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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五章 便宜了誰

    沈溪穩坐釣魚台,管你們説什麼,沒有皇帝的旨意,我就是不出兵。

    你劉瑾不是不想讓我去奪首功嗎?

    我成全你,非但不去爭,還故意示弱,讓你覺得陰謀得逞。

    楊武一邊幫劉瑾做事,另一邊又想幫文官集團的忙,結個善緣,沈溪這邊卻不領情,他夾在中間不知該如何做人。

    就在沈溪等朝廷旨意時,劉瑾正按照既定計劃把聖旨壓下來,故意讓使者在路上耽擱,爭取讓楊一清早些趕到寧夏,先沈溪一步將功勞給奪下。

    幾乎是同時,劉瑾派駐宣府的張文冕回到京城。

    張文冕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跟劉瑾彙報,但在劉府等了一下午,才見到劉瑾面。

    劉瑾回來時帶着孫聰。

    因大權在握,劉瑾越發目中無人,為了方便辦事,如今奏疏都不需要拿出皇宮,直接就讓孫聰以禮部官員的身份到司禮監,就在掌印房裏幫他進行硃批。

    “炎光回來了?”

    劉瑾見到張文冕,隨口打了聲招呼,看起來很熱情,但更多則是敷衍。

    以前劉瑾非常倚重張文冕,因為張文冕所提計策每每都能收到奇效,但在劉瑾進一步提拔張彩,並且孫聰少了跟文官之間那種惺惺相惜後,劉瑾覺得自己有張彩和孫聰二人出謀劃策便已足夠。

    張彩到底是吏部尚書,可以上得了枱面,而孫聰則是劉瑾的姻親,對朝廷事務的瞭解更非張文冕可比。

    張文冕走的是野路子,跟劉瑾間非親非故,所獻計策以詭奇為主,不比孫聰的正大光明,劉瑾當然也就逐漸把張文冕疏遠。

    “公公,您安排在下所做之事,幸不辱命……除了刺殺沈之厚,其餘事項均已完成,一應錢糧都由在下押送回京,共計十二萬石麩麥,二十萬兩銀子……”

    張文冕去宣府督造行宮只是個藉口,真正目的是幫劉瑾斂財,而且他能力很強,再加上沈溪沒出來阻撓,有楊武、胡汝礪等人在旁相助,很順利便把劉瑾所需錢糧徵繳上來,並且把修建行宮的資金籌集齊全,開始動工了。

    這樣就算朱厚照去宣府,也有了落榻之所,面子工程做了個十足。

    劉瑾聽到張文冕的彙報,連連點頭:“還是炎光做事牢靠,你遠道而回,風塵僕僕,回去好生休息,有什麼事等你精神恢復過來再説。”

    張文冕急忙道:“公公,在下本想在宣府多停留些時日,刺殺沈之厚,同時幫胡侍郎治理屯田,但聽聞寧夏之地安化王謀反,心中着急,這才先一步回京……有些事必須當面跟公公您説明……”

    劉瑾聽到這話,有些不耐煩。

    這段時間他聽此事,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不覺得遠在宣府數月的張文冕能提出什麼建設性意見。

    孫聰安慰道:“炎光,關於安化王謀逆之事,公公已呈奏陛下,並且跟陛下商議出具體措施。公公在司禮監處理一日朝務,現已勞累不堪,不如就由我私下裏跟你把話説明?”

    “公公,這件事非同小可啊。”張文冕沒有理會孫聰,固執地向劉瑾建言,很想在劉瑾面前展示他的高瞻遠矚……短短一年多時間便去了宣府兩次,有些事他逐漸想明白了。

    為何外派總是讓他出差,而孫聰就可以留守京城?

    那是因為他是個外人,而孫聰就算智謀上不如他,但仍然得到劉瑾信任,所以他必須儘量表現出自己的價值所在。

    劉瑾擺了擺手:“咱家便不聽了,克明,你跟炎光説説吧,若事關重大,再跟咱家説也不遲。咱家累了,炎光你風塵僕僕想必也累了,這幾日因寧夏鎮之事,咱家不勝其擾,明日陛下要傳見問話,還得疲於應對,不想再就這個話題進行探討。”

    孫聰點頭:“公公早些歇息,京城這邊的事情在下會跟炎光説清楚。”

    説完,孫聰恭送劉瑾離開。

    就算張文冕再堅持,劉瑾不想聽他也沒轍。

    ……

    ……

    劉瑾離開後,張文冕非常失望。

    我盡心竭力幫劉公公你做事,但你卻對我始終抱一種懷疑的態度,我進言不被領情,甚至被當作多嘴多舌,何其殘酷耶?

