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節第二天中午,吳笑天開車去實驗室的時候,腦子裏沉甸甸的,還沒有完全從酒醉中清醒過來。他在穿過繁忙的Santa Monica大道的時候,出了車禍。
在Santa Monica大道和Westwood Blvd交叉口之間,相隔不到二十碼的路面,卻有兩個紅綠燈口。當吳笑天的車子開到第一個燈口的時候,剛好亮起了黃燈,他猛踩一下油門就衝了過去。
這時,沒想到第二個燈口的黃燈亮了,在他前面有輛車子,車主人看到黃燈時,便猛然踩住了閘。
緊跟在他後面的吳笑天卻做出了誤判,他以為按照常規,前面的車子一定會快速闖過黃燈的,所以他踩足油門,也想跟着闖過去。沒想到前面的車主這麼謹慎。於是車禍發生了。他的車把前面的那輛Benz320的車屁股撞得凹進去兩英寸多,而他自己的那輛96本田Civic前面的Bumper,也撞成了月牙形。
那輛Benz320的主人是個六十多歲的白人老頭,他走下車來,拿出手機就Call 911。吳笑天明白這次完全是自己的Fault,所幸那老頭沒有受傷。他走過去向老頭道過歉,兩人便邊聊邊等着警察。
等到一切都處理好之後,吳笑天開着破車到達實驗室時,已經快十一點半了。他沒有跟任何人説自己出了車禍的事。大家去吃午飯的時候,他給陳秋笛打了個電話。
陳秋笛先是緊張地問他傷了沒有?在得知他身體沒事之後,她説:“笑天,我記得你上的好象只是單保,而且是保兩萬五以下的車子的。被你撞的那輛車子是什麼型號的?”
吳笑天告訴她是1996年的Benz。陳秋笛説:“這樣還好,那車子估價不會超過兩萬五,你就不用自己再掏錢給他修了。不過,你得給自己修車了,這修車錢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另外,下半年你的保險費也要上漲了。星期六上午十點後,你把車子開過來吧,其它的事你不用操心了。”
吳笑天嘆了口氣,説了聲倒黴,就把電話掛了。
自從出了車禍之後,有幾天時間裏吳笑天有些萎靡不振,做起試驗來漫不經心的。他想,運氣為什麼老是跟自己過不去呢?!眼看試驗剛剛有點眉目,卻出了車禍。
許梅看出了點端倪,就把他叫到她的辦公室,問他這些天情緒為什麼那麼低落?吳笑天沒把出車禍的事告訴她,只説最近睡眠不太好。許梅説:“你的試驗快有結果了,不必搞得太緊張,有壓力。過些日子你把Paper初稿寫出來,我再改一下,投給PNAS雜誌。你是第一作者。還有,下個月在哈佛有個年會,我想帶你一起去波士頓,到時你要Present,好好準備一下。在科研上,勤奮總會得到報償的!”
吳笑天聽了許梅的這些熱乎乎的話,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第二個週末,陳秋笛替他把車子修好了。星期五晚上,陳秋笛下班後把他的車子開過來。修車費一共花了一千三百美元。吳笑天要開支票給她。陳秋笛説算了,要説到錢,她還欠他的呢。
吳笑天也就不再堅持了。他請陳秋笛到Broadway的老中國城吃了一餐潮州菜,然後就想送陳秋笛回家。
陳秋笛説:“今晚是週末,我不想太早回去,想輕鬆一下。我爸前兩天已經回台灣去了,我又自由了。我爸對我看得緊,好象我是他的部屬似的,所以當時我就找藉口跑到大陸去上學,真是如魚得水。”
吳笑天笑着説:“那水就是我了。”
陳秋笛用閩南話嗔了他一句:“臭美!”
吳笑天説:“這段時間我比較忙,老闆趕着要我儘快拿出試驗結果來,因此我週末晚上還要跑到實驗室待著。”陳秋笛不高興地説:“難道就陪我幾個小時你也捨不得嗎?!”吳笑天想了想便答應了。
陳秋笛提出要去酒吧蹦迪,吳笑天嘆了口氣,笑説:“反正晚上我做護花使者就是了,只要你不要太瘋狂就是。”
那天晚上吳笑天不敢多喝酒,陳秋笛卻是盡情發泄了一通,到最後弄得又累又醉。吳笑天扶着她從Pub出來時,她早已眼神低迷了,頭軟軟地垂在吳笑天的胸前。
吳笑天送她回到家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他把陳秋笛放在牀上,替她掖好被子,正要悄然離去。突然陳秋笛嘟囔着説:“笑天,你不要離開我。我要你像從前那樣摟着我,親着我。”
吳笑天聽了,愣了一下,便收住了腳步。他望着陳秋笛酡紅的臉,幾年前的那些時光剎那間從他的眼前飄忽而過。他在牀前挨着陳秋笛坐了下來,點着一支煙,默默地注視着她,心想:自己以前到底有沒有真心愛過這個女人呢?同時,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發自內心地對他傾情過?
