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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外交大使

    這裏是千金一笑樓。

    絲竹雅樂聲如仙樂綸音,汴梁第一流的樂師奏出的樂曲,令人賞心悦目。

    一襲雪白的衣裳,細細一條青色絲帶系在腰間,窈窕的倩影,正隨着那節奏翩躚起舞,其形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身影偶一回轉,眉不描而黛,唇不畫而朱,杏眼含煙,膚如凝脂,淺笑嫣然,宜喜宜嗔,這玉一般的人兒,正是汴梁花魁柳朵兒。

    自她一出場,就成了全場的焦點,所有的喧譁聲都停止了,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就連晉王趙光義,一雙眼睛都瞬也不瞬地隨着她倩麗的身影移動,臉上露出欣賞陶醉的神情。

    全場或許只有兩個人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翩躚起舞的柳朵兒身上,一個就是楊浩,坐在趙光義不遠處,臉衝着台上,似乎正陶醉於朵兒豔驚全場的歌舞,他的眼角卻在窺着一個正持杯向他靠近的人,唐三少。

    “楊少卿,恭喜榮升。”唐威用腳尖勾過一條椅子,在楊浩身邊坐了下來。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忽地壓低嗓音,惡狠狠地道:

    “請問少卿大人,舍妹在什麼地方?”

    “令妹?”楊浩一臉訝然:“唐兄這話從何説起,令妹在什麼地方,怎麼問起我來了。”

    “哼!”唐盛臉兒衝着台上,彷彿正在欣賞歌舞,聲音很小,卻很清晰地道:“真佛面前不燒假香,楊少卿就不必搪塞了吧。舍妹和你楊少卿之間的事,唐某並非一無所知。前番提醒了你一句,本科你會知難而退,誰知……

    這一次舍妹赴京途中私自逃走,我們唐家派了大批人手,幾乎是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她的一絲蹤跡。我就想,會不會舍妹已經尋到了大人?於是派了人去探查大人行蹤,大人是宣撫副使,想要找你卻是不難,結果……果然被我的人看到。楊大人,你仕途一番風順,屢屢升遷,可謂春風得意,其中未必不是貴人扶持,今番你要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誘引民女,壞人婚姻,這於你的名聲仕途可是大大不利呀,何況舍妹要嫁的本是晉王,楊大人……這世上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得罨的,你是聰明人,還需要唐某説的更明白些麼?”

    楊浩臉色凝重地點號-點又:“不必,我明白你的意思。”唐威神色一緩:“那就好,舍妹在哪裏?”

    楊浩向他側了側身,低聲説道:“唐兄既然把話説明白了,那楊某也就不打馬虎眼了,焰焰的確在我這裏……”

    唐威展顏道:“楊兄果然識時務,好吧,只要你把舍妹交出耒,唐某既往不咎,這件事,就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唐某絕不會再讓別人知道。

    楊浩嘆了口氣,説道:“難了。”

    唐威奇道:“難在何處?”他突有所悟:“莫非舍妹不願……,逕個不勞楊兄操心,只要你把她交出來,剩下的事我來處置。”

    楊浩很同情地看着他,説道:“這件事,恐怕唐兄也處置不了啦。

    唐威急道:“此話怎講?”

    楊浩掩着口咳嗽一聲,慢吞吞地道:“實不相瞞,楊某與令妹已經做了夫妻,令妹已非完璧之身,唐兄有膽子把她嫁與晉王做側妃麼?”

    唐威臉色大變=“這種事可開不得玩笑,楊大人你……”

    “當然不是開玩笑,我算算啊……”楊浩煞有介事的掐起了手指頭,唐威愕然道:“你算甚麼?”

    楊浩自顧掐着指頭,隨口答道:“我算算你什麼時候能做舅舅。

    唐威一聽幾乎從椅子上出溜下去,失聲道:“舅……舅舅?

    “是啊,焰焰已珠胎暗結,為恐她行程勞累,我才沒有讓她隨着我急急趕路。唔……屈指算來,明年年中上下,唐兄應該就能做舅舅了,不知唐兄開不開心?”

    唐威急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開……我開個屁的心!你……你好大膽子,勾引良家少女,未婚而有孕,我一紙狀子告上衙門,叫你官也做不得,人也流放了去,你……”

    “啪!”楊浩在唐威肩頭一拍:“那……焰焰怎麼辦?豈不是守了活寡?

