許我真的是剋星呢?”

黎初遙愣了一下,笑了,伸手拉過他,一邊過馬路一邊説:“ 如果你是剋星,那我就是你的剋星,咱倆可以比比看,是誰比較厲害。”

黎初晨垂下雙眼,望着他們交握的手掌,輕聲説:“那自然是你厲害。”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刺耳的車鳴聲中,走在前面的人一點也沒聽見,只是覺得,那隻她握着的手,也正用力地握着她的。

醫院三樓,是腦神經科的住院病房,這裏住的都是腦部受傷的患者,韓子墨的父母就住在三樓最裏面的病房,病房裏有三個牀位,還有一個牀位上住着一個高中生,聽他父母説,那孩子是下晚自習回家的路上,不小心甩下了樓,跌到了後腦勺,過了好幾個小時才送進醫院,之後,就一直沒醒,至今已經一年了。

孩子的父母傾家蕩產給他治,就希望他再睜開眼睛看一眼,可是……就算睜開眼睛看了又能怎麼樣,隔壁病房的一個病人,昏迷了四個多月才醒的,醒來後四肢癱瘓,口齒不清,連智力都退化了。

韓子墨坐在病牀中間,望着一左一右躺着的兩個人,他們的頭上都纏着厚厚的繃帶,緊緊的閉着雙眼,好像攜手去了同一個地方,可就是留下他一個人,面對這像噩夢一般的現實。

韓子墨伸出手,一手握住了父親胖胖的手掌,一手握住母親塗着豔麗指甲油的手,在盛夏的季節裏,他們的手居然冰冷的可怕,韓子墨用力地握住,想將自己的體温傳給他們,可是沒用,一點用也沒有,連他都覺得冷了。

全身,冰冰冷的。

韓子墨使勁地咬着嘴唇,雙眼瞬間蓄滿了淚水,哽咽的聲音從喉嚨傳出又被他使勁嚥下,他不想哭,他是男子漢啊,怎麼能哭的像個傻瓜一樣,要是被黎初遙看見,又要罵他沒用了。

可是他忍不住啊,他害怕啊,他真的害怕!

韓子墨使勁低着頭,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他歪着頭,用肩膀上的衣服胡亂擦着。

就在這時,一張紙巾抵到他的面前,韓子墨睜開模糊的雙眼,轉頭望去,黎初遙正筆直的站在他身後,韓子墨立刻放開父母的雙手,一下子站起來,揹着身子用手背使勁的在臉上擦了擦,憤憤的説:“你回來幹什麼?你不是走了嗎?”

“你不是看不起我嗎?還回來幹什麼?”韓子墨轉過身來,爆發一般的衝她喊:“看見我哭是不是很高興啊!是不是覺得我特沒用?”

“是,我沒用,我不知道怎麼救公司,我眼看着老爸幾十年的基業就快要毀掉也束手無策。”

“是,我沒用,我連個好醫院都不能讓爸媽去住。”

“是!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比我更沒用的人了,沒有了老爸老媽,我只是一個廢物而已!你不用管我這個廢物!你走!你走吧!”

黎初遙淡定的站在等着他把一連自暴自棄的話吼完,然後從他身邊擦過去,拿起放在裏面的揹包説:“我只是回來拿下包而已。”

説完,她背起包包,灑脱的轉身就走,韓子墨眨眨眼睛,臉上還掛着剛才沒擦乾淨的淚珠和憤慨,呆愣着看着她的背影,似乎不相信她真的就要走了。

“黎初遙!”韓子墨氣的大叫。

黎初遙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過了一會,身後傳出脆弱的、壓抑的聲音説:“你別走……”

她愣了愣,緩緩轉過身去,身後的那個傢伙,就像是個失去依靠的孩子,乞求着最後一個會陪伴他的人,不要離開。

黎初遙心軟了,嘆了口氣,走過去,彎腰將揹包放回原來的地方。

隨着她一系列的動作,韓子墨眼眶紅了起來,黎初遙直身子,背對着他,輕聲説:“以後不許無理取鬧了。”

韓子墨點頭,上前一步,從背後抱住她,緊緊的將她摟入懷裏:“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很害怕。”