    孫聰請張文冕到偏廳,孫聰率先坐下,擺手示意:“炎光也坐吧。”

    張文冕本來就是孫聰舉薦給的劉瑾,對於張文冕這個人,孫聰並無太大敵意,這與其心胸開闊有關。

    張文冕則顯得小肚雞腸多了。

    誠然,最初他非常感激孫聰,但隨着二人在劉瑾跟前產生競爭,張文冕對孫聰的態度也大不如前。

    張文冕懊惱地坐下,道:“克明兄,你該清楚,安化王謀逆所打乃是‘清君側’的名號,若為陛下所知,對公公大為不利啊!”

    孫聰笑道:“這些事公公豈能不知?早就有了應對之策。卻説你離開京城這段時間,公公遇事都會跟吏部張尚書商議,張尚書的進言公公基本都會採納,深得公公器重。”

    聽到這話,張文冕心裏更為不爽。

    昔日在京時。張彩逐漸受到劉瑾器重,張文冕便開始有了危機意識,尤其當張彩一躍而成為吏部尚書後,張文冕更把張彩當成勁敵。

    但無論怎麼説,張彩都是朝中頂級文臣,而他也只是個沒有官品、只能隱身幕後的謀士。

    “張尚書怎麼説?”張文冕壓低聲音問道。

    孫聰道:“關於安化王謀逆之事,張尚書進言不少,一時不知該從何説起,但具體事項已安排妥當……”

    “陛下決定分兩路出兵,一路以沈尚書領兵,自宣府走偏頭關往寧夏,另一路則由臨時調任甘肅巡撫的楊一清楊軍門領京營人馬繞固原……公公已對楊軍門做出交代,如今正想辦法將旨意壓下,令宣府那邊晚些出兵,以求穩妥。”

    張文冕黑着臉問道:“如此便能保證安化王謀逆所打旗號不為陛下所知?”

    孫聰並未將之當回事,微笑着回答:“以公公現如今在朝中的威望,要阻礙消息傳遞還是很容易的,就算平息叛亂後有人多嘴多舌,料想陛下也不會多加怪責,到底是謀逆者之言,不足採信!”

    “哼哼!”

    張文冕很是不屑,“那克明兄可知如今九邊軍將對公公評價如何?”

    孫聰自信地道:“還能如何?公公派出大批人手到九邊治理軍務、政務,可説上下一心,此番平亂也是眾望所歸,定能馬到功成。”

    張文冕惱火地道:“若真能如此,我也不用如此着急回京。據悉,公公派去三邊履職和治理屯田的官員,大多胡作非為,一邊幫公公做事,一邊中飽私囊……”

    言語間,張文冕很是氣憤,似乎對這種醜陋現象深惡痛疾。

    孫聰最初還能靜下心聽張文冕嘮叨,聽到這裏他不由打斷張文冕的話,似有所指:“炎光,你在宣府,不也同樣如此?”

    “嗯!?”

    張文冕驚訝地看着孫聰。

    孫聰語氣平淡:“炎光,你到宣府後,公公這裏便收到宣府地方官員攻擊你的密奏,説是你在宣府仗着公公支持,欺壓良善,每日飲酒作樂,甚至強行霸佔民女,再者利用公公委託的事項中飽私囊……很多事其實並非公公不知,只是不説罷了。”

    張文冕臉色青紅一片,氣急敗壞地道:“定是楊武那廝在公公跟前惡意攻訐。”

    孫聰嘆道:“不管是誰説的,你有些微劣跡,公公能理解,公公掌權後從未阻止我們利用他的信任獲得一些便利,甚至公公還額外賞賜你不少東西……但若説公公會絲毫不介懷也不現實,公公對張尚書信任有加,也是因其從不斂財之故。”

    張文冕氣憤地道:“但他對女色之求,也非一般人可及。”

    “人有所好,強求不得,以前我自問從不貪贓枉法,但在朝數年,一直都是微末小吏,直至公公掌權才得重用……”

    孫聰搖頭嘆息,“如今怎麼説也算身家鉅萬,多仰仗公公威望。”

    張文冕咬牙切齒:“克明兄此言是何意?”

