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白月身在冷宮之中,誰能帶給她有關紫眠的消息呢?毋庸質疑——自然是我們活潑可愛、神通廣大的寶兒啦!當龍白月看着寶兒從竹林中竄出來,咬了她的裙子不放,化身為人的時候,龍白月難以置信的表情可惹惱了她:“你幹嘛傻眼?我可是狐妖呀!”
“對呀!你是狐妖呀!”龍白月恍然大悟道,她都快忘了寶兒除了變變狐狸之外,還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的。
“哼。”寶兒對龍白月的態度非常不滿,哼哼唧唧的從懷裏掏出個瓶子遞給她。
“這是什麼?”龍白月接過瓶子問道。
“紫眠大人要我給你的,説是你臉受傷了,”寶兒仔細瞅瞅龍白月,“奇怪我怎麼沒看出來?”
龍白月怦然心跳——紫眠是什麼時候發現她受傷的?那晚他和她明明接觸很少——啊,是了,紫眠有跟她耳語,叫她配合他一起矇騙皇后……
寶兒非常看不慣龍白月雙頰酡紅、色迷迷的陶醉樣子,皺皺鼻子道:“若不是紫眠大人託我,我還不知道要進宮來看你。”
“哼,那是自然,”龍白月將寶貝藥瓶收好,斜睨她一眼,“你成天就知道和靈寶鬼混,這些日子都玩瘋了吧?”
“沒有,靈寶她成天纏着賀公子。”提到這個寶兒還有點微微受傷,“北邊燕國又和我們打起來了,聽説我的老家祁連山已經被他們佔下。賀公子正想着法子要調任到北邊去,靈寶想跟他一起走——又是個被男人牽着鼻子跑的,哼。”
“又打起來了?”龍白月愕然,紫眠的咒術為什麼沒能遏止燕人的入侵?她驀然想到一事,焦急的問寶兒:“賀凌雲他背上有傷,就這樣到北邊去,傷可怎麼辦?”
“恩,這兩天紫眠大人正在加緊為他配藥,好讓他帶着藥到北方去。”寶兒抓抓腦袋,補上一句,“今天看紫眠大人臉色不太好,估計是累着了。”
何止是累着了!龍白月心疼的直咬牙,低聲罵道:“半死不活的,還瞎折騰!”
“你在説誰?”寶兒納悶嚷道。
“噓,”龍白月緊張得左右張望一下,攆她走,“快回去吧,以後紫眠有什麼消息,你要第一時間來通知我。”
“我怎麼和你碰頭呢?”寶兒抓抓腦袋,有些為難,“今天我在竹林裏等了老半天才看見你,餓都餓死了。”
“這樣吧,我每晚二更天的時候都到林子裏逛一圈,你若來了就和我碰頭。這樣好不好?”龍白月盤算着。雲陽公主入夜後從來不要人伺候,都會遣去眾人獨自待在暖閣裏——龍白月除了傍晚時要替雲陽按摩,剩下的時間都是自己的。
“也好。”寶兒點頭答應下來。
——就這樣龍白月才會得知紫眠受封為“金門羽客”的消息。
如此一來二去,龍白月的心情水漲船高,天天嘴角上都掛着一抹笑,讓雲陽公主越看越彆扭。終於有一天,當龍白月與寶兒勾搭完畢,回到翠英殿的時候,雲陽公主已經靠在朱漆雲雕柱子邊,好整以暇的等着她了。
“奴婢見過公主,公主還不歇息?”龍白月警覺的向雲陽行禮,故作鎮靜的問候道。
雲陽公主挑着眉,上下打量她,狐疑開口:“你身上一股子什麼味道?”
龍白月一驚,低頭嗅嗅自己身上——不可能有狐狸味呀,她硬着頭皮賴帳:“奴婢愚鈍,請公主明示。”
一向牙尖嘴利的雲陽公主這次卻突然吶吶無言,她蹙起黛眉,欲言又止,最後只能沒好氣的轉身往殿裏走:“算了,我睡覺去了。”
雲陽緋紅裙袘拂地,綺麗的背影緩緩消失於翠英殿幽暗的拐角處。龍白月這才輕籲一口氣,心有餘悸的往宮女住的廂房走。她沒想到雲陽公主眼高於頂,卻如此敏感細心,看來以後得更加謹慎些才行。
皇后寢宮中,曹宰相的夫人按品大妝,進宮覲見皇后。嘉仁皇后命人將四周羅帷放下,揮退宮中侍女,於輕紗掩映中攜住宰相夫人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表姐請坐。”
“妾身惶恐。”曹夫人低眉順眼的虛坐在皇后身邊,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表姐怎麼還跟哀家見外。”嘉仁皇后撫摩着懷裏手爐,淺笑道,“表姐進宮來探望哀家,哀家高興都來不及了。”
曹夫人瞥眼望了望四周,有些艱澀的開口問道:“皇后身子可大好了?”
