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戲水樓並不是客棧,也不是酒樓,更不是男人銷魂的妓院。
而是女人忘憂的地方。
男人心情煩悶,有妓院可以一醉解千愁。
女人不開心的時候,也應該有個地方,供女人暫時忘憂。
春風戲水樓就是這麼個地方。
七彩霓紅閃爍的燈光。
光鮮耀眼的裝璜。
震耳的樂聲。
嬉笑調情的淫聲。
這裏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似的。
這裏的女人,沒有青樓女子,各個身材苗條,臉蛋漂亮。
有風姿綽約貴婦型,有五、六十歲,身材雍腫的阿媽級的,有滿臉麻子黃板牙的姑娘,也有婀娜多姿,嫵媚的女人,更有塌鼻子、小眼睛,大嘴巴的女人……
這些女人身邊都有個英俊、帥氣的男人伴着,談笑、喝酒。
這些人中,不時還有些兒童不宜的親熱動作。
倒把周星星身旁的姑娘龍佩玲,看得心中“怦怦”亂跳!
她手心已開始沁汗,心裏非常緊張。
周星星低聲道:“放輕鬆點,你是來花錢的,花錢的就是大小姐,沒人敢笑你的。”
聞言,龍佩玲稍稍寬心。
“大眼光,怎地這些男的都長得碩長、帥氣,好像找不到一個醜的。”
周星星一笑,道:“因為,他們是‘鴨’,若不長得緣投,誰肯把錢花在他們身上。”
龍佩玲納悶:“鴨?鴨是什麼?是不是家裏飼養的那些鴨?”
“差不多,只是唯一的差別是一家裏飼養的鴨是宰來吃的,而這裏的‘鴨’,是等着查某來宰,反正,一句話他們就是‘妓男’。”
“妓男!”龍佩玲睜大了眼睛,非常吃驚的樣子。
“不過説好聽一些就是‘舞男’。”
周星星指着一位風流倜儻,身穿白袍馬褂的年青人,説:“他是這裏最紅的‘鴨’,叫‘十二少’!”
“為什麼叫十二少?”
“因為,他很崇拜胭脂扣裏的張國榮,所以,就跟着他取十二少。”
十二少不但風流倜儻,談笑風聲,風采更是迷人,他正陪一位風姿綽約的婦人喝酒。
龍佩玲看痴了。
周星星見她陶醉的模樣,笑道:“你喜歡他嗎?”
“好酷……好喜歡……”
龍佩玲發覺失言,面上一紅,嬌羞低下頭,説:“喜歡,只是好喜歡看他罷了。”
周星星笑了,笑得很奇怪!
龍佩玲突然説:“你怎會認識這種地方,而且又對這情況如此清楚,難道……”
周星星知道她在懷疑,笑道:“你以為我也是‘鴨’?”説着,鼻子猛吸一下,流到嘴邊的鼻涕,又被活生生的吸回去。
龍佩玲見了,心裏又不禁懷疑,忖道:“他要是‘鴨’,會有查某看上嗎?”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
只聽周星星道:“我不是‘鴨’,只是剛好有個厝邊(鄰居)在這裏做‘鴨’,正巧那個厝邊就是十二少。”
就在這時,那個漂亮的十二少,朝他們笑着走了過來。
他的笑,就像温煦的陽光。
龍佩玲似乎被感染了,心情也特別愉快!
十二少目不轉睛看着龍佩玲,然後朝她吹了聲口哨!
周星星笑罵:“哇拷,你這樣直直看,不怕眼睛透窗?”
十二少風趣説:“為了看水查某,眼睛透窗也值回數票。”
龍佩玲嬌羞地垂下頭來。
十二少大笑,一拍周星星的肩膀,道:“大眼光,什麼時侯下海做鴨的,我怎麼莫宰羊?”
周星星説:“哇拷,我可是純情少男,才沒做什麼鴨呢!”
“哈哈,現在還有純情少男嗎?”
“奶奶的熊,我就是其中一個。”
“嘿嘿,稀有動物。”
龍佩玲見他倆你一句我一句笑罵起來,心裏非常激動。
只有最要好的朋友,才會有這種不居小節的情懷發生。
她就因為沒有朋友,所以,她活得非常孤單寂寞。
當初,她第一眼看見周星星時,不嫌棄他,可能就是心靈深處,渴望着能有個朋友。
只是她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十二少看了一眼龍佩玲,説:“不幫我介紹你馬子?”