    “我……你……”

    楊浩自他手中取過杯來,品了品滋味,將那杯酒一飲而盡,輕笑道:“舅哥兒,你也是聰明人……

    “舅……舅哥兒?”

    “是啊,三舅兄。”楊浩向他眨眨眼,笑道:“歿了我楊浩,也就是毀了令妹,至於和晉王攀親,也是全然沒有指望,竹籃打水一場空,這種蠢事,像三舅哥兒這樣的聰明人,怎麼可能去做呢……”

    唐威咬着牙根道;“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很容易選擇呀,要麼認了這個鴻臚少卿的妹夫,我這身份,也不委曲了唐家。要麼,一拍兩散,大家完蛋。”

    “晉王那裏……

    “那就得看男兄你的巧妙手段了,咱們如今是一家人了,舅兄還得多多維護妹婿才是。喔,我算清楚了,呵呵,頭一回當爹,難免手忙腳亂,見笑,見笑。準確的説,明年七月,你那白白胖胖,聰明可愛的小外甥就要橫空出世了,唐家富可敵國,這喜蛋喜餅,想必都該是金子鑄的,舅兄回去向各房知會一聲,早早開始準備,禮物莫要太寒蔽了,拿不出手。再説,我是個清官……

    “你……我……晉王他……”

    “你們在説甚麼?”趙光義笑眯眯地權過頭來,唐戌趕緊換了一副臉色,陪笑道:“唐威正慶賀楊少卿榮升之喜。”

    “哦,呵呵,台上柳大家正在歌舞,小聲些,小聲些。

    “是是。”

    趙光義又扭過頭去,楊浩把空杯塞回唐威手中,笑吟吟起身道:“楊某有些內急,失陪一會兒。”説罷抬腿便是。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楊浩都是要“死”的人啦,還怕騎了他趙光義的馬去。唐威望着他的背影又氣又急,舉起杯來狠狠喝了一口,這才發現杯是空的,他所極敗壞地把杯往桌上一頓,無緣無故就被扣了一口大黑鍋的趙光義扭過頭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豎指於唇,做了個噤sheng的動作唐威趕緊換了一副笑臉,訕訕地道:“恕罪,恕罪……”

    第二天一早,壁宿回來了,他風聞欽差宣撫使一行人馬回京,於是就沿汴河iA了回來,未曾過上楊浩,卻與焰焰等人相逢,因汴河糧船絡繹不絕,其他船隻都要讓行,所以一路行程耽擱,娃娃恐楊浩擔心,讓他先行趕回報個信兒。

    楊浩聽説娃娃她們還有兩日才回來,怕自己那番話騙不了唐三少,他才派人去劫焰焰回去,便讓壁宿和小羽帶了府中幾名驍勇的侍衞趕回去接應,又親筆書信一封苕與焰焰,兩下里通通氣兒,免得萬一磁上唐家的人説走了嘴。

    這裏安排妥當,他才更換官袍,去鴻臚寺走馬上任。鴻臚寺是個清閒衙門,卻也是個講究體面的衙門,那門臉兒建的十分壯觀,長長一溜兒琉璃照壁、三丈多高的府門,兩扇朱漆大門漆得能照清人影兒,一對雄偉的石獅盤踞左右,威風凜凜。

    鴻臚寺卿姓章,有個很風雅的名字,章台柳。但是這位章台柳年紀可不小了,如今已年愈七旬,身子骨兒不大好,再加上衙門裏沒什麼要緊事兒,每日都只走到衙門裏來點個卯就是。

    今兒楊浩新官上任,章大人特意多等了他一會兒,楊浩拜見了大鴻臚,又由大鴻臚引見,見過了典客丞焦海濤、司儀丞曹逸霆、主簿寧天色以及一干屬員。大鴻臚笑道:“楊左使,咱們鴻臚寺就是這些人啦,主事兒的就是卿、少卿、丞、主簿,喔……如今官家設了左卿使、右卿使,所以老夫之下,就以你為尊了。老夫身子不太好,官家恩准,平日沒有要緊事的時候不用來坐衙當班,鴻臚寺中一應事物,你和高右使商量着做就走了。”

    楊浩四下瞅瞅,奇道:“大人,咱博那位右使呢,怎麼不見他的人影兒?”