正想着,陳秋笛突然翻了個身,“呃”地一聲,作勢要吐,吳笑天趕緊將她扶了起來,攙着她上衞生間。陳秋笛還沒到抽水馬桶邊就開始狂吐起來,難受的臉色煞白。吐完之後,吳笑天一手扶着她,一手拿了條毛巾衝了水,替她擦乾淨了臉,然後扶她上了牀。他又把衞生間清洗乾淨了,凌晨時候,他看陳秋笛已經熟睡了,便悄悄離開了她的家。
他迷迷糊糊回到公寓時,程先生剛好起牀。他聞到吳笑天身上濃烈的酒味,不覺苦笑着搖了搖頭。吳笑天關起房門,一頭鑽進被窩,悶頭就睡。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午後。
他起牀後,看看程氏一家都出去了,就到廚房隨便下了兩包快食麪,正在吃着,陳秋笛打電話過來,她為自己昨晚上的失態向他道歉。她説:“我醉了的時候一定難看死了。”
吳笑天笑説,難得瀟灑一回也不錯,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要她不必把這事放在心上。吳笑天説:“況且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你醉過。那一次在上海學校時,你都喝得癱軟在地了,後來還是我揹着你回宿舍的。”
陳秋笛説:“那次是你惹我生氣的。這次是我自己跟自己賭氣!”
吳笑天説:“好端端的,幹嘛跟自己過不去?!”跟着一想上一次他們鬧彆扭的事,明白她為什麼賭氣了。
陳秋笛説:“我還沒有吃早飯呢,你要不要過來,咱們一起去中國城喝早茶?”
吳笑天説:“我剛在吃麪條,而且昨晚也有些累了,就不過去了。”
陳秋笛説:“要不咱們一起去海邊散散心吧,我的腦袋到現在還是暈乎乎的。”
吳笑天説他吃完飯要去實驗室:“老闆催着要我出結果,這段時間忙死了。”
陳秋笛嘟囔了一句什麼,就把電話掛了。
吳笑天來到實驗室,江谷和Stacy也在,他們倆正在聊天,見到吳笑天來了,兩人忽然都不説話了。吳笑天知道他們倆關係親密,現在已經到了無話不説的地步。有一次江谷偷偷告訴吳笑天,Stacy曾跟他説,吳笑天的臀部長得很性感,弄得吳笑天幾天時間見到Stacy時,臉色都不自然。
吳笑天跟他們打了招呼,正要去做試驗,Stacy突然問他説:“吳,聽説下個月你要和Boss一起去波士頓參加一個年會?”
吳笑天愣了一下,心想,她是從哪兒得到這個消息的?他看了江谷一眼,江谷忙把臉別開了。Stacy説:“吳,我覺得相比之下,江更有條件去參加這次年會。”
吳笑天不吭聲,心裏卻很不舒服。Stacy説:“江在美國已經呆了六年,他在我們這個領域有更充足的經驗。而且他的英語口語也比你好。”
吳笑天聽了心裏窩火,原來他們兩人剛才聊的是這事。可能江谷聽説是他去參加年會,心裏不服氣,因此跟Stacy抱怨。Stacy是個直性子,把江谷不好説的話給説出來了。吳笑天跟Stacy説:“這事不是我決定的,這些話你最好去和Boss説!”
江谷聽了有點尷尬,他知道吳笑天這話其實是衝他説的。吳笑天説着就轉身做試驗去了。
吳笑天的Data結果出來以後,許梅非常滿意,她第一次誇獎了吳笑天幾句,因為這為她申請Grant增添了一些分數。吳笑天接着開始着手寫Paper,另外他每天回到公寓後,都要關上門花上一個多小時演練Present,弄得程先生以為他把誰帶回家來了。吳笑天把Paper初稿交給許梅後,許梅很快作了修改,終於在去波士頓的前兩天,將Paper寄去PNAS雜誌。
在去參加年會的前天晚上,吳笑天給何如打了個電話。何如説:“東北部那邊不比LA這邊一年四季如春。那邊現在雖然已經入春了,但是天氣還很冷,説不定你去了後還會碰上下雪呢。所以你最好多帶幾件冬天的衣服去,免得着涼。路上小心點。”
吳笑天聽得心裏熱乎乎的,感覺一下子就像又回到了八年多前。
他也給陳秋笛打了個電話,陳秋笛説:“你呀,真不會安排時間,你為什麼不等到夏天的時候再去那邊呢?這時候去最不好玩了。”
吳笑天説他又不是去玩的,是去開會的。陳秋笛説:“好了好了,到那邊後多給我來電話。以後我們一起出去玩的機會有的是。”
吳笑天和許梅倆到了哈佛後,果然那邊又下起了小雪,吳笑天不覺得冷,他想起何如的話,心裏反而暖和得多了。到他Present的那一天,他發揮的特別出色,完了之後還有好幾個同行來向他問了些問題。許梅對他的表現也很滿意,私下裏誇了他一通。
回LA的前一天,吳笑天想給何如買一件禮物。他在Mall裏逛了半天,突然想起下個月是何如的生日,何如屬牛,於是他就買了個精緻的水晶小野牛。他想到上次陳秋笛幫他修車的事,就順便給她買了一袋名牌化妝品。
他回到賓館打包的時候,許梅正好來找他説件事,她看到了那隻水晶小牛,便拿起來欣賞了一會,笑着説:“是送給女朋友的吧?”
吳笑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説:“我以前的女朋友屬牛。”
許梅嘆了口氣,説:“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心細的多了。我也是屬牛的,可我過三十歲生日的時候,我先生居然把我的生日給忘了。他到現在還在後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