“她不是我馬子。”周星星道:“她是神刀門龍門玉的掌上明珠龍佩玲龍大小姐。”
十二少楞了楞,笑説:“龍大小狙,怪不得氣質就是不一樣。”
周星星道:“哇拷,少雞同鴨講,説説你們當鴨的絕招,讓大小姐見識見識!”
“沒問題。”
十二少侃侃而談,説:“要做一個稱職的鴨,一定要先做到‘舞男十大絕招’。
一見查某我靠近她。二下動作我搞定她。
三姑六婆我侍候她。四十惡心我照上她。
五行八卦我練熟她。六頂綠帽我戴着她。
七大高手我不甩她。八寶丹丸我常吃她。
酒水再多我喝光她。十個肥婆我愛死她。”
龍佩玲聽得瞪大了眼,笑道:“你真的能把三姑六婆侍候得滿意?”
十二少笑了,得意説:“別的我不敢説,侍候查某我可是最拿手,紅牌舞男可不是浪得虛名,你若不信,改天找個時間,我讓你試試,保證包君滿意。不滿意免錢。”
周星星笑道:“你瞎子點燈——白費心機了,咱大小姐可是乖乖牌,她只是心情有點煩悶,我帶她出來透透氣,她怎麼可能會要你服務?”
誰知,龍佩玲卻説:“我會考慮。”
周星星驚住了!
十二少笑得非常開心,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查某拒絕過我。”
龍佩玲心裏想什麼,沒有人知道。
十二少和周星星二人,真的是厝邊?
為什麼從沒聽大眼光説過,他有個厝邊也在衡陽城裏?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苦思。
※※※
是夜。
龍宅來了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就在大廳中“呼嚕呼嚕”抽着水煙袋。
大廳中就他一個人,他似乎在等人,卻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這時,周星星走了進來,提了一罈陳年好酒,把原先擺在桌上的茶倒了。
“老爺子,你既然是洪護法的師父,就是貴客,怎麼能喝這種粗茶呢?”説着,拿起另一個杯子,倒了陳年好酒送上。
老者點點頭,看了周星星一眼,沒有説話。
周星星卻在注意他,這個老人五短身材,頭上是禿的,眉毛也是禿的,眼睛卻炯炯有神。
尤其,拿着水煙袋那雙手,粗糙而結實,手背上像穿山甲似的。
有層層鱗片。一般人的手掌不是白皙,必是紅潤的。
這老者的手掌,卻是灰褐色。
由於周星星的目光,一直沒離開老者的雙手,老者的目光自水煙袋上抬起頭來看着他。
“老爺子,您在家裏一定是磨豆腐的吧?”
“怎麼説?”
“小的也是磨豆腐的,一看老爺子的手,就宰羊咧!”
老者微微一笑,不再理他。
此時,白日鼠陪着龍英走了進來。
龍英今非昔日,對這位“百手羅剎”鬼先生,格外客氣。
“久仰大名,屈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龍門主過譽,承您瞧得起,小老兒足慰平生。”
“大眼光,叫犀牛準備上等酒萊來,我要和鬼先生好好聊聊。”
同時,他也吩咐白日鼠一有病貓消息,立刻叫他回來。
大廳中就剩下龍英和鬼先生兩人。
鬼先生開門見山道:“龍門主,是什麼棘手的人物?病貓信上寫得可嚴重啦!”
龍英嘆了口氣,説:“鬼先生,您寞宰羊,龍某自從半退隱江湖後,除了唸佛誦經,已經很少過問江湖事了。”
神刀門昔日的事業,也都交給病貓等人去料理,可是其中有人背叛了我,想置我於死地。
“嗅?此人為什麼要如此做?”
於是,龍英便杷華山論劍,紅中白大俠誤死之事説了一遍。
“唉,那一夜要不是高足病貓,龍某可能已見不到鬼先生您了。”
鬼先生聽了,心中十分納悶。
龍英當年叱吒風雲,神氣活躍,風光極了。
他的“奔雷劍掌”,力劈三十六寨,劍掃四十九路黑白兩道人物。
如今何以會不堪一擊呢?鬼先生想不通,也疑慮萬分。
但他沒有説出來。
“姓冷的有那麼厲害?”
龍英面色凝重,又嘆口氣道:“説來令人難以置信,除了一個冷庫,和一個為父報仇的紅豆,那夜還多了一個神秘黑衣人,竟把紅豆救走,致使令徒也受了點傷!”
鬼先生沉吟着,喃喃説:“病貓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在江湖已很少對手了,這個黑衣神秘人會是誰?居然能讓病貓受傷……這人可是危險人物。”
頓了頓,他又道:“尤其是他在暗,咱們在明,無形中又增加幾分危險。”
龍英更是憂心重重。但他面上還是保持着冷靜。
這時,病貓進來了:“師父,您老人家……”
鬼先生揮揮手,直接了當地道:“那個救走紅豆的人,身手比你高嗎?”