“我知道。”黎初遙沒有像往常一樣拒絕韓子墨的靠近,而是抬手,拍着他的手背,柔聲安慰他:“別怕,會好的。”

“嗯。”當韓子墨緊緊的抱住懷裏的這個人時,煩躁而恐懼的心靈終於平靜下來,那絕望的陰霾也被這温暖暫時驅散開來。

很多事情,你越是希望它往好的地方發展,它就越是壞的一發不可收拾,十天後,韓子墨的父母還是沒有醒來,這已經是醫學上的臨界點了,代表着今後也將很難醒過來,甚至可能很快死亡。

日子一天天的增加,韓子墨越來越焦慮,他開始絕望,他不敢想象今後的日子該怎麼辦!龐大的債務,昏迷不醒的雙親,無能的自己,前途的黑暗,這一切的一切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

隨着醫療費的告急,黎初遙在病房外面偷偷打電話和林雨借錢,他又一次崩潰了,爆發了。他不能自私地拖累這個努力活着的女孩,一路上他看着她辛苦艱難地賺錢,看着她一分一分的攢下來,而僅僅半個月,就為他一掃而空。

他忽然覺得以前的自己很可笑,居然會因為她不願意給自己買冰激凌而生氣,那時的自己,是多麼多麼的幼稚。

以前的自己,總是信心滿滿的覺得能給她幸福的人只有自己,可是現在呢?

現在的自己,除了會拖累她,還能幹什麼呢?

“分手吧。”韓子墨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冷靜的説出這句話,他以為他這一輩子都會對她死纏爛打,就算她不願意,也要永遠和她在一起。

韓子墨聽見自己特別沉穩的説着,以前他特別羨慕黎初遙,總是那麼的冷靜,沉穩,處驚不變。他總想着,他什麼時候也這樣來一次就好了。現在,他就這般,對着她不喊不叫,冷靜自持的説:“反正,我們在一起,也是我單方面決定的,你從來沒答應過我,也從來沒説過喜歡我。所以,就算我們分手你也不會難過吧。”

黎初遙並未動容,淡定地説:“你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那你説,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韓子墨緊盯着她問。

黎初遙有些無奈了:“喂,韓子墨,你是女人嗎?只有女人才喜歡這樣問。”

“行,我知道了,在你心裏我就是個沒用的女人!”韓子墨點點頭:“我這個女人以後再也不會纏着你了,你走吧走吧!”

黎初遙深吸一口氣,將心裏的暴躁全部壓下,她不習慣和人吵架,也不會為自己辯解,她總是覺得大聲説話是很不理智,很不優雅的一件事,自她長大以後,就不削去做。

所以,面對韓子墨的質問,她總是無言以對,她總想着,等他冷靜下來再談。

可這樣的冷處理方式,顯然不適合正處於極度不安的韓子墨。

他害怕拖累黎初遙,也害怕一個人,他在矛盾的深淵裏不停的來回着,掙扎着。

理智告訴他應該放手的,但放手後又覺得害怕,覺得自己一個人無法挺過去,喝醉酒又哭着給黎初遙打電話,求她不要離開。

就這樣反反覆覆,清醒的時候要分手,醉的時候要和好。

黎初遙都被他搞的沒脾氣了,林雨説:“真佩服你能忍他這麼多次,要是我,早就大嘴巴子使勁抽丫的了。”

黎初遙低下頭,用小銀勺攪動着杯子裏的咖啡,濃厚的咖啡香縈繞在鼻尖,她嘆了口氣:“也不能都怪他。”

林雨癟癟嘴説:“説的也是,他爸媽已經昏迷二十多天了吧?現在怎麼樣了啊?”

黎初遙皺着眉頭説:“他媽媽有時候能扯扯他的手,和她説話也會流眼淚,有時也會睜開眼睛,醫生説情況不算太糟,他爸就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老媽還真是個禍害。自己沒啥大事了,還得老公兒子變得這麼可憐。”林雨忍不住評價道:“你説,韓子墨接下來可怎麼辦啊?一個好好的家現在弄成這樣,他從小就嬌氣,沒受過什麼打擊。你説,他會不會撐不過去啊?”