    孫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何必那麼較真兒呢?公公對寧夏鎮叛亂之事早就心煩不已,你舊事重提,又沒有更好的建議,你讓公公如何聽進去?”

    “這……”

    張文冕突然之間很無語,自己好心好意提醒劉瑾防備,現在怎麼卻是自己做錯了?

    孫聰再道:“也不瞞你,你離開京師這段時間,公公又招募不少謀士,但在親自賜見後覺得都不如你,一直唸叨你的名字,希望你早些回來,就算知道你在宣府有些劣跡也從未有計較,這也是公公信任的結果。”

    這邊孫聰明明想勸説張文冕得過且過,但在張文冕聽來,卻有種羞憤交加的感覺。

    對於張文冕這樣的狡詐之人來説,最注重的就是實打實的利益,被人拿他中飽私囊來説事,就算是體現劉瑾的信任,他也覺得不甘心。

    張文冕黑着臉問道:“如此説來,我非但無功,還有錯了?”

    孫聰顯然不能理解張文冕的心態,搖頭道:“炎光,你誤解我話中之意了。也罷,你遠道而回,身心俱疲,積功而不得賞,有些怨言也屬正常。關於寧夏安化王謀逆之事你不必去跟公公説了,接下來公公要為面聖之事煩憂,或許回頭就會找你商議,先回家養精蓄鋭……家中妻妾怕是早就等急了吧?”

    不提家中妻妾還好,此話入耳,張文冕更覺得孫聰是在諷刺自己。

    在被舉薦給劉瑾前,張文冕背井離鄉,在京城居無定所,窮困潦倒之極。

    而在得劉瑾重用後,他不但娶妻而且納妾數人,可説風光無限。

    “不提也罷!”

    張文冕着惱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哼!”

    或許是發現這話説得不那麼得當,尚未言罷,張文冕便甩袖而去。

    ……

    ……

    朱厚照早在六月初一做出軍事部屬,聖旨卻遲遲沒有送到宣府。

    楊一清的人馬已在六月初九出了紫荊關,而此時寧夏鎮內叛亂,也已到關鍵時刻。

    安化王叛亂最初可説轟轟烈烈,但屬於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本身安化王只是利用寧夏鎮地方軍將憤怒,蠱惑他們殺官造反,但等事情發生,這些將領頭腦清醒過來後便心生膽怯,士氣大跌。隨後關中地區以及鄰境各鎮一系列調兵舉措,讓安化王處於進退兩難的狀態。

    但這消息,暫時沒傳到京城。

    豹房內,朱厚照幾日來都在過問寧夏鎮叛亂之事,甚至把劉瑾叫來耳提面命,私下裏則讓小擰子去打聽消息。

    因為寧夏距離京城太過遙遠,朝廷本身獲取情報就比較滯後,至於民間消息傳遞就更慢了。

    由於不明真相,京城瀰漫着一股恐慌情緒,眾説紛紜,小擰子只能嘗試從謝遷那裏探知情況,卻因謝遷也閉目塞聽而得不到更多消息。

    “……沒用的東西,一連幾天消息全無,總該説説那些賊寇殺到哪兒了,再問沈尚書的兵馬到了何處……”

    朱厚照脾氣不太好,他不是那種講道理的帝王,心裏不爽就會遷怒旁人,小擰子每天都愁眉不展。

    小擰子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要不您問問劉公公是個什麼情況?或者,召兵部的人來問個清楚。”

    朱厚照怒道:“你當朕不想這麼做嗎?但有何意義?劉瑾辦事不利,每次問都是拿之前那套來搪塞,一點新消息都沒有……這真是奇了怪了,叛軍既然已明火執仗造反,難道不想通過攻城略地來恐嚇朝廷,逼迫各地駐軍投降?反之,若地方官員平叛有了成績,也應該第一時間向朝廷表功,讓朕記住他們的名字……現在這樣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簡直莫名其妙!”

    朱厚照登基後,每日吃喝玩樂,看起來逍遙快活,但他最擔心之事莫過於別人來搶他的皇位。

    現在果然有人造反,卻因為造反之地距離京城太過遙遠而暫時不得消息,這讓朱厚照很着惱。

    就在朱厚照拿小擰子撒氣時,外面有太監傳報:“陛下,劉公公求見。”

    “讓他進來!”