這個鬼先生説話乾淨俐落,絕不多説廢話。
也許他認為自己已快六十歲了,若是再講廢話,正事就照法多辦。
病貓自傲説:“師父,我不承認他比我高,可是他的身法不但奇快又特別。起初我以為是雪鷹子的門徒冷庫,後來知道不是他。”
“怎麼説?”
“冷庫還沒有那種身手?”
“冷庫和雪鷹子是師徒?”
“是的,鬼先生。”龍英接口道:“雪鷹子這號人物,江湖人多半能避就避,都不願和他牽扯上任何關係。”
鬼先生冷笑,心忖:“你呢?為何不避?不但不避,竟然還去搔他們腳倉,這不是提着燈籠找大便——找屎(死)嗎?”
他淡淡一笑,道:“論年紀,雪鷹子比我還要大上一兩歲,要論輩份嘛,他還矮了一輩。”
“噢?矮一輩!”龍英説:“據我所知你們應該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同門。”
病貓解釋道:“不是同門也能找上輩份,這道理就像同鄉的人,一代代往上追,終能找到一些掌親帶故。”
鬼先生似乎很滿意病貓的解釋,徵微笑了。
他“呼嚕”兩聲,抽了下水煙帶,才説:“雪鷹子的師叔‘銀鶴’,當年行走江湖在蜀中,和老夫一見如故,便稱兄道弟起來了。”
這説明了若真要論輩份的話,鬼先生是他師叔的朋友,那鬼先生就比雪鷹子長一輩。
龍英很高興。
人實在是個很脆弱的動物。
也是矛盾的。
作了半生的孽,因為,對天理及冥冥中所謂“定數”有了認識,才會參禪唸佛。
而另一方面,卻又執拗地想違背這種定數。
既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鬼先生雖然已快六十,但無論身體或生理,絕不比二十幾歲的小夥子遜。
所以,他有五個女人。
一個男人要養五個女人,這筆費用不能説不大。
而他慨然答應留下,是不是銀子的力量?抑是為義氣、為愛徒出一口氣?
誰也不得而知。
現在,他已成為龍英的貼身護衞,寸步不離,甚至上茅坑拉屎,他也必在門外守侯。
根據犀牛聽到的傳説,鬼先生已拿了十萬兩銀票,還有殺一個加五萬。
犀牛唏噓不已,又是捶胸,又是漫罵。
因為,這比起他每天雞零狗碎地揩菜錢一二兩銀子,真是有天壤之別。
這有什麼法子?誰叫他不叫百手羅剎鬼先生。
就算他也叫做百手羅剎鬼先生,也要有殺人的本事才行。
秋未冬初。天氣就相當冷了。
尤其是過了午夜。龍英已入睡。
鬼先生是否睡了,不得而知。
但白日鼠、病貓二人,卻不敢大意,不斷地四下巡邏。
“叩!叩!叩!”
三更天了。三更天時,是人們最熟睡的時候。
也是小偷最活躍時刻。更是刺客最佳時機。
任何一個刺客都會選擇這個時候出擊。
西邊楊柳處的圍牆上,有個人影一閃而下,落在牆內,然後又縱身上了菩提樹,隱身茂密樹葉中。
不一會見,另一條人影順繩而下,立即收起繩子,放在牆角草叢中。
這人又是冷庫。
他本不想再來涉險,但他覬覦紅豆的藏寶圖,不能不表示協助到底。
況且,十八年前那筆情債,還沒了呢?
在他心裏,他一直以為周小曼愛的人是他;若不是龍英橫刀奪愛,周小曼已經是他的人了。
這股恨,他至今仍刻骨銘心。
他若不看着龍英進棺材,他是不會甘心的。
他對這裏熟的就像自己身體一樣。
那個地方有顆痣,或是疤,他絕對是一清二楚。
雖然,白日鼠、病貓帶着手下,日夜不斷巡視,仍是有機可乘。
仍和上次一樣,他先潛入小環房裏,伺機而動。
怎料,他剛由窗外縱入,腳下踩到小環用來泡棗兒的尿盆。
“嘩啦!”一聲。
在廊下巡視的白日鼠立刻警覺,帶了兩個弟兄衝上樓來。
病貓師徒在這兒吃香喝辣,白日鼠早已眼紅,幹在心裏,卻又不敢吭。
因此,他急於找機會表現。
三姨娘房中突然傳來聲音,不必猜,百分之百是冷庫。
“阿布,賴子!”