“怎麼不好?”嘉仁皇后輕輕抿唇,兩眼漫不經心的掃過曹夫人的身子,“哀家身子一向健康。”
“是,皇后自是吉人天相,洪福齊天,”曹夫人端起桌上茶杯,抿一口茶水,沉默了半晌還是囁嚅開口,“外子想託妾身問,皇后請皇上封紫眠大人做‘金門羽客’,為何不先找他商量……”
“找他商量?”嘉仁皇后揚起鳳目瞪向曹夫人,臉色甚為不快,“哀家命都要沒了,還來得及找誰商量?”
“可是外子認為,此事頗為不妥……”曹夫人聲音越説越低——她為丈夫和皇后帶了幾十年的話,仍然如當初那樣戰戰兢兢,如果能叫她自己選擇,她哪裏願意趟這混水。無奈一位是朝官一位是后妃,也只有她這誥命夫人能夾在中間做線人了。
“有何不妥?因為那傳言?”嘉仁皇后冷嗤,“先別管那傳言是真是假,就説當年的華貴妃,如今都已經死了,那小子就算真是皇上的骨血……又能成什麼氣候?”
“外子説了,防患於未然……”
“防患於未然……好一句防患於未然……”嘉仁皇后冷笑着沉吟——她的兒子已經長大,人也出息爭氣,如今更是得到百官擁戴。她的孃家雖然顯貴,但是男丁極少,朝中一直缺乏足夠的勢力幫襯,宰相在二十四年前當然是她急於拉攏的力量,可是現在……她的確要防患於未然。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苦心經營多年,這片江山,只能是她兒子的。宰相天天嘮叨着叫她提防一個無關痛癢的道官,她又安能不知——他是想叫自己轉移視線,忽略掉他在朝中坐大弄權的事實?她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個瑟縮在皇后的淫威之下,整日心驚膽戰的小昭儀了。她如今母儀天下,有朝一日還會當上太后——這都得靠自己的兒子!
“不是哀家不知提防那小子,如今後宮裏的確有些不乾淨的東西。哀家老了,得保重自己不是?”嘉仁皇后輕描淡寫的説道,不打算改變主意。
“外子也正是全心全意為皇后着想,才會如此焦慮,”曹夫人點出此番覲見的重點,“外子認為,封那紫眠大人做‘金門羽客’,實在是有些過了。”
金門羽客是朝廷能賜給道官的最高頭銜,獲得此封號者,可以自由出入宮闈,隨時應皇帝后妃們的召喚,進宮作法消災解厄。二十多年前,嗣漢天師紫玄真人就曾獲得這一封號,而當年他出入宮闈之時,掀起了多少風波:以方術助皇帝得子……鎮壓翠英殿狐妖,帶走翠英殿中神秘誕生的男嬰,令華貴妃失寵,參與廢黜前皇后,將還是昭儀的嘉仁皇后扶上後位……
如今那傳言中的男嬰長大歸來,竟也做了金門羽客,那麼由他又會引發怎樣的波瀾?皇后當年還是個懵懂昭儀,可以對往事模糊不知,而宰相卻是在那段風波中得勝的弄潮兒,由那時的嶄露頭角發展到今日的權傾朝野——如今黨爭熾烈,正是權力更迭之時,宮闈中又出現了一位金門羽客,又怎知這不會是他仕途上的變數?
何況紫眠還是那樣的身世……因此宰相才會格外的在意,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遣了自己的夫人進宮面見皇后。
“哀家自有分寸。”嘉仁皇后瞥了一眼曹夫人,有些不耐煩道,“如果不是事關哀家性命,哪次哀家不是對宰相言聽計從?他想要兒子尚公主,哀家就安排公主嫁過去,真兒不成又換枋兒,一波三折,看把哀家的福壽公主委屈的……”
“皇后休要再提,”曹夫人聞言眼睛立刻就紅了,“妾身那麼多兒女,只有真兒是個知冷知熱的乖巧孩子,誰知臨了竟做出這樣沒禮教沒廉恥的醜事……”
嘉仁皇后諷刺的挑挑嘴角,沒再多言——還能再説什麼呢,曹真如此,還不是繼承了其父之風?當年出身寒門的宰相中了狀元,拋妻棄子,硬是娶了自己孀居的表姐,從此跨入顯貴豪門,和宮中的自己攀上了關係——照樣的沒禮教沒廉恥。
“恩,不説這個……”皇后轉換話題道,“説起來,宰相可真是細心。表姐你帶話叫哀家提防那個龍白月,哀家一開始還沒放在心上,前兩天看見了她,真是嚇了好大一跳。表姐你是不知道,那死去的燕貴妃,她妹妹佟婕妤只像她三分,那丫頭倒像去了七分,不細看,還以為是燕貴妃活過來了……”
曹夫人淺笑道:“外子當然凡事要為皇后考慮,皇后如何處置她?”
“哀家已經將她打發到翠英殿去了,哼,等更換下一批宮人的時候,她也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