黎初遙緊緊的皺着眉頭,一言不發。

夏天的夜晚,正是沿河路邊大排檔生意好的時候,很多老闆在店鋪外擺上幾張桌椅,讓出來吃夜宵的客人們臨河邊坐着,又涼快又愜意。沿河邊的座位上,坐了大半客人,很多客人正在划着拳,勸着酒,嘻嘻哈哈好不熱鬧。

一個高瘦的年輕人沿着河邊的大排檔一家一家的走過,那年輕人雖然剪着一頭帥氣的短髮,面容也剛毅俊俏,可從身形上依然看得出是個女生,排擋的老闆熱情的招呼她進去吃點,她仔細張望了一會,搖搖頭走開,看樣子是在找人。

黎初遙找了大半條沿河路,才在一家燒烤店發現她要找的人,那年輕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糟糕,衣服皺巴巴的,頭髮也似乎好幾日沒洗,身邊滿是喝空的啤酒瓶,卻依然醉眼朦朧的一口一口的喝着,嘴裏嘟囔着什麼。

黎初遙撇了下嘴,直接走過去,一把拉起他往外拽,可他喝多了酒腳步不穩,直接撲倒在地上,打着酒隔,甚至吐了出來。

黎初遙死死的皺起眉頭,轉身,走到大排檔的廚房裏,拎起一桶水,筆直的從他頭上澆下去,黎初遙扔掉手裏的水桶,居高臨下的説:“你鬧夠沒有,再這麼折騰下去,別怪我真的拋棄你!”

韓子墨搖着頭上的水往上看,嘴裏念出那個熟悉的名字:“初遙……初遙!”

看見她,他似乎瞬間清醒了,她説的話也清楚的傳進他的耳朵,他半坐起來,抱着黎初遙的大腿:“別啊,別啊,我不折騰了,我不折騰了,我不能沒有你。”

黎初遙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開他:“你媽在醫院躺着呢,你對着我哭沒有用,你給我站起來,像個男人的樣!”

“我不知道怎麼站起來,我還能站起來嗎?我有什麼能力站起來?”韓子墨毫無幹勁的搖頭。

黎初遙蹲下身來:“如果你不站起來,你就去拔了你爸媽的氧氣管,這樣你還能活的輕鬆點。”

韓子墨震驚的看着她,這句話太可怕了,可怕的他似乎都認不得面前的這個女人了。

“做不到嗎?覺得很可怕很惡毒嗎?”黎初遙笑了,特別冷酷:“可是韓子墨,你正在這樣做,你正在慢慢的拔掉他們的氧氣管,把他們往死路上帶。”

韓子墨半天沒有説話,過了好久才問:“黎初遙,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

“不,韓子墨。”黎初遙搖頭否認:“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我從來不認為,你是這麼容易就被打敗的人。你只是被你父親的財富矇住了雙眼,你覺得失去他們你就一無是處了?其實不是的,在我眼裏,你仗義,開朗,聰明,執着。”

“韓子墨,我相信你可以站起來的。”黎初遙半蹲着,向他伸出手:“別讓我失望。”

“你真的這麼認為?”

“嗯。我真的這麼認為。”

他的手顫抖地遞了過去,他先站了起來,在用力的一把拉起黎初遙,緊緊的握着她的手説:“我這輩子都會記得你今晚説的話。”

黎初遙輕輕地笑了起來:“你是該牢牢記着,因為這一生,我不會再説第二遍。”

在黎初遙的鼓勵下,韓子墨清醒了,他不再躲在醫院裏每天看着呼吸機,等着母親偶爾的一個抽動,他在黎初遙的幫助下,花了三天,將公司的債務和困境全部瞭解清楚。

三天後,他偷偷爬窗,回到被銀行查封的韓家別墅,洗了澡,去父親的房間拿了他經常用的髮蠟,將長的蓋住眉毛的劉海整齊的梳到後面,換上了母親為他打點的一套黑色西裝,對着鏡子一粒粒地扣上衣釦,繫上筆直的領帶。

這一身行頭,似乎也為他增加了不少勇氣一般,讓他用力的挺起胸膛,從這一刻起,韓家的重擔,就由他挑起吧!

當他走出去的時候,黎初遙想起當年他高中畢業的時候,也是穿了一身西裝,像個小新郎官,當時的他一點也撐不住西裝的氣場,而現在,終於退去了少年的青澀明朗,變得幹練沉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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