“我進去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如果不能得手,你們兩個看準了給他兩刀,小心點,別傷了我。”
“是!”
這兩人聽説冷庫,是雪鷹子的徒弟,心情都相當緊張。
白日鼠又何嘗不緊張他手按着刀,閃入屋中。
冷庫是何等人物?他早料到尿盆聲,定會引來殺手。
所以白日鼠身形才剛飛進去。又立即飛了出來。
外面的手下,一見有人影飛了出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揚刀便胡亂劈了過來。
白日鼠喝叫:“滾你老母,別朝我黑白劈,刺客在裏邊!”
深夜一陣嚷嚷,連聾子都可以聽到。
冷庫只好暫時放棄他的目的,自後窗竄出去。
誰知,螳螂捕蟬,黃鵲在後。
病貓早守在外面等他了。
一拳擊到,冷庫急切中側身出腿,總算閃過又毒又狠的一拳。
旋即,病貓又攻到。
兩人的身手差不多,一個想邀功,一個想逃命,所以都使盡生平之力。
“奶奶的熊,三更半夜,誰在拷爸叫孃的,簡直是棺材裏放鞭炮——吵死人!”
這是周星星的聲音。他和犀牛都被打鬥聲吵醒!
二人在門口處看不見人,犀牛也懶得管,便説:“你祖宗的,王八蛋打雜種,管他死活,咱們困吧!”
犀牛轉身回房睡去。
“哇拷,睡覺隨時都可以睡,這款老熱(熱鬧)可不常有哦!”
於是,周星星沒有回去。
冷庫、病貓難分軒輊,白日鼠也動上了手,以一敵二,再加上四周一、二十個手持白幌幌的手下。
冷庫想不輸都不行。但他似乎又信心十足。
“嘿嘿!”
只見他獰笑一聲,不退反進,“惡虎攔路”猛擊病貓的心窩。
以攻為守,這種亡命打法果然收效。
病貓不甘同歸於盡,只好收手。
但白日鼠自後猛踢一腳,冷庫撥開來腳,身形急射而出,兩個起落上了菩提樹。
那知,菩提樹上也有個人在等他。
今天晚上,他的運氣實在不好。
待他發覺樹上不是紅豆時,已經太遲了。
他想來個“鹹魚翻身”。
鹹魚是死的,那能翻得了身?
對方出手如電,戳在他的足心軟上。
“噗咚!”冷庫重重摔下菩提樹。
“捆人!”
冷庫還來不及呻吟,已被人五花大綁捆了起來。
出聲叫捆人的竟是鬼先生。
冷庫對這聲音,相當陌生。
※※※
紅豆此時也已摸到龍英卧房附近。
誰都知道紅豆的武功,爛得比腐爛的胡瓜,還要爛。
可是,她居然敢來刺殺龍英。
哇拷!她憑什麼?
一個人若長期在不知不覺中服下一種叫“蔓陀羅”植物,待他發現不對勁時,已中毒太深了。
慢性中毒會令武功高強的人,四肢無力,功夫漸失,使不上勁來。
目前龍英就是這樣。
當冷庫背叛他時,他才察覺暗中放毒的人,就是冷庫。
他早就應該想到是冷庫動的手腳。
因此,他跟廚子李阿雞是朋友。可惜他太相信冷庫了。
紅豆和冷庫一夥的,她當然知道龍英現在跟三歲小孩沒兩樣,要殺他太容易了。
她在暗笑!暗笑是笑在心裏。
可是,她卻聽到了笑聲,是冷笑的笑聲。
然後,她就聽到一個老頭的喝聲。
“紅姑娘,算了吧,以老夫的身份是不屑和你動手。”
紅豆不知道這個老頭是病貓的師父,口中大叫:“死烏龜,看姑奶奶的天女散花。”
叫聲中,她揚手射出七八支匕首,反身掠向花圃中。
鬼先生冷笑聲中,一揮手,七、八支匕首,“叮叮噹噹”全落地。
“你孃的,堵到千年烏龜精啦!”
紅豆驚駭中,伸手還要去拿匕首,突然覺得手腕—緊,接着腰上被捏,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這時,病貓已欺上前來,接着,白日鼠也把冷庫拖了來。
鬼先生道:“病貓,請龍爺出來看看,是不是這兩個人!”
“鬼先生,果然硬得。”
龍英自房內走出,看了冷庫、紅豆二人一眼,説:“就是他倆個。”
鬼先生道:“現在病貓陪着龍爺問話,白護法和各位弟兄還要偏勞四下查看。”
白日鼠見煮熟的鴨子飛了,心裏不大舒服,反問:“鬼前輩你呢?你要做什麼?”