    章台柳捻鬚笑道:“高右使今日家中有事,已向老夫告假,咱們這位右使名叫高翔,乃是一位博學之士,為人也很好相處,你無須擔心。焦寺丞,等高右使到了,你給楊左使引見引見。咳咳,老夫約了牛太醫,還要去看看病,少陪啦。”

    “恭送大鴻臚。”

    送走了章台柳,\鴻臚寺哪有什麼要緊公事,那位錄事又不好對他説咱們這衙門就是一壺清茶坐到下班,只好隨意取了些典章制度\\來往公文讓他去看,楊浩翻了半晌,不見有什麼出公差的機會,不禁大失所望。

    這時堂下一個功曹冷冷瞟他一眼,與人低語幾句,便是土堂來。這人是原鴻臚寺少卿高翔的心腹,高翔本來做着少卿,章台柳年奎已高,他再熬幾年,論資歷順順當當就能當上大鴻臚,誰曉得橫空殺出一個楊浩來,少卿分了左右,他反要屈居人下,所以鬧了情緒,今兒是故意不來見他。

    這位功曹早聽説過“楊大棒槌”不學無術之名,有心讓他出醜,以後諸事不敢作主,所以到他面前,畢恭畢敬行一個禮,説道:“卑職柳林西見過左卿使,今日高右使不曾署衙辦公,現有一封北國契丹的國書。您看……”

    楊浩一聽與出差無關,便捏着鼻子,忸忸怩怩地道:“本官初來乍到,諸事還不熟悉,既是國書,事體不小,還是等高右使來了再説吧。”

    柳林西故作為難地道:“可……茲事體大,十分緊要,萬一要是耽擱了”

    “唔……,那你取來,本官先瞅瞅。”

    柳林西稱一聲喏,立即趕去,片刻功夫取來一封國書遞與楊浩,楊浩打開一看,不禁拍案驚笑:“這誰呀這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真是豈有此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呀,待本官修書一封,噎他個兩眼翻白。”

    柳林西!是小吏,可鴻臚寺的人哪個不是飽讀詩書的,聽見楊浩説話如此粗俗,柳林西大為不屑,面上卻愈發恭敬:“卑職為左使研墨。

    楊浩抓起毛筆,瞟了他一眼,忽道:“算了,你別光研墨了,唔,我説,你寫,草擬一封回信。”

    柳林西呆了呆,忙應道:“卑職遵命。”

    他研了研墨,取過紙筆,在側案旁坐了,提筆等着,看看楊浩這封國書會寫出些什麼可笑的話兒來,楊浩卻重又翻開契丹來信,仔細琢磨起來。

    這封國書,與前不久的山東官員叛逃案有關,因為此案,還曾被摺子渝利用,讓官家疑心東南東道轉運副使羅克誠與北國亦有交往,停職查辦。此案詳細情由朝廷早已發了邸報,楊浩因為關心羅家一案,對此也是知之甚詳。

    事件的起因是北國奸細扮作商人,誘變了山東棣州兵馬都監傅廷翰和提轄官莫言,但是事機不密,被棣州知州、右贊善大夫周渭及時發覺,派兵捉住了傅廷翰,而棣州提轄莫言卻成功地逃到了北國,泄露了棣州附近的防務,迫使朝廷不得不對棣州附近的軍事部署做了大幅度的調整。

    當時,北國派了一支百人小隊潛到兩國邊境約定俗成的中間隔離區,試圖接應叛官一行人馬逃走,事先已經得了消息的棣州知州周渭派了大隊人馬追擊,把這個百人小隊打得落花流水。

    這封蓋着北國皇后蕭綽璽印的國書氣勢洶洶地向宋國問難,譴責宋國無端殺死北國商賈,又在邊境伏擊誤入中立地區的巡弋小隊,主動挑釁,試圖在兩國之間製造事端,要求宋國交出兇手,向北國賠禮道歉,否則必提兵南下,用武力討還一個公道。

    這副嘴臉着實無恥,分明就是倒打一耙,楊浩看了心頭火起,當即就想回信嘲罵一番,但是當柳林西提起筆來,楊浩卻冷靜下來,他現在是外交官啊,一個合格的外交官,不該是直筒子脾氣,被人牽着他的喜怒走,而應該是矯己過飾敵非,最好氣得對方鼻孔冒煙,還説不出一句理來,唔……這封信,我該怎麼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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