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進入九月,地處南方的湖廣明顯降温,正在江夏練兵的沈溪,開始為將士們準備過冬衣物。
訓練一個月,到九月中旬,軍中還剩下一千四百多將士,這些人算是沈溪擇優錄取的精鋭,以眼下的情況看,沈溪這次練兵非常圓滿,一支配置齊全的火器營正在成型,之前沈溪還有另外調遣人馬過來訓練的打算,以如今的情況看,這一千多人應該足夠應付了。
按照沈溪的設想,到最後一千四百人能留下一千人便可以了。人數多了一來不好管理,二來花銷太大,朝廷不給報銷的情況下,這路人馬只能靠沈溪養活,就算軍餉方面不用擔心,但沈溪平時給這路人馬所發補助不少,再就是需要提供火器的維修和保養,以及炮彈和子彈等開銷,這就讓沈溪頭疼了。
但就算花銷巨大,沈溪還是想將這麼一路火器營建起來,方便調用。
蘇敬楊作為湖廣都指揮使,不適合當火器營主帥,沈溪有意提拔馬九出來負責這路兵馬,但馬九在軍中職位太低,只能先讓馬九出來負責日常訓練和調度,逐漸培養威信。
……
……
沈溪原本以為這路人馬在短時間內不會派上用場,但進入九月後,西北戰火重燃。
不出意外,韃靼人再次對大明西北邊境展開侵襲,這也是朱厚照登基後,韃靼人發起的最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之前亦思馬因部雖然也犯邊,但沒取得什麼成果,這次犯邊主力換成了達延部,也就是蒙古汗部。
西北戰亂的消息很快傳到京城,雖然達延部犯邊只是為了劫掠,沒有對大明腹地產生影響,但始終這次是蒙古汗部的軍事行動,不能輕視,朝廷對此極為緊張。
朝中大權獨攬的劉健,馬上召集主要大臣和將領商議,兵部更是連日商討應對韃靼入侵之策,但因朝中跟韃靼人交戰取勝的人屈指可數,這讓劉健在調遣人手方面顯得捉襟見肘。
九月十八,達延部入侵寧夏衞,九月十九延綏鎮也受到滋擾,長城沿線多個地段遭到損壞。
消息於九月二十三傳到京城,劉健召集兵部官員商談西北邊事。
而後,劉健帶着兵部尚書劉大夏、兵部左侍郎熊繡、兵部右侍郎閻仲宇,會同英國公張懋、吏部尚書馬文升、壽寧侯張鶴齡等人一起進宮面聖,商討西北軍策。
朱厚照以前聽説商議朝事,基本上能避則避,但這次他聽到西北有戰事發生,興奮不已,在劉健等人抵達乾清宮前就已經坐在龍椅上等候。
這次來的人中,除了張懋、張鶴齡等幾個常進宮的人外,還多了一張新面孔……駙馬都尉崔元。
崔元乃憲宗第二女永康公主的丈夫,也就是朱厚照的姑父。
以前崔元在朝中名不見經傳,別人也未將他這樣一個駙馬放在眼裏,但隨着新皇登基,崔元在參加完孝宗葬禮後,便居留京城,進入五軍都督府擔任前軍都督府左都督,此番也獲得進宮面聖的資格。
雖然此時朝中由劉健和李東陽當政,但主要軍權都在皇親國戚手中,劉健就算擅權,也無法干涉軍事,只是朝中擁有軍權之人對劉健很尊重,都知道這位是弘治中興的關鍵人物,在朝中沒有人挑戰劉健的權威。
劉健跟軍方一向相安無事,真正惦記劉健手中大權的是皇帝朱厚照。
……
……
眾大臣列定,由兵部右侍郎閻仲宇呈奏西北軍情。
朱厚照滿心期待有大仗可以打,甚至已做好“御駕親征”的準備,但得知西北只是韃靼人零星擾邊後,臉上不由滿是失望。
閻仲宇呈奏結束,朱厚照不善地問道:“説是西北韃虜犯邊,那到底出動了多少人馬?幾萬人?幾千人?還是就幾百人?”
因為西北奏報不盡不詳,閻仲宇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劉大夏經驗豐富,出列稟奏:“回陛下,從韃靼人犯邊的規模和強度計算,大約動用了三千人馬!”
朱厚照皺眉:“就三千人馬,至於如此大驚小怪?西北那邊怎麼説的,要跟朝廷請援?他們也是豁上那張老臉了,就幾千個韃子,西北駐軍可是幾十萬……”
皇帝説的話非常難聽,在場軍隊將領以及兵部官員聽到後都面帶羞慚之色,馬文升出列道:
“陛下,單以攻守論,韃靼主攻,我朝主守,兵馬分散於各城堡關隘,需要保證各地安穩,分攤下來每處駐守不過數十到數百人馬,只有衞鎮之所方有數千人馬駐紮!韃靼犯邊一向是集中兵馬攻打一處,如此以來總是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而我方調集人馬卻極為艱難,防守不易啊!”