鬼先生笑道:“老夫年紀大了,須要多休息。所以,我要去歇息了。”
龍英躬身道:“鬼先生請!”
※※※
你若偷了人家老婆,你會不會承認?
只有白痴才會承認。冷庫不是白痴。
他當然不會承認和小環有暖昧。
而紅豆都不諱言要為父報仇。
她切齒道:“姓龍的,我本事不大失手是我自己的事,要殺要剮由你,其它廢話就少講,但你也別高興太早,你的狗命還有個人想得要。”
龍英説:“誰?你是説小環那賤人嗎?”
“不告訴你。”紅豆笑道:“我要讓你去想得夜夜失眠。”
病貓插嘴説:“龍爺,不可能是三姨娘,但我相信的確還有個敵友難分的人。”
“敵友難分?”龍英喃喃道:“我有朋友?”
這是一句非常感傷的話。
一個人不到窮途末路,是不會説出這種話來的。
白日鼠突然冷笑説:“紅豆,你被冷庫這老小子利用了,這王八蛋根本不講交情,他不是為了你的人,就是為了你的錢!”
龍英吩咐:“白護法,你帶幾個弟兄到外面巡視一番,這裏白洪護法負責。”
“是!”
白日鼠帶人走後,龍英慨然又道:“紅姑娘,當年令尊的死,不是老夫下的手,是另有其人,他想嫁禍給老夫,至於那人是什麼企圖,我就莫宰羊。”
紅豆厲聲説:“鬼才相信你的鬼話,姑奶奶才不信哩!”
“至於冷庫嗎?他不過是利用你,至於他利用你的目的是什麼,這我就莫宰羊,你可以去問他。”
龍英也顧不得身份地位了。
他以為就算殺了紅豆,可能以後還有麻煩。
況且,今夜他倆到這兒來,也許還有人知道,處置他倆可不像處置李阿雞那麼簡單。
紅豆看看冷庫,心裏已經有數。
但她仍不假詞色,道:“龍英,我必須告訴你,要使我放棄父仇,你是在做春秋大夢吧!”
病貓説:“那個人是誰?紅姑娘,你是敢作敢為,很阿莎力(乾脆)的人,你會説出來的。”
頓了下,又道:“其實,你説是不説,也沒有什麼差別,因為,剛才擒住你們的,是家師百手羅剎鬼先生!”
尤其是冷庫。他以為今夜前來送死實在太不值得。
當然,他還不知道內應李阿雞,已經失蹤了。
在神刀門失蹤,就等於已向周王掛號了。
“莫宰羊,莫宰羊,寞宰羊!”
紅豆斬釘截鐵,拒絕説出來。
病貓要用刑,龍英揮揮手,道:“先把他倆個關起來再説。”
“是!”
病貓吩咐手下,把他們兩人帶走,才説:“龍爺是想感化姓紅的丫頭?”
“嗯!”
“恐怕不容易!”
“冤家宜解不宜結,我以為天下沒有不可化解的仇恨,更何況,紅大俠並非我殺的。”
突然,龍英道:“遊國棟和那個叫阿桃的查某,還有沒有作陣(在一起)?”
“雖然,上次被姓紅的捉姦在牀,但男人要是不偷吃,還叫男人嗎?”
龍英在沉吟,病貓又説:“龍爺是不是有好的點子?”
龍英拿起鼻煙壺放在鼻邊,猛吸了一下,深沉道:“有個釜底抽薪的法子,不知行不行的通?”
“什麼法子?”
“花點銀子把那叫阿桃的查某打發走,越遠越好,然後設計叫遊國棟娶紅豆,你這個法子啥款?”
一個女人無論她有天大的抱負,一旦有了家庭,抱負也就變成了狗屁。
病貓微微搖頭,説:“龍爺,您這個法子對於別的查某,也許有效,對於姓紅的丫頭,可能一點也不管用了。她對不忠的男人,可是不屑一顧,要她再和遊國棟作陣,那是不可能的。”
“她自己不也是很浪蕩。”
“她説這個不一樣,她説過,只要能報父仇,要她怎麼樣都行。”
“你有比較妥善的法子嗎?”
“談不上妥善,卻可一勞永逸。”
“噢?”