    朱厚照整理了一下儀容,坐到書桌後,等候劉瑾來見。

    劉瑾進來時,臉上帶着些許笑容,但這笑容明顯是堆砌出來的,顯得有那麼幾分虛假。劉瑾先是下跪磕頭,再稟報:“陛下,老奴剛得到消息,説是右副都御史楊大人的人馬已出紫荊關……”

    朱厚照之前吩咐過,見面説重點,嗦的話能免則免。

    朱厚照最初滿懷期待,但聽到劉瑾這番話,臉色明顯冷漠下來,喝問:“怎麼,出兵幾天了,就這麼點兒消息?還有別的嗎?比如説寧夏之地的情況?另外沈尚書那路兵馬行進情況如何?”

    “呃……”

    劉瑾跟小擰子一樣,在朱厚照跟前傻住了。

    就算劉瑾自問有隻手遮天的本事,但在安化王謀反這件事上依然不敢隨便亂説,因為任何謊言都有可能會很快拆穿並被打臉。

    朱厚照生氣地道:“感情你這邊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那你還來見朕作何?”

    “陛下,是您説的,讓老奴每日都來跟您奏稟情況。”劉瑾苦着臉申辯,“但老奴這幾日實在是沒收到更多的情報,豈敢在陛下跟前胡言亂語?不然豈非是欺君大罪?”

    朱厚照一擺手:“算了,朕不降罪你,你先説説楊一清所部出紫荊關的情況,一路可順利?”

    “順利,順利。”

    劉瑾滿臉堆笑,“不過從紫荊關到寧夏鎮,尚需時日……”

    朱厚照怒道:“説順利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朕自會揣摩,用得着你在這裏多嘴多舌?拿些銀子,賞賜給楊家,以示朕的重視……”

    劉瑾心下為難,這邊剛從宣府得到點銀子,又要吐血,他很不甘心。

    朱厚照再問:“出征兵馬的糧草籌措如何了?”

    劉瑾道:“多虧陛下之前提出要在九邊整頓屯田,如此一來,發現很多地方上貪污**的情況,為國庫挽回不少損失,如今這些錢糧正好可以拿來作為軍資。”

    “嗯!?”

    朱厚照根本不知道劉瑾所説的整頓屯田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可不會承認自己一無所知,於是主動轉換話題,問道:“朕一直沒問,賊首到底是以何原因發起叛亂?”

    劉瑾一聽緊張起來,心説:“莫非陛下知道了什麼?”當下惴惴不安地道:“聽説是早有謀逆之心,趁着九邊整頓屯田,故意激發將士不滿……”

    “就這樣嗎?”朱厚照皺眉道,“那他手上有多少人馬?”

    “這個……不多。”劉瑾仍舊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來。

    朱厚照怒氣衝衝:“連賊寇兵馬數量都不清楚,你就鼓動朕草率決定出兵?不行不行,還是要增加用兵數量,讓沈尚書節制三邊和宣大之地人馬……只要他覺得合適,抽調多少人馬都行,一定要放權下去!”

    “是,是!”

    劉瑾點了點頭,頭上的汗珠不住往下掉,心想:“怎麼就又成全姓沈的小子?”當下忍不住出言提醒:“那右副都御史楊大人那邊……”

    朱厚照道:“楊一清始終在領兵經驗上不如沈尚書,節制三邊和宣大之地人馬,當然還是由曾經做過三邊總制的沈尚書擔任為好。”

    “朕以前就聽説沈尚書在西北威望很高,這次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聲名,行攻心之策,説不定那些叛軍將領聽説沈尚書領兵殺到,就會主動投誠……”

    “哦對了,傳令三邊各軍鎮,這次平叛只懲罰賊首和執迷不悟者,若能及時醒悟,回頭是岸,朕既往不咎!”

    劉瑾沒想到朱厚照會在平叛之事上體現出仁義的一面,趕緊道:“是,陛下,老奴這就派人前去傳令。”

    “快去!”

    朱厚照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似乎恨不能插翅飛到前線,親自主持戰事,“朕自登基以來,除了韃子犯邊,這是第二次重要戰事,賊首最好能活捉,朕想問問,他到底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居然敢篡朕的皇位……”

    劉瑾心想:“被你知道安化王是以‘清君側’起兵,你不發飆才怪,我能讓安化王活着見到你那才叫稀罕!”

    思索間,劉瑾已下定決心置安化王和部分叛逆核心人物於死地,不讓正德皇帝瞭解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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