朱厚照問道:“邊關沒有烽火台嗎?有烽火台的話,互相間傳報一下,不就什麼都清楚了?這樣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馬文升搖頭道:“回陛下,自大明開國以來,烽火台只是作為傳訊預警之用,並無調兵之效。若韃靼人只是以虛招攻打城塞,為調虎離山,恐致顧此失彼,因而防務之事既定,非有衞鎮調兵手令,城塞駐兵一概不得離開城堡!”
“這麼麻煩啊!”
朱厚照對兵家大事瞭解不多,被馬文升如此科普,立即明白西北的事情沒那麼簡單,大明在西北兵馬雖多,但在幾千里長的陣線上分散開來,一處地方的駐兵也就不多了,遇到韃靼數千人馬攻擊,只有嚴防死守和疲於奔命的份兒。
朱厚照對於邊防之事無具體概念,想了想問道:“西北現在管兵者是誰?”
在場大臣和勳貴不由面面相覷,皇帝連誰總制西北軍務都不知道,這個問題讓在場人非常尷尬。
馬文升之前已經出來科普一些事情,此時他直接道:“三邊總制乃保國公!”
弘治十六年冬,隨着西北戰火平息,三邊總督劉大夏卸任回朝,而在此戰中表現拙劣的朱暉莫名其妙重新執掌西北軍務,就算身邊有王瓊等名臣打理,但因朱暉實在昏聵無能,以至於西北防務重築遲遲未能奏效。
之前亦思馬因帶兵犯邊,因為亦思馬因部只是想跟大明通商,因而在交戰中並未使出全力,西北也就沒捅出什麼婁子,但隨着蒙古汗部達延部犯邊,出動兵馬規模成倍增加,西北軍務便呈現出弊端來。
西北修了兩年多長城,到現在都沒完工,達延部一來,明軍在城堡和關隘中龜縮不出,修到一半的長城便不管不顧了。
朱厚照有些詫異:“就是那個老打敗仗的保國公?他憑什麼當上三邊總督?表彰他敗仗打得好嗎?算了算了,我不想過問這中間有什麼緣故,既然他管兵,讓他出兵跟韃子交戰便是,這次西北邊亂尚未到太嚴重的地步,朕不想過問!”
之前朱厚照一心準備打一場大仗,這樣他就能一展身手,結果現在才知道西北不過是小規模戰事,不值一提,滿腔的熱情也就灰飛煙滅了。
馬文升不知道該怎麼説,作為前任兵部尚書,他出來只是作為軍事顧問接受皇帝質詢,至於詳細軍策,需要兵部和內閣制定。
劉健出列道:“陛下,西北之事切不可輕怠,如今三邊已呈亂象,若不及時修補弊端,韃靼內犯之勢或不可免除!西北軍務當為朝中重中之重!”
朱厚照不耐煩地道:“西北年年打,長城年年修,隨時都在花錢……朕當太子那會兒耳朵就聽得快起繭子了,就不能消停兩天嗎?”
劉健道:“狄夷不肯罷休,如之奈何?以草原生存之苦厄,不得不以內犯我大明為謀生之本,此為爭奪利益之戰,地方百姓民生最是着緊……”
朱厚照道:“那以劉少傅之見,這次韃子犯邊,應用什麼方式解決?總不會派幾十萬人馬去草原蕩平韃子吧?朝廷似乎沒那麼多錢糧!”
“這……”
劉健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李東陽出列道:“此正為羣臣前來與陛下商議之目的!請陛下示下!”
“你們問朕,朕問誰去?西北傳警訊非一天兩天,又不是説韃子已經攻破延綏或者宣府,當初就算韃子攻破這兩處邊關重鎮又如何?就算打到京城之下又如何?還不是灰溜溜撤走了?現在説這些沒什麼鳥用!哦對了,保國公上奏朝廷的奏本是如何説的?”朱厚照問道。
閻仲宇道:“回陛下,保國公無奏本呈上!”
“靠!”
朱厚照罵道,“身為三邊總制,西北出了亂子,他竟然連個奏本都不上?這三邊總制怎麼當的?劉少傅,朕看來,這策略好定,將三邊總制換個人便可!”
朱厚照這話説出來,在場大多數大臣竟然在心中表示認同,紛紛在想:“還是陛下高明,説話做事一針見血!”
劉健卻趕緊道:“陛下,臨陣換帥乃兵家大忌!請慎重行事!”