龍英眼睛都亮了。
“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
“龍爺,這種事必須當機立斷,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段來處理。”
病貓壓低聲音説:“不妨這樣,把冷庫和紅豆都放了。”
“要我放了紅豆不難,只要她發誓不再暗算我就成。可是,冷庫這個畜牲……”
“龍爺,還有下文。”
他在龍英耳畔説:“在放紅豆之前,先找到遊國棟,到了僻靜之處,讓遊國棟追上去,然後使他們有個同歸於盡的局面。”
龍英點點頭,似乎很欣賞這辦法。
病貓繼續道:“至於冷庫呢?咱們也是放了他,就説龍爺恨的只有小環一個人,只要冷庫能讓我們抓到小環,絕對放了他。”
“你要是冷庫會不會相信?”
“不會。”
“既然不會,為什麼又要叫我相信呢?”
“他是不會相信,但你要是有機會走出這個大門,你會不會一試呢?”
龍英沒有説話,病貓又道:“對冷庫來説,能走出這個大門,是唯一約一條生路,反正他不説咱們就不放,這道理很簡單。”
龍英説:“病貓,你的辦法可行,你再仔細計謀計謀,好了,就和老鼠分頭去幹。”
然後,龍英慎重道:“這件事嘛,最好不要驚動令師。”
病貓當然知道龍英的意思。
“家師一定不會知道的。”
※※※
天微亮。正是眾人睡得最沉的時候。
也正是要睡的時候。這個時候男人,最是雄壯。
雄斜斜,氣昂昂。一柱擎天。
昨晚,遊國棟雖然戰了二三回合,但一早仍舊不減威風。
非常雄壯威武。
“咚!”
突然,窗外飛進,—顆石子,打在他身上。
遊國棟驚得跳了起來。
“啥郎,啥郎偷我‘寶貝’?”
一旁的阿桃,翻了個身,夢囈着説:“你寶貝昨晚不是被我‘吞’了嗎?那有被偷嘛,老糊塗……”説完,又睡着了。
遊國棟也像是半睡半醒,聽了,點點頭,喃喃道:“是啊,昨晚她活吞時,還不小心咬了它好幾口呢!我真是糊塗。”説完,躺下又睡了。
“咻!”
“咚!”
窗外又飛進一顆石子,打中游國棟的那個“東西”——
遊國棟又驚慌跳了起來。
“啥郎,啥郎又偷我‘寶貝’?”
阿桃一腳踹過來,不耐煩説:“你煩不煩呀!跟你説過,你那‘寶貝’早被老孃吞了,你要是不相信,自己鑽進來找嘛!”
言畢,身子一翻,又“呼呼”睡着了。
遊國棟被她踹這一腳,滾到牀下,人也醒了。
他朝自己身上來回檢查一遍,見那“東西”,還在身上雄壯勇猛,才鬆下一口氣。
“好佳在,寶貝沒被偷。”
隨之,他又納悶道:“不對呀,寶貝還在,那剛剛是啥郎偷襲它呢?若沒人動它腦筋,它又怎會抗拒,上下左右搖幌。”
他四下打量一陣,除了阿桃在牀上垂得像老母豬外,沒有其它的人。
他不放心又跑到窗外探望。
窗外,灰濛濛一片,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媽媽的,大概是昨晚戰得太累了,莊瞑夢(作夢)吧!”説着,走回牀上躺下。
怎料,才剛剛躺下,又跳了起來。
“媽媽的,是啥郎捅我屁眼?”
然後,他伸手到屁股下,摸出個紙團,紙團包着石頭。
遊國棟打開一看,上面寫着:“有個洞,限你半個時辰內,到西城外花雨亭,不然的話,嘿嘿,哇拷,要你腳倉開個洞。”
“你又愛又恨的朋友。”
遊國棟看了,咕噥:“媽媽的,我腳倉要是沒洞,怎麼個放屁嗎?要是有兩個洞呢?……媽媽的,那還了得……”
※※※
西城外花雨亭。
天還很早,大道上卻已有許多小販,挑着擔子要進城趕集。
突見一個漢子,發瘋似地往大道上狂奔。
“讓讓,讓一讓!”
小販們紛紛閃到路旁,議論紛紛:“起哮(發瘋)了,一大早跑這麼快,鬼上身啦!”
“晨跑,那是這款跑法,真傷身的。”
“我看不是鬼上身,也不是什麼晨跑,而是在趕集。”
“身上又沒挑東西,或是牽騾子、馬羊什麼的,趕什麼集?”
“他那個趕集,跟咱們這個趕集是不一樣的。”
這個人説着,臉上露出神秘的笑。
另一人問:“他趕的又是那種集?”
“兩個查某,一個查甫,這個查甫是不是也要趕集!”
誰在趕集?這飛奔的人,是遊國棟。
半個時辰內,要趕到花雨亭,他自然要狂奔,不然是趕不上。
就在他離家不到半盞茶工夫,龍英的手下已找上門來。
當然是撲了空。花雨亭。湖水寧靜,白霧茫茫。
不見半個人影。
遊國棟氣喘如牛,走進亭中,喘道:“媽媽的,比跑馬拉松還要累。”
他氣還沒喘完,一瞥眼,即見亭中柱子上釘着一張白紙黑字。
遊國棟順手扯了下來,一看,險些把他的肺給氣炸。
只見上面寫着:“有個洞早啊!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你是以時速九十公里前來的,辛苦了。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件秘密。你寶貝要是沒被偷,就是有種,有種就到關外,找一個叫‘美人’的人。保證有你好下場!”
你又愛又恨的朋友看完,遊國棟氣得火冒三丈,眼冒金星,大吼:“周星星——”
他把紙揉了揉,往嘴裏一丟,狠狠地大嚼特咬,然後猛吞下肚。
“周星星,我若再相信你的鬼話,我就一元捶捶——傻吊。”
突然,他又想到“美人”兩字,又急得想把紙條吐出來。
可惜,挖了老半天,還是沒吐出個隻字。
不過,他卻已決定了!
他決定到關外去找那個“美人”。
※※※
冷庫這個人。
他一聽龍英要放他,條件就是説出小環的藏身之處。
小環知道他的秘密太多,龍英怎麼會讓她舒舒服服地活着。
冷庫狡猾、陰冷,怎會不知龍英想在利用他之後,殺之滅口的企圖?
但舍此一途則沒有脱身的機會。
就在第二天晚上,他答應親自帶人去抓小環,而且對龍英痛哭流涕,表示懺悔。
龍英要相信他的話。他就不叫龍英。
※※※
是夜。
天下着毛毛雨。空氣又濕又冷。
空寂的街上,出現了三個人,是冷庫領着白日鼠和病貓。
冷庫走在前面,病貓和白日鼠二人,則跟在後面小心戒備。
其實,他們兩個心裏也明白,有化骨神拳和黑蜈蚣毒針,隨時在他身後伺候,冷庫絕不敢亂來。
除非他想不開,不要命了。
有頃,冷庫指着一條小巷道:“她就住在這裏。”
“上去叫門!”病貓命令道。
冷庫正色説:“病貓,她還有兩個丫環,等會你倆先閃在一旁,別叫他們看見,以免打草驚蛇,反而叫小環驚覺,説不定就從後門溜了。”
冷庫看了他倆一眼,又道:“只要我進去,保證能把她弄出來。”
病貓瞪道:“冷庫,你最好別耍花樣,否則,嘿嘿!”
冷庫聽到他的冷笑,不由打個寒顫!
他説:“病貓加老鼠,就等於是一張天羅地網,就算我有翅膀,也插翅難飛。”
“你頭殼還很清楚嘛!”白日鼠冷笑道:“滾你老母的,我還以為已裝滿了大便,喜做出背叛龍爺的事來。”
冷庫苦着臉説:“我説過,也很後悔,會背叛龍爺,都是我一時糊塗,色迷心竅,上了小環那浪貨的當。”
“叫吧,少雞歪!”白日鼠催道。
冷庫便上前敲門,白日鼠和病貓身子貼在門外兩邊壁上。
不久,屋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啥郎(誰)?”
“我,來看小環姑娘的。”
這些話説得十分含混,再加上那個女的剛從睡夢中醒來,聽不大清楚。
所以不一會見,門開了。
門才開個縫,冷庫便身形如電,自那女人腋下鑽過,竄入屋中。
應門的女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以為竄進去的人是採花賊,立即大叫:“非禮呀!強姦啦!”
病貓雖弦精明,居然也上了冷庫的當。
他料出小環絕不住在這裏,不過是冷庫隨便一指,玩個花樣好脱身罷了。
他腦筋一轉,立即和白日鼠衝了進去。
那女人突又見兩人衝進來,又嚇得哇哇大叫:“有賊,有賊呀!”
剎那間的工夫,身手矯捷的冷庫已經溜了。
他們把那女人抓來,喝道:“小環在那裏?”
那女人兩腳直抖,顫聲説:“這裏沒有小環,只有阿變,我就叫阿變!”
他倆才知這家人根本就不認識小環。
二人追了一會,頹然而返。最難堪的是病貓。
他一張臉已快變成了豬肝。
主意是他出的,不能説不絕!
先是遊國棟失蹤,接着又讓冷庫溜了,這筋斗可栽大啦!
看在鬼先生面上,龍英才沒大發雷霆,但對病貓的言過其實,已有點反感了。
這時,紅豆仍被押着,龍英立即加派人手,嚴密看守,唯恐她又溜了。
※※※
當週星星前去引遊國棟離去時,龍佩玲來到周星星房裏。
房裏當然沒有人。龍佩玲既興奮又衝動。
屋內非常簡單,一桌、兩張椅子、兩張牀、兩個五斗櫃,就這樣而已。
龍佩玲走到靠窗的那張牀,坐了下來。
她有一種直覺,這張牀就是大眼光睡的。
她在牀上枕上輕輕撫摸着。那是一種傾慕之愛的撫摸。
突然,她發覺隔着一層薄布的枕頭內有樣東西,龍佩玲一楞,隨手抽出,是一張折的小小的字條。
在好奇心趨使之下,龍佩玲打開一看,上面畫着一隻烏龜。
“星星知我心,烏龜有消息。”
除了一隻烏龜外,還有十個字,龍佩玲心中有數,她覺得既高興又痛苦。
心裏非常複雜。
※※※
午時。初冬的日頭,温煦又暖和。
白日鼠和病貓還沒有回來,鬼先生在和龍英喝酒,犀牛懶洋洋的在打困。
龍宅顯得一片安靜祥和。
周星星迴來了,在挖鼻屎曬日頭。
他挖了鼻屎,揉了揉,用力一彈,好死不死,鼻屎居然飛向一個人的臉上。
一個女人。周星星嚇得從椅子上滾下來。
“哇拷,大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真歹勢(真不好意思)。”説着,連忙上前替她把那鼻屎擦掉;怎知,他的手烏漆抹黑,越擦是越髒。
龍佩玲哭笑不得,忙道:“我自己來。”
“大小姐,龍宅這麼大,你什麼地方不好去,跑來這裏做什麼?”
“大眼光,你會下棋嗎?”
“我不會,棋長得是圓是扁,我攏莫宰羊也!”
“不要緊,我教你。”
“大小姐,我這個人是笨得出了名,學不會的,還是算了吧!”
“走嘛,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可是我這裏沒有棋子……”
不等周星星説完,龍佩玲雙手一拍,旋即有個僕人捧着棋子走來,然後擺放在桌上。
周星星心中暗叫:“哇拷,原來早有預謀,她到底想搞什麼飛機?”
龍佩玲煞有其事,先説了各子走動的方式;接着,就來了一步“當頂炮”。
周星星摸摸頭,道:“哇拷,大小姐,你用炮打我,我怎麼走?”
“跳馬呀!”
“奶奶的熊,馬能躲炮?我可是第一次聽説咧!”
他一面説,一面跳了馬。
龍佩玲搖手説:“不對,不對,那樣走絆馬腳,四腳朝天,死定了。”
周星星故裝一臉茫然,道:“哇拷,還有絆馬腳,你不是叫我跳馬嗎?”
龍佩玲把他的棋子,往右邊一擺,説:“往這邊跳不絆腳。”
周星星故立逢道:“奶奶的熊,我看咱們馬廝裏的公馬,都先抬左腳,母馬先出右腳,我是公馬,怎麼能出右腳呢?大小姐,你可別舞台上唱戲——騙人咧!”
龍佩玲忍不住大笑,翻了棋盤,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説:“笑死我了,不玩啦!”
周星星心頭一震,道:“大小姐,不要這樣,被人家看見了,會説我是塊抹布,在揩油!”
怎知,龍佩玲笑聲忽止。
她動人而清徹的眼睛,看着周星星,一個字一個字説:“你真是天才!”
周星星怔了怔,即道:“我是天才?大小姐,你老是拿我窮開心,叫人聽了很篤爛(生氣)!”
龍佩玲正經地感嘆説:“到現在為止,我從沒見過一個比你更有演技的人,奧斯卡應該頒你一尊獎座才是,大眼光。”
“演技?奧斯卡?”
“周星星,凝吊啊!”
“大小姐,你講啥米?”
龍佩玲冷冷地説:“別水仙不開花——裝蒜。江湖上的人對你都非常頭痛,因為你是千變太保周星星,孫悟空也只有七十二變,你卻有千變,能不教人頭痛都難。”
周星星還想死鴨子嘴硬,道:“大小姐,你講啥米?我是鴨子聽雷,攏聽嘸!”
他掙開龍佩玲的手,要往外走。
“周星星!”
龍佩玲擋在他門口,很認真地説:“我不怕你説我是個青菜的查某(隨便的女人),也不怕你罵我較麪皮(厚臉皮)。告訴你,不論你到這兒來是為了什麼目的?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慕之心。”
哇拷!周